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验尸

2025-03-30 06:29:31

一像许多儿童电视节目的前主持人一样,托依梅克尔・托米用领带当做绞索悬挂在他车库的椽子上,结束了他走钢索的表演生涯。

他自杀的原因―如果有的话―再也不会弄清楚,但是,丽娜・拉尔斯顿不让她对丈夫的记忆消逝。

由于真正地奉献了勤奋和专心致志的精神,她开了托依梅克尔・托米玩具店,虽然只投入了少量资金,但是凭着着迷的、几乎狂热的成功愿望,她把它变成了斯科特戴尔最时髦的玩具店。

反过来说,她投身于商业圈的这几年使她能够玩世不恭地看待她丈夫的遗产和遗赠,虽然那只是她手工制作的娃娃,但是她丈夫在电视节目中所播出的用特大织物字母进行的描绘,就让许多人都涌向她的商店。

丽娜驾车沿卡梅尔巴克大街朝落日方向开去,现在在沙漠的地平线边缘,是一个巨大的橘黄色半球。

正像她每天所做的那样,她赞美地从挡风玻璃往外看,瞥了一下卡梅尔巴克山上的大房子。

在不久的将来,她希望自己也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她的目光被一座咖啡色的砖结构房子所吸引,看起来就像中世纪的城堡一样。

这一梦想也并不是她一时想起来的不现实的事情。

她已经积聚了十多年的利润,把钱放在T证券、CD和其他安全的投资项目上,而她仍然住在过去与玩具制造商托米合住的在菲尼克斯北部的小房子里。

如果销售额继续像以前那样―她没有理由认为它们不会这样―她估计明年她就能积聚起足够的钱,去支付她梦想中房子的大笔定金。

丽娜在卡梅尔巴克大街和中央大道把车停住,因为红灯亮了。

收音机的声音太大,她就把音量调得低一些。

她发现自己正在从司机和乘客的窗户朝外看。

虽然这肯定不是市里较好的路段之一,但是以前她从来没有为在这里停车感到紧张。

她甚至还在这附近墙上有洞的墨西哥小餐馆里吃过几次饭。

然而,由于最近几周里都在谈论有关杀人案的新闻,她也就变得更加小心,更加像患妄想狂的人。

一个有胡须的人在她面前穿过人行横道,她很快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车门是否都锁好了。

交通信号灯一转绿,她立即把车开走。

当她在十分钟后把车停在车道上时,西边夭空上只有一丝模糊的白光。

丽娜关掉发动机的点火装置,从后座抓起不成套的娃娃袋,下了车。

院子里黑乎乎的,她轻轻地为自己祈祷。

一个月前她刚刚换过门廊的灯,可那该死的东西又烧坏了。

不知道这几天该怎么办?她从手提包里摸出钥匙圈,用手摸的办法仔细寻找钥匙,直到把房子大门钥匙找到为止。

她打开了前门,进到里面,先打开了起居室的灯,立即在其身后关上门锁好。

她讨厌地叹了口气,把娃娃袋扔到长沙发上,仍然站在那里,把鞋子脱掉,让它们落到咖啡桌旁边的小地毯上。

这是很长―太长―的一天,在做别的事情之前,她想先洗一个热水澡,泡一会儿,休息一下。

她穿过房子,把她走过的地方的灯都打开:起居室,卧室,门廊。

浴室的灯没有亮。

她把开关接通又断开。

没有亮。

该死!她咕哝着说。

她步入黑暗的浴室,踮起脚趾去摸轻型的浴室附属装置。

沿大厅往下的缝纫机室里传来很低的暗笑声。

她很快把脚放平,倾听着,房子里一片沉寂。

不,并非一片沉寂。

她想,她听到的拖着脚走的脚步声是在缝纫机室里。

别惊慌,丽娜告诉自己,保持冷静。

房子里其他地方的灯都灭了。

现在她确切地听到了它―不大的拖着脚走路的声音,软底鞋在地面上移动的声音。

她想仍然不说话,然而,虽然她没有尖叫,但是,闯入者必然会知道她在这儿―在寂静的空气中,她那由于惊恐所造成的参差不齐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放大了的达尔思・瓦德尔的刺耳声。

