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叫贾克在前门留一条缝,这样我们到的时候就可以自己进去。
我们顺着门廊走向厨房,我在莉比看到我之前先看到了她。
她坐在一张硬椅背的椅子上,侧面朝向我,在我们的脚步声让她警觉我们到来之前,我有一两秒的时间可以打量她。
哦,报复的滋味真是甜美!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二十四五岁的棕发美女,可以尽情招摇利用她的脸蛋和身材,现在的她是个瘦巴巴、鹰钩鼻以及皮肤松弛的女人,新染的头发颜色太深了,不适合她的肤色。
我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那些不耐烦的手势和任性的表情,道出她对1978年那时的生活有多失望。
现在看到这些都没变,让我兴味盎然。
事实上,那些尘封的往事对她来说,就像筑坝防堵洪水一样……随时都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我已经受够了。
温蒂和我走近时,她正生气地指着手表说。
她告诉我12点半的,要是5分钟之内她还没到的话——她的话中断了,因为萨姆和贾克抬起头来,松了一口气地看见我们出现在门口。
哈罗,莉比,我带着爽朗的微笑说。
你气色真好。
她同样打量了我一番,但没有报以微笑。
你迟到了。
她凶道。
也许她如此不友善的态度应该令我惊讶,因为多年来她寄了那么多信、传真、电子邮件,表达支持、友谊以及……善意……但我一点也不惊讶。
她那糖精般甜蜜的态度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我对她和萨姆有过婚外情的事一无所知,因为这样让我显得很笨。
但萨姆和贾克显然已经照我要求地告诉了她,表示我在写第一封信给她之前就已经知情了——这样一来笨的人就是她了。
而她向来最不能忍受这一点……成为别人的笑柄。
我知道,对不起,我轻快地说。
在那里花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长。
你还记得牧师太太温蒂‘史丹霍普吗?温蒂……莉比……贾克……萨姆。
男人们站起身和温蒂握手,我朝他们扬眉问道。
你们有没有买三明治?因为我——们——饿——坏——了!贾克以夸张的动作打开冰箱门。
都在这里。
他说着把盘子移到桌上,递给萨姆一瓶冰镇过的夏多内。
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告诉我们,你最喜欢喝这种酒。
萨姆倒了一杯递给温蒂。
我想你这么一番辛苦之后是该喝一杯吧7她喝了一大口,开心地笑着。
老天,我才不辛苦呢!我只是替你太太惊人的花腔女高音当当合音天使罢了。
你一定很以她为傲,萨姆。
哦,当然。
他说着递给我一杯酒,然后扶温蒂坐下。
而且她还有点疯癫,你不觉得吗?他朝我会心地眨了眨眼。
还是跟我们结婚那天一样美丽。
我看着莉比撇着嘴拒绝萨姆递给她的那杯酒,不知她还能忍受这一切多久而不用利爪抓破我的脸。
我还要开车。
她不想多费口舌。
你觉得贾克的胡子怎么样?我把背靠在厨房工作台上,从这里我可以看着她。
很适合他,你不觉得吗?她很讨厌我的胡子,贾克说着摸摸胡子。
说这让我看起来很下流。
莉比烦躁地微笑。
这一套我们都讲过了。
还有萨姆的秃头……多尔切斯特……莱斯特……天气……她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你答应我12点半的,这样我才能在星期五的塞车时段开始之前开上公路。
她尖锐地说。
你知道我要在吉姆回家之前先赶回去。
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你会晚点回去。
我合情合理地说。
我们也是一直跟她这么建议。
贾克抱怨。
不行。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放女儿们自己在家。
她们不能到朋友家去吗?要去的话就一定会问一大堆问题,她劈里啪啦地说,我真的不想长篇大论地解释为什么这次可笑的会面有需要。
我们可以赶快开始吗?我不理会这个要求。
你应该让我们到莱斯特去的。
我假惺惺地说。
