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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鲇田冬马的手记·其三

2025-03-30 06:29:52

138月3日的早晨,我醒过来,觉得头脑晕乎乎的。

我觉得自己整个晚上都在做梦。

但是什么梦,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平素也经常是这样)。

做梦的时候,自己下意识也知道那是在做梦;当自己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也能依稀记得梦中的场景和讲话。

但是一旦完全清醒过来,那些梦中的情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都想不起来。

这仿佛在暗示我:黑夜与白昼,黑暗与光明的世界是无法融合的。

因此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噩梦。

我好像天生就记不住梦里的内容,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

正因为如此,过去,我对梦中的世界抱有极大的憧憬。

现在已经好多了,但在从前,我是非常渴望成为那个梦中世界的一员的。

那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觉得从未有过的不舒服,那和做梦没有什么关联。

但是昨晚在阁楼上看见的场景,的确对我的睡眠质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上午10点多,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听不到一个人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响动。

或许是心理作用,就连森林里小鸟的鸣叫声也比往日小多了,整个宅子里一片寂静,寂静地让人害怕,昨晚的喧闹仿佛就像是一场噩梦。

和昨天早晨一样,我先在厨房里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将凌乱的沙龙室收拾干净。

桌子上的酒杯和便携式冰箱都不见了,估计是被那帮年轻人拿到大房间去了。

今天,与沙龙室相比,大房间的清扫工作量肯定更大,想到这里,我再度深深地叹了口气。

上午11点多,我打扫完沙龙室。

还没有一个年轻人起床。

抽完一根烟,我走到大房间看看。

从玄关大厅通向那个房间的大门紧闭着。

犹豫片刻,我用两手抓住门把手。

这个大门是朝里面,也就是大房间里面开的。

由于没有上锁,所以把手可以转动,可试着推推,那大门却纹丝不动。

我想起来昨天晚上的情景了。

冰川走进这个房间后,在雷纳的授意下,风间和木之内晋便用装饰架堵住了这扇门。

我想起来了。

因此现在,这个门推不开。

也就是说他们那帮人还在里头。

那场淫荡的酒会结束后,他们就睡在这个房间了?我没敢喊他们。

当时我的判断是反正他们迟早都要出来的,没有必要喊。

我的手从门把手上挪开了。

过了晌午,年轻人还没有起床。

我隐约有点不安,再次来到大房间门口。

和刚才一样,不论我怎么使劲,那扇大门依然纹丝不动。

我决定到二楼房间去看看。

我想可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睡在大房间里,说不定有人回到自己房间睡觉了。

二楼走廊的两侧有四扇门,当时我也不知道谁住哪个房间。

我先敲敲左手方向,靠楼梯最近的房门,没有人应答。

我又敲了几下,确信无人应答后,狠狠心,拧开把手。

里面没有上锁,门轻易地就被打开了。

床上没有一个人。

这里好像是冰川的房间。

放在床前地上的旅行包的颜色和形状,我依稀有点印象。

这是可以铺十张榻榻米的房间。

正面内里有一扇窗户,构造和楼下沙龙室一模一样,镶嵌着蓝色和黄色图案的玻璃。

上方有个拉窗,紧闭着。

窗帘没有拉起来,光线透过玻璃射进来,将没有开灯的房间截然分成明暗两部分。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靠近一看书名,原来是P.D.JAMES的THE SKULL BENEATH THE SKIN。

他也有这样的兴趣吗?右手的墙壁上,有一扇门,是通向卫生间的。

两个房间是共用一套卫生间的。

我敲敲门,进去一看,里面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没有折回到走廊上,而是直接穿过卫生间,走进隔壁的房间,那里也是空无一人。

我又查看了南边的两个房间,那里也是空无一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站在走廊中间,考虑了一会。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打开大房间的门呢?还是像昨天晚上那样,爬到阁楼上偷看一下那里的情形?我左右为难,决定还是先到楼下喝一杯咖啡再说。

就在那个时候,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我只在电影或电视剧中,才听到过那个声音。

14叫声是从楼下传来的。

我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女人的尖叫声。

我跑下楼梯,冲到大房间门口。

我想进去,但房门依然被堵着,纹丝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我敲着门,朝里面大声喊叫着。

刚才那个叫声,是怎么回事……喂,喂,裕己,听到没有?里面传出声音。

那好像是木之内晋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拼命地喊着他的朋友们。

裕己、谦二郎……你们快起来,快起来呀!随后,传来风间的声音。

我不再敲门,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哎,怎么了?出大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看,看那边!哪边?那边——是那边呀……哎?——啊!这……那是怎么回事?她,她怎么会死了?死了?到底是谁死了?把门打开!我大喊起来,再一次用两只手敲着门,把门打开!是管理员,你听。

传来木之内怯怯的声音,他们总算听到我的喊叫了。

怎么办?裕己!怎么办呀?快把门打开!我又叫了一声,快点!过了一会,里面的两个人把堵在门口的装饰架挪开了。

我总算冲进去了。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风间裕己和木之内晋的苍白如纸的脸。

两人都只穿着一条小内裤。

他们清一色留着女人一样的长发,抱着胸,浑身颤抖,这副样子让人看了,只会觉得滑稽。

发生什么事了?我逼问着他们,刚才我听见你们在里面喊,有人死了……她,她……啊,在那,那边……两人上气不接下气,脸部肌肉不停抽搐着,那样子就像是受到父母训斥的孩子一般。

一直到昨晚,他们还不可一世,现在那种刁蛮的态度早就不见踪影了。

看着我,透着求助的眼神,他们吓得直摇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也是。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让我进去。

我推开二人,朝房间里走去。

这个房间很宽敞,即便如此,还是充满了烟酒的臭味,空气显得很浑浊,我不禁皱皱眉头。

他们肯定一晚上,将空调开到最大,而换气扇却一次都没有开过。

铺着红白地砖的地上,到处散落着年轻人们的衣服,还有酒瓶、便携式冰箱、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在那边。

风间指着房中央,手直抖。

和我昨天在阁楼上看见的一样,那里放着张躺椅。

椿本雷纳就躺在那上面,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抛开胆战心惊的二人,径自走了过去。

她浑身赤裸,仰面躺着。

两条腿丑陋地张开着,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无力地垂到椅子下。

她那诱人的白皙皮肤早就变成了难看的土灰色,纤细的脖颈上缠绕着一个鲜红的围巾,那围巾是那么红,仿佛将她周身的血液统统吸进去了。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站住了。