声音越来越近。

她的心脏怦怦乱跳。

她是否应该偷偷溜走或跑出去寻找这个声音?她很快想了一想。

如果她慢慢地从浴室里爬出去,他会知道她曾经在哪里,他可以立即抓住她。

另一方面,如果他不知道她所在的地方,而她猛地冲出去,她就会提醒他她的存在,他就会去追她。

这是她必须在一刹那之间做出的决定并要把它付诸实施。

生意场上的十年至少已经让她学会果断。

她慢慢地尽可能轻地从浴室里走开,沿着大厅离开缝纫机室。

她的呼吸声音仍然很大,但是并没有大得使她害怕。

她沿着门廊的墙爬,希望在地上没有什么需要她跳过去的东西。

现在她已经到了进起居室的那个角落。

带蓝色的街灯灯光和穿过窗户从隔壁房子折射过来的黄色门廊灯光虽然没有混为一体,但是所组成的混合光还是部分地照亮了黑暗的房间。

接着,爬过了那个角落,在地面上爬行,就像一只大猫在偷偷地前进。

只有她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头、手和脚。

在折射光里有一把钢刀在闪烁。

丽娜尖叫着,沿着她来的路往回跑。

这不是本能的尖叫,不是她所想的那种给警察局打电话求救的尖叫,但是声音很大,很尖,它那不受约束的方式使其成为恐怖的尖叫,比任何言辞都强烈地把她的信息传出去。

她不加考虑地沿大厅跑进一个房间,而且在其身后关上了门并锁好。

只是在几秒钟前她才明白,应该跑到缝纫机室。

传来第一次声音的地方。

也许他们不只一个人。

如果她在这里与他相遇被抓住,怎么办?哎呀,我的上帝,她想,使劲抓住门的捏手。

她以非常迅速而又出奇协调的动作开了锁把门拉开,回到了大厅。

在她没有把腿踢出去之前,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腿,她的裙子被撕掉。

她向前跌倒在地上,她的下巴重重地碰在木头上。

一只满是泥巴的手蒙住了她的嘴巴。

在刀子使她永远沉默下来之前她所听到的声音,即使从遥远的地方听起来也不像是人的声音。

二她在劳特的房子里。

卡特莉娜・韦斯特那些没有打开的箱子零散地堆在地上。

墙上撤满了大块大块的红血点。

站在她前面的是戴维,挨着戴维的是达斯梯,它的皮被翻了出来,露着牙齿,处于令人注目的姿势。

死狗的喉咙里有低低的嗥叫声。

戴维向前走了一步,她看见他的拉链没有拉上,他的…东西……挂在外边。

那玩意儿呈白色,长长的,滑腻腻的;当他走近她时,他就开始抚摩它。

而它就长起来,变得更硬更粗。

你要它的,戴维说,你知道你要它的。

凯茜醒过来,准备尖叫,但是,声音好像堵塞在喉咙里,因为在她的周围,实际上已经勾画出黑暗的轮廓。

她床上的被单已被踢掉,她脸下面的枕头已经被害怕的汗水所浸透。

她坐起来,心脏仍然在胸口怦怦地跳。

她看了一下床头柜上的钟,十二点。

她才睡着了两个小时。

还得过六个小时。

凯茜坐起来,把她的腿从床垫上滑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努力放慢她血液的循环速度。

她伸出手去,把毛毯从地上拉起来,把它塞在腰以下及大腿前面并紧紧地抓住它。

从她开始偶然做噩梦以来,已经很长时间了;在这些噩梦里,戴维总是扮演一个角色,最近以来,她老是梦见他。

比梦本身更糟糕的是,她知道此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简直都是醒着,在漫长的夜晚辗转翻身,只能短睡片刻,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厌烦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她注视着书架的轮廓,相比于黑暗它显得比较亮,倾听着外面世界的寂静。

