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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之形》第八章

2025-03-30 06:29:55

我的大儿子路克跨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你要找的人正在外面抽大-麻。

他对着我的耳朵大喊,声音盖过从阳台传来的噪音。

我告诉他小心点,不要让老爸看到,所以他躲在阳台台阶下的树篱后面。

他递给我一罐啤酒,然后站起身带我走向落地窗。

他发了一下小牢骚,他警告道,直说我们肯定是很有钱才住得起这里,又没完没了地说他这辈子从来没走过运。

我点头。

爸呢?在楼上。

我喊回去。

路克内疚地笑着。

他还在为他的云湾生气吗?没有,不过这音乐已经吵得他快失去理智了。

好吧。

他挤过人群将音量调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他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精瘦、暗色头发的男人,大约25岁,脸上有种神经质的皱眉表情。

丹尼。

史雷特,他为我们介绍,他是其中一个提供我葛兰姆路情报的人……在布里克斯顿的社区中心教美术。

他这个暑假都要待在波特兰,在陶特采石场的一间工作坊学石雕。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居然住到离他这么近的地方来……似乎是个彼此认识的好机会。

路克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丹尼。

他曾不止一次说,如果花好几个月的时间跟某个人交朋友,结果第一次见面时就让他猜到这友谊别有目的,而你住在离他度假之处不到十英里的地方是因为想接近他父母,这样实在不太高明。

要是我碰上这种事,我会非常火大,他坚定地告诉我,所以我们多费点心,好吗?我喜欢他……他人不错……而且他的电子邮件写得很好笑。

让儿子变成我的盟友,我是否会内疚?是的。

我是否记得伊莱亚斯医生的警告,说萨姆发现时会有遭背叛的感受?是的。

我会因此不利用路克吗?不会。

我对我丈夫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他不会怪罪他儿子们为母亲所做的事。

这名病人……有执迷的妄想……具控制欲……同时也……令人畏惧……丹尼不是我见过最迷人的年轻人,但我露出最美好的微笑,伸出温暖的双手,路克则往烤肉方向晃去。

你一定不记得我了,我说,我丈夫和我以前住在葛兰姆路5号。

当时你只有三四岁吧,但我跟你哥哥艾伦很熟……我在艾弗瑞国王中学教过他英文。

他摇头。

那一定不是我哥,他回答,艾伦现在都35岁了。

你想成别人了。

没有,我向他保证,那就是艾伦没错。

我是1978年教他的,那时候他14岁,有点难缠,我笑了一声,但我想他现在应该平稳多了吧。

丹尼端详我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

你的生活想必过得不错,他说,与其说是恭维更像是批评,我妈才50出头,但她看来比你老多了。

我微笑。

这要看你是否认为教书是件轻松的事。

我不认为如此,不过我没有教过美术就是了。

也许跟强迫不情不愿的十几岁男孩念莎士比亚比起来,教美术比较没有压力。

他立刻上钩,我耐心地听他抱怨了五分钟,说艺术家必须赚取固定收入实在令人难以忍受……说那些学生没有半颗艺术细胞却傲慢自大,让他神经衰弱……说要是他运气好,住在一个重视文化的国家的话,就会拿到补助金让他创作自己的艺术,而不是去教脑死的蠢材如何创作……他停下来喘口气,我同情地点点头。

我想你家人也没办法帮你吧?我没结婚。

我是说你父母。

你父亲我记得蛮清楚的。

我想着温蒂·史丹霍普借给我的那张德瑞克·史雷特的照片。

深色头发,相当好看。

事实上,跟你长得很像。

他显然不领情。

我家里只有我母亲,他说,而且她是领残疾津贴的。

他要递烟给我,我摇头,于是他自己点上一根。

我爸很多年前就抛弃我们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真遗憾。

他耸耸肩。

这样反而好。

他不带感情地说。

他动不动就拿皮带抽我们,尤其艾伦最惨。

他试着保护妈,头上常挨鞭子。

现在他头上还有疤。

当时我的确怀疑过,我同样平静地说,他上学时常常黑着眼圈,但他总说是跟敌对帮派的那些男孩打架。

他常说‘你应该看看对方有多惨’。

丹尼第一次露出微笑。

他是个好孩子。

他吃了很多苦头,他15岁时拿起球棒往我爸脸上打。

然后我爸就闪人了。

又耸耸肩。

我不记得他了,不过每个人都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几年前他跟我一个姐姐联系上,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