我环视一下房间,看看剩下的两个人在哪里。

麻生在右手内里的墙边上,他什么都没穿,赤条条地躺在那里的沙发上。

冰川在回廊一端。

坐在书桌前,趴在上面,呼呼大睡着。

把他们两个人叫起来。

我扭过身,冲着风间和木之内晋,语气严厉地命令着。

两个人慌不迭地拣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而我则背过身,走到躺椅旁边,连我本人都觉得自己也太镇静了。

其实,当时我内心也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和动摇的。

但是周围都是比我小得多的年轻人,而且他们都已经失了方寸,我自然(相对的)就冷静下来了。

她的确已经死了,无可置疑的。

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口红剥落的嘴唇半开着,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我跪在躺椅边,抬起她垂下的右手,试着把把脉。

她果然死了。

凭触觉都能感觉出来,她的手腕僵直冰冷。

我又观察了一下她的尸体。

没有大小便失禁的痕迹。

脖颈上的围巾深深地勒到肉里。

我再次抬起她的右手,摸摸手指关节。

那里也开始一点点僵硬起来。

这样看来,她死了已经有七八个小时了。

我记得自己是凌晨1点多,从阁楼上偷看这里的。

如果死了七八个小时的话,倒推一下,她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五六点。

我是凌晨2点半左右回到房间的,这么说来,她是在这之后死亡的,这一点暂且可以肯定。

当我忙碌着的时候,冰川已经被风间叫了起来,穿着一件T恤,从回廊上下来。

他叫了我一声,在楼梯半截站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紧紧地盯着躺椅上的尸体,她怎么会……正如你看到的,她死了。

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着,冰川那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反复嘟哝着怎么会这样,像是在讲胡话。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这是真的,不信,你自己来看看。

他走下楼梯,朝这边走了几步,突然,摇摇头,朝后退去。

他两手放在脸颊上,继续摇着头。

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狼狈。

怎么回事?看到缠绕在死者脖颈上的红围巾,冰川问道,声音发颤。

有人把她勒死了?我什么也没说,拣起躺椅下的衣服,盖在她的脸上。

就在那时,麻生尖叫起来。

他总算醒过来了,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停盘算着,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随后,我冲着呆若木鸡地站在房间各个角落的年轻人们说道:我来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从里面堵上了。

也就是说,在刚才风间少爷和木之内晋移开装饰架之前,这个房间处在封闭状态的。

外人是进不来的,这里只有你们四个人。

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冰川嚷了起来,听上去悲痛欲绝的。

你不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

因为极度的恐惧,他那端正的长脸都扭曲了,昨天我来这个房间取书,硬是被她灌食了毒品。

然后……然后就失去知觉,什么也记不得了——你是这个意思吗?冰川无声地点点头。

我看看其他三个人,问道:你们呢?你们都记不得了?没有一个人回答。

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垂着眼睛,露出无比恐惧的表情。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

我冲他们说道,把衣服穿好,到沙龙室来,把事情经过给我好好说一说。

15我和那些穿好衣服的年轻人一起,走出了大房间,雷纳的尸体则放在那里。

从玄关大厅朝沙龙室走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木之内晋晃晃悠悠(大概是药物作用)地跑到大厅一角的电话机旁,顺手拿起电话。

你往哪打?我大吃一惊,给谁打电话?!木之内晋眨巴一下三角吊梢眼,伸手就要拨电话号码:给,给警察。

什么?!给警察?冰川大叫一声,急忙跑过去。

木之内晋正要摁0键时,冰川一把摁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不能打!冰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劈头盖脸地教训起来,现在把警察叫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怎么了?她是被勒死的。

警察肯定要进行严密的搜查的。

如果那样,你们吸毒的事情就会被发现。

即便你们想隐瞒,警察只要对尸体进行详细的检查,就会发现她死前曾经吸过毒。

……而且,刚才鲇田老人的话,你也听到了吧?昨天晚上,那个房间是密封的,除了雷纳之外,就只有我们四个人。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明白吧?那……所以不要干蠢事。

那到底该怎么办?这个……冰川想说,又没有说出来,回头看着我,脸抽搐了一下,鲇田先生,我这样说可能比较卑劣,但我还是要说。

如果警察介入这个案子的话,你的处境也不妙……我知道。

我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回答着,昨天,我就知道你们吸食LSD和大麻,但是默认了,所以当然要被问罪的。

的确是这样。

即便冰川不讲,我心里也很清楚。

如果警察现在就来调查这起案件,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因此我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

即便喊警察来,也要等到我们大致商量完,再喊比较好。

我的大脑中不时闪动着警灯那蓝、红之光。

我拼命地不去想,而是催促他们去走廊上。

在沙龙室的沙发上坐好后,我便向四人问起昨晚的情况。

当时,我没有把自己躲在阁楼里偷看的事情,告诉他们。

因为我想验证一下他们的交代是否和自己亲眼目睹的情景一致。

没有一个人能简明扼要地讲述事情经过。

风间的肩膀和嘴唇不停地抖动,仿佛在大冷天被扔到野外一样。

木之内就像是甲状腺肥大的孩子一样,傻乎乎地,张着大口。

而麻生则不管你问他什么问题,都是一个劲地摇头,什么也不说。

冰川则面无表情,无精打采地说着话。

各人的表情不一样,但都因为雷纳的死,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冰川君!你说她强迫你吃毒品,那是怎么回事?冰川咬着薄薄的下嘴唇,显得很委屈:她突然和我接吻。

接吻的时候,口对口地把那玩意塞进我嘴巴里。

是LSD吗?大概是吧。

是谁把大门给堵起来的?是裕己和木之内晋。

是这样的吗?二位!并排坐在沙发上的风间和木之内晋相互看看对方惨白的脸。

是她,雷纳让我们那样做的。

风间回答道,嘴唇一个劲地颤抖,她说把隼人也要拖下水。

现在想想,那个女人有点不正常。

淫荡的女人,我也见过几个,像她那样的,我还……那你们听从不正常女人的命令,将我关在房间里,你们又是什么玩意?瞪着表弟,冰川大喊起来。

风间无言以对,只能耷拉下脑袋。

这时,我开口了。

不管怎样,昨天,在那个房间里,你们吸食完毒品后,都和她发生了性关系,是这样吧?——谁都没有否认。

冰川君被灌了毒品,大门也给堵起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多少?我……冰川先打破了沉默,他眉头紧缩,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当我被她灌进毒品后,脑袋一片空白,连站都站不稳了。