所有的电视已经关掉,房子里惟一的声音就是厨房里电冰箱发出的嗡嗡声。

她父亲的房间里没有声音。

他已经入睡。

如果他醒着,她就会听到其拐杖不停的轻敲声,因为他会在其床前来回走。

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习惯于让他由于失眠而感到舒适;他习惯于把她的伙伴留到她进入梦乡以后。

那时候他们关系很亲近。

即使在车祸以后,他们关系也挺亲近。

但是,他发生了什么事,至少是在他那方面,那是主要的方面。

这种变化不是突然发生的,也不是主要那件事所触发的变化,而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是他人性的腐蚀。

她经常想,原因是比利搬走。

现在她父亲也不再装作对她关心的样子。

当她告诉他关于吉米和达斯梯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和关于警察的事时,他只是说:这就是我没有晚饭吃的原因啦?她对他的这种评论非常生气,因而几乎想立即就驾车出去几小时,直到他或者饿得受不了自己弄点吃,或者气得突然乱发脾气。

她想对他的自私残忍进行惩罚,其方式与他为了一点小事惩罚她的方式一样。

然而,她是一个尽职的女儿,她走到厨房去给他做汉堡包。

今天他们谁也不理谁了,有意躲开对方。

他在俱乐部与他的朋友们一起吃了晚饭。

凯茜用手弄了一下睡觉搞乱的头发,伸手把床头柜上的小灯打开,灯光的光环使房间的四角变得更暗,她又想起了达斯梯。

长耳大野兔。

现在为什么她又想起了这件事?她闭上了眼睛,努力把它驱出脑海,但是,它仍然没有离去。

长耳大野兔。

她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长耳大野兔。

没有向父母讲过,没有向朋友们讲过,甚至也没有向比利讲过。

过了一会儿,似乎这一切都没有实际发生过,似乎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但是,她没有梦见过它。