他只是想要钱而已。

莎莉想说服艾伦拿点钱帮他,但艾伦拒绝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他有些迟疑。

在伦敦什么地方吧,我想。

坐牢?我猜。

艾伦怎么样了?我的声调听起来我对我以前的学生比对他父亲感兴趣。

他现在好吗?结婚了没?丹尼点头。

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他从来不对他们大呼小叫……绝不肯打他们一下。

他闷闷不乐地吸着烟。

去看他让我真他妈的受不了。

他住在艾尔沃斯一间很棒的小房子里,老婆好极了。

她叫做贝丝……长得很不怎么样,全都胖在不该胖的地方……但我每次去那里都会想,家庭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人人相亲相爱,小孩很有安全感。

这让你发现你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的眼神飘向路克和汤姆,他们正在争论接下来要放哪一张CD.我想你儿子也相当幸运。

我突然了解到他有多脆弱,我这样利用他实在于心不忍。

在这天晚上以前,他只是计算机银幕上的一个名字,一个被遗忘的20年前的邻居小孩,他回复了一封电子邮件,还以为自己在帮开普敦的一个家伙完成某个完全没意思的IT计划。

他对安妮的死一点责任也没有,我想他可能甚至不知道1978年葛兰姆路上死过一个黑女人。

拉内莱这个姓没让他有任何联想,因而当丹尼年龄够大、能够了解他住的路上有一个女人死了而另一个女人指控她邻居因种族歧视而杀人时,安妮和我都早就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我跟随他的视线。

路克和汤姆或许会说幸运的是你。

我说。

这话怎么说?因为他们的成长背景让他们永远不可能拥有你的创造力,也不会像你一样汲汲致力于证明自己。

比起安全感和满足感,内化的痛苦永远是更强的驱动力。

满足的人会把快乐视为理所当然,痛苦的人则通过自我表达挣扎着寻拢陕乐。

至少你有机会成就伟大的事。

你真的相信这一点?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用恶劣的方式对待你儿子?这问题太过简化了,让我忍不住笑了。

最最起码前提应该是假定父母的爱可以视情况而打开或关上……也许他的童年就是如此。

你应该先问我,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小孩伟大,这种野心是否明智吧?有什么不明智的?因为那太艰难了。

痛苦并不能保证成功,只能提供可能性。

此外还要看个人天分。

无论如何,对于汤姆和路克,我的动机完全是自私的。

我要他们喜欢我。

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每个人的动机都是自私的,他说,包括路克和汤姆。

他们的行为举止依照你希望的样子,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可以得到好处。

艾伦以前向我父亲卑躬屈膝是为了避免挨揍,但我敢说路克和汤姆只会为了钱这么做。

我点头。

通常是这样。

艾伦的小孩也是一样。

他们才刚刚甩掉尿布,就已经把他耍得团团转了。

他把烟头丢在阳台上,用脚跟踩熄。

他们只要哇哇大哭,说他们要吃冰淇淋,他就忙不迭地掏钱出来。

我说他这么做太蠢,但他对我爸对待我们的方式太他妈的恐慌了,根本不肯听我讲理。

我怀疑丹尼知不知道自己对管教子女的看法有多矛盾,也纳闷他所谓的讲理是什么意思。

想来是指省了棍子,坏了孩子那一套,但为什么就像许多人一样,他也相信棒下出孝子,这点我永远想不通。

你母亲对这有什么看法?鬼知道。

她吃百忧解吃上瘾了,他苦涩地说,所以要看她当下的情绪怎么样。

她要是能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就已经不错了,遑论对任何事情有意见……他停下来,盯着地面。

真遗憾。

我再次说。

是啊,一团混乱。

他的笑声干涩。

我想你相当失望吧。

失望什么?失望我这种人回了路克的电子邮件。

你八成期望是比较像样的人。

我从来不做这种评论。

我回答的是真话。

否则我自己脖子上也得套个标签,我可不想这么做。

而且我也不确定你认为你自己是哪种人。

他踢着石板,拒绝正视我的眼神。

他妈的废物。

他咕哝着。

我上一次听到我爸的消息,是他因为暴力攻击给关在史卡布斯,但我们每个人都有过那么一段。

我因为偷车坐过六个月的牢,艾伦因为贩毒在少年监狱待过四年……我两个姐姐则因为在店里顺手牵羊坐过牢。

我们全都不成材。

可怜的老妈一出门就遭人冷言冷语。

他陷入一段短暂、不快乐的沉默。

我想所以她现在就索性不起床了。

如此的告白显然让他受伤匪浅,我想他是否也一直在找我们——或者寻找跟我们一样没有感染到反史雷特家人偏见的人——就像我们努力不懈地要找他一样。

然而,如果这是真的,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坦承他家庭的种种缺点?他抬起头时偷偷瞥了我一眼,这让我相信他这是在计算地测试我是否真的不会给他贴标签,于是我的同情心消退了一点。