因此……因此后来的事情就记不得了,包括和她胡来的事情——你是这个意思吗?是的。

我觉得一直在做梦。

包括和她那样的时候……但,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而你也已经站在那里了。

我可记得。

风间在一旁插嘴,皮笑肉不笑的,隼人你和雷纳玩的时候,可开心了。

和我们一样的。

不要胡说八道!我说的是真话。

在这里撒谎,也没什么意义。

那风间少爷,你呢?我转过来问他,她到底是被谁掐死的?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风间低下脸,像是避开我的视线,轻声地哼了一句:我不知道……因为后来,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之内晋和麻生呢?两人也是一声不吭,摇摇头。

木之内晋是轻轻地摇摇头,而麻生则很夸张地摇摇头。

那个红围巾是她的吗?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我又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

我来总结一下。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你们四个人在不同时间,吸食了不同程度的LSD,失去了正常的知觉和意识。

你们处在幻觉中,无法正确判断事物。

在这期间,雷纳死了,是你们四个人当中的某一个人掐死了她。

连你们自己也不清楚凶手是谁,恐怕连凶手自己都不知道。

在你们都丧失意识的时候,很有这种可能。

冰川想说什么,动动嘴唇,但是没有说出来,无力地垂下脑袋。

他昨天还和我说只有理智才是自己膜拜的神灵,当时他一脸凛然。

我想像着他的心理活动,非常同情。

再问一遍。

你们还记得和她的死亡有关联的事情吗?不管是多么琐碎的小事,都可以说。

不管是幻觉也罢,事实也罢,在这里说,不要紧。

四个人显得手足无措或是犹豫不决。

我等了一会,看看没有人说话,便说道:看来你们的确想不起来了,或是想起来了,不愿意说。

好了,我也不再问下去了。

请等一下,管理员大叔。

怯怯地开口说话的是木之内晋。

有什么事吗?我——我 !他哭丧着脸说着,声音很低,好不容易才能听清楚,好像是我掐死她的。

是吗?我觉得……当我和她干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她说了什么?掐住我的脖子。

是她说的?是的。

她说了好几遍,我才用双手卡住她的脖子。

我可没有使劲掐。

她好像挺喜欢这样,要我再用劲一点……你说的是真的?记得不是很清晰。

模模糊糊的是那样……这么说,你自己也无法确定。

很有可能那本身就是你的幻觉?木之内晋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看风间:你说呢?裕己!我说的没错吧?你也应该记得。

风间垂着眼,一声不吭。

看他这副德行,木之内晋一下子提高了声调。

你不是也卡住了她的脖子的吗?说呀!是不是?……不要装作不知道。

实话实说!不管木之内晋怎样追问,风间就是一声不吭,随后轻声冒出来一句:那是你的幻觉。

木之内晋翻翻吊梢眼,一时语塞。

这时,一直闷声不响的麻生开口了。

我……他声音很低,我也觉得自己是那样的。

怎样的?他眨巴着蜥蜴一样的眼睛:就是雷纳曾经要我卡住她的脖子……怎么样?我没胡说吧?木之内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那样。

雷纳对所有的人都那么说,结果自己真的被掐死了。

裕己和冰川也掐了……性交时,要求对方掐住自己的脖子——那个叫雷纳的女人竟然有这样的变态爱好?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看来事情是这样的。

我看着这四个年轻人,并不是谁故意要杀死她。

那一切都是她不断升级的变态要求所酿成的不幸。

刚开始,是用手轻轻地掐,后来是用围巾绕住脖子勒,越来越过分,最后连小命也断送了……四个嫌疑犯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到处乱转,相互窥视着别人的表情。

我觉得自己像个法官。

但不管怎样,毕竟还是有人间接地杀死了她,这一点没有改变。

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位?你们谁都有可能。

可能是木之内晋、风间少爷,可能是麻生君,也可能是被强行拖进去的冰川君。

事情就是这样。

16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她——雷纳的事情。

我冲着一声不吭的四人说着,昨天,少爷和木之内君是在什么地方,怎样和她认识的?她有什么来历呀?比如说家住何方?平素干什么?何时,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诸如此类。

为什么要问这些呀?风间不服气地瞪着我,反问道,不管这些事情,不也可以吗?那可不行。

懂吗?这很重要。

我有点失望,向他解释起来,如果我们不把她死亡的事情告诉警察,那就要毁尸灭迹。

把她的尸体藏起来,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但是既然有人失踪了,警方自然会有所动作。

如果他们将她的失踪和绑架等重大犯罪联系在一起的话,肯定会进行大规模搜查的。

如果真出现那样的情况,我们能否应付得过来还是个问题,所以现在要慎重研究一下。

明白了没有?少爷!看起来他是懂了,风间温顺地点点头。

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们发现自己无法应付那种情况,现在去通知警察也为时不晚。

老老实实地交代事情经过,还可以减轻罪责。

怎么样?不好。

我讨厌被警察抓住。

那你就好好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继续发问,你和她在什么地方,怎样认识的?在我回来的路上碰到的。

风间叼上一根烟。

他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烟,但是手在发抖,怎么也打不开火机的盖子。

说得具体点。

就是在路上碰到的。

当时她背着双肩包,在路上胡乱走着,我打了个招呼,她就很高兴地搭上我的车了。

在路上,我和她聊到这个别墅,她主动提出要到这里来看看。

她没有准备住酒店吗?她没有说要取消预定之类的话吗?我没听到。

你在什么地方让她上车的?是人多的地方吗?我想,当时周围没有人。

木之内似乎明白我发问的用意,在一旁插话,当时我们在郊区,天色也暗了。

有没有带她进过什么店铺?风间和木之内一起摇摇头。

我还是不放心。

就直接回来了?是的。

直接回来了。

看来还比较幸运。

听他俩这样一说,我估计她来这里的事情也就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

好,明白了。

下一个问题。

我继续发问,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呀?能把你们知道的统统说出来吗?她不怎么聊自己的事情。

风间总算点着了烟我们问了许多,但她都笑着岔开了。

她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她是这么说的。

她说到处转转,等钱用光了,再回去挣旅费。

家在什么地方呀?应该是东京吧。

是学生吗?应该不是。

她比我们年纪大,讲话的口气也不像。

估计是干风俗业的。

就拿毒品来说吧,当她知道我们手头上有的时候,非常高兴,要我们让给她一点……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风间的讲话中明显 带有这样的意思。

