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旧是那么宁静,偶有几声夜鸟啼叫,却也不能惊醒沉睡着的梦。
泪萦轻轻地将梵移到枕头上去,独自一个人出门,踱步廊下,抬头看天上,月明星稀。
突地,泪萦觉得一阵凉意从袭上背来,她下意识的缩缩肩,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披上一件衣服再出来。
而转念一想,突然觉得不对。
泪萦身为引魂使,虽然貌似凡人,但体质却大异,本应寒暑不浸才是。
这时,才忙警惕了起来,但却已经晚了。
在泪萦才要转身之际,一阵铁器破空的声响从半空而来,恰在她转向了后面之时,一条闪着乌光的锁链,直穿入她的胸口。
勾魂……泪萦眼睁睁地瞧着那条自己很熟悉的勾魂索,呆怔住了。
走!一个阴森的女声在半空响起。
皓月,你疯了,我没有魂!泪萦斥了一声。
请得就是你的仙灵!被叫做皓月的冷笑一声,接着将锁链一抖,向回一扯。
泪萦的身体已然倒下,她的仙灵已经被勾魂锁缠绕着,飞速掠过夜空,划出流星般的白亮的光。
梵!泪萦!梵一下子从睡梦中坐了起来,全身已然被汗湿透了。
这个梦真是糟糕透了,在梦里,他居然看见泪萦死了!想想就好笑,这怎么可能呢?泪萦无垢无灭,生是生,死亦是生,她怎么会死呢?梵摇摇头,笑出声来。
错眼看见,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梵伸手去将那东西摸了出来。
竟然是师父临终为泪萦留下的锦囊,而里头闪着光的,正是那只翠玉手镯。
梵这才猛得想起,自己昨晚是睡在泪萦房里的,但,泪萦在哪儿呢?梵翻身下床冲出门外,竟见泪萦正躺在廊前阶下,月光洒遍她的全身,练白如洗,却了无生气。
泪萦!梵冲过去扶起她,手忙抚上泪萦的右手。
引魂灯呢?怎么会没有感应呢?!几乎是同时,在千里之外。
沙悸从纷繁的梦里醒来,翻身,突然看见窗外有一道亮白从东方划向冥宫的方向。
泪萦!沙悸惊叫了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左手向白光的方向一指,一道红光从指尖窜出。
仙灵还体!但沙悸发出的红光,刚刚一接触到了那道白光,就散开,如烟花般落下。
悸,怎么了?阿宝问道。
竟然是勾魂索,难道是皓月使出动了?!沙悸沉吟道。
梵,要把泪萦供在灵塔上!嗯…嗯…我知道了!我会的,我们会很快赶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你要小心!祖儿跟梵通电话时,声音又急又快。
这真是疯了,居然敢用勾魂索!绑架啊!这群死鬼,做鬼做到糊涂了?!阿宝暴跳如雷。
澄面上还在笑着,但眼睛却是冰冷的,看上去更像是在冷笑。
怎么办吗?!祖儿一挂了电话就失去了冷静,眼泪汪汪地扑进了澄的怀里。
如果是皓月勾魂的话,泪萦一定是已经带进了森罗殿了。
我现在的功力根本到不了那里!都是你,如果你早一点让我修天眼的话,我不就去得了了吗?都怨你,都怨你!祖儿转而开始埋怨澄,一边锤打着他,一边放声大哭。
行了,行了,什么时候了,你还就知道哭!阿宝火气上头,叉着腰吼道。
我有什么办法?!你没哭啊,那你说说看怎么办?祖儿抬头,气呼呼地吼了回去。
呃?!我…我也没办法啊!阿宝气噎,一时又是绝望,眼泪也欶欶的落下。
好了,好了,他们无缘无故地不敢强请引魂使!沙悸忙安慰着她们。
说不定是泪萦自己跟着她们走的呢!不可能,如果是请的话,就不会用勾魂索了。
澄慢慢地说。
那就是想要泪萦的命啊!仙灵离体,三个昼夜之后肉身就会腐蚀。
更何况还是强行拘了去的,可怎么办啊?祖儿快急死了!澄沉吟了一下,说:我去!不行!阿宝和祖儿异口同声地说。
没有别得办法了,别犹豫了,找到泪萦,我会带她回来。
澄说。
沙悸想了想说:可以试试!悸!阿宝和祖儿又是一齐叫了起来。
沙悸继续说:澄,你自己去可以吗?我们得赶到寺里,怎么也要维持住泪萦的肉身啊!澄,你的时间不多!澄点点头笑道:联络遥吧,他能借一辆警用的直升机最好,如果不能,咱们就自己包一架过去。
在到梵那里之间,你不能消耗真气。
我知道!澄,记住,咱们都在看着你呢!沙悸走过去拍拍沙悸的肩。
放心!澄的目光落在祖儿身上,温温柔柔的。
祖儿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终于也没有说出口。
忘川北岸,黄泉路的尽头,那座巍峨的大殿便是森罗殿。
泪萦被带到了九十九级台阶之下,才被放开,但仍有一支金色的锲子留在泪萦的心口里,那是定魂桩,是为了不让泪萦还阳。
仙灵的心远远比魂的心更纤细,因此打上定魂桩就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泪萦皱眉忍耐了一会儿,才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半晌才到了顶端。