哎呀呀!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反正贾克又不打算要回他以前的东西,我继续说下去,伸手拉住贾克的手在我身侧晃了晃,以巩固盟友关系,展示我的部队。
现在他比较喜欢年轻的金发妞。
贾克大笑。
他妈的没错,他毫不留情地同意道。
而且绝对不考虑结婚。
那个错误我可不打算再犯。
这样很残忍,但我一点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要是当时我知道了那段婚外情,我会摔她几巴掌打掉她的微笑,然后再把我丈夫的睾丸给钉在墙上。
但形同凌迟的报复也一样令人满足。
我知道逼得她必须跟旧情人闲扯淡,一定会让她心烦意乱——她天生太没耐性,又太自我中心了——而萨姆和贾克都没本事对付沮丧的女人。
在这一点上他们以前就失败过,我也不相信现在他们改变了多少。
她紧抿住嘴。
这跟贾克没关系。
她紧绷着脸说。
吉姆认为艾美年纪太小,无法照顾妹妹们。
但她不小了,都快14岁了。
这也难怪。
温蒂平静地说,伸出镊子般的长手指选了一个鲔鱼黄瓜三明治。
鸟巢没人管,窝里的小鸟肚子饿,在公鸟看来就表示老婆飞了。
她对莉比微笑。
我想他以前就曾经发现过空巢,对不对7没有人接腔,莉比恨恨地看着温蒂,后者则吃着她的三明治。
我们其他三个则埋头喝酒。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惊讶她还是原性不改,但在场的男士很是震惊,他们两个都天真地以为,当了母亲、有了事业就能驯服她多情的天性。
他们低头盯着自己的脚看,这实在是男女之间双重标准的完美例子,让我忍不住径自微笑起来。
莉比当然看见了。
我是她惟一真正的敌人,所以她一定全神贯注在我身上。
她马上发作。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是吧?她气急败坏地说着。
不,我喃喃说道。
对你我就完全看错了。
我以为你不会那么下贱,在别人的丈夫身上东闻西嗅的。
哦,拜托!她苛刻地说。
要是有谁东闻西嗅,那就是萨姆。
只要逮着机会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拉链拉下来。
还是你已经原谅及忘记了他的所作所为,因为他忍受了你20年不屑的眼神和受伤的自尊?萨姆生气地走上前,但我对他摇摇头。
这是我的战场,我已经等很久了。
莉比,要是你想来一场叫骂,那我很乐意奉陪……我想萨姆和贾克也一样。
但要是你真那么急着想走的话,我建议我们把这些证词搞清楚。
她痛恨处于弱势,但还知道要挤出个微笑。
好吧。
你要知道什么?哪一个才是正确的?是萨姆到的时候你已经洗过澡,正在洗衣服?还是你煮好了饭,正在看电视?她以很有说服力的迷惑神情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她慢慢地说。
事情实在已经过了太久,大部分的细节我都忘了。
我只是把那个时间我通常在做的事情写下来——煮饭然后看新闻——但如果萨姆确定的话——?她停下来,看着他。
你记得很清楚吗?对。
他坦率的答案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你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
那又不是你第一次到我家来上床。
没错,他同意,但那是最后一次……而且那天下午我在电话里就已经告诉过你那会是最后一次了。
我说我要跟你谈谈该怎么在不毁掉任何人的情况下结束这段婚外情。
结果我一进门你就整个人挂在我身上,让我火大得要命,你还说你为我洗了个澡,正在洗床单,这样就可以在贾克回家之前把我们弄脏的床单换掉。
你不可能已经忘了,莉比。
你告诉我说我吓到你了,因为我说要是你不立刻把手从我身上拿开,我就会揍你。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
哦,好吧……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反正对我也没什么伤害。
无论如何,当时我在做什么有什么关系吗?她眼神转回到我身上。
我们就照萨姆的说法好了。
这样你高兴了吗?我点头。
