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小节如果说天蝎座的人是固执者,那么双子座的人就是固执者中的固执者了。
彭龙华就是双子座,他经常买《时尚》杂志的男士版,里面有每月星运图,这一期预言彭龙华将在二月份的第一周会交上桃花运,结果预言落空了,彭龙华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在二月份的第二周居然应验了,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果然有道理。
很快,在手机的最近通话菜单里,彼此的电话号码牢牢占据了第一的位置,象一个热门排行榜暗示着他俩的关系。
短短一个月,他们互发的短信多达一千多条,以下摘取其中一段:ice,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自杀?我没有自杀呀!好啦,快告诉我,哪个蠢男人把你甩了,我帮你扁他。
警察哥哥,在你眼里的自杀,在我这里却是重新启动。
重新启动???yes,重新启动后,我就是崭新的我了!彭龙华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自杀称为重新启动,仔细想来,蛮有道理,自杀后被救活的人,确实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其实彭龙华并没有真正理解这层意思,茅爱思所说的那个崭新的我,恐怕是彭龙华一辈子不想看到的。
一天中最漫长的下午,可对一对在床上热烈相爱的恋人来说,三四个小时转瞬即逝。
正当做爱进入高潮的时候,茅爱思刷地睁开了眼睛,把彭龙华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见了一双猫头鹰的眼睛。
东方人的眼睛是黑色的眼珠中嵌一颗黑色的瞳孔,但茅爱思的瞳孔中间有一道灰白色的圆环,看上去瞳孔分黑、白、黑三层,当她朝你注视的时候,就象树枝上的猫头鹰,发出一抹幽光。
亲爱的,别怕,我患的是‘中央区角膜营养不良症’,医生说不碍事的,这种病因人而异,如果视力持续衰退,就可能需要角膜移植,不过我的视力一直很好。
茅爱思轻描淡写。
彭龙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戴着隐形眼镜呢。
女人在做爱时是闭着眼睛的,不象男人把眼睛瞪得跟电灯泡一样,惟恐漏过什么细节。
茅爱思却喜欢把眼睛睁着,任由那双猫头鹰眼散射出幽幽的光。
拜托……彭龙华咽了口唾沫费劲地说,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这样下去我会阳萎的。
茅爱思嘻嘻一笑,听话地闭上眼睛,幽幽的眼光熄灭了。
午后的阳光慢慢消退,天色渐晚,两个人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谁都懒得下床去开灯,在黑暗中聆听对方的呼吸。
彭龙华的手在被窝里轻轻抚摸茅爱思的身体,象丝绒一样滑爽的肌肤,这种舒适的手感让彭龙华产生一种满足的快感,可是,当他的手触摸到茅爱思的小腿时,却摸到了一团毛发,毛哄哄的散发着热量,隐约还有一种砰砰的跳动,类似心跳。
ice,你的小腿……怎么长了头发?茅爱思扑哧笑了,你自己看看吧,那是什么?彭龙华把脑袋钻进被窝,顺着茅爱思的大腿探查下去,在被窝的深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他,彭龙华象触电一样弹了起来。
茅爱思咯咯咯笑起来,抬起腿说:下去吧,黑花。
被窝里钻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蹭地跳下床,抖了抖身上的毛,喵呜叫了声,蹿到沙发上去了。
我收养它了,茅爱思躺着说,是雌的,我叫它黑花,好听吗?彭龙华朝趴在沙发上的黑花看了一眼,黑花也朝他看了一眼。
彭龙华很严肃,黑花很警惕。
你不觉得它这身毛有点怪?不是怪,是cool!彭龙华不再说什么,手感告诉他,那不是动物的毛发,而是人的头发。
这是一只披头散发的猫。
第6小节在上海,帅哥多得就象地上的蚂蚁,稍不留神就会踩死一个。
在淮海路,不用抬头看,照准一只男鞋踩下去,啊唷哇!惨叫的很有可能就是一位帅哥。
至于他有没有绅士风度,对你的连声道歉是报以微笑还是弹出眼睛破口大骂,就得看你的运气了。
顺便说一句,这两者的比例大概是二比八。