可昨天他还为了讨她的欢心而像狗一样的摇尾乞怜。

我在心里很鄙夷他。

她没有聊聊自己的父母、兄弟什么的?这个……风间歪着脖子,坐在旁边的木之内也是同样架势,而麻生却低着头开口了:我听到过。

是吗?昨天,在这个房间——这个沙发上,她和我说过一些话。

当时风间和木之内正好离开了一会。

说什么了?她问我为什么愁眉苦脸的,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我说没有。

她就说:‘烦恼是没有意义的,我一直一个人,但尽量不去烦恼。

’一直一个人?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她没有亲人。

而且……麻生继续低头说着,怎么说好呢?她好像喜欢胡来。

我总觉得与其说她是随心所欲,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

这话怎么说?怎么说呢?可以说是游戏人生吧?她说过这一类的话吗?是的。

她曾经说人迟早都要死的,如果不能及时行乐,是一大损失。

她那种说法,很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态度?是的。

我点点头,想到大房间中,那个死去女子的脸,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悯。

因为我想她在20多年的岁月中,也是经历了苦恼和挫折的。

她的个人经历到底是怎样的呢?现在,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我也不想去考虑。

总之,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情了。

第一,她是一个人来这里旅行的;第二,除了我们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风间和木之内把她带到这里。

还可以加上一条,就是她没有亲人(如果乐观判断的话)。

随后,冰川又提议检查一下她的物品,说或许能知道什么。

她的物品放在二楼,风间的房间里。

我让风间赶快拿下来。

说完,我撇开这帮年轻人,去厨房给他们冲咖啡。

已经是下午3点了。

这帮年轻人的胃里肯定是空空如也,但没有一个人喊肚子饿。

透过厨房的窗户(和别处的窗户一样,都是镶死的,玻璃是透明的)往外一看,才注意到天气开始急剧变化了。

看样子昨天天气预报中提到的低气压已经来临了。

要下雨了吧?我不禁嘟哝起来。

整个天空被浓厚的乌云覆盖着。

森林中的树木带着潮气,在大风中摇曳,大地也早就失色动容了。

整个宅子里充斥着尸体的恶臭,而外面却是另一般状况。

我凝视良久。

17我们检查了一下雷纳的背包,明白了两三件事情。

首先是她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身高。

她的籍贯是新泻。

至于出生年月,我没记住 ,但实足年龄是25岁,这点我还记得。

身高是1.56米。

而且我们也明白了椿本雷纳这个名字并非她的真名。

她为什么要用这个假名——我们无从得知,只能想像了。

当我们明白她的真名后,就更觉得椿本雷纳这个名字是胡编出来的(是不是有点像古代源氏家族的名字)。

但是,这里,我就暂时不写她的真名了。

此后,我就开始帮他们一起隐瞒这个发生在大房间的悲惨事件。

我在这里故意不写雷纳的真名也是以防万一,怕外人看到这本手记(我想也不会有人看到)。

这是一个预防措施。

好了——当我们对事件本身进行了大致的分析、研究后,我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

即除了我们五个人,永远不让外人知道雷纳被掐死的事情。

接下来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理雷纳的尸体。

总不能把她的尸体一直放在大房间里,必须藏在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

埋到森林里。

风间首先发表意见,我们开车到老林深处,然后大家一起……可以考虑,但这恐怕不是最佳方案。

我提出了异议。

为什么?风间噘起嘴巴。

我讲给你听。

如果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警方,那我们就要永远地——不,至少在法律时效到达之前——把她的尸体隐藏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森林里有许多动物。

它们会嗅到尸体散发出的臭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挖出来了。

埋得深一点,应该没关系吧?那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呀。

那你说该怎么办?是呀……我喝了一口咖啡,慎重考虑后,说了起来。

还有别的办法,比如扔到大海里,但是也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在尸体上捆上重东西,扔到海里,怎么样?这个方案比埋在森林里的想法强,但是外面的天气可不允许这样干呀。

我朝玻璃窗外扬扬下颚,从这里看不清,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停的。

从这里到空无一人的海岸,距离可不近。

再考虑到路面情况,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了,后院里不是有个焚烧炉吗?麻生悄悄地说了一句。

把她的尸体烧掉怎么样?那个焚烧炉不是很大,不可能把整个尸体都烧掉。

除非把尸体肢解开。

听到我的话,麻生满脸恐惧,摇摇头,缩着身子。

而且如果我们不当心的话,尸体的焦臭味还会散发出去。

虽说周围没有人家,但是万一有人经过,又产生怀疑,事情就不妙了。

那么……该怎么办?如果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也只能从刚才的方案中选择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我在脑中考虑着,这时冰川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埋到地下室里,怎么样?把她的尸体埋到地下室的墙壁中,这个想法行吗?他的这个提议也许是受到昨天木之内向雷纳胡编的故事的启发——过去,天羽博士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将尸体埋在地下室中。

正因为这个宅子叫黑猫馆,木之内才会仿照艾伦·坡的小说《黑猫》,胡扯乱编,而那个故事又对黑猫馆现在的状况产生了影响。

……事情的发展真是说奇妙也奇妙,说可笑也可笑。

冰川的提议让我很为难。

这个提议也太自私了。

如果把她的尸体埋在地下室的话,就意味着我这个别墅管理员今后一辈子就要呆在这里,做守墓人了。

本来想立即反驳一下,但考虑片刻,还是作罢了。

毕竟与其他方案相比,这么处理——把尸体埋藏在地下室中——有着难得的好处。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我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调,如果那样做的话,就不用担心尸体会被发现。

当然,如果这个宅子被拆毁了,就另当别论。

我直直地看着风间,少爷,你看呢?他语无伦次地说起来:哎?什么呀?你到底想说什么?今后就请你要特别留心,不能让老爷把这个宅子卖掉或是拆掉。

怎么样?是这码子事呀。

放心!老爷子对我的话是言听计从的。

我就说非常喜欢这个宅子……好的。

现在看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独自点点头,看看其他三个人的表情。

鲇田大叔,你觉得这样行吗?冰川歪着脖子,似乎有点纳闷,虽然这个提议是我说的,但还是想问问,如果把尸体真的埋在宅子的地下室里,你不觉得别扭吗?当然不会舒服。

我淡淡地说道,但是,怎么说呢?到了我这把年纪,在许多方面已经没什么讲究和拘束了。

对于生和死这一类的问题,我已经很麻木了。

当然,有许多人正好相反——那样的人应该更多一点。

但是……怎么?你不相信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已经做了许多,现在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同谋犯了。

