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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亡之坑

2025-03-30 06:29:31

一杰夫在他按规定来上班前的五分钟,打来电话请病假,他的耳语声听起来显然是假装有病的语调,而安在凯茜一侧听对话时厌恶地―甚至凯茜还没有挂电话―在旁边嚷了起来:我告诉过你,是吧?你说得对。

今天晚上他是要去听那个音乐会,你要打赌吗?我们两个人都知道他会去。

但是你想怎么办?告诉贝利把他开除?不要说,发生某种重要事情的时候,你从来没有打电话请过病假?我从来没有,安辩解说,我换过休,但从来没有打电话请过病假。

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安拿手掠了一下头发。

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家伙,他总是不让我好过。

她倚靠在柜台上叹了口气,我想,我留下。

我只是推迟我的约会和―嗨,不,你别这样。

凯茜说。

就这样。

不,不要这样。

我留下来关门。

今天晚上我没有安排。

她害羞地微笑了一下,不过,这几天里我也许需要你让我换休一天。

最终我们的凯茜也进入个人生活的舞台啦!很好笑。

参加约会比赛!打住。

安回过头朝上看了看柜台后面的钟:你肯定不需要我?肯定。

如果我不留下来,最好现在就走。

那么,走吧。

最后一个小时,慢了半个小时。

只有几个顾客进来―有一对孤独的浏览者静静地在通道里看书,两个忙忙碌碌的顾客很快奔到他们想要的书那里并购买了它们―但书店里的大部分地方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凯茜很早就数好了她的零钱,把发票放好,把收据的总账结好。

在九点差五分的时候,她把前窗上的牌子从上班换成下班;在检查每条通道和清理书店之前,锁好了门,这样它就再也不能从外面打开了。

她关掉了后面的灯,只留下日光安全灯亮着,书店的照明登时减半。

闭灯通常就是让零散的顾客知道,是他们应该走的时候了,但是,为了进一步确认一下,她走过杂志部,在前面柜台周围,再次进行检查。

像往常一样,她从西墙开始。

传记、非小说通道是空的,宗教、哲学通道也是这样,但是有一个孤零零的人站在神秘小说、新世纪通道的端部,在半明半暗的光下看书。

她朝那个人凝视了一会儿。

戈尔德斯特因先生。

凯茜觉得一股寒意流经全身。

她没有看见吉米的父亲走进书店,从安走以后,她再也没有离开过前面柜台。

这意味着在两个多小时以前他就进来了。

她的嘴巴立时感到干燥。

据她知道,戈尔德斯特因先生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书店。

他要什么?为什么他还没有离开?凯茜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对不起,她说,戈尔德斯特因先生,书店现在要关门了。

吉米的父亲抬头看了看,仿佛他没有认出她。

他凝视着她,仔细观察她,看她过去,然后回到他在读的那本书上。

凯茜艰难地咽了口气,她的心在怦怦地跳。

她对自己说,她没有理由惊慌,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但是她发觉自己已经在计划,要是打电话如何跟替察说,告诉他们有一个顾客拒绝离开书店。

她发觉自己甚至已经计划好了逃跑的路线,以防万一。

凯茜强迫自己走开,装作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表现得似乎她在有效地经营书店,所有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她在继续查看,检查下一个通道:美术通道,无人;小说通道,无人;儿童书籍通道,无人。

她明白,在她检查书店最后一个通道时,在这栋楼里,只有她和戈尔德斯特因先生。

她停步不走了,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试图使自己断续的呼吸装得像正常的节拍一样。

她听到男人离开了吗?她试图说服自己她听到了,试图让自己相信他已经在其背后离开了书店,但是她认为那并没有发生。

地上没有脚步声,系在门上的小铃挡也没有响。

她屏住呼吸,细心静听,但是书店里一片寂静。

她害怕了。

那个男人仍然站在那里,在空书店的远端等着她,这样的想法像一股寒流经过她的全身。

这个想法很傻,她想。

不要再像小孩一样。

你已经不是小孩,另外一个她说:跑,出去。

她慢慢地走向中间一排,强迫自己的脚向前移动。

到达神秘小说、新世纪通道时,她看了看书架之间,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但那里是空空的。