那你就是个笨蛋。
也许吧。
我交叉双臂,研究着我的鞋尖,不急着说下去。
就这样吗?她愤愤地说。
你叫我大老远跑来,就是要让你对你丈夫的外遇感觉舒坦一点?不完全是。
我不带恨意地说。
萨姆到达的时间有很大的疑问。
他说7点45,你说6点半。
她皱起眉头,似乎试着回想。
好吧,那就折中一下,她一副乐意帮忙的样子。
就说7点钟好了。
过了20年,我们都不可能记得那么准确。
萨姆就可以。
我温和地反驳。
他算出时间的方式比你精确一点……他不可能在7点45分以前到你家。
把他从办公室走到地铁站的时间算进去,加上平均的车程,再加上他从里士满车站走到葛兰姆路的时间,他花在路上的时间不可能少于1小时又15分钟。
这表示他一定是在7点45分到的,因为他直到6点半才离开办公室。
她的双手不耐烦地在膝上移动。
你怎么知道?萨姆对他下班时间的记忆凭什么比我对他到达时间的记忆可靠?因为我靠的不是萨姆的记忆。
我告诉她。
当年我不相信他和贾克的供词,因此曾到他的办公室查证过。
我希望能找到证据显示他谎报了他到达葛兰姆路的时间,我知道大楼的警卫会记下每个人下班离开的时间,然后才能关门上锁。
我说服他让我影印了一份1978年11月14日的记录。
我朝脚边的背包点点头。
记录就在那里面,萨姆的名字旁写着6点半。
她的眼睛立刻垂下看向那袋子,一语不发。
所以我们同意萨姆到达的时间是7点45分?我重复。
她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
我看不出那有什么差别。
我们只是在谈话而已。
是的,你们两个都是这么说。
你的说法是你们谈了两个半小时。
他的说法是你们谈了一小时。
她耸耸肩。
我没去算时间。
但你们对谈话内容的说法不同。
萨姆说他对你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不结束这段婚外情,他就要对我坦白。
你则说下最后通牒的人是你。
她恶意地朝萨姆瞥了一眼。
他只能这么说,她说:否则就不能让你相信他一进门我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了。
我浅浅一笑。
但重点就在这里,莉比。
他到的时候你来了那么一大套,萨姆以为你会很难缠、不肯分手……但结果没有。
你说你不会再去烦他……不会再到他办公室外面晃来晃去……不会再耗费他的时间……你惟一要求的回报就是要他闭上嘴巴,让贾克没有跟你离婚的借口。
这显示下最后通牒的人是我,不是吗?如果是这样,那萨姆为什么那么急着接受?她警戒地眯起眼睛,试着要看出我的重点在哪里。
你凭什么以为他很急着接受?我耸耸肩。
因为他拼命要配合你那捏造的不在场证明。
他甚至愿意把贾克也扯进来一起撒谎,只求能离你远一点。
你丈夫倒也不介意就是了,我讽刺地朝贾克瞥了一眼,因为他不希望他每星期二去找莎伦的事给抖了出来。
但如果那对萨姆没有好处,他何必要一起撒谎?他大可编出很多理由解释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你家——没有一个理由会让人起半点疑心。
比方说,他是去找贾克的。
干吗问我?她质问。
说谎的是萨姆。
我说的全是实话,那就是我整晚都在家等我丈夫。
而且我也不用假装我当时是一个人在家,因为警方自己就这么假设了。
萨姆决定签名作证说他在你们家而事实上却不在,那又不是我的责任。
但是萨姆说你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据他说,你第二天早上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去,说警方正在调查前一天晚上大家的行踪,因为他们要找有没有人看见过安妮。
然后你说你帮了他一个大忙,告诉警方他和贾克7点45的时候在我们家,接下来就要靠他去说服贾克支持这个说法。
你说如果是你丈夫给了他不在场证明,我就绝对不会怀疑他是跟你在一起。
而且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怀疑。
想来这是萨姆的说法了?她话中带刺地低声说道。
是的。
她又瞥了我的背包一眼。
而且没有哪个拉长耳朵偷听的接线生能证明这话?没有。