这曾经发生过。

她从学校放学回家,在与帕姆说了再见后独自走着,在街道的终点处,她走过站在空地上的戴维。

从人行道上,她看见他站在空地的中间,他头顶上可看见麦穗那样的干枯野草,她想从他身边走过继续回家,但是,他也看见了她并把她叫过来。

凯―茜!他那唱歌般的声音。

她继续走着,加快了她的脚步。

凯茜!他严厉的声音。

她停住了脚步。

凯茜!这违反她的意愿,不想服从他,但又不敢不服从,她穿过野草堆成的墙,向戴维站着的那块空地中央走去。

裸体的他和用刀割开了的长耳大野兔。

她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块小空地的边缘,惊吓和慌乱得都不知道怎么办。

兔子死了,已经被剥了皮,毛还仍然沾在其身上,放在红棕色灌木丛里低矮的树桩上。

戴维站在它前面,手里拿着刀。

他的裤子、衬衣和内衣被整齐地叠好放在鞋子旁边,袜子脱在空地一旁;他赤裸的身体溅满了血,看起来就像他给自己剥去了皮。

他又勃起了。

她想跑掉,但是戴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强制她留下来。

她能感觉到他手指上血液滑粘的热度。

他咧若嘴,意识到她那种极度的厌恶并为此而高兴:如果你敢告诉妈妈或爸爸,我就杀了你。

在他微笑的背后是冷酷。

她的鼻孔里充满了动物血液和粪便的讨厌气味,她感到头昏目眩,她好像几乎就要死去,但是,令人惊叹的是,由于某种原因她并没有死去。

戴维大笑。

他放开她的胳膊,用有血的手触摸阴茎并开始擦摩它。

凯茜离开。

她沿街一路急跑,在到家前一直没有停过。

戴维晚了半小时到家,装作好像什么错事也没有做,他的皮肤和衣服一点痕迹也没有,向他母亲解释说,他回来得晚是因为回家路上在图书馆逗留了一会儿。

那以后过了两年,事故后一年,他就跑走了。

凯茜坐在床上,感觉到自己很想知道戴维现在在哪里和在干什么。

虽然她不信预兆,也不信精神感应,但最近她老梦见他,在她脑海那阴暗而又荒谬的一面,总是感到他也许会回来。

窗户上有轻轻的敲击声。

凯茜惊跳起来,她的心脏跳到了喉咙口。

未经考虑,她就抓住了窗帘的一角,把它拉开。

外面站着兰迪・韦斯特,朝里看着她;他的脸在她房间的反射光里像鬼一样,黑暗包围着他。

他的嘴咧得大大的,唾液滴成一条线流到他的下巴,他继续用一把方形的指状物在窗户上轻拍。

尽管她已经走得很近,但是没有尖叫。

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用食指指着他。

回家去!她坚定地说,兰迪,回家去!他凝视着她,咧嘴笑着,继续轻拍玻璃。

离开这里!她把窗帘的两半拉在一起,从它们之间的小缝里,她看见他那庞大的身影继续站在那里轻拍窗户。

她塞住耳朵,再次让他离开。

她等待着,塞住耳朵,盯着窗帘。

几分钟后,她看见他最终从窗户离开,穿过后院。

天哪!她坐在床边上,哆嗦着,感到比刚才更加害怕,更加不安。

这个孩子的一些事情使她感到惊恐。

他有点奇怪,有点荒谬,有点不正常,同时,还有比他明显的残废更加难以捉摸、更加深刻的东西。

为什么他在晚上的这个时候出来?她感到奇怪。

还有,他是怎样进入后院的?明天她要到对面他家里去,与他的母亲谈一谈。

人们通常都是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

第二天早展,她把兰迪对吉米所干的事告诉了吉米的父亲,并建议他就这件事与韦斯特夫人谈一谈。

他说他会这么做,但是,凯茜感到,他只会就事论事地去谈论这件事,让她把他单独监禁起来。

她知道,如果她想办成什么事,如果她想知道结果,她必须自己到那里去与卡特莉娜本人谈。

这个女人会对儿子加紧控制,她几乎会盲目地坚持要他呆在家里。

凯茜感到她可以确信,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将近半夜的时候漫游,偷偷溜到人家的后院并敲击他们的窗户。

一旦她发现,她就会立即制止。

时间晚了,或者太早,凯茜去厨房弄杯水喝。

她回来的时候,锁上了门,拉直毛毯,上了床。

她很快地瞥了一眼窗外,到处都看不到这个智障孩子,感到很放心。

她闭上眼睛,但是很难让自己装作睡着的样子,很快她的眼睛又张得大大的,头脑十分清醒。

她仰躺着,眼睛朝上望着天花板,能够在她头顶上白色毛粉饰里辨认出一轮一轮的图案。

她发现,由于某种原因,自己正在想着格兰特中尉。

他对吉米所表现出来的关心,他对待孩子的方式,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许多成人,特别是那些身居要位的大人,与孩子们谈话时,都是居高临下,摆出屈尊俯就的样子;但是,他对吉米的理解力和恰如其分的举止从一开始就表现了认可,凯茜喜欢这一点。

他还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男人。

有吸引力?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想过任何人,特别是一个人躺在黑暗中这样想,她感到难为情。

她想,这样做很愚蠢。

她已经太大了,不再是那些女学生的年龄,可是,有时候她喜欢这种感情,欣赏那种轻松的、朴素的幻想;她发觉自己很想知道,如果他们在其他情况下见面,在大学的教室里谈话,他们是否会相处得很好。

凯茜在笑自己。

她从来就不会对男人―无论是她所认识的还是一些著名人物―真正产生幻想。

她知道,许多女人空想体育明星或电影明星,或者想像她们自己与认识的男人和被她们所吸引的男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但是,她认为那都是无用的,纯属浪费时间。

这种想法似乎都是那么傻,那么轻浮。

当然,如果她看了一部电影或者看了一本书,有时会短暂地想起。

假如她遇见了这样或那样的一个人,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在她看来,这种浪漫蒂克的空想从来不会是一种有效的精神娱乐形式。