戈尔德斯特因先生已经走了。

他读的书已经合上,在地面上,她急忙跑过去,把它放回到书架上。

她拣起书时,瞥了一眼题目:巫术和程序化杀人。

凯茜很快就把现金、支票和收据放进保险箱,关掉所有的安全灯,但是晚上橱窗的灯亮着,她在出来的路上把门锁上。

感到欣慰的是停车场灯火通明,车停得满满的―这也是在一家很大的食品购物中心附近的好处之一。

在她周围,成双的夫妇和一些家庭推着购货车,打开车门,而她感觉好一些,少了一点担心。

在她去汽车那里的路上,路过一辆带塑料板的红色克尔维特,停在标有残疾人专用蓝色记号的位置。

运动车后窗上的张贴物写着:一九八九年以来一直干净认真。

在那下面用胶布粘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生来就是傻瓜。

凯茜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也讨厌那些乘机占用残疾人位置的人。

下面的说明进一步增强了她的自信心,在她到达她的汽车那里时,她几乎已经忘记了站在通道端头黑暗处阅读程序化杀人案的戈尔德斯特因先生。

几乎忘掉了。

但没有全忘记。

她检查了一下后座,以确保在她坐进汽车以前,里面空无一人;一旦坐进去,在她挂上座位安全带之前,她很快就锁上了门。

沿林肯大街往下开,走到半路,凯茜看见了一个立在街道中间的人影。

她笨拙地来回转,头部在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凯茜的前灯突然照住了她,人影就急忙跳到路缘石上。

凯茜放慢了车速。

卡特莉娜・韦斯特穿着一件裹得很紧的睡衣,黄色的用钩针编织的拖鞋。

她的头发缠结着,睡得很蓬乱,显得非常疲惫,站在街角,狂暴地东张西望。

她似乎立即就要惊恐起来,显得十分慌乱。

凯茜担心地把车停在路缘石旁边。

这么近,她可以看见老女人脸上像面粉一样的白粉痕迹。

白粉使皱纹更加突出,使线条显得比原来还要深,刻画出对艰难过去极端担忧的感情,这一些就是卡特莉娜脸上的装扮。

一切都好吗?凯茜问。

他走了,卡特莉娜说,她的眼睛粗野,令人害怕,我在睡觉,忘了锁门,现在他走了。

谁?兰迪?他走了!我肯定他……这是我的错!这全是我的错!凯茜换挡把车开进公园:如果您愿意,我将帮您找―不!女人说,她从汽车向后退,仿佛那是一头危险的动物。

我不在意。

凯茜说,真的不在意。

她走出汽车,在车盖那里绕了一圈,走到人行道上。

不!卡特莉娜抓住了凯茜的胳臂,捏得很紧,她的手指都扎进了肉。

我说了不!凯茜脱开,猛地把胳臂一拉,为这个女人强烈古怪的反应感到惊奇和害怕。

血液立即从她皮肤上的指甲伤痕处涌出。

她想起,卡特莉娜个儿高,吸毒,因此很快走到汽车后面保护起来。

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凯茜和解地说,行。

她回到车里,关上窗户,把门锁上。

卡特莉娜跑到驾驶座一侧,敲着窗户,从她睡衣的深口袋里伸出了雕刻刀平滑的木柄。

别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她大叫道,你不能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凯茜把汽车挂上挡开走,在后视镜里她看到卡特莉娜又一次走到街道中间,看来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和害怕。

那天晚上有一场尘暴,一道巨大的风沙墙往东移,从帕巴果禁猎地经过斯科特戴尔进入菲尼克斯。

看着电视,凯茜看见在屏幕下面闪烁着熟悉的警告:强风警报袭击贾拉南部和马利科巴北部各县。

她站起来,走到起居室,窥视后窗外面。

外面在刮风,棕搁树和夹竹桃在猛烈地前后摇曳,但是尘暴仍未到达。

她急忙走出后门,她把烤肉架从天井拉到储藏室里。

她把坐垫从草坪椅子上拿下来,把它们送到房子里。

她做完这些事,刚刚回到里面。

在她关上门后几秒钟,熟悉的尘粒喷水声就打在了窗户上。

她一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儿。

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和戴维以及比利就习惯于这样看着风暴席卷无垠的沙漠向他们袭来,在白夭,深棕色遮盖了天空的蓝色;在晚上,一团黑色的东西使星星黯然失色。