那你尽可以相信你想相信的,警方也可以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她无所谓地说。
萨姆老是想自圆其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说谎的是他,我说的是实话。
我才不会让他把作伪证的事怪到我头上。
我点点头,似乎表示认同。
行,不过你得准备好接受警方的盘问,看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提议了哪些主意,因为萨姆翻案说那些是你出的主意——尤其是要他和贾克说在7点45分的时候看到了安妮。
我停了下。
据萨姆说,那是你建议的。
你告诉他说警方正在找证据,好证明她那晚稍早的时候在路上摇摇晃晃地走,如果他这么说了,他们就会判定那是个意外,然后这整件乱七八糟的事就会结束了。
当然,我是在说谎——萨姆提到安妮是为了要掩饰他对我说过她喝醉了,这一点他从来没否认过一但捏造又不是莉比的专利,而她被指控一件她没做过的事时失控的速度之快,看来令人啧啧称奇。
就某个可怕的角度来看,她嘘声啐骂、愤怒否认的样子让我想起莫琳。
我们都是烂人……联合起来对付她是因为我们不喜欢她……把萨姆扮成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企图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我干吗要做这么蠢的建议?她总结。
要是警方不相信萨姆和贾克呢?要是我们全都得承认我们那天晚上真正在做什么呢?我干吗要叫他说他在那时候看见安妮,那明明是当晚我们两个都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的惟一一段时间?太可笑了。
他们会以为我们串通好要撇清自己的嫌疑。
我绝对不会让我自己扛上不必要的风险。
我研究她片刻。
但你为什么对串通这件事如此在意担心呢?我好奇地问。
你第二天早上打电话给萨姆时,一定只知道安妮是9点半死在我们家门外?那为什么提到她就是愚蠢而不必要的呢?她如梦初醒。
萨姆告诉我你说那是谋杀。
胡说,萨姆激烈地驳斥。
把那个可怜的女人留在水沟里不闻不问让我羞愧死了,所以我根本不想提起这件该死的事。
那天早上我和你讨论的只是该怎么避免说出我那时跟你在一起。
她露出愤怒的微笑。
那么我现在说的也许是后见之明,但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
你这是在指控我捏造出一个荒谬的谎言,但说自己那天晚上看见过安妮、招引别人注意的人才是笨蛋……尤其是如果那人想隐瞒婚外情的话。
你也许是那种笨蛋,萨姆,但我可不是。
一点也没错,在萨姆还未来得及再度发作之前,我抢先回答。
我一直都在想你实在很聪明,你当时的说法非常简单,宣称完全不知情,根本没有提供不在场证明。
你只消说:我帮不上忙……我从5点钟开始就一个人在家……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哪里也没去。
这些话你爱重复几遍就可以重复几遍,因为除了萨姆之外没有人能反驳你。
只要你让他闭上了嘴,你就安全无虞了,因为万一警方真的逮到你说谎,你尽可以耸耸肩说,你只是不想那段婚外情曝光而已。
我不需要不在场证明。
她说。
的确,我同意,但那只是因为没有人看见你6点半的时候跟安妮在一起。
我猜想你们是在路上碰到了,然后她又开始骂你‘肮脏的骚货,。
但你到底为什么妻出门,莉比?出去做什么?去买酒希望能让萨姆心情好一点吗?或者是你自己需要喝一杯,因为你快被甩了,让你怒火沸腾?你那么快就对安妮发火是不是就是这原因?因为你很生气萨姆明白表示他宁愿跟他老婆在一起,也不想跟一个百无聊赖的骚货乱搞,除了剥削男人之外她根本懒得挪挪屁股去做点长进的事?你为什么不待在你自己龌龊的床上为你自己的没用哭一哭就好了,而要去杀死安妮,因为她敢指出你有多没用?她的脸谨慎地一无表情,像一张训练有素的面具。
这太荒谬了,她说。
6点半又有什么重要的?我先前将她寄给我的电子邮件打印出来放人我的口袋,现在我拿了出来。
你在这里面讲的是这个时间,所以想来很重要。
她又做了个不在乎的手势。
我已经说过可以照萨姆的说法,不是照我的说法。
就因为我犯了这么一个错,你难道要把我钉上十字架不成?你最严重的错误是洗了个澡,还开始洗你的衣服,我说。