彭龙华也算一位帅哥,此时此刻正走在街上,别说踩他一脚,就是k一拳,他也未必会朝你看一眼,因为他正在冥思苦想:画像上的人很象茅爱思,仅仅是象……董有强遇害那天晚上,他和茅爱思在淮海路连卡佛广场的万裕影城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在对面的麦当劳吃了点东西,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半,彭龙华提出送她回家,茅爱思婉拒了,她知道彭龙华想要什么,推说身体不方便。
彭龙华没有坚持,拦下一辆出租车,送她上车,自己徒步回家,没有撑伞,小雨飘在脸上,凉嗖嗖满舒服的。
如果(仅仅是如果)茅爱思真的有嫌疑,她是有作案时间的。
彭龙华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可苦恼的是,自己好象患了人格分裂症,另一个自己始终在唱反调,提醒他不要忘记警校导师的一句话: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永远不要相信它。
彭龙华去找了茅爱思,说了一大堆无聊的话,最后无意之中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分手后你直接回家了吗?是啊,我回到家里洗了个澡,上床就睡了。
说完,茅爱思扑闪着睫毛,狡黠地反问:怎么,怀疑我劈腿?彭龙华顺水推舟,故作尴尬地一笑。
第7小节河滨大楼命案发生后的第六天,黄浦新苑六号公寓楼的十八层,发生了又一起命案,刚开始,没有人把这两起案子牵扯到一起,因为从现场来看,后者更象自杀。
死者叫齐卫东,65岁,他死在卧室里,卧室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台舒乐牌48英寸吊扇。
随着空调的普及,吊扇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不过年纪大的人反而对吊扇情有独钟,空调不仅费电,而且不是太冷就是太热,容易患空调综合症,反而吊扇能让室内空气流通。
齐卫东被一根领带吊在吊扇的圆形马达上,脖子勒得紧紧的,一双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居高临下望着下面。
嘴巴微张,由于喉部受到挤压,舌头往外伸出一点,象半截木棍一样僵持着。
鬼故事里说的吊死鬼的舌头能伸出尺把长,那毕竟是故事。
齐卫东的脚下没有椅子,也没有任何踩踏的物品,这就怪了,难道他会轻功,把自己腾空吊上去?地板上有一大滩水渍,已经干涸,法医从地板上提取到了残留物,化验报告说这不是一般的生水,而是茶的混合物,正好与肠清冰的配方吻合。
跟董有强一样,齐卫东也有便秘,他在按那本《百冰治百病》上提供的配方,照葫芦画瓢地尝试。
莫非他是踩着肠清冰上吊的?制冰格里做出来的冰块,只有麻将牌大小,既不能踩踏,也不能把一堆小冰块堆起来,莫非他做了一块很大的肠清冰,至少有椅子那样大,踩在上面上吊……彭龙华觉得脖子一阵难受,好象被勒住了。
试想,如果踩椅子,一脚蹬翻,身体悬空,顶多一二分钟就窒息昏迷了,而冰逐渐融化的,窒息的痛苦被无限地延长了,就象锅里的大闸蟹,水先是冷的,慢慢变热,直到沸腾,最后被蒸气煮熟。
为什么要自虐?同样是上吊,何不干脆点?除了那本书,齐卫东案与董有强案还有两处惊人的相似:临死前,齐卫东也在拼命地抄写:……这个最坏的人被挖出来了,他就是潜藏在旧上海市委内的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陈丕显!在这次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他变本加厉,顽固对抗革命路线,攻击中央文革小组,镇压革命群众,妄图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革命小将们,行动起来!炮打上海市委!揪出陈丕显!砸烂他的狗头!将他打翻在地,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这是一九六七年五月六日《解放日报》上的一篇新闻稿。
陈丕显曾任上海市委书记,文革期间他和很多老干部一起被打成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当权派,游街示众,万人批斗,在监狱里关了八年,罪名是反党、反革命、反社会主义。
由于是新式社区,黄浦新苑有完整的电视监控系统,小区的道路和电梯里都安装了摄像头,记录了以下画面:五月十九日晚十二点三十分左右,一个穿黄雨衣的人从六号楼十八层进入一部电梯。
由于摄像头的位置居高临下,而且这个人戴着宽檐的雨帽,拍不到他的脸,也就无从辨别他是男还是女。
这个人离开大楼,走到道路上,进入一个摄像头难以拍摄的死角,就这么消失了。
