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特丽丝感觉好了一些。
一连三天他们没收到邮件了,这使她挺高兴,这就叫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另外她要去看一看艾琳·希尔,拜访这位老太太从来就是让她兴奋的事情。
她的车离开公路沿着松林街向前行驶。
她开过维利斯妇女俱乐部的那幢灰楼时心中油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她曾经承诺过在半年的时间里每天下午都来出席那个名为关注你的重量的聚会,但去了三次就再也不露面了。
饮食限制很严格,她坚持了两个星期,体重减轻了五磅,目标完成了一半。
但要求太严了,什么重量检查、教练训话、上课、记录、宣传,这些加在一起让她觉得很受限制。
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虽说她的大腿还可以减少几磅,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的体形比镇上一些没有到这个俱乐部签约的妇女强上百倍。
她这会儿就碰到了这样一位,这人名叫贝思。
约翰逊,她正把车从邮局的停车场开出来。
她看到特丽丝后便向她招了招手,脸上堆着假笑,特丽丝也向她挥了挥手。
她的车继续向前驶去,之后又拐上了高尔夫球场前面的砂土路,围着小山包转了一圈之后便来到了紧靠老护林站的小小居住区。
她的车开上了艾琳·希尔家的车道。
特丽丝第一次与艾琳·希尔打交道是在几年前的图书展销会上,这个展销会是图书馆举办的,每年一次,她俩当时都是义务工作人员。
很多很多年以前镇子里没有几个人在读书或有读书的欲望,按照大多数说法,艾琳是当时在这里传播文明的重要人物之一,也是图书馆创办人中的一个。
即便是退休在家她也同图书馆保持着联系,带头搞集资,主动参加图书杂志推销活动。
其实这次也是艾琳给特丽丝打的电话,请她来帮忙。
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特别合得来。
当然她们不是一代人,但艾琳熟悉时事政治以及当前的文化动向,再加上性格外向和对一切事情都怀有极大的热情,这就使她与特丽丝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而和她这个年龄段上前来帮忙但思想僵化的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特丽丝从车里走出来,迈上了褪了色的木台阶,进了门廊她敲起了门。
请进,门没关。
艾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特丽丝推开门走了进去。
艾琳家里到处都用古董装饰着,其实这些东西在买进的时候都算不上什么古董。
大厅里立着一棵装饰材,客厅里不仅有古色古香的书柜和瓷器柜,而且还有一台很古旧的胜利牌留声机和一架小钢琴。
墙壁上的横板上摆放着50年里收集的瓷器人物雕塑。
这所房子温馨舒服,到处都有植物花草,特丽丝在这里总感到惬意、快乐,就好像这里是与世隔绝的避风港。
艾琳在厨房里正在从一捆干枝子上橹上面的叶子。
她在自己的园子里种了不少花,她喝的茶就是用这些干花干叶配上薄荷制成的。
特丽丝进来时,这位老太太转过身,手还在娴熟地撸着叶子,这手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在自动干活儿一样。
怎么样啊,宝贝儿?有两三个星期了吧,一直没看见你。
特丽丝微笑着。
她所见到过的人中只有艾琳叫人宝贝儿、乖乖时不让你感到腻歪,感到自己身份下降。
我挺好的,她说道。
听你说话的声音可不是太好。
好像有些疲倦,面色也有些樵淬。
压力大,紧张。
艾琳停下手里的活儿,用围裙的一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杜戈呢?他还不就是那样。
只是……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今天早晨我看到你寄来的明信片了。
明信片?特丽丝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
她没给艾琳寄过什么明信片。
明信片把我逗得前仰后合。
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寄这东西,我没有病啊。
这几天特丽丝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可现在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心里又涌动起那种恐惧的情感。
她打量了一下厨房,突然这厨房好像变得很奇怪,外面照进的阳光也不对头了。
我没给你寄明信片啊。
特丽丝说道。
老太太脸上阴云密布。
有好一阵她没有说话,只是手在不停地干着。
我就怕这个。
从她的声音里察觉不到她感到吃惊,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只是有话便说,直来直去。
特丽丝找个角落坐了下来。
你也知道了?知道什么?那个邮差。
艾琳放下手里的活儿,坐在了桌子那边。
我还没见过这个人。
可邮件出了问题我怎能不知道呢?近来我收到过不少信,都是多年不见的人写的,有的甚至几十年都不见了。
我还以为他们不在人世了呢。
我还接到过在图书馆工作的体写的信,可休说没写过。
特丽丝点着头说,这种事大家都碰到了。
可没人同我谈起过。
那天我给霍华德打电话,他好像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对我说的话好像也没太放在心上。