我想你身上有她的血。
验尸的照片证明了你像个疯女子一样攻击她。
哦,老天!她疲倦地说。
我以为萨姆会跟我翻云覆雨一番,所以我当然洗了个澡。
而且我洗的不是我的衣服,是床单。
我用手轻拍那份电子邮件。
那你在这里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假装你当时在做别的事?她笑着,想要取得信任。
因为我忘了。
总之,要是我有任何事要隐瞒,我就不会让萨姆进门了。
你不能不让他进门。
他已经在电话里告诉过你,要是你不同意分手他就要对我坦白一切。
反正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有什么好在乎的?我看着萨姆。
因为你怕他会告诉我说安妮知道你们在搞婚外情。
他说她总是在街上拦住你,骂你‘肮脏的骚货’。
我脚尖碰碰背包。
这里面有一封麦可·波西的信,他说你有一次拿购物袋甩过去打她,结果自己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再说你也不希望我把你列入对安妮怀恨在心的人之列,我总结,尤其是你刚刚才把她丢在她家里等死。
我从来没进过那个垃圾堆,她以稳定得出奇的声音说,那天没有,从来也没有。
你当然有。
我告诉她。
她开门的时候你跟在她后面硬挤进去,因为她居然敢一针见血地——说你是个廉价的骚货。
我从口袋里拿出照片,照片上是贝丝·史雷特客厅里的那个黄铜炮弹壳。
你是不是就用了这个?我边问边拿给她看。
这会是当下最顺手的东西,因为安妮把它放在门厅里。
你做了什么?扯掉孔雀羽毛,然后双手举着往她后脑勺砸下去,把她打倒在客厅的地板上?然后呢?你彻底抓狂,打她踢她直到她昏了过去?你现在做梦会不会梦见那情景,莉比?你每次想起这件事,会不会满身大汗地惊醒?她陡然站起来,椅子从她身后弹开。
我不需要听这个。
她说着伸手去拿皮包。
萨姆抬起头。
恐怕你是非听不可,他以令人惊讶的温和语调说,因为事情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莉比。
这次不会了。
不会再有人支持你的谎话了。
她转身看着他。
我没说过谎话,萨姆,至少没有蓄意说过。
你知道这一点……贾克也一样。
他注视她片刻。
你提供消息给贾克,让他告诉我说德鲁里警佐在我家里偷腥。
那不就是谎话?她得意地朝我瞥了一眼。
当然不是。
只要有半点大脑的人,都看得出那是怎么回事。
你的问题是你自己太内疚了,所以认定这个假装圣洁的小贱人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但凭什么以为她就会比你忠实?我丈夫没有马上回答。
他的手慢慢钻进我手里,我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但我分不出这是因为痛恨莉比还是痛恨他自己。
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简单地说。
不像你和我,莉比,我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人。
这个曾经是我朋友的人又瞥了我一眼,这次充满了憎恨。
你实在太天真了,萨姆。
她尖刻地说。
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道她有多会记恨?因为我偷了你,她是非要报复我不可……就算指控我杀人也在所不惜……与都会警局的官方书信往来时间为1999年新苏格兰警场都会警局长官办公室拉内莱太太多塞特DT2XXY里芬南近多尔切斯特里芬南农庄1999年10月5日拉内莱太太大鉴:主题是关于里士满葛兰姆路30号的安·巴茨,于1978年11月14日之死局长嘱我通知你关于上述事件的发展。
我可以确切地说侦讯已告终了,只除了德瑞克·史雷特先生因行踪不明,所以无法传讯。
我也可以确切地说这些侦讯都有了结果,即以下的起诉罪名。
艾伦·史雷特先生——在1978年11月15日2时左右,行窃葛兰姆路50号。
艾伦·史雷特先生与麦可·波西先生——在1978年11月14日20时30分左右,对巴茨小姐进行猥亵以及伤害。
