祖儿想,原来自己也会体会到绝望这种感觉的。
此刻,祖儿被悬在第十八层地狱的中心,那是一块叫做血石的崖壁。
那是用血染成的红色的灵石,当祖儿来到这里,她仿佛明白了澄一直不肯让她开天眼,不肯让她拥有深入十八层地狱之能力的原因了。
这块血石,是天生阴阳眼的劫数,可以赋予阴阳眼能力,也可以毁掉她,让她溶入这块血石中。
祖儿不知道有多少阴阳眼的术师已经在这块血石上终结了自己的命运,然而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是逃不掉了。
澄当然会来救她!祖儿一直是这么相信着的,可,这一次,她也知道自己会站到自己命运的断崖边。
祖儿,对不起了,只要神子答应离开黄泉,无论他要去哪里,都会和你一起走!阎君这样说,看着祖儿时,眼中也有一丝的愧疚,但转眼就变成了冷漠。
但,如果神子真得决定毁灭,祖儿,你也在黄泉之中啊!祖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还是平静的看着阎君那张酷似着澄的脸庞。
他很平静,祖儿相信,如果澄毫不妥协的话,他一定会立刻唤醒血石,也不会留丝毫的余地。
祖儿一直认为,比那些危害人间的凶魂们更可怕的是人们残忍的心,所以祖儿的阴间朋友一向比人间朋友更多些。
但现在看来,比残忍的心更加可怕的,是这些所谓的神仙们缺失了的人性。
犹豫过么?祖儿轻声问。
什么?!阎君皱眉看着祖儿,他完全没听明白她问的是什么问题。
那时候为了修成正果,而丢弃了人性、把亲情、爱人、朋友、忠义全都扔进练丹炉的时候,你犹豫过么?祖儿声音提高了些。
阎君愣住了,他没有想过祖儿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所以他选择不回答,继续与祖儿那样对视着。
他看见从祖儿的右眼中,流出鲜红的血泪,滑过脸颊,落下染红了祖儿的衣裳。
慢慢地那只右眼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黑色,就像是一个凡人。
澄也这样的么?那个时候,澄也是这样的么?祖儿接着问。
阎君此时却明白了一些,冷笑了一声说:我其实是照着神子的样子做成的!祖儿摇摇头,她也笑了,凄凉而绝望地笑了,说:我劝你快点放了我,否则,你的黄泉真得就保不住了,如果澄真得已经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你觉得他会妥协么?他不也早已经放弃了爱情么?阎君脑中一声轰响,祖儿的话切中他的死穴,如果神子他根本就不念及对祖儿的情了呢?即使血石练化了祖儿,黄泉还是会化成灰烬,他也会随之化为灰烬,还有什么用呢?不,我赌了,我赌神子不会忍心让你消亡的。
祖儿,你要跟我赌么?阎君突然笑了起,他似乎已经疯狂了。
我不赌!祖儿笑着摇头。
怎么?祖儿你也害怕么?无论哪一种结果,也许你都会消失,会成为这块血石的一部分不是么?阎君有些悲哀的说,其实他是在为自己悲哀。
你错了!地藏菩萨的声音舒缓而温和,他走近时,一队队的阴兵为他让路,在他的光芒下恭敬的低头。
祖儿本不必赌,因为无论结果是什么,你们都输了!菩萨?!阎君一惊,地藏菩萨跳出了三界之外,无论这黄泉变成什么样子,其实都与他不相关,此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是为了谁而来,难道是为了救出祖儿么?这一局,没有人会赢,也许看上去你是胜了,但下面呢!紧跟着来的,却还是灭亡这个结局。
王,你想过么?地藏菩萨问道。
阎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沉默了许久,才有些颤抖的说:菩萨,我受了天命掌管着死灵之国,没有上天的旨意,绝不能轻易的让它灭亡。
那么祖儿又于你有什么妨碍么?菩萨指着祖儿问道。
阎君也看了祖儿一眼,那女孩正用一双亮得吓人的,异色眼眸注视着他。
那眼光太过清澈而纯净,竟让他有些心慌了起来。
于是,他躲避了,说:菩萨,我只有赌这么一次。
她就是神子的心结,也许神子会因为她而改变了心意呢?菩萨,我是为了拯救呀!地藏菩萨突然抬起了一直低顺了的眉眼,眼中精光四射,坚决地说:以毁灭为代价的救赎,其实正是毁灭的开始。
王,你也是上神啊?你不必像凡人一般,为万千情感烦恼,但却不能丢掉为上神者的尊严啊!阎君踉跄的后退了一步,他仿佛是被什么给击中了一般的,胸腔里翻涌着一种说不出的莫名情绪,根本无法抑制。
说的好!智师父,你真不愧是梵的师父啊!澄已经来了,微笑着愉快的地看着地藏菩萨。
神子,过奖了!菩萨也是微笑然后向澄微微的躬了下身子。
他知道澄没有抬高梵的意思,梵是世世的轮转的善心佛子,原本就是修佛之人最为敬重的,反而,能被与梵相比,倒是很大的赞美了。
师父,你真得能放弃了前尘旧世,而一心向佛么?澄微笑着问。
地藏菩萨眼睛略过了澄,看向了远方,仿佛能看见黑暗的天空里,有一颗明亮的星,闪了一下又一下,半晌才道:如果这是我的宿命,我能!我不能!澄接过话来,他的眼光也略了地藏菩萨,看着祖儿,他的眼睛似乎想向祖儿微笑,可那双黑色的眼睛,让祖儿陌生而恐惧。
无论,我蜕变成神子,或者是恶魔,我都舍不下她!话音未落,血石突然发出了一声悲鸣,然后向四面八方炸开了,落下的并不是碎石,而是血,染红了每个人的心和眼。
祖儿自血色中飞起,稳稳地落进了澄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