河滨大楼的电梯管理员徐阿姨被请到刑警队看这段录像。
很象呢,徐阿姨连声说,应该就是她吧。
与河滨大楼一样,这个女孩来路不明,既不是楼里的住户,也没有进入过大楼,却莫名其妙地从案发现场走了出来,消失了。
十九号晚上的天气很阴霾,没有下雨,没有月亮。
这个穿雨衣的女孩,就象雨衣里滴下来的水珠,冷飕飕,阴森森。
另外,齐卫东的手机里也有那几条短信,内容完全相同。
对方的号码是13901673693。
彭龙华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用的是诺基亚6600,六万五千色分辨率的屏幕和三十万像素的摄像头显然已经落伍,但喜欢它矮矮胖胖的造型。
彭龙华决定给这个号码发去一条短信:我叫彭龙华,是警察。
聊聊好吗?对方没有回答,似乎不屑一顾。
彭龙华不甘心,又发去一条,你也做了亏心事。
第5:杀戮。
仍然没有回答。
彭龙华有点急了,发去第三条短信,fuckyou!这是他第一次在短信里骂脏话。
还是没有回答。
彭龙华泄气了,把手机一扔,正打算找点东西吃,没想到躺在沙发上的手机滴滴滴叫了起来,对方发来一张黑白图片,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冒着气体,下面配有简短的文字:我很硬,你操得动吗?第8小节中国移动其实是一家电信运营商的名称,但在彭龙华听来,似乎有一种中国在移动的感觉,因为从地质学的角度来看,任何一块大陆都不是静止的,只是这种移动非常缓慢,每年不过几毫米。
通过中国移动下属的上海移动(中国都在移动,上海怎能不移动?),彭龙华查到了这个号码的用户,他叫洪本涛,住在浦东德州新村。
在一排排兵营一样的房子里,彭龙华敲响了其中一扇防盗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给他开了门。
黑苍苍的方脸盘,嵌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
我不是洪本涛,那是我哥。
2003年他出了车祸,在第二医科大学门口被隧道八线撞死了。
我叫洪本波,没等彭龙华开口,这个人就先问开了,你是看了那本小说来的吧?小说?是啊,我家的地址,包括这个号码都被写进小说里了。
来访的人很多,不过你是警察,这倒是有点新鲜。
是什么小说?彭龙华问他。
一本恐怖小说,叫《第51幅油画》。
彭龙华头一回听说这本书。
平时工作忙,逛书店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即使去,也不会对那些青面獠牙的恐怖故事感兴趣,胆小的女生才爱看呢。
是写一家齿科诊所里发生的鬼故事。
除了诊所的名字,其余的内容百分之九十都是真实的!彭龙华觉得不可思议,既然是鬼故事,何来真实?况且,把一个真实的手机号码写进小说里去,莫非这个作家疯了?小说出版后,手机就没消停过!尤其是去年5月,小说在江苏省《快报》上了连载,结果我统计了一下,一个月里就有四千多只未接来电!幸亏我没有接听,不然的话,通话费不让我破产,电磁信号也得让我得脑瘤!彭龙华问:你怎么不去起诉这个作家,告他侵权?起诉什么呀,机主是我哥,他人都死了,还侵谁的权呀!再说现在的出版商都巴不得别人来起诉自己,等于花钱帮他炒作。
哼,我花钱诉讼,让他出名,我才不干这种傻事呢!彭龙华又问:这个号码现在谁在用?你听我说下去——洪本波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打来电话的读者太多了,我烦透了,就去移动公司申请封号,暂停使用,谁想到捅出大篓子啦!139网络瘫痪,属于0167这一号段的所有号码只能进行网内通话,网外的统统打不出去,连短信也不能收发。
一查,是机房的一台贝尔交换机出现了死机,需要重新启动,折腾了一个半钟头才恢复正常。
这件事情没有对外声张。
后来听说公司高层把这部小说传阅了一遍,一致认为这个号码‘不宜封’,就让它去吧,结果把五十元的月租费也给免啦!彭龙华问他:你最近用过这个号码吗?洪本波把头摇得象拨浪鼓,我不是跟你说了?人家不肯封,我也不去用它,反正我有第二只手机。
彭龙华犀利的目光盯住他,我正在办一个案子,几个当事人都收到过这个号码发出的短信,号码显示是不会错的,肯定有人使用,不是你就是别人。
洪本波眨着精明的小眼睛,支支吾吾地说:这个……也许是她干的。
她是谁?彭龙华忙问。
是个女生,年纪很轻。
你见过她?她长得什么样?洪本波摇头,从来没见过。
她给我打电话,打我另一个手机,说她对这个号码感兴趣,要我转让给她。
为什么感兴趣?彭龙华有意放慢了提问的速度,希望洪本波回答慢一点,清楚一点。
她说这个号码对她有特殊的意义,所以需要它。
怎么个‘特殊意义’?她说……代表了她的身世。