她也没有遇见许多真正对她感兴趣的男人。

即使在学校里,虽然她周围也有一些不错的男性,但是她并没有找到一个她愿意与其建立亲密关系的男人。

当然,许多事情也是由她自己造成的。

从感情上来说,她总是感觉到她与周围的男人有距离,对任何一种浪漫蒂克的情况不感兴趣,尽管在理智上她明白,如果给她机会,大概也有过几十个她会喜欢或能喜欢的男人。

她了解自己,尽管不能说很了解。

她学过很多心理课程和读过相当多的这方面书籍去了解自己的行为形式。

她知道她是哪一类的人,她知道她的确没有信心,她不会直接说出来去建立那种亲密关系。

并不是从来就没有提出过这类事。

那只是事情的一部分。

虽然她曾经出去过几次,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有机会去与人家形成这种亲密关系。

有时候她也想过,这是为什么,但是,她是以不关心的方式,几乎是以第三方的方式去想这个问题。

这并不是使她烦恼的问题,并不是她热情地去关注的事情。

如果她不满意自己的生活―她不会不满意,实际上她也不会有比这更高的要求。

那么,为什么她想起了这名警察?她蜷起身,闭上眼睛,努力使其脑海成为一片空白。

她必须让自己停止想这些事情,否则她就再也睡不着。

她整夜都苏醒着躺在那里,就像她做了噩梦一样。

她把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强制性地让它进人均匀的睡眠节律,希望这样能麻痹其身体而进入嗑睡状态。

她什么也没有想,想着夜晚的黑暗。

入睡前她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形象是兰迪・韦斯特那张扭曲的脸,咧嘴笑着,透过窗户看着她。

三任意性。

那是关于这些杀人案中最使他烦恼的事情之一。

一片混乱。

情爱犯罪,刑事枪杀,劫财谋杀,甚至团伙杀人―所有这些都有其发生的原因。

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也是可以解释的。

但是,任意的杀人案,虽然表面上是任意选择杀人的方式,而实质上是不可能受到约束的。

既然这些杀人案实施得那么完美,任何一个这样案件的解释只能是纯粹由于运气或机会。

在他们找到犯罪案件的一个证人或者杀人犯的过失之前,对各种意图和不同目的的调查都会石沉大海。

艾伦朝下看了看摊在他桌子上关于米罗的书。

那是一本他所喜欢的有关艺术的书。

即使在看来最为混沌的画作里,最为任意的艺术作品里,总也有其一个意图,一个序列,一个方法。

在任意性的背后有它的原因,有关于这种混乱的逻辑。

这是一种有组织的混乱。

只要生活摹仿艺术。

验尸官在怀特黑德尸体上发现了其他的针孔,这些孔正好与针刺图里的致死穴位相对应,并且几乎与所有重要神经位置相重叠。

警察的死亡不是一次很快的死亡。

这些针的精确定位花了很多时间。

还需要许多知识,甚至按图工作,验尸官花了两天的时间才为怀特黑德皮肤上的一千一百三十二个小孔提供了证明。

艾伦合上了书,背靠在软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这里也许还有一种方法来解释疯狂性,但那还是疯狂性,他不理解这一点。

他们曾经假设,怀特黑德的被杀只是一种警告。

为什么还杀了一个警察?还有,为什么要像发出滴答声音那样的脚趾游戏那样,费劲地使用几百根针来排列过分简单的和毫无意义的模式呢?怀特黑德死得极其平常,采取的方式几乎无须事先准备,愚蠢地把针刺进他的身体里,这只能是一种藐视的表示。

用杀人犯的语言来说,那只是掴了一个耳光,是优胜者的一种嘲弄。

我可以对他这样,他们说,我对你也能很容易地做到这一点。

戈尔德斯特因儿子的狗的凶杀案也用同样的方式表示―是一种嘲弄,是一种示威,只要凶手高兴,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出来,并且这不是一件警察能很快查处的简单案件。

在动物身上实施这样复杂的谋杀方案是一种高级的尝试。

今天上午,艾伦出席了三个会议:一次是与平科恩的会;一次是与他下属的会;一次是与格伦戴尔、梅沙、特姆佩和斯科特戴尔警察署的代表开会。

很多事情反复地进行了推敲,然后推倒了又重新讨论,最后结果令人讨厌;然而,关于嫌疑犯,还像一个星期以前一样,毫无进展。

由于对犯罪的习惯性害怕,他们一直根据杀人案都是某一个人所为的假设进行工作。

那已经够令人害怕的了,但是,艾伦设想得更多,杀人案是一帮人或有组织的团伙所为。

对于一个个人来说,要把四起野蛮的杀人案用不同的方式实施得如此完美而又不留下任何痕迹,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他考虑问题的方式是,至少有两个人参与―个实施实际的杀人,一个人精通后勤,放风并把各方面的事都联系好。

