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埃伦・布里汉姆从早晨九点以来一直在值班,而且又一次被骗。
如同往常一样,旺达上班又来迟了,而埃伦就必须顶替她。
接着,芭芭拉来电话,说她有病,而萨姆要让她去管理就诊部,直到有人来替代她上夜班为止。
这是两个小时以前的事。
综合就诊室不错―至少它不是急诊室―但是,到今天,她在医院里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因此她就觉得像一个该死的病人一样。
还有,大楼周围全是警察,这个地方就更像赞察局,而不像医院。
更有甚者,她曾想今晚和汉克出去跳舞,她必须不断地给他家里打电话,以便更正她预计到达的时间。
现在看来,她还必须给他打电话,把一切全都取消。
她怎么会没有看见那个智障男孩通过双扇门进入大厅,然后经过候诊的长队进入后面可以控制的门廊。
用拖把拖洗一楼仓库铺有白色漆布的地板时,埃尔文・布朗哼着曲子。
他工作时总是哼着小曲。
真见鬼,有时候他甚至唱一些他不喜欢的歌。
昨天,哼着那些无味老歌―船长和坦尼尔―中的节拍,像什么爱情将把我们一起留住这类一直令人作呕的废话时,他突然停止了拖地板。
然而,他喜欢在工作时听音乐;如果没有收音机在播放,他就自动地由自己来提供曲调。
他情不自禁,不论好坏,他的大脑就像一个实际的无线电台,有些歌是古典音乐,有些歌却臭气熏天。
今天他打算来一段史蒂文・王德风行一时的阅兵曲。
好东西。
他到达了门诊部的端头,在两格梯子上坐下休息一会儿,这个梯子是为个儿不高的医生和护士准备的。
大楼都装有空调,但是,当他在像这样的封闭小暗室里拖地或做卫生时,搞完后他总是大汗淋漓,像落汤鸡一样。
也许这是心理上的,但是他从来也没有觉得冷空气会到达这么遥远不属于大楼公众活动区的地方。
他从地上拿起水瓶,打开饮水小管,把一瓶水一饮而尽。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咽下水以前,他先让它在嘴巴里打漩。
这是两天前买的,喝起来还挺新鲜。
他闭上眼睛,品尝着它的味道。
他知道,他的妻子反对这种味道,她会清洗塑料瓶,瓶里不许留下任何痕迹,但是这会给他一些往事的回忆,美好的回忆。
这会使他想起夏天从软管里流出来的水的味道,这种冷水单调的味道里夹杂有淡淡的橡胶味。
这使他回想起童年。
这使他感觉良好。
他睁开了眼睛。
有一个孩子站在门道上。
该死的埃尔文几乎跳了起来。
他放下瓶子站着。
他不是一个神经质的家伙,不属于那种想入非非、极度紧张不安的人,但是,这个孩子突然像鬼一样的出现惊吓了他。
他笑了,想开一个玩笑:运动员,你可吓了我一跳。
我没有见过你呀。
孩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埃尔文更加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男孩。
埃尔文想,看起来他有点弱智,大概是从四楼特殊孩子病房溜出来的。
但是这个孩子还有另外一种特性。
埃尔文不能完全认定的一种谬误的感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感情,但是他肯定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对孩子笑了笑,尽管这种微笑不像通常那么自然,在他脸上感到滑稽可笑。
你知道,这是病人禁止进入的地区,他说,你如果不想找麻烦,最好自己出去。
然后,孩子对他咧嘴而笑,在那种笑容里有某种东西简直要让他尿裤。
他背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这非常可怕,但是,看着这个小孩,他有了一种去年十二月经历过的感觉,当时他在林阴路停车场被一群光头所包围,直到后来,一辆偶然来到的警车才把他们驱散。
