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茅爱思 > 『53』第十章阴阳婚(3)

『53』第十章阴阳婚(3)

2025-03-30 06:29:54

第2小节我父亲叫姚鲁四,在龚家当木匠,道士住的那间小屋就是我父亲搭建的,我来给父亲当下手,被龚管家看见了,问我父亲,老姚,这是你儿子?倒是眉清目秀嘛,老爷一直对我说,佣人的岁数太大了,多找几个年轻的,好让家里有一点生气嘛!就这样,我正式踏进了龚家。

龚家只有龙华口人,伺候他们的佣人加起来倒有二十几个,男佣人里有厨师、花匠、木匠、司机,还有身强力壮的家丁(相当于警卫),女佣人分得更细,洗衣服、清扫屋子的老妈子,伺候小姐和少爷的丫环,姨太太的贴身娘姨,娘姨里还分梳头娘姨和敲背娘姨。

我在厨房打杂,主要是洗菜切菜,一清早跟师傅出去买菜,那年头没有塑料袋,都装在菜篮子里,提着很沉,买了鱼虾之类的湿货,腥气的水就会从篮子底漏下来,一路上滴滴答答,你在前面走,苍蝇在后面追。

烧菜可轮不上我,除了大师傅和二师傅,还有专门负责烧点心的包师傅,逢年过节就从老正兴、老半斋、功德林这些有名的饭店里请厨师来掌勺。

有一次,负责端菜的阿宝因为发烧,走路头重脚轻,打翻了一碗汤,翻在二姨太的旗袍上,被龚管家扇了一记大头耳光。

打那以后,端菜的活儿才交给了我。

每次我都是低着头,小心翼翼把菜端进饭厅,把空盘子撤走,从来不敢东张西望,哪怕多看一眼。

二姨太和三姨太的饮食最讲究,而且她们的口味南辕北辙,一个嗜甜,一个好辣,所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两人的饭菜分开烧,不能用同一口锅,免得串味。

到了用餐时间,谁先到饭厅,谁就在饭厅吃,另一个就在自己房间里吃。

因此她们的房间我都进去过,大小姐的闺房我也进去过,那一阵她得了鬼剃头的怪病,吃饭都不去饭厅,直接由我送进房去。

大小姐长得文静又秀气,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不象她母亲二姨太经常对佣人发脾气。

别以为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是刁蛮公主,大小姐说话轻声细气,走路步态轻盈,在我眼里,她是天鹅,是仙女。

你问我想不想娶她,我告诉你,哪只癞蛤蟆不想吃天鹅肉?可到头来又有几只癞蛤蟆真正吃到了天鹅肉?我很幸运,最终吃到了天鹅肉,只不过天鹅是死的。

大小姐死后,龚宅出奇的宁静,没有大哭小叫,没有举丧守灵,当时我就有一种预感,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被我猜中了,只是没想到,事情就发生在我身上。

我和烧点心的包师傅,还有两个男佣人,四人睡阁楼,屋顶是斜坡的,下面正好放一张地铺,我就躺在这里。

晚上大家谁也睡不着,正议论着,在这之前,龚管家把我们每个男佣人的生辰八字都要走了,不知道派啥用场。

子时时分(晚上十一点以后)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有人来到阁楼,举着烛台,幽幽烛光一直照到我头上,原来是龚管家,爬楼让他喘吁,嘴里呼出的气体晃动着烛光,他的脸忽明忽暗,颇有些阴森诡谲。

扣根,快起床,跟我走。

去哪儿?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别问了,有要紧事。

我草草地扣了两粒钮扣就被拽走了,连鞋都没有穿好。

在我的印象中,龚管家第一次这样紧紧拉住我的手。

在龚家当了四年佣人,我还是第一次踏进老爷的书房,两个装满书的大书柜,一个摆放古玩的架子,琳琅满目,小到玛瑙鼻烟壶,大到羊脂白玉麒麟,随手拿一件,就能换一户穷人家全年的口粮。

还有一张紫檀木雕花炕榻,老爷每天都要在上面午睡半个时辰,说午睡可以延年益寿。

书斋里灯火通明,老爷端坐着,面色沉肃,二姨太躺在那张紫檀木雕花炕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丝棉被,脸色象纸一样苍白,看见龚管家领着我走进来,老爷急忙站起身来——老爷看见佣人就要站起来,这是破天荒头一回。

扣根啊,老爷微笑着,这么晚了,还不让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呵!老爷!我感动得差一点儿要跪下来。