那的确是令人害怕。

更为可怕的是杀人凶手可能是一个警察,这是平科恩不成熟的理论,但也有某种根据。

或者几个警察。

艾伦睁开眼睛,看了看电视机旁边录像机上的数字钟。

再过五分钟就是午夜。

几个小时以前,他应该入睡的。

上午一大早他有一个会,所以他需要尽量把眼睛闭上。

他平均一晚上只睡三个小时。

今天他回家较早,刚过六点,计划八点左右去买点东西,抓紧时间进行最需要的休息,但是他的脑袋一直都清醒着,思考了每一个琐碎的细节,审查了每一种可能性,重新体验了每一次错误。

刚过八点他就上了床,躺在那里就像钟表一样,辗转反侧。

当他坐起来看钟表时,他看见只有八点四十五分。

这样,他就穿了一件睡衣,走到起居室。

如果他不去睡觉,至少他可以有效地使用时间。

现在睡觉已经太晚了。

即使他能在下一个小时里打睦睡,他仍然必须在五点钟起床。

这意味着最多四五个小时。

他微笑了。

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他就会得单相思,结果就是躺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喝果汁,注入维他命。

那么,是谁让他单相思?多长时间他没有亲吻过任何人?六个月?他荒谬地想到,干警察这一行不是偷快的差事。

他感到高兴的是,除了狗的事件之外,自从怀特黑德被杀以来,再也没有发生杀人案。

即使凶手没有停手,至少他作案也渐渐减少了。

可能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们就能够在其再次作案前抓住他。

他站起来走进厨房,想找点喝的东西,因为这时他感到一阵寒意流经全身。

他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胳膊,看见已经起了一大块鸡皮疙瘩。

他脖子后面的头发刺痛了他。

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觉得枯燥的一周轮值该结束啦,觉得是否还会有人被谋杀。

它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与他以前所经历过的不一样;如果他最近不是这样紧张和有压力,他也许会把它看做是一种真实的心理经历。

事实上,他仍然在那里,凝视着电话,等着它响起来。

他必须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站五分钟,知道电话会响,知道等他接电话时,他会听到他最不想听的声音――平科恩刺激的声调,告诉他要把屁股动起来,又有了一件案子。

然而,电话铃没有响,他喝了一些不新鲜的橘子汁,回到卧室里,准备再一次睡觉。

他想,直觉上没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没有什么不能用休息和放松来治愈的问题。

不过,不管他多努力要去摆脱它,畏惧的感觉总是伴随着他,它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就像酒精雾一样,给他所有的想法都涂上了颜色,直到他最后睡着为止。