莫琳·史雷特太太——在1979年6月6日到1979年11月10日之间,以欺骗方式从齐维克的艾尔德工匠珠宝店获得金钱。
此外,BSPCA人员也在调查虐待动物的问题,不过虽然几乎可以确定巴茨小姐因为没有举发那些事件以及/或者寻求兽医的协助,因而也间接造成了那些猫的悲惨处境及死亡,但起诉的可能性不大。
局长了解这些罪名可能不如你的预期。
然而他要我提醒你,刑事案件的举证是件不简单的事,物换星移更使搜证难上加难。
事实上,我们之所以能顺利提出告诉,完全是由于艾伦·史雷特先生、麦可·波西先生以及布丽姬·波西太太与警方非常合作。
反之,莫琳·史雷特太太、詹姆斯·德鲁里先生以及莉比·贾司太太则全都矢口否认那些控诉。
德鲁里先生反驳你的指控,说他并没有在巴茨小姐死后在史雷特太太家看到赃物。
他也否认曾接受过史雷特太太的贿赂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史雷特太太并未证实这些指控,因此没有证据显示德鲁里先生未把巴茨小姐的屋子当作犯罪现场一事是失职的行为。
史雷特太太明确否认她曾对你表示过德鲁里先生收受贿赂,也否认与他有任何串通共谋,不管是在当年的调查期间或者最近。
史雷特太太也否认对于她丈夫和儿子犯下的罪行事先知情。
她承认他们事后有告诉她行窃的事,但宣称赃物是她丈夫和儿子拿走了,后来摆设在艾伦·史雷特先生家,也就是你拍摄它们之处。
她同时否认那个把戒指拿到齐维克去卖的女人是她。
尽管艾伦‘史雷特先生坚持是他母亲指使他们去偷东西,但这说法在交叉质询下很可能站不住脚,因为他1980年曾在法庭上被判定为意欲将荒诞无度的行为怪到他母亲头上。
此事是公开记录,而史雷特先生在侦讯过程中,也数次提到这点以为自己辩护。
警方仍在调查她如何能有钱买下葛兰姆路32号。
当前没有证据反驳她的说词,即她的钱是赌足球赢来的,因为下注记录每隔一段时问就会销毁。
莉比·贾司太太接受了数次侦讯,全盘否认与巴茨小姐的死有任何关联,也否认曾打电话到你家、写匿名诽谤信以及虐待动物等行为来迫害你。
她否认在巴茨小姐死后对你表示支持的言论是为了钓你,以便查出你知道多少以及你丈夫对不在场证明上有没有开始动摇。
同时她也否认知道史雷特家人在巴茨小姐死前那几个月骚扰她,完全否认她曾以类似方式来骚扰你,以便:一、把你的怀疑集中在史雷特家人身上;二、让你与你丈夫之间生成嫌隙。
总之,局长要我转告你,巴茨小姐之死仍然未结案,虽然以当前的证据来看,皇家检察总署恐怕不会同意以谋杀巴茨小姐的罪名起诉贾司太太。
艾斯戴·费尔丁 敬上代:都会警局长官多塞特DT2XXY里芬南近多尔切斯特里芬南农庄艾斯戴·费尔丁新苏格兰警场伦敦都会警局长官办公室1999年10月7日艾斯戴·费尔丁大鉴:请转告局长,阁下来信中听提到的起诉罪名不仅不如我的预期,而且当初我鼓励艾伦·史雷特和麦可·波西对警方说实话时,就已经预见了其中的三件罪名。
他们两人在1978年都只有14岁,因此如今提出任何起诉都只是技术性的,除非你们打算让他们以成人身份出现在少年法庭上接受审判。
对莫琳·史雷特提起告诉也是徒劳无功,因为那得指望珠宝商再经过20年之后能对她做出指认。
我想局长提出这些起诉罪名,是为了要哄我继续安静几个月,让他手下的警官假装调查安·巴茨的谋杀案。
若是如此,那他就很危险地低估了我要为我朋友伸张正义的决心。
我在此重复9月送交给你们的那份报告的开头几句话:安·巴茨遭到杀害,是因为葛兰姆路上种族仇恨及对残障人士的鄙视心理,在未受到阻止的情况下持续恶化所生成的结果。
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要是一星期内你们没有以更积极的消息来回复我,我就会去找媒体记者。
拉内莱 敬上《蛇之形》尾声多塞特的秋天很不稳定,西南风从英吉利海峡吹来,让农庄四周的树木狂乱挥舞着。
萨姆和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将黄褐色的落叶扫成一堆堆,结果风一起马上又回到原状,不过那似乎不重要。
我们已经好久没享受过英国秋天树叶变色的灿烂了,因此光是待在户外就够让人心满意足了。
儿子们在本地的学校安顿下来,准备迎接下一年的大学生活。
他们比同年级的学生大,但他们比较喜欢先花一年时间来适应,不愿意一头就栽进去。
这决定萨姆和我也欣然接受。