彭龙华嘲笑了一声,你觉得可信还是可笑?一串阿拉伯数字居然能代表一个人的身世?洪本波脸一红,反正她是这么说的。
彭龙华不打算在这些细节上纠缠,示意对方继续说。
既然她诚心想要,我就开了价,一万元。
见彭龙华露出惊讶的神色,洪本波忙解释,你不懂,1390是中国移动推出的第一批手机号码,号码越早,用户就越有身价,因为当时一个手机要卖一万元呢,没有财力的人怎么用得起?所以有的人特意要购买第一批号码,想显示身价。
她接受了?洪本波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她说一万元太少了,她就按这个数字出价,一亿三千九百零一万六千七百三十六元九角三分。
彭龙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把钱给你了?洪本波点点头说:她很慷慨,给了我两个亿,还说不用找了。
说着,洪本波打开抽屉,拿出一封信,信上的地址是用电脑打印的,没有用手写,洪本波从信封里抽出四张钞票,彭龙华一看,扑哧!笑出声来。
钞票的印刷很粗糙,正面印着玉皇大帝和阴曹地府银行的字样,每张钞票的面额是五千万,加起来正好两亿。
这是恶作剧。
彭龙华看着这些钞票说。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这个号码我已经无法使用了,显然已经归她所有了。
洪本波无奈地耸了耸肩。
开价一万元的号码,被一个陌生人无偿使用,你就甘心?我当然不甘心,可有什么办法,我不敢追究,这个号码鬼气太重,我还是离它远点的好!见彭龙华流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洪本波解释起来,西方人把666认为不吉利,因为它代表了魔鬼撒旦,在中国,凡是有369的地方就有鬼气笼罩。
彭龙华皱着眉头问:666的典故我知道,369的说法从何而来?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唉,你去看看那本小说就知道了!彭龙华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出版商雇佣了,怎么一个劲儿在推销?不过既然他这么说,我还真得去看看这本书……彭龙华想。
书店里估计买不到了,当当网上倒是有卖的,对了,‘小说阅读网’上也有,免费看的。
洪本波补充说。
781路公交车载着彭龙华离开德州新村,从拥挤破旧的打浦路隧道返回浦西。
彭龙华在第一站就下了车,穿过六车道的中山南路,沿着鲁班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满脑子都是那串数字。
当他走到鲁班路、瞿溪路口的时候,抬头一看,对面是一个被围墙围起来的工地,透过开启的铁门,可以看见里面其实是一个未启用的车站。
彭龙华想起来,这里正是元宵节晚上,自己误闯的地铁四号线鲁班路车站。
彭龙华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了半天,有了一个小小的发现:这里没有门牌号。
只是一瞬间,大脑里灵光一闪,他朝路口一名穿黄色制服的交通协管员走去,指着那边客气地问:师傅,那儿怎么没有门牌号?协管员翻着眼睛看了看他,怎么会没有?车站还没有正式开通,所以没有挂上去。
是多少啊?彭龙华问。
你打听这干吗?协管员反问。
彭龙华出示了刑警证,协管员肃然起敬,忙不迭说:是鲁班路369号。
第9小节ice,十九号晚上你在哪儿?彭龙华平静地问茅爱思。
茅爱思眨着单眼皮,笑着说:不管是十九号还是二十九号的晚上,我永远只在一个地方,做一件必须的事——上床睡觉!我可不是黑花,白天懒洋洋趴着,一到晚上就蹿上房顶不见了。
对她的幽默,彭龙华无动于衷。
又在怀疑我了?茅爱思拧住他脸颊上的肌肉,摇晃着说,别胡思乱想啦,我只有你一个男人,我对天发誓!彭龙华把她的手捏住了,攥得很紧,一字一顿:ice,如果你有犯罪,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戴手铐,明白吗?傻瓜都能听出来,这是郑重警告,茅爱思仍然笑嘻嘻的,毫不介意。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跟一个叫洪本波的人发去短信,问他租用一个手机号码,那个号码是13901673693。
彭龙华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她脸上的表情。
茅爱思的表情很惊讶,什么呀,我都被你搞糊涂了!我自己有号码,干吗还要另外一个号码?退一步说,就算我需要,可以买一个新号码呀,干吗问别人去借!彭龙华耐心地解释:我在电讯公司查了,你确实给一个叫洪本波的人发去过短信,说你需要他的号码,因为这个号码特别,能够‘代表你的身世’。