我正视着冰川的眼睛,不用担心。

我不会背叛你们的。

因为我本来就想把老骨头埋在这里。

为了你们这帮年轻人,我愿意做守墓人。

18于是,我们这五个同谋犯开始把雷纳的尸体从大房间移到地下室。

在玄关大厅的正面内里——与厨房相邻,有个储藏室,在储藏室的内里,有通向地下室的楼梯。

在我的带领下,几个年轻人扛着尸体,走下了楼梯。

这个地下室相当大,呈L形,从储藏室的正下方一直延伸到玄关大厅以及大房间东侧三分之一处。

这么大的房间的照明只能依靠几个天花板上垂下的裸露的灯泡,即便把灯全部打开,还有许多地方照不到,黑黢黢的。

在我的指挥下,这帮年轻人把尸体放在L形拐角前,然后战战兢兢地环视着昏暗的房间。

地面是混凝土毛坯,墙面上涂着灰色的沙浆。

天花板很低,身材最高的木之内的头都快要碰到顶了。

楼梯旁边摆放着洗衣机、干燥机以及放置物品用的大架子,除此之外就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了。

但幸运的是,为了修补前院的红砖小道,那里存放着大量的红砖和水泥等。

数量很多,足够我们拆毁一堵墙,再把尸体埋进去了。

我默默地在房间里走了一会,考虑着该拆毁哪堵墙。

那些年轻人屏住呼吸看着我,过了片刻,冰川喊了一声,鲇田大叔!当时,我正朝地下室内里走去。

听见声音,回过头,冰川用手指着这边。

那是扇门吗?他指的那扇门在这个L形地下室的最里面的顶头处。

那是一扇黑色的木门,只能让一人通过。

被他这么一问,一瞬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很快就轻轻地摇摇头。

那扇门没有任何意义。

要不要打开看看?冰川依然满脸困惑。

于是,我走到门跟前,抓住门把手。

你看。

打开一看,门的对面就是一堵暗灰色的墙壁。

冰川直勾勾地看着,其他三个年轻人站在他身后。

我向他们解释起来。

六年前,当我被雇为管理员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也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堵墙。

我离开门前,走到左侧的墙壁前,指了指。

就埋在这里吧。

我看看他们,那里有铁镐,你们谁先把这面墙给扒开。

四个人一声不响地相互看看,很快,风间就跳了出来,我来,我来干!他把铁镐拿过来,脚步显得很沉重,看得出他平时不怎么干重活。

这一块!我再次指指墙面,然后从他身边离开。

好嘞!他低声嘟哝一下,抡起那没有用惯的工具。

可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风间抡起铁镐后,失去平衡,脚下打滑,猛地撞在里面墙壁上。

肩膀撞得不轻,他扔开铁镐,没出息地跪在地上。

不要紧吧?我赶忙跑过去。

风间揉着肩膀,轻轻地点点头。

腿脚不听使唤……说着,他扶着墙壁(刚才那扇门对面的墙壁),准备站起来。

就在那时,潮乎乎的地下室中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隼人!出什么事了?原来是冰川叫的,他直盯着我和风间这边。

那是什么?他抬起右手,用食指直直地指着正准备站起来的风间的肩膀一带。

我终于注意到了,在那面墙上,出现了一块红砖大小的窟窿。

裕己,退开!冰川走到墙壁边。

我也靠过来。

是刚才撞出来的。

我说了自己的看法,但冰川还是很纳闷,歪着脖子。

但是,这个……他猫着身子,窥视着窟窿里面的情形,这里好像是砌上红砖后,再涂上砂浆的。

刚才,掉了一块砖头下来……哎?鲇田大叔,你看!怎么了?里面好像有个房间。

真的吗?冰川没有说话,把右胳膊伸进小窟窿里。

一直伸到肩部附近。

说明这堵墙里面有很大的空间。

难道这堵墙是后来砌起来的?冰川将胳膊抽了出来:好像是这样。

既然在你来之前就有了,弄不好是天羽博士本人……有电筒吗?喂,喂,隼人!风间在一旁插嘴,不要管那么多了,先把尸体处理掉吧。

所以,要先查看里面的情况嘛。

冰川不客气地顶了表弟一句,如果里面真的是个房间,那我们就不必重新挖墙了,只要把尸体放到里面就可以了,那效率不是高得多。

风间无话可讲,只能闭上嘴巴。

木之内和麻生站在远处,看着这边,我回头冲他们说道:洗衣机上有电筒,你们把它拿过来。

好,好的。

麻生结结巴巴地答应着,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一会儿,就拿着电筒,小跑回来。

冰川拿过电筒,朝小窟窿里面,照起来。

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不是房间,而是个走廊——把这堵墙砸开吧。

说完,冰川将风间扔在地上的铁镐拣起来。

他站稳脚跟,拿好铁镐,以免再像风间那样,白白吃苦。

用砂浆涂抹住的红砖并不很结实,冰川没费什么气力,就把那个小窟窿砸大了。

又花了15分钟,打出了可供一个人通过的小洞。

冰川放下铁镐,再次掏出电筒,调整了一下呼吸,回头看看其他人。

进去吧!说完,率先走了进去。

我也下定决心,跟了进去。

余下的三人也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

冰川推测的没错,里面不是房间,而是走廊。

不足一米宽的狭窄甬道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里面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不知是发霉的味道,还是馊掉的味道。

脚下有点湿,可能是地下水渗出来了。

靠着冰川手上的电筒的微弱灯光,我们慢慢地往前走。

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走廊朝右边拐了个大弯。

冰川正准备拐过去时,突然惊叫起来,我的妈呀!那声音回荡在犹如山洞的漆黑空间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后面的人喊了起来。

我们围成一团,慢慢地靠近冰川的身后。

他呆呆地站在拐角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在电筒昏黄光线的照射下,看到那里有个东西……和冰川一样,风间、木之内以及麻生也惊叫起来。

这,这……风间拔腿就想跑,麻生则用两只手捂住了嘴巴。

那是什么东西呀?因为恐怖,木之内连声音都变了调,反复唠叨着一句话。

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当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人的白骨,身上穿着蓝色罩衫,头上戴着红色贝雷帽。