我们两个自己都还在试着扎根,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看着他们离家。
我们花光存款签约买下农庄时,我仍不免焦虑。
屋顶会不会在我们还来不及修理时就被吹翻了?地板下面的湿腐情形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糟糕?但萨姆不屈不挠的精神,让我们都有了信心。
学期中放假的时候,我父亲带我的儿子们到苏格兰高地,让他们见识见识拉内莱家真正的家乡是什么样子,萨姆和我则请我母亲来小住。
我父亲的如意算盘是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多了解一点——在某个方面我们也的确做到了——因为我母亲过得很高兴,一边插手萨姆装修的工作、一边提醒我我对窗帘布的品味有多可怕。
要说我们的关系大有改善,那倒是言过其实了。
我们彼此竞争、相互批评的相处模式已经太久了,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消失。
我依然是萨姆的差劲老婆,不理会他的心脏病,鼓励他做太多事,又没准时打理三餐……至于不在场的儿子们,态度也依然太自由、太随便,而且依然需要把头发剪一剪。
至于她……呃……永远的控制狂,老是提供不请自来的建议,统治着每一个人,同时却又假扮成受难的奴隶。
但我们之间的火暴场面倒是少见了,所以也许是有了一点进步。
她对温蒂·史丹霍普仍然心存嫉妒,因为温蒂来访的频率远比她高。
我介绍了她们两个认识,但那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们太像了,都是坚强、果断的女人,尽管两个人的看法几乎毫无交集。
温蒂羡慕年轻人,渴望给年轻人空间,而我母亲则只想把他们赶人畜栏好好管束;温蒂绝对不会无礼地在事后发表评论,但我母亲则肆无忌惮。
她告诉我说她一点都不惊讶那个傻女人会习惯跑到悬崖上尖叫。
为什么?我问。
她带刺的答案则是,因为她没办法跟同年龄的人交上朋友。
温蒂常来的原因之一是要去探麦可的监,然后再开车到伯恩茅斯去看布丽姬。
第一次温蒂跟我一起去了一趟,但后来她就自己去了。
我自己也不时会去探望麦可。
有次我问他觉得温蒂是否还想要收养他。
他咧嘴一笑说,她现在都只跟他说教,因为她把感情都转到布丽姬身上了,如今简直像他的岳母一样。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好事,他告诉我。
要是有只喷火龙在背后盯着他,他以后就比较不容易再让他太太失望了。
然后他有点惆怅地补充说,可惜以前史太太没有采用这种方式。
言下之意是,我也一样。
至于我自己则纳闷,为什么我这个比较聪明的学生老是不能明白好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报偿,而只长肌肉不长大脑的艾伦却实际做到也接受了这一点。
最后我接受了萨姆的分析——意志坚强的女人是男人最好的朋友。
9月中旬我接到贝丝·史雷特一封愤怒的信,之前我寄给她一封信解释我一心要为安妮伸张正义,其中必须牵扯到艾伦。
但她仍不为所动,她的愤怒令我忧伤。
她痛恨言行不一的人。
她痛恨把他们家席卷一空的警方,甚至连艾伦可以证明是自己买的东西也被拿走了。
她痛恨那个王八蛋德瑞克和泼妇莫琳。
艾伦小时候受了那么多罪,会出乱子难道还令人惊讶吗?但我的行为是没有借口可原谅的。
我难道不明白,毁了艾伦也就是毁了丹尼吗?最后她说她再也不想听到我的任何消息。
然而我仍保持乐观,因为我对于时间疗伤止痛的力量学到了很多——而且我确定她一定知道我有多敬佩她。
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将近11月底时丹尼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当时他严重宿醉,烦躁易怒,对他的私人空间和他能在里面做什么订下诸多规矩。
例如什么?萨姆问他。
放松……不时来一根大麻……他需要安静不受打搅,才能让他把头脑弄清醒一点,而我们搞得他家人自相残杀,至少也欠他这么多吧。
同样也松了一口气的萨姆把他堵到了墙上。
那我太太的脑袋呢?他质问。
他父亲和哥哥对我做了那些事,他家人不也欠我什么吗?丹尼一脸轻蔑。