我猜他喜欢心怀怨恨且乐在其中,并藉由寻求别人的排斥来提供动力……我想知道我们两个谁会占上风。

我以为你会把自己归类为潦倒的艺术家,我笑了一声,我没料到你会说‘他妈的废物’。

这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我到那间雕刻工作坊去找你,也是在浪费时间?他不情愿地给我一个微笑。

不是。

我是个出色的雕刻家。

你应该是,我告诉他,你哥哥14岁时就很有才华。

他表情惊讶。

艾伦?我点头。

我还留着一个他刻给我的小木雕。

那是个头上有圈羽毛的蛇形作品。

那大概没错,丹尼说,他对半蛇半鸟的阿兹特克神特别着迷。

那全是鬼扯,但艾伦认为那王八蛋是个到地球来的外星人,在墨西哥创立了一个失落的文明。

羽蛇神我问。

就是它。

他家客厅墙上挂了一幅那家伙的镶嵌画。

那天晚上我对艾伦家的那幅画没有更多的进展,因为丹尼比较感兴趣的是对他哥哥相信外星人这一点表示鄙夷,而非讨论他的艺术品味。

我努力保持所剩不多的耐性听着正反两方那套老词,后来来了一个六尺高的棕发女郎,腿长得跟什么似的,用一根烟把他引诱走了,让我多少松了口气。

我看着他们开始跳起求偶舞——笨拙地扭着肩膀假装若无其事,以及低下头就着打火机点烟——正准备回屋时,萨姆出现在我身边求和。

这是云湾。

他僵硬地说着,把一杯酒塞进我手里。

我本来打算全喝光来借酒浇愁的。

后来我想,管他去死,赖瑞搞得我一肚子火又不是你的错。

这不算是举白旗,但我总是能嗅出停战的气味。

我报以微笑并与他碰杯,同时猜想萨姆有没有利用我给他的机会搞清楚丹尼·史雷特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没有,那么这番停战可能持续不了多久。

他老婆和岳父有秘密不让他知道是一回事……但他儿子也这么做就另当别论了。

他简直像是读出我的思绪似的。

刚刚跟你讲话的那个深色头发男孩是谁?他朝丹尼的方向点点头。

我在窗边看到了。

他跟你好像有不少话可聊。

他是丹尼·史雷特,我告诉他,他在波特兰的雕刻公园做东西。

跟德瑞克·史雷特有关系吗?他儿子,我平静地说,你还记得德瑞克吗?不记得了。

我刚才翻过你的背包。

他缩起肩膀,仿佛准备自卫的拳击手。

别跟我吵这个,如果你不要我看,就不应该把它放在床上。

是我的错。

我同意,希望他够聪明到把所有的东西都看过了。

一无所知让他快乐了许多年;一知半解则会像只可恶的虫子啃噬他。

关于牧师太太,你说得没错。

她是拍了些很有用的照片。

这男孩简直是他父亲20年前的翻版。

他有很多地方像他母亲。

我表示异议。

她是叫莫琳·史雷特?我点头。

唔,嗯,我认不出她是谁。

事实上我除了茱莉亚·查尔斯和莉比·威廉斯之外谁也认不出来。

有一个金发女人有时会到酒馆来,我想,不过除此之外——他摇头——其他全都不认识。

我想知道那些信件他读了多少,还有他认为我隐瞒了多少。

要是他知道真相,一定会承受不住打击。

他心不在焉地望着屋前的人群,寻找路克和汤姆。

儿子们收集的葛兰姆路档案可不少。

他们做这事有多久了?你心脏病发之后开始的。

他略略一笑。

根据的原则是,不管我是活是死你都会回国来?类似。

他问下一个问题前停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么做是否明智。

他跟我一样都知道最好不要破釜沉舟,但他需要安心的程度超过了谨慎。

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曾经弃你于不顾?没有。

我告诉他们说安妮是让人给杀害的,说我想设法让警方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别的什么都没说。