这些都是电脑上的记录,决不会无中生有的。
他盯住茅爱思,认真地说:爱思,我希望你能够严肃地对待这件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它涉及到一宗谋杀案。
天哪,谋杀?!茅爱思似乎吓了一跳,忙解释说,阿华,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发过那种短信,再说我的身世怎么可能用一个手机号码来代表呢?那只是几个数字呀!说到这儿,她若有所思起来,喃喃地说,会不会是有人盗用了我的号码,想陷害我……彭龙华没有再问下去。
这场看似恋人间的谈话、实质是非正式的审问就这么结束了,茅爱思没露什么破绽,彭龙华也没多大收获。
但彭龙华对茅爱思的怀疑,已经升级了。
第10小节当彭龙华盘问茅爱思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对男女正在大床上激烈地肉搏,男的就是托尼,女的就是小薇。
什么部门调整,职员不能超过十个,统统是托尼的鬼话。
该部门的六名女职员,除了和总经理有暧昧关系的安吉拉,无一例外,都必须跨过他的床才能踏进公司。
眼看试用期就要结束了,小薇很想留在这家公司,茅爱思的离开本来让她松了口气,既然两个只能留一个,茅爱思走了,她自然就留下了,可是她小看了托尼,这个拥有三十条armani领带的家伙乃是采花大盗,哪能放弃这朵唾手可摘的鲜花?人员需要调整,不能超过九个,茅爱思走了,还有一个out名额,真希望那不是你……托尼面带微笑,猎人俯视猎物的微笑。
小薇最终没能逃过这条潜规则,不过在失去身体的同时,她也为自己挣得了一份利益:茅爱思的销售业绩全部算在她头上,这样一来,一笔丰厚的年终奖金是十拿九稳了,当然,她为托尼提供性服务的周期也得相应延长。
这本来就是笔买卖,你是穿着漂亮制服的妓女,我是拿着香味名片的嫖客,彼此彼此。
小薇去冲淋了,托尼靠着床吸烟,做爱后的这支烟是必不可少的,既是身心放松,也是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第二回合、第三回合……这是一个挥霍激情透支疯狂的夜晚。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两声短促的呼叫,那是收到短信的提示音。
托尼拿起一看,短信是中文的,内容有点奇怪。
你做过亏心事吗?托尼莫名其妙,看了看对方的号码,不是通讯录里的,很陌生,就没有理睬。
第二条短信接踵而来。
你做过的亏心事属于以下哪一类:1,背叛。
2,不孝。
3,淫乱。
4,偷盗。
5,杀戮。
6,贪食。
7,欺骗。
8,凌弱。
托尼心想,这有点《七宗罪》的味道,不过它罗列的是八宗。
第三条短信又来了,这家伙很有意思,人家不理他,他就自问自答。
你做过的亏心事是3和7:淫乱、欺骗。
托尼坐不住了,最后一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哼,是哪个被我玩过的女人,不敢跟我面对面,深更半夜狂发骚扰短信。
他抓起手机猛按键盘,输入有种的放马过来,哥哥等你!发送的速度比平时要慢,一直显示信息正在发送。
会不会是讯号太弱?屏幕的左上方有显示讯号强弱的标记,今天的标记有点怪:▁▂▃▄▅▃应该是由低而高,怎么会冒出这种图案!难道手机出了故障?一个红色的惊叹号跳出来,显示信息发送失败。
托尼真想摔手机,可能是手机理解了主人的心情,讯号的标记恢复到了正常:▁▂▃▄▅▆然后他收到了第四条短信。
好吧,我来找你。
卫生间里一片氤氲,透过温柔的水蒸汽,小薇隐隐约约看见冲淋房外站着一个人影。
托尼,是你吗?小薇问。
那人没出声,站着不动。
小薇有点羞怯,心里嗔骂:坏蛋,偷看我洗澡!她关掉花洒,拿起大浴巾把自己的三点部位包裹起来,推开冲淋房的玻璃门,光着脚走出来,想在托尼脸颊上轻扇一记粉掌,才发现那不是托尼,而是一个女生,她的身体包裹在一件杏黄色的连帽雨衣里,帽檐下一张普通的脸,没有表情,冷得象块冰。
两个女生,一个裹着浴巾,一个裹着雨衣,在不大的空间里对峙着。
ice!小薇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退,背部撞到了冲淋房的玻璃门,才知道无路可退。
想你了,专程来看你,茅爱思的声音象结了冰的水一样四平八稳,她朝小薇身上扫了一眼,掖揄地说,你还是没能逃过公司的潜规则啊。