那天下午我去了邮局,那个新来的在那儿呢,他说霍华德生病在家休息呢。
说到这里她摇摇头,我的印象里,霍华德从来没得过病。
我也不记得他生过病。
最近两天我不断收到人们寄来祝我早日恢复健康的明信片,艾琳笑了。
起初我还以为这是医生没把病情告诉我,却对大家讲了。
后来我想这不是在开玩笑,朋友寄来明信片,他们以为我得了心脏病。
我就打电话告诉他们我很好,他们说自己从没寄过什么明信片。
我也没寄过。
我知道,艾琳向窗外望去。
一只蜂鸟落在窗外的树枝上,停了一会儿又吱吱叫着飞上了天空。
我下决心不去想这些事情了,一切都会彻底忘掉的。
特丽丝皱起了眉头。
说什么会彻底忘掉,这可不像她说的话,她决不属于消极等待那种类型的人。
后来你同霍华德通话了吗?艾琳摇摇头,问特丽丝:你呢?特丽丝也没有,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显然把她说得很不堪的那封信不是霍华德寄来的,但她余怒未消,还不能把这位邮政局长耍两面派的形象从脑子里抹去。
她要强迫自己在回去的路上找一趟霍华德。
咱们谈点儿别的吧,艾琳站起来说道。
近来的烦心事儿真不少。
这也不像她说的话。
特丽丝盯着她的脸,脸上的表情不属于她所熟悉的艾琳,那是惊恐的表情。
她的脑子又轰地响了起来,耳边还伴有嗡嗡声。
你同别人说过吗?咱们谈点儿别的吧,艾琳语气坚定地说。
特丽丝绕着邮局所在的街区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才鼓起勇气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她在车里坐了好一阵儿才强迫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停车场实际上已经成了个大空场,除了旁边有一辆小车和一辆运货车外真是空空荡荡。
每天这个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的确反常,但也不是从未听说过,更古怪的是邮局门前的长凳上一个人也没有。
那些经常到邮局门前消磨时光的老人这会儿一个也看不见。
特丽丝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那个邮差,他在柜台后面正接待一个白胡子老头。
这个地方本身以及邮差那硬挺挺的红头发,都颇为吓人,再加上他那张苍白的面孔和无神的表情,更令人不寒而栗了。
哪儿也看不见霍华德。
她瞥了一眼后面的隔间,看看他是不是在那儿,可是从她站的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她扫了一眼大厅。
她已经是好几个星期没到这儿来了,里面的布置也已经变了。
有一面墙上原来贴的是宣传义务兵役制的广告画,画面上一个和和气气的小伙子坐在凳子上,旁边坐着的是她的女朋友。
现在的广告画上则是一个水兵的头像,他长的丑陋,面目狰狞,制服领子上血迹斑斑。
上方还印着一句话,要求所有青年到了18岁生日这天都要前来登记。
语气咄咄逼人,不容分辩。
邮局的整个氛围也变了,连墙上宣传新邮票的广告也与以前的不一样了。
那些最新出版的有自然风光和野生生物美丽画面的邮票被三张相同的邮票所取代,上面的内容是第一枚氢弹问世纪念日。
屋子里很热,几乎令人感到压抑。
天并不是特别热,特别潮,而是从来没有过的凉爽,但邮局里面却蒸烤得让人受不了。
那个老头办完了事转身离去,这时,特丽丝惊恐地意识到现在他是这里惟一的顾客了。
她也马上转过身想走,但后面传来邮差彬彬有礼的声音,是阿尔宾太太吗?特丽丝转过身,邮差向她露出和蔼的微笑。
就在这一刻,她脑子里冒出个想法,自己和丈夫都错了,都成了被虐狂了,而这个邮差没什么毛病,一切都很正常。
想到这儿,她向前走了一步,看到邮差冷酷的嘴角,寒冷的目光,她又想起了那条小河以及散落在周围的信件。
想起了那天凌晨进信的情景。
邮差还在对着她微笑,其实他的笑不是微笑,而是假笑。
我能为你效劳吗?特丽丝打定主意要挺住,要有自信心,不能露出自己的恐惧。
我想找霍华德谈谈。
对不起,邮差说,今天上午他病了,请假回家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事情吗?他的话很诚恳,很直率,但仍有说不出的什么东西使她起了鸡皮疙瘩。
她摇摇头,慢慢退出邮局。
他上班后我再来。
可能这一段上不了班。
邮差虽然还是面带假笑,但说出的话和说话方式却又具有一定的威胁。
屋子里热得叫人受不了,但特丽丝却冷得钻心。
你这人不错。
邮差说道,语气里带有几分狡猾,也含有几分挑逗。
她一下子转过身来,恐惧与愤怒在心底翻腾着。
离我远点儿,你这个狗东西,不然的话,我叫你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进监狱。
邮差满脸都是笑容。
比利也好吧。
她目光死死地盯住他,想不起一句能够驳斥他的话。
邮差的这句话伴着她的心跳在脑海里翻腾着:比利也好吧,比利也好吧,比利也好吧。
此刻,她全身心地感到恐惧,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
她想跑出去,跳上汽车,但心中还有的那点儿力量起了作用。
她冷冷地说,见你的鬼,我要去警察局。
说完她走了,步履很慢,但显得很有把握,很有信心。
她上了车,但并没有去警察局。
她把车开到离第一个路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过了好久,她的手才不再发抖,她才能开车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