他盯着酒杯,嘴巴奇怪地动着,似乎试着要吐出些不习惯的字词。

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拉内莱太太于1979年所做的证词,声称住在里士满葛兰姆路32号的德瑞克·史雷特攻击她事件报告日期:1979年1月25日时间:1O点32分负责警官:里士满警局的德鲁里警佐证人:拉内莱太太,萨里郡里士满区葛兰姆路5号事件:拉内莱太太据称于1g79年1月24日约15点遭到攻击拉内莱太太陈述:我昨天下午出门购物,因为家里没有存粮了,我已经三天没进食。

由于天还亮着,我想应该很安全。

我转进葛兰姆路时,有个男人从我背后过来。

把我推到单号房子后面的巷子里。

我没办法叫出声来,因为他伸手捂住我的嘴,狠狠抱住我把我的手臂压在身体两侧,然后把我的脸撞到一道篱笆上,压着我让我动不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无法挣脱。

我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他在我背后,但他的气息中带有酒味,衣服闻起来很不干净。

我当时穿着长裤,感到有东西推挤到我双腿之间,我想是那个男人的阴茎。

他把脸挤在我头侧。

对着我耳朵低声说骚货、泼妇和贱人。

他还说如果我不把爱黑鬼的脏嘴巴闭紧点。

他就要好好把我干一场。

他力气很大,我以为他要强暴我,这让我很害怕。

我相信他就是要让我这么以为。

在他放开我之前,他逼我跪下,把我的脸压进篱笆下的泥地里。

他说如果我向警方报案。

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了。

我抬起头,看见他转弯走到大路上。

他穿着深色夹克、蓝色牛仔裤和球鞋。

他是德瑞克·史雷特,住在已故的安妮·巴茨隔壁。

我见过他,不过从来没跟他说过话。

等我鼓起勇气回到葛兰姆路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没有看到其他人,然后就直接回家。

备忘录谨呈:哈撒韦督察长呈自:德鲁里警佐日期:1979年1月29日主题:关于警告拉内莱太太勿浪费警方时间一事,请指示办理长官:·就您所知,拉内莱太太已对德瑞克·史雷特做出数项指控,包括(1)骚扰并杀害安·巴茨;(2)半夜打电话到拉内莱家出言辱骂;(3)在拉内莱太太家门口徘徊,企图吓得她不敢出门。

这些指控全都经不起调查,因为(1)安·巴茨的死因裁决清楚无误;(2)史雷特家没有电话——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拉内莱家不列在电话簿上的新号码;(3)住在葛兰姆路3号的查尔斯太太——是拉内莱太太的朋友及隔壁邻居——表示根本没见过德瑞克·史雷特出现在她们这一头。

·除了拉内莱太太的说辞之外,没有证据证明曾发生过前述事件。

她声称当时所穿的那些衣服上都没有污渍——换言之,她长裤的膝盖部分没有泥印,大腿之间也未沾有精液。

尽管她说她被狠狠抱住并推撞到篱笆上,但她脸上和手臂上都没有伤痕。

(注:事发后19个小时她才报案,宣称自己已先行清理干净了。

)·拉内莱太太向我承认她丈夫离开了她。

拉内莱先生抛弃她,显然让她很慌乱不安。

她说她打电话告诉他这件据称的攻击事件,但他说她在撒谎,这令她很生气。

他说这件事是我为了让他吃醋而编的。

有时候我常得他脑袋里想的只有性(注。

拉内莱太太体重掉了许多似乎患有厌食症——此外,举止很是怪异——她话说到一半时会停下来听有没有老鼠的声音。

)·我与拉内莱先生通过电话。

他说他太太当老师当烦了,正在享受她那15分钟的出名。

据他说,当前她的话没有一句能信。

·我审问过德瑞克·史雷特,他否认1979年1月24日15点,人在接近葛兰姆路的任何地方。

他说当天直到傍晚他一直待在肯普顿公园看赛马,并有票根为证。

他提供了三名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友人的姓名及电话号码——其中一人支持此不在场证明;另两人尚待查证。

请指示办理。

我个人认为拉内莱太太是想报复德瑞克·史雷特,因为她相信他应为安·巴茨之死负责。

我认为她的仇恨是:(a)子虚乌有,(b)偏执狂,(c)与她所受到的震惊以及/或者她的婚姻失败有很大的关联。

我强烈建议正式警告她勿再浪费警方的时间。

詹姆斯·德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