小薇好不尴尬,眨巴眨巴眼睛,眼圈红了,唉,别提了,恨死这些臭男人了!可有什么办法,现在找份好工作多不容易!报上说,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去高尔夫球场做球童,好结识几个大款……茅爱思同情地点了下头,托尼占有了你的身体,你保住了饭碗,还拿到了我的业绩,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不是吗?ice,你别这么说!小薇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们俩是好朋友,情同姐妹……小薇心里阵阵发毛,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己手无寸铁,光着身子只有一条浴巾,万一茅小姐大发雌威,剥掉她的浴巾,要在她身上留点记号……小薇扫视周围,想找一件称手的武器,紧急关头可以自卫,盥洗箱里都是整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还有一把牛角梳,除了疏通下水道的橡皮吸,没有一件可以拎在手里的。
她把视线移到了那件杏黄色的雨衣上,雨衣是湿的,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看来外面正在下雨。
穿上衣服吧。
茅爱思说。
拿得特赦令,小薇慌慌张张拿起衣服,一边发抖一边往身上套,内裤穿反了也顾不上了。
我……可以走了吗?小薇小心翼翼地问,我想回家。
不行。
茅爱思很明白地告诉她,你等着,托尼会来叫你的。
说完茅爱思就走了,听脚步声是朝卧室去了,地砖上留下一串湿湿的鞋印。
小薇赶快关上卫生间的门,免得茅爱思再次闯入,然后打开窗户,朝外面张望,看看能不能翻窗户爬出去……夜空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象咧开的嘴,嘲笑她的狼狈。
小薇呆呆地望着,心头好象挂了一颗哑铃,沉沉地直往下坠。
咦?没下雨呵!晴朗的月夜,她穿雨衣干什么?雨衣是湿的,水从哪儿来?就算这里有水蒸汽,也不至于让雨衣滴水呀!托尼坐在床上闭目养神,隐隐觉得有一团黄黄的身影飘进了屋子,他以为是穿着浴袍的小薇。
嗯,只须解开浴袍,就可以开始第二回合了……他美美地睁开眼睛,却一骨碌蹦了起来,惊慌失措喊出ice!晚上好,托尼。
茅爱思显得很平静。
托尼怔了下,毕竟是情场老手,他马上觉得今晚的茅爱思有点不对劲,跟以前大不同,冷若冰霜的表情下,眼神里透着几分妖媚,象一只发情的母猫。
如果是在白天,在公共场合,这种目光就可以理解为挑逗,但是现在,托尼绝不敢朝那个地方想。
你……你……托尼张口结舌了半天,你怎么穿雨衣?外面有下雨吗?茅爱思轻轻摇头,仍然用那种勾人的眼光望着他,不,外面没有下雨,我只是觉得有点冷。
雨衣在淌水,滴滴答答流到地板上。
既然没有下雨,这水又是从哪儿来的?托尼朝那件雨衣又瞥了一眼,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水不是顺着雨衣表面滴下来的,而是从里面滴下来的。
那不是雨水,是她的身体在滴水……短信收到了吗?茅爱思问。
怎么?是你发的!托尼抓起手机一看,讯号的标记变得越来越奇怪,简直乱了套:▄▁▃▆▂▅ice,只要你愿意,可以马上回来上班,我让小薇滚……滚蛋!她的业绩,统统给你!真的,我说话算数!托尼开始服软了,话拣软的说,屁拣香的放,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跪下来求婚。
连他自己都想不通,究竟有什么好怕的?堂堂的托尼跟什么女人没较量过?扬言自杀的前妻、敲诈他的夜总会小姐、亮出验孕单的一夜情人、耍泼的女房东……什么阵势没见过?一个被踢出公司的前雇员,一个臭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怕的!可人是有第六感的,大脑皮层发出的信息很明白地告诉自己,眼前的茅爱思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面孔象冰、与世无争的小女生了,她们判若两人……不,根本不是一个人!谢谢你的美意,我已经离开公司了,算了。
茅爱思的声音听上去象天使,天使的声音也没她好听。
你……请坐,我帮你……倒茶!托尼手忙脚乱想下床,不用了。
茅爱思把手轻轻按在托尼肩膀上,托尼象触电一样弹了起来,那只手简直象一块冰雕,彻骨冰凉。
我说过,我很冷,所以裹了雨衣。
茅爱思往后退了一步,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托尼,记得你说过,潜规则潜规则,奥妙就在一个‘潜’字,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那么好吧,我要你做一件事,把你们的潜规则给大家表演一遍,这事就算了了,你看可以吗?表演?虽然托尼没听懂,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托尼看看茅爱思,茅爱思也看看他。