白骨保持着坐姿,身体靠在墙壁上,穿着蓝色牛仔裤的两条腿则垂在地上。

脚下,还有一个小型四脚动物的白骨。

19没想到在这里会看见白骨,大家顿时一片混乱。

我用左手紧紧地按住胸口,努力平静下来,同时还设法安慰那帮陷入恐慌的年轻人,而从最初的慌张中摆脱出来的冰川反倒显得比我更为沉着。

到甬道外面等着!他冲着三人喊道,我们还是应该查看一下这前面的情况。

他对我说着,能和我一起去吗?我无言地点点头,跟在他后面。

我们越过白骨,朝甬道的深处走去。

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一堵和周围完全一样的灰色墙壁。

看来是走到头了。

这上面,大概是宅子的什么地方?冰川走到墙壁边,回头问道。

我看看低矮的天花板:我们大概已经走到前院下面了。

前院的下面?嘟哝一下,冰川用电筒照照堵在面前的墙壁,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状,轻轻地敲击一下墙体。

这恐怕也和刚才那堵墙一样,是后来砌上去的。

他自言自语,这次连冰川也没有说把墙砸开,鲇田大叔,我们回去吧。

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我们按原路返回。

再次走到白骨处,冰川停住脚,冲我问了起来。

看起来,这白骨的年代挺远了。

你怎么看?你说的没错,年代的确蛮遥远的。

但我一点也不知道在这里还隐藏着这些白骨……你对那白骨身上的衣服,还有印象吗?哎?想想那幅画。

冰川平静地说着,就是那幅挂在大房间里的油画。

画中的少女不就是穿着蓝色的罩衫,戴着红色的贝雷帽吗?对!你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

从白骨的大小来看,应该是个孩子。

那个脚底下的动物白骨,恐怕就是那个画里趴在少女膝盖上的小猫。

原来如此。

这么说……如果是病死或者是事故死亡,是没有必要将尸体藏在这里的。

一定是有人杀死了她,然后为了掩人耳目,才将尸体藏在这里,最后把入口用墙壁堵起来。

杀死?难道是天羽博士……有这种可能。

我觉得这么想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幅画中的女孩可能就是博士的女儿。

我也弄不明白博士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冰川背对着白骨,轻叹一声。

昨天晚上,木之内讲了一个故事给那个死去的雷纳听。

说以前,在这个宅子里发生过可怕的事件。

说发疯的天羽博士杀死了妻子以及她宠爱的黑猫,并将她们埋藏在地下室的墙壁里,因此这个宅子才被叫做‘黑猫馆’。

当然,这是那小子胡编,开玩笑的。

大概他小的时候,看多了艾伦·坡写的小说——《黑猫》。

因此,刚才我们看见白骨的时候,属他最紧张。

我想这条甬道也许就是中村青司按照自己的爱好设计出来的。

这是一条秘密的逃生之路。

刚才我们走到尽头的那个墙壁的对面,一定有通到前院的出口。

那个出口处,肯定也有什么东西堵着。

我的心情难以言表,紧盯着倚靠在墙壁上的少女的白骨。

那黑洞洞的眼窝冲着我,仿佛在诉说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抛弃在黑暗中的寂寞和愤懑。

我不禁闭上眼睛,将左手放在胸前。

太可怜了,但只能把她们放在这里。

冰川避开白骨,朝外走去,嘴巴里自言自语,过去发生什么事情,和我们无关。

那种事情……最后,我们就把椿本雷纳和那少女的白骨一起封在了秘密甬道中。

正如冰川所说的,我们只能那样做,别无他法。

把尸体放进去以后,我们五个人合力,把墙体又砌回原样。

也就是扔掉破碎的红砖,重新砌上新砖头,上面再涂上砂浆。

那些年轻人从来没有干过泥瓦匠活,所以事无巨细,我都要亲自指导。

到下午6点多,经过一番折腾,我们总算干完活,离开了地下室。

四个年轻人显得疲惫不堪。

但是还不能休息,还要把现场——那个大房间收拾干净,不能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我让他们四个人把家具放回原来的位置,将房间的各个角落打扫干净,不能留下头发和大麻烟丝。

为小心起见,还要把她可能摸过的东西都重新擦拭一下。

不光是大房间,但凡是她进过的房间和走廊,都要这样处理。

没有一个年轻人跳出来唱反调,都老老实实地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我则把散落在大房间里的酒杯、烟灰缸以及便携式冰箱都拿到厨房去清洗。

我决定把雷纳的衣物、行李等,都放到焚烧炉里销毁。

等洗完东西,我把她的那些玩意捆在一起,放进塑料袋中,独自走出了宅子。

我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撑着伞,在漆黑的夜色中,穿过院子,朝焚烧炉走去。

天气变得越来越坏,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就像是暴风雨。

即便撑着伞,也没有用,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好不容易才到了焚烧炉边,我觉得似乎是走了平常两倍的距离。

我从袋子里,掏出雷纳的东西,扔进了焚烧炉。

浇上汽油,点着了火,随后我就回去了。

等明天早晨再来看看,检查烧得是否彻底。

回去的时候,我听见森林里的鸟鸣声,竟然吓了一跳。

站在那里,屏息往四周一瞧,无意中,看到了前方的那个老宅。

淡白色的宅子浮现在夜色里,屋顶上观测风向的白铁皮黑猫在那里转个不停,就像是坏掉的指南针。

20我回到老宅,一个人正在玄关大厅等着我。

是冰川隼人。

大房间的清扫已经结束,他们正要到其他房间去擦拭指纹。

鲇田大叔!冰川郑重其事地喊着我,走过来,我想问您一件事。

我掸着外套肩部和袖子上的雨滴,看看他:什么事?刚才我在地下室,发现一个情况,想问问您。

到底是什么事?在地下室那个房间的天花板一角,有个四方形的小孔。

是个正方形,边长不到一米。

啊……你注意到了那个?涂墙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我很清楚他当时在想什么,要说什么。