二姨太看见我来了,一骨碌从炕榻上爬起来,招呼贴身娘姨,银耳羹炖好了没有?给扣根端一碗来。

老爷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露出较为满意的神情,把一个雪白的骨瓷茶碗往我面前推了推,这是刚采的碧螺春,茶味很柔淡,喝吧。

碧螺春和银耳羹,我都没碰。

老爷抿了口茶,跟我开门见山,扣根,你的生辰八字给张半仙看过了,他说你最合适。

我?……我一时还没明白过来。

我打算把女儿嫁给你。

当时我很天真,心想,大小姐不是死了吗?难道还有二小姐?二姨太说:扣根,你不用害怕,就是办个仪式,拜个天地,入个洞房,到第二天这事就结束了。

不用害怕?……我如梦初醒,身体象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老爷,二太太,这结阴亲,新郎新娘都是……那个……我没敢说出死人两个字,就用那个代替,相信他们能听懂。

可我是大活人哪!我说。

老爷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可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般配的!上一回延儿那是凑巧了,碰上个奄奄一息的病孩,生辰八字也配得上,可这回不同,天也热,雪儿的尸首不能多放,想来想去,还是就地取材,在家里物色一个吧。

没等我表态,龚管家推了推我说:扣根,老爷看得起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面的话显然是警告,没想到龚管家还说了一句更恐怖的话:叫几个家丁勒死你,就不用再跟你商量了,这门阴亲算是铁板钉钉了!老爷干咳一声,瞪了龚管家一眼,训斥道:莫要放肆!人命关天,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龚管家的话听起来象恐吓,但真要做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以龚家的权势,我这条小命还不是攥在他们手里?大概是看见我害怕的样子,二姨太说:扣根,你到龚家有三四年了吧?老爷从来没有亏待过你,现在老爷和我有困难,需要你帮助,你就忍心袖手旁观?可怜我女儿的清白之身就毁在一个狗男人的手里,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小姐在那边孤孤单单过下半辈子?我沉默了,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二姨太最后又说:实话跟你说吧,这门亲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只要你应了,你就是我的女婿,等于是我的干儿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她掏出一个手绢包,摊开在茶几上,里面有三根黄澄澄的金条,每根净重十两。

我彻底缴械,无条件投降。

婚礼就在客厅举行,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因为婚礼的特殊性,所以很低调,没有放鞭炮,没有吹唢呐,没有宾客盈门,自始至终冷冷清清,只有家里的佣人捧场。

老爷找来一个证婚人,以后由他去社会局民事科报婚姻备案。

我爹娘也来了,看见他们的儿媳凤冠云帔、霓衫绿裳地躺在那儿,没有多少喜悦,表情显得尴尬,不过他们怀里揣着老爷给的见面礼:一张盖有龚亭湖私人印章的银行支票,数目足够他们后半辈子吃喝不愁,再也不用当木匠了。

二姨太亲自给大小姐化妆,粉底、胭脂、口红、眉笔……动作慢吞吞的,一边喃喃低语,母女间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化妆出来的样子,就是照片上的效果,化妆大师也不能把死人变成仙女。

我穿上了民国时期的正装——马褂。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那衣料摸上去象丝绸一样滑爽,穿在身上说不出来的舒服,胸前戴的绢红花也透着一股香味,我还以为那是真花。

规定的三拜(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全是我一个人拜的,按规矩,媳妇要给公公婆婆奉茶,那也免了,我给老爷和二姨太(现在是我的岳父岳母)磕完头,独自奉了茶。

老爷还从照相馆请来一位照相师傅,拍下了这张结婚照,你也许会觉得奇怪,死人还能站立?你注意到她脚下那团阴影了吗?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有人蹲在后面撑着,就是龚管家,他一手托住大小姐的后脑勺,以免她的头往后仰或偏向一旁,一边用自己的身体顶住她的后背,以免突地瘫软下去,他就象条狗一样蹲在后面,做着不可思议的动作,还不能暴露自己,真是难为他了。

当时我看见了,真想笑,可又不敢。

所以说,这张结婚照其实是三人照,正面看不出来罢了。

大小姐的右手好象没了?其实拐到背后去了,被龚管家抓着呢,顶在她的腰上。

新郎新娘,笑一笑!照相师傅说。

我笑了,微笑,大小姐没有笑,她要一笑,全场准趴下。

(由 http://www.77phone.com/ 友情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