孩子的眼睛飞快地看了一下房间的周围,看到了瓶架和小药瓶架,一排排的箱装物资和新设备;在短短的一秒钟里,埃尔文想,看来他并不那么智力低下。
看来他……的确不聪明,但是,・…狡猾。
样子就像一条没有完全驯养好的狗,当它知道它能干点野性的事情时,它就跑开了。
只有这个样子才是深刻得多、严肃得多、令人害怕得多。
你最好现在就走,埃尔文说,朝孩子走了过去,尽可能把他的声音装得更加权威一点,他们将会找你。
孩子凝视着他,上上下下地望他,然后,狠狠地在他的左膝盖上踢了一脚,膝盖连接大腿与尺骨相对应的部分。
埃尔文倒下了,他那突然失去了作用的膝盖,他剧烈的疼痛呈螺旋形旋转上升。
甚至就在他未能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男孩抓住了一个某种药的喷雾瓶,就将混合物喷进了埃尔文的眼睛。
疼痛来得突然、势不可挡。
在一阵模糊的刺痛以后,世界消失了,埃尔文感到他的眼球燃烧,开始融解,外面渗出了稀稀的、像稠果汁一样的东西,知觉直接损毁到他的大脑。
在他自己疼痛背后的宇宙里,他听到了金属的咔哒声,玻璃的格格声。
接着,男孩猛地跳到他的背上,拍打他的脊梁。
二由于接上了备用发电机,灯光忽暗忽明,闪烁不定,最后完全漆黑。
杜勃里宁站起来,啪嗒打开手电筒。
他希望他没有让蒙托亚带十个人去休息、喝咖啡。
他觉得如果现在派两个警察去这姑娘房间门口,情况就会比现在好得多。
然而,他应该怎样才能让这些人赶到医院来?他看了一下表,上面的数字在黑暗中也很容易读出。
保安人员说,兰迪三分钟以前是在二楼。
艾伦、平科恩和整个后备车队应该在五分钟内到达。
这大概就能使那该死的孩子活得长一点―大厅远方一端传来咔哒一下关门声。
还有拖着走的网球鞋脚步声。
杜勃里宁紧张起来,把手电简换到左手上,把枪从皮套里拿出来。
他的手是汗津津的。
是谁?他喊道,他把手电筒朝那声音方向照去。
他能够在黑暗中看到光束所及的准确位置。
就是那个孩子。
当他的手电筒扫过孩子不动的身影时,一股寒气穿过杜勃里宁全身。
又矮又胖,看来不像一个孩子,更像一个侏儒。
一个狠毒的侏儒。
一个邪恶的侏儒。
杜勃里宁的膀耽突然感到很憋,两腿分叉处的肌肉已经弱得控制不住自己,他知道他要尿湿裤子,在其整个人生里,他从来没有这样惊吓过,他第一次想按照老人的建议去上药物学校。
药剂师在从事工作时不会把人弄死的;他们白天工作,下班回家,晚上睡平安觉。
那是愚蠢的。
他不是药剂师。
他是一个警察。
他一直想当一名警察,并且现在就是誉察;既然事情来临,他却变得胆怯。
他努力使自己强硬起来,不要那么害怕。
这个孩子是一个超人。
他也许是一个天才,但是他仍然是一个小孩:比他自己小时候更矮、更小和更弱。
有令人惊奇的成分,杜勃里宁想。
那也正是有利于孩子的方面。
那也正是他能做成他所想做的事情的原因。
谁也没有会预料是他,谁也没有对他有准备。
这就是事情的一切。
杜勃里宁注视着孩子,他努力使自己勇敢一些,努力把他自己一方面的各种观点进行逻辑性的思考,但是,他的决心很快就烟消云散。
这个孩子看起来简直就是魔鬼。
他脸上有某种特别使他不喜欢的东西。
没有表情,甚至在一些极为迟钝的人那里也看不到这种茫然若失的表情。
兰迪的表情变了。
松弛的上下颚合上了,嘴巴的肌肉向上运动,像傻瓜似的咧着嘴。
在下垂的杏眼里发出奇怪的光芒。
他以不自然的节拍挥舞着手臂,开始鬼似的、转着角度的、笨拙的小跑,从大厅跑向杜勃里宁,在墙上和天花板上投射出奇异怪状的、变换着的影子。
杜勃里宁瞄准了手枪,射击了,但是,他拿手电筒的手掉了下来,子弹打高了。
接着,男孩已经在他身上。
解剖刀划开了他的眼球,就是在黑暗中,它们看起来也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