托尼毕竟还年轻,男儿有血性,他把脖子一挺,声音微颤又不失硬气地说:要是我不干呢?茅爱思笑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床头灯下闪着异光。
她轻轻撕开雨衣上的一排刺毛搭扣,嗞啦、嗞啦,就象在办公室解开上衣的扣子,然后敞开了雨衣——托尼的眼球慢慢鼓了起来,越瞪越圆,象两颗葡萄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茅爱思的身体包裹一块冰里,整个人就象一支大冰棍,身体的热量使冰在融化,不停地滴水,但冰没有缩小,因为她的身体就象一台制冰机,不停地运转着,继续结冰。
想和我一样吗?茅爱思这样问。
第11小节托尼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有四十层高,楼里分布着二百多家公司,五千多名员工,有人统计过,这数千人至少有一半是在上午八点半至九点这个时段进入大楼的,那扇玻璃旋转门一转起来就停不下来。
在这样的上班高峰里,要是门前发生阻塞,简直是不可想象。
但这天,真的发生了。
从旋转门到台阶有一段距离,很宽,足能放下一张双人床。
阻塞的原因是就在玻璃旋转门前,那里摆出了一张六尺大床,床上的被褥枕头一应俱全,更离奇的是,被窝里居然躺着一男一女,他们不是塑料模特,而是真人。
有人以为这是家具公司或者床上用品公司的促销活动,就象推销浴缸,厂商特意在街头安排美女洗澡的节目呢,也有人说这是一场行为艺术秀,配合国际艺术节……不管什么样的猜测和议论,旋转门完全被挡住,上班的员工越聚越多,路过的行人也围拢过来,那些白领们纷纷举起拍照手机,摄下这一幕。
大楼的警卫闻声赶来,但束手无策,看起来只有一招——把大床抬走,连同床上的人,可是以目前的拥挤状况,很难开出一条路来,再说这连人带床的往哪儿放?放到马路中间?万一有车压过来,死了人,谁负责?面对警卫的劝说和警告,这对躺在床上的男女只是稍微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们,又把眼睛闭上了,在数码相机的闪光灯下,继续睡觉,摆出一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势。
托尼!怎么是你?托尼的心头象被抽了一鞭子,糟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总经理来了!总经理的大奔驰停在地下车库,直接进电梯到公司,很少走写字楼的正门,今天上午他要召开部门主管会议,宣布对销售部的嘉奖,这是春节长假后的第一次重要会议,要在平时人早到齐了,可现在只到了稀稀拉拉三四个,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总经理正在纳闷,接到安吉拉打来的电话,方总,您赶紧下楼来看看,就在大门口。
什么事?方总正在气恼,没心思看热闹。
您来了就知道了……手机的背景很嘈杂,嗡嗡的说话声,象挤着很多人。
方总气呼呼下楼,他以为是车祸什么的,或者有人在大街上晕倒了,结果他自己差一点儿厥倒,他最器重的下属——销售部主管托尼,居然和女职员小薇躺在一张床上,床就摆在写字楼门前的台阶上,周围挤满了围观者。
托尼!你疯了吗?成何体统!方总气得发抖,你们要干什么?示威?还是……方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发现周围的目光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了,他怕大家误会,以为这场床上秀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把头凑到枕头边,对着托尼的耳朵低声说:我知道你对薪水有抱怨,我不正在解决吗?你这样做,既出自己的丑,也给公司丢脸,万一传到总裁耳朵里,弄不好咱俩的饭碗都保不住!听见没有?赶快起床,把床搬走!托尼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老板,嘴唇微微翕动,好象在念什么咒语。
为了避免和茅爱思一样,他必须把潜规则三个字默念一万遍,已经念到九千八百四十三遍了,可不能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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