史雷特家人哪能补偿他太太?他们哪有什么女粤要的东西?她可是跟他们完全不同阶层的人哪。
所以他才来,想说她可以教给他一两件事……关于内化的痛苦……还有他可以怎么用那痛苦来发挥他的天分。
希拉·阿诺德和我仍然是朋友,但并不亲近。
我们在街上碰到时会亲切地打招呼,但我们知道彼此之间没什么共通点。
到头来我还是偏好在悬崖顶上尖叫的无政府主义,而非夫妇戴着相配草帽的那种因循从俗。
她不甚情愿地同意证我在新闻稿里用到一些她的信件,但坚持我要讲清楚她不接受采访。
赖瑞绝不会赞成的,她说。
11月贾克来住了一个周末,帮我们把阁楼西端的屋顶重新装上了毛毡和排水瓦沟。
大部分的材料都是他和我抬上去的,萨姆则跨坐在山墙上大声下令。
然后到了晚上,我们倒在扶手椅里朝萨姆丢椅垫,直到他同意帮我们倒大杯大杯的酒并负责做晚饭。
我开始纳闷我以前为什么不喜欢贾克,又为什么认为萨姆交友不慎。
贾克不时钻到谷仓里去分享丹尼的大麻烟,并以过来人的身份回报以他对金钱和女人的智慧之言,不过幸好丹尼都没听进去。
可喜的是,他买下了丹尼在里芬南农庄完成的第一座、也是相当优秀的雕刻作品。
那是一个弯蜷着身子的女人,头靠在膝盖上,标题是沉思,比起放在我们露台上的甘地有了很大的进步。
但就算拿全世界来跟我换甘地,我也不会肯的。
贾克来的第一天晚上,拿出了一份里士满当地的报纸,头条是关于安妮之死的一篇文章:意外或他杀?他问我们有没有看到这篇报道,萨姆大笑说那是我写的,于是他对我竖起大拇指。
当然那篇文章已经过编辑大幅更改,文中我试着要重新塑造出伦敦在1978年那个不满冬季的氛围,当时社会改革声浪不断,几个月后国会举行不信任投票,导致工党政府戏剧性地垮台。
我问道,在那样的环境中,如何确定一名黑人女性之死有经过确切且适当的调查;然后我描述葛兰姆路任由发展的种族仇恨,列出救济金寄生虫对安妮做出的不实申诉,而有关单位却没有怀疑;说明一群仇恨团体恶毒地欺负、骚扰一名无助的女人,但负责调查该案的白人警察却从没侦讯过他们。
报上注销了他的名字,詹姆斯‘德鲁里警佐,也写了他在攻击一名亚裔年轻人之后强制退休。
但最令我满意的,是一张莫琳·史雷特很不怎么样的照片,当时她正在关上前门,旁边写的是:领取救济金者否认主导仇恨行动。
这些编辑真是让我骄傲啊,我心想。
我要萨姆发誓不提莉比。
那会带来太多的痛苦。
贾克对她仍有残余的善意,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有部分责任……同样的原因,萨姆也有着残余的罪恶感……而我的感受则颇为矛盾,一方面庆祝自己终于能一雪前耻,一方面又为我对她孩子造成的伤害感到忧伤。
但后来他们要我少数服从多数,在萨姆的煽动下,贾克在最后一晚的晚餐时告诉了我最新的捎息。
关于我们共同的朋友,他告诉我,听说莉比的丈夫把她踢了出去,并申请禁制令不让她接近孩子。
显然这阵子她很容易暴怒——太多警察问太多问题了——竟拿起一根钢棍打她大女儿,那孩子最后住进了医院。
更令人不安的是,女孩们透露她们常常挨打,只要莉比的挫折感一到达沸点就会对她们动粗,如今她面临虐待儿童的罪名,也不可避免地会丢掉教书的工作。
贾克说她这下露出了真面目,如果我洋洋得意他也不会怪我。
萨姆则是在桌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则想像自己在一条河边……看着安妮那些敌人的尸体漂过去……安·巴茨所写的便条,在她死亡前一天塞进葛兰姆路5号拉内莱家的信箱。
收信人是漂亮太太。
萨里郡里士满葛兰姆路30号1978年11月13日漂亮太太你好(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对不起我骂了你白鬼。
有时候我会不太对劲,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别人认为这表示我不是个好人,但医生会告诉你说我是身不由己的。
我的朋友只有猫,因为它们知道我不是故意无礼的。
我曾试着要跟你说话,但我一紧张舌头就会打结。
如果你到我家来我会让你进门,但请先原谅我,如果我又骂了你白鬼的话。
那只是表示我不对劲(当前我常常很不对劲)。
我很希望能有个朋友。
怀抱着希望的安妮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