他想逃避罪责。

在那个小孔的下方,沿着墙壁,有个梯子,正好位于大房间的下面。

说不定……说不定也是那个建筑师设计的?我抢在他前面,说了出来。

总之,我在想,那也许就是通到上面大房间的一条秘密甬道。

你说的没错。

冰川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昨天晚上的罪犯就不一定是你们四个人了。

你是这个意思吗?是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

冰川的眼神显得很恳切。

我心里很同情他,朝着大房间走去:请跟我来。

我让你看看是什么机关。

那里是大房间入口的左首一角——大概是东南角的位置。

我把冰川带到这里,跪在地上,用手指着一块铺在地上的陶制瓷砖。

那个瓷砖的边长大约是40厘米左右。

这是一块贴在房屋角落里的瓷砖。

大厅的地上基本上都是红白相间的瓷砖,而这却是一块黑瓷砖,正好起到点缀的作用。

这块瓷砖就是所谓的‘钥匙’。

能给我一个硬币吗?冰川从钱包里,拿出一个硬币,递过来。

我把硬币塞到钥匙瓷砖和相邻的白瓷砖之间的缝隙里。

用力一撬,那个黑瓷砖就松动了。

这块瓷砖很容易撬开。

我是在清扫地面的时候发现的。

说着,我把那块瓷砖拿出来,余下的瓷砖就撬不开了。

但是,可以这样,前后左右地移动。

我把相邻的白色瓷砖移动到刚才黑瓷砖所在的位置。

再把一块红色瓷砖移动到白色瓷砖空出来的位置……你知道一个叫‘15子’的拼字游戏吗?和那个游戏一样,这个区域的16块瓷砖是可以这样自由移动的。

我一个接一个地移动着瓷砖。

很快,我把与最初撬起的黑瓷砖成对角的一个黑瓷砖移开后,那下面有块木板,木板的中央,有个直径3厘米左右的圆形凹槽。

这就是开启‘大门’的开关。

我把食指伸进凹槽。

里面有个小的金属突起。

一按,咔嚓一声,开关被打开,连同刚才那个瓷砖在内的四块正方形瓷砖,像一扇门一样,缓缓地朝下开去。

这就是你在地下室天花板上所看到的那个小孔。

我站起来。

果然有机关。

冰川嘟哝一声,猫着身子,看着小孔里面。

看来,昨天晚上,这个房间的确不是全密封的。

很遗憾,你说的不对。

我同情地看着那个一脸严肃的年轻人,摇摇头,我早就知道这个小孔的存在,但没有说。

因为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为什么?冰川不安地问道。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扇‘门’只能从大房间打开,从底下的地下室是打不开的。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爬下去检查一下。

怎么会……冰川 扶扶眼镜,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助,看着地上开口处的黑洞,那……什么都没有改变。

昨天杀死雷纳的凶手,就在你们四个人当中。

再考虑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们又不可能排查出凶手。

你就不要再想了,面对现实吧。

哎……冰川叹息一声,像是在呻吟,就那么跪在地上,无力地垂下头。

——就在那时。

喂,等等!从玄关大厅,传来喊叫声,好像是风间的声音。

喂,木之内晋,等等,你准备去哪?随后,便传来异样的、语无伦次的大叫。

那绝对不是正常人发出的声音。

是木之内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赶忙冲出大房间。

风间从走廊上跑过来,麻生跟在后头。

木之内晋背靠在大上,恐惧地看着我们。

我讨厌!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我讨厌这个宅子!讨厌!讨厌!木之内晋!木之内君!怎么了?木之内!我讨厌!讨厌!讨——厌!他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

木之内就像是一个控制装置坏了的机器人一般,拼命地摇着头,尖声大叫着,到处都是鬼怪。

刚才我看见了。

烂兮兮的,但还活着。

那个烂兮兮的家伙抱着我的肩膀。

真臭!帮帮我,真臭!这个臭味,烂兮兮的臭味,烂兮兮,烂兮兮的……我觉得他精神失常了。

他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语速很快地吼叫着。

紧接着,他又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掸去一窝虫子。

木之内君!我正准备靠近,他无神地看看天花板,像野兽般,悲鸣起来。

他猛地打开大门,连滚带爬地冲到外面。

等一下!回来!木之内晋!木之内拼命地挥动着双臂,穿过前院。

我们也顾不得衣服被雨淋湿,跟在后面追,总算在大门口追上了。

当时他匍匐在地上,两手两脚不停地挥动着。

你要挺住。

我把他抱起来,看看他的脸。

瞳孔已经放大,虹膜也微微颤动,嘴巴里不停地流出口水。

吃毒品了。

冰川跪在我旁边,说道,他什么时候吃的……裕己!冰川回头看着表弟。

风间摇摇头。

我不知道。

我们干活的时候,他消失了一会,后来就像疯子一样,跑到沙龙室,说什么有鬼。

是吧?谦二郎!麻生什么也没说,低头看着木然而可怜的同伴。

现在,依赖毒品,可做不了好梦。

冰川随口甩出一句,抓起木之内的手腕,先回去——鲇田大叔,能准备毛毯和热水吗?他身体冰凉的。

把几乎没有意识的木之内抬进房间,可比把雷纳的尸体扛到地下室要费劲得多。

好不容易把他弄到沙龙室,让他坐下来,冰川先拿毛巾帮他擦拭湿乎乎的身体,再把毛毯盖在他肩膀上。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如果现在乱来的话,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泡汤。

冰川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懂吗?明白吗?冰川反复说了几遍,木之内才安心下来,轻轻地点点头。

看来,鬼怪袭来的幻觉消失了。

随后冰川冲我使个眼色,走到走廊上。

他为同伴的丑态道歉后,提出一个建议——把大门锁起来。

除了插销锁之外,这门的内侧还有一个钥匙孔。

一旦上锁,如果没有钥匙,从里面休想打开。

好的。

厨房门呢?也是同样的构造。

那把厨房门也锁起来……像刚才那样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再发生。

今天晚上,最好不要让那帮小子出门。

也许睡一个晚上,他们的情绪会稳定些,在这之前,我们要采取一些措施。

我没有理由反对。

的确,如果再有谁跑出去,惹出新的麻烦,就不好办了。

另外,几年前配的钥匙都丢了,现在手头上就剩下一套了。

我把这些平时不用的钥匙都找出来,把前后门都锁上了。

那时是晚上8点半左右。

还是由我来保管这些钥匙比较好。

如果裕己冲你发脾气,你就回他一句,说是被我拿走了。

冰川从我手中拿走了两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掌心里,放心吧!鲇田大叔,我们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他讲得很坚决,从今往后,一直到死,我都不会丧失理性了。