六点钟,他被电话吵醒。

女人的尸体,只穿着黄色的内衣,躺在她打开的缝纫机旁边。

艾伦弯身下去,更近地看了看尸体,然后转过身去,把喉咙里的胆汁咽下去。

威廉斯点点头说:这像是该死的纳粹在做试验。

这必须要花一些时间。

艾伦说着,朝下瞥了一眼他的脚,看这地面,一滴血都没有。

威廉斯点点头。

昨天晚上他在这里呆了三四个小时。

我以为房子里上下都是灰尘。

除非他戴着手套。

他在这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至少总会留下一点痕迹吧。

找一找看有没有除了老女人衣服以外的纤维材料,有没有他鞋子上留下的脏东西。

找一找有没有不应该是这里的任何东西。

他又一次看了看装满了血的泥工罐子,我要这个东西。

是,先生。

还要派人对邻居进行调查。

这是一个较老的住宅区;这些居民已经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

老人们注意到是否有新人或不认识的人来这里转过。

我要求对二十四小时以来这里发生的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做出说明。

明白了。

艾伦望了望缝纫房窗户外面的后院。

朝霞已从地平面升起、把橘黄发白的光射到果树和玫瑰花坛上。

穿制服的警官们把探头刺进花坛,用金属探测器检查草地,正在寻找他知道找不到的武器。

在他后面的厨房里,李正在与死者的妹妹马丽・休格斯和发现尸体的那个人谈话。

这不是在同一个地区,威廉斯平静地说,你认为这是盲目的摹仿或者―这根本不是盲目的摹仿,艾伦无情地说,如果我们当地的外科医生在兼做精神病患者。

没有这样详细的摹仿,达不到这样的精确度。

那么,他采取了行动。

艾伦沮丧地点点头:我们已经失去了我们最好的固定搭档。

我要说,我们陷在了小河叉里,可是又没有一把桨,但是我们在一周之前已经过了这个河叉,而我们又没有船。

他穿过房子走到厨房,他在那里前窗旁边站了一会儿,听着李在劝那个妹妹平静下来,等待验尸官的到来。

起居室的电话响了,艾伦能从杜勃里宁声调里知道,那是平科恩打来的电话。

他知道应该进去与局长谈一谈,但是他确实没有感觉到耳朵就是在这个时候要被咬掉。

外面,一辆棕黄色的轿车停在路缘石那里,验尸官走下汽车,提着装有设备的公文箱。

艾伦从窗户转向一边,命令两个刚刚到达厨房的警察,要他们开始打扫门窗上的灰尘,到门外去会见验尸官。

他领着这位老者绕到背后后门和缝纫室。

天哪!验尸官走过门时,吸了一口气。

艾伦指了指缝纫机上面的隔板。

八个罐子,都装满了血。

他说,我们设想,其他地方都用拖把拖洗干净了。

我们正在寻找抹布或毛巾,能给我们一点线索的东西。

如果你能告诉我们,我们很想知道血是怎样从身体里取出来的,是否能在截肢前或截肢后进行。

照相师已经照了相,艾伦让验尸官向前走去检验尸体。

当验尸官弯下身去仔细地用探针探查、触碰和察看老女人的肌肉时,艾伦一直在看着。

验尸官从他箱子里取出小剪刀,剪开了紧身内裤,把薄薄的衣料卷在一旁。

他用小手电筒指了指女人的大腿之间。

她的下身也被缝合了,他说,他把手电筒往下移,她的直肠也被缝合在一起了。

艾伦做了一个鬼脸: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吗?验尸官往上看了看。

在没有全面检查之前,没有了。

有一种感觉,她的一些器官似乎被重新安放过了―她胸骨下面的区域不自然地肿胀起来了―但是在我完成验尸之前,我不能确切地知道。

有许多切开的地方,在她下巴下面,到她阴道两侧,在她腋窝下,我现在猜想,血就是从这些地方流出来的。

你估计这样一个手术要花多少时间?验尸?不,杀人。

验尸宫耸了耸肩:起码三至五个小时,还不包括清洗。

你认为她已经死了多久?尸体还有点温,甚至血液也没有完全凝固。

我想还不到两小时。

威廉斯!艾伦喊道。

另外一名警官抬头往上看,他正在一堆洗衣物品里寻找血浸过的毛巾或洁净用品。

我现在就要加强巡逻。

我要巡逻车在半径五英里以内,对每条街道和胡同都进行巡逻,特别是平常行人稀少的路线。

艾伦说得很快,如果他还在行进中,我们仍然能够抓住他。

戈恰。

威廉斯急匆匆地从后门跑出去,向外面前边的那个人喊道。

你真的认为可以抓到他?验尸官问。

艾伦摇摇头。

不是,但是我必须做点事。

他的眼光又一次投向隔板上装血的罐子,这类事必须停止。

他朝下看了看尸体,看了看从缝纫机上引向死者手上的细线。

他觉得无能为力,但是,他还感到生气;当了八年替察以后,他知道怎样利用气愤来为他工作。

叫上你们的人,他告诉验尸官,而他的声调平稳冷漠,把尸体抬到陈尸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