一束银光里头坐得便是地府的统治者阎君,那男人是一身暗紫色的王袍,高束着黑发,抿着唇不笑的神情像极了澄,只是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深黑地锐利地光,时刻在提醒着自己这个人并不是澄,他只是掌管了造物的神,照着澄的模样拣选出的王而已。
殿下!泪萦到底还是有礼的,她躬身向阎君行礼。
仙子,让你受苦了!阎君微微点头,很客气地说。
殿下,请我来所为何事?泪萦平淡地与他对视,傲然问道。
阎王笑了一笑,说:仙子可知道地藏菩萨在人间转世?菩萨转世不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吗?泪萦反问。
仙子可曾认得?阎王又问。
菩萨是上师,泪萦已脱仙籍,肉眼凡胎,如何认得?泪萦答道。
仙子过谦了吧?仙子只是暂离仙界而已。
罢了,十全山,在佛寺,智禅师,仙子自然认得!阎王笑道。
什么?!是师父?泪萦脸色变了!他圆寂多日,灵魂却未归位,使满天神佛皆惊,仙子你知道,如果不能及时归位成佛,佛祖降罪,可不是小事啊!所以想借仙子的引魂灯一用!阎君说。
不行!泪萦立刻拒绝,殿下,您应该知道,师父并非枉死,也不是为害人间的凶魂,若用引魂灯,会消去了他胸中的圣气,沾染上忘川不净泉的水,我不能用!大胆,你小小的引魂使,竟然也敢不遵王命!皓月使厉声喝道,她倒也是面容清丽的女子,只是难掩眉宇间的戾气。
泪萦更不看她,只是微微冷笑道:皓月大人,引魂使虽小,却也是客,大人应明白待客之道。
泪萦不敢违背王命,不过,殿下是大人的王,却不是泪萦的!放肆!皓月勃然大怒,挥掌就向着泪萦掴去,她也知道泪萦的仙灵被锁,根本无还手之力。
住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紧不慢地,那是真正的澄了!澄出现在地府里,金光耀眼,把个黑暗的地方都照的亮透了。
澄!泪萦惊喜的叫了他一声。
这个澄当然也不是他们平日熟悉的澄了,他的眼睛是深蓝色,那是愤怒时的颜色。
澄打量着萦,一眼瞧见了,她胸口的定魂桩,眼睛不怀好意的眯了起来。
澄的手轻轻一招,那定魂桩一下子从泪萦的胸口飞出,直刺入皓月的胸口。
啊!皓月痛苦的呼叫了一声,捂着伤口跪到地上。
居然对我引魂使用定魂桩?澄冷笑道,皓月,你说我怎么报答你好?澄手攥成拳,皓月一下子从地上飞上了半空,又落了下来,此时,却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阎王忙走上前,单膝跪下,说:神子,请息怒!澄用眼角的余光斜视着皓月,说:难道你要替她求情?!阎王忙低头道:小王不敢!神子在森罗殿发怒,小王怕会惹得天谴!请神子三思!好吧!我就不发怒!说说看,你们住着我给你们的黄泉,为什么还要伤害我的人呢?澄低下头,问他。
小王只想请仙子,来共商地藏菩萨灵魂未归之事!阎王忙恭敬的回答。
哦,请?如果是请,为什么用勾魂索强拘她的仙灵,你应该知道仙灵离体,肉身便会消亡,你打得什么主意?澄又问。
是小王的属下们办事不力,小王定会严惩!只是事出紧急,小王才……好了!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紧急?不就是地藏菩萨没有归位吗?他不用归位!我看你们这个地狱也待得久了,该换换地方了?怎么,想不想见识我怎么把它毁了呢?神子!阎王惊恐的看着澄。
我不怕天谴,知道吗?!因为,我已经受了天谴,没有什么比成为你们神子更大地惩罚了!想试试吗?澄笑着,眼睛里露出邪妄的光芒,他只是轻轻一挥手,大殿的一角就已经开始崩塌。
神子,请慈悲为怀,这里还住着无数的魂,请神子宽恕我的罪吧!阎王双膝跪倒,伏地告求!不!我不要慈悲!澄笑了起来。
澄,住手!泪萦用右手握住了澄的手臂。
澄看着泪萦,高深莫测的问道:你命令我住手?不,澄,我请示你住手!澄,祖儿她在看着你呢!泪萦直视着澄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躲避。
澄顿了一下,突然就自泪萦的眼中看见了祖儿轻皱的眉头,那是为他在担忧的神情。
一下子,那双蓝眼睛又清澈蔚蓝地如同秋日的天空。
他笑了。
你起来!澄对阎王说。
阎君如获大赦般地再行一礼,然后起身。
引魂使,我要带走。
菩萨的灵,我会找到,让人亲自把他送来,你可以放心!澄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了。
多谢神子!澄招了下手,皓月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胸口的定魂桩已经不见了,她仍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瞧着澄。
泪萦,咱们走吧!澄却没有再看他们,他向着泪萦伸出了手。
泪萦舒心的点点头,把手放进了澄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