请相信我!21晚上9点半多,我们在饭厅开始吃晚饭。

尽管一天没有吃喝,但几个年轻人还是没有什么食欲,饭菜剩下了一大半(都是些简单的饭菜)。

餐桌上的气氛很凝重,让人透不过气。

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叹息声。

吃完饭,木之内先站起来。

我们警惕地看着他,但木之内只说了一声我睡觉去,便走出去了。

他面色苍白,像个奄奄一息的危重病人,胡子长长的,本来就不宽的下巴显得更加尖了。

走起路来直晃悠,像喝醉了酒。

冰川立即站起来,跟在他后头。

过了片刻,冰川回来了:我把他扶上床了。

他向我汇报着,我想刚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森林里动物们嘈杂的叫声传了进来。

风间皱起眉头,愤恨地看着窗外。

这叫声真难听,烦死人了。

这也没办法。

冰川夸张地耸耸肩,那帮动物的大脑里没有脑梁,不可能体会我们现在的心情。

他本来想讲个笑话,调节一下气氛,但是风间和麻生似乎没有明白意思,没有任何反应。

我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

我站起来,说给他们倒杯咖啡,但风间却说要威士忌。

麻生也说喝酒比喝咖啡过瘾。

虽然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如果喝多了,像刚才木之内那样发疯,可就不好收场了。

只能喝一点!我又叮咛一次,走出房间。

当我来到厨房后,才发现放在与储藏室相邻的墙壁边的大冰箱坏掉了。

也不知道何时、如何坏掉的。

至少昨天晚上,我为他们准备喝威士忌要加的冰块时,那个冰箱还是正常工作的。

打开一看,昨天晚上冰箱冷冻室上冰霜都融化了,制冰器里面都是水。

没办法,我把仅存的冰块捞出来,放在便携式冰箱中,和酒杯、酒瓶、水罐一起,放进托盘中。

等我回到饭厅,发现他们三个人已经移到沙龙室的沙发上了,正在说着什么。

我把咖啡和酒给他们端过去后,坐到饭厅的桌子前,听他们讲话。

什么样的幻觉?这,我哪能记得住。

风间一边拿起便携式冰箱,将冰块直接倒入自己的酒杯里,一边嘟哝着。

是冰川提出的问题,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尸体也被处理了。

谁干的,都一样。

冰川平静地摇摇头:她是不是很像丽子?丽子?——哎,有点。

因此,我在想,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把她当做丽子了?哎?你每次喝醉了,不都会大喊大叫的吗?说什么‘丽子,你去死吧’。

当你处在幻觉状态的时候,把想法付之行动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我把雷纳杀了?我并没有下结论,只是在分析各个人的动机而已。

当时大家都忙着和她干,有什么动机不动机的;而且,也是雷纳自己要求我们卡她的脖子的。

风间满脸涨得通红,与表哥争辩着。

而冰川的语调始终很冷静。

你说的也是事实,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潜在地怀有恨意,也不会下手那么重,直至把她掐死。

如果你这么说,那恐怕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风间瘦削的脸颊抽搐着,笑起来,当年,木之内和谦二郎不是也被丽子呼来唤去,随意摆布吗?隼人,就说你吧,不也和她睡过一两次吗?但我并没有憎恨她。

这谁知道。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最可疑。

平时总是压抑自己,一旦吸了毒品,就会变得很可怕。

风间尖酸刻薄地讲完后,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喝下肚。

然后又冲着始终一声不吭地听他们讲话的麻生嚷起来,要说可疑,谦二郎你更可疑。

为,为什么?麻生吓得哆嗦一下,不敢正视风间的目光,我……现在,我帮你说出来,怎么样?隼人,你也了解他。

风间看看便携式冰箱里面,咂咂舌头。

冰块已经没有了。

他把便携式冰箱拿起来,反过来,朝着杯子摇摇,同时,狠狠地瞪着麻生,你有很强的恋母情结。

谁,谁这么说的……是丽子说的。

她说你在床上喊她妈妈,她都笑死了。

虽然我坐在这里,看不见,但能想像出麻生肯定是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

但是,不久前,你妈妈在医院病死了。

对吧?听说她神经失常,在精神病医院呆了很长时间。

其实自暴自弃的不是雷纳,而是你。

前天晚上,你不是一直叫唤‘我想死,我想死’吗?麻生垂下脑袋,什么也没说。

原来如此。

我在心里想着。

昨天冰川曾说麻生的家里出了许多事情。

他指的就是这些事情吧?是这样吧?谦二郎!风间不依不饶地说着,你是一个精神病妈妈的儿子,所以你也可能精神失常,去杀人的……够了,裕己!冰川看不下去了,责备起表弟来,你不能说得那么过分。

怎么?现在冒充好人了?这本来就是你挑起来的。

哼!风间大模大样地嗤笑起来。

随后他像突然想起什么,隼人,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冰川怀疑地皱皱眉头,怎么回事?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是吧?谦二郎。

那东西放哪了?到底是什么……摄像机,摄像机呀。

昨天晚上,当你吃完摇头丸,云里雾中的时候,谦二郎用摄像机把你的光辉形象拍了下来。

是真的吗?冰川惊讶地叫起来,看着麻生。

麻生默默地点点头。

当时我也非常吃惊。

如果真有录像带,那可不能留下来,必须马上销毁。

否则,我们辛苦地在各个房间擦拭指纹的工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们把我吃完摇头丸后的场景拍下来了?你为什么不早说?也没有完全拍摄下来。

麻生低声嘟哝着,我们只放进去一个30分钟的带子……赶快拿过来。

你不是把它放在楼上的房间里吗?风间大声命令着,麻生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行动缓慢,重心不稳,就像是一个发条失灵的玩具一样。

麻生终于把摄像机拿来了,风间一把夺到手中,接到电视机上。

我也从饭厅的桌子前站起来,走到两个房间的交界处,静悄悄地看着沙龙室的这帮年轻人。

不知什么时候,卡罗钻到我脚下,蹭着身体,轻轻地喵了一声。

风间看见卡罗,吓得缩成一团,他大概是想到地下室甬道里的那个白骨了。

很快,电视机上就有画面出现了。

那是昨天晚上大房间里的场景。

房间中央有个躺椅,摄像机从躺椅的侧面捕捉镜头的。

一丝不挂地雷纳睡在躺椅上,趴在她身体上面的是一个同样赤裸裸的男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冰川隼人。

淫荡不堪的喘息声与疯狂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突然画面消失了。

冰川从风间的手里夺过摄像机,拔掉了连接线。

你干什么呀?风间瞪大眼睛,冰川根本不理会他,从摄像机中取出录像带,然后将胶带拽出来,拼命的扯断了。

当时在他心中翻滚着的到底是羞愧还是屈辱,抑或是其他感情?我无从知晓。

鲇田大叔!当时我正站在饭厅和沙龙室之间,他表情冷酷而僵硬地走过来。

他将那破损的8毫米录像带递给我,用平静的语调说道:这个,交给你。

这个玩意可不能留下来。

请你明天一大早,就把它扔到焚烧炉里销毁掉。

这天晚上,午夜点前,我和卡罗回到了房间。

当时那帮年轻人也已散去,各自回到二楼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