他们喜欢风暴。

他们觉得,在风的摆布下,看着玩具和自行车到处乱飞很有趣。

听着沙尘敲击屋顶和窗户的那种粗野的沙沙声,而他们却在里面仍然安全和受到保护,他们也觉得很有趣。

现在,这种声音似乎并不那么令人愉快。

凯茜走到房子的前部,通过窗户看着韦斯特家的房子。

她不能通过飞尘看见灯光,她极想知道,兰迪・韦斯特是否仍然走失,他的母亲是否还在外面找他。

他们两个人正在沙暴中漫游的这种想法使她感到发冷。

她在脑海中看到了兰迪,一个矮胖的身影在飞沙中缓慢移动,被他那发出尖叫声的母亲追踪着,她那乱蓬蓬的头发和睡衣在风中职动。

凯茜把窗帘放下,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上。

除了电视声外,房子里一片寂静―她的父亲早就上床睡觉―她把音量调大,努力不去听外面风暴的嚎叫声。

二艾伦和杜勃里宁乘坐汽车呆在李的房子外面,感觉就像在进行整脚的表演一样。

他们坐在租来的白色丰田公司塞里卡汽车里,穿过了街道,沿着两条车道往下而行,但是,他们注视的中心是李家灯光明亮的前窗。

杜勃里宁在用望远镜注视着房子。

艾伦在操纵盘上的咖啡开始让窗户蒙上了雾气,模糊了他们的视线,因此他拿起斯迪龙泡沫杯呷了一口。

他讨厌这样做,因为他觉得这样做有点可鄙和低劣,并且带有业余的性质。

从一辆轿车里对一所房子进行监视,这就像在某些劣质电影和一小时电视表演里所看到过的那种东西,但是他本人从来没有做过这类事,而且他已经知道,这不是他所喜欢做的事。

特别是对一个警察同行进行暗中监视,更是如此。

正是这个平科恩安排了这次监视。

局长临时重新安排李去处理交通问题,交给他的工作是:根据市里最近一期《交通安全一览》的精神,制定摩托车分配方案―项已经做完了的工作,但是需要把它搞得更有权威性,以免丢脸。

李是一个聪明人,因此艾伦认为他已经看清了这里面的把戏,但是表面上他根本没有对这次任务表示不高兴,甚至对这项新工作还感到挺愉快。

然后,伊冯看见他用交通科的计算机去了解一个女人的地址。

当他正在从屏幕往黄色抄写纸上记录信息时,她走进了房间。

看见她的时候,他很快就把这张纸胡乱地塞在一份打印资料的下面,而她却装作根本没有注意他在干什么。

不过,她立即就报告了平科恩。

李如此粗鲁如此明显地隐瞒自己所写的东西,使艾伦产生了怀疑,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他大概是企图根据驾驶执照号码来寻找一个老情人或潜在情人的地址,但是,平科恩说他们不会提供机会,并且命令他跟踪。

现在,艾伦觉得自己像一个叛徒。

这是他的过错。

他开始了这一场滚球活动。

如果那一天他不是那么烦躁和古怪,如果他只是把事情与李谈一谈,而不是匆匆做出结论,猛然抓住了可怜家伙的喉咙,李就永远也不会调动,也根本不会去用交通科的计算机,让他独自去不合规矩地使用它。

另一方面,如果李写下那个地址是为了另外的原因,怎么办?杜勃里宁放下望远镜,擦了擦眼睛: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要看一会儿吗?艾伦摇摇头。

自便吧。

他们两人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房子,没有说话,呷着他们的咖啡。

三达尔顿说他就住在这条街上的某个地方。

萨姆森点点头。

教训那个小家伙,居然让我停了学。

他们两人都把自行车停在路中间,向四周望了望。

邻居们很平静,仅有的声音就是其他街道上汽车的回气噪音,屋顶上空调机低低的嗡嗡声和树上蝉飞来飞去发出的噪声。

白天很热,如果住在这里的孩子们呆在家里看电视,他们就不会热。

沿着街坊的半路上,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用大个水壶和伯姆达短管冲洗他的皮卡车。

霍尔巴克用一个手指擦去他额头上的汗,大声说:我说咱们就骑着自行车沿街来回走,直到找到这个混蛋。

有时候他会出来。

萨姆森什么也没有说。

他知道吉米根本就不出来,也许是由于他看到他们骑着自行车巡逻而不出来,但是还有整个下午,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另外,他想抓住那个婊子养的,真想撕烂他的嘴皮,打断他的胳膊。

他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伤害那个孩子,但是,他就是要这个骨痪如柴、发育不好的孩子滚蛋,让他吃点苦头。

正是这个达尔顿第一个把吉米所说的话告诉他,要他干预司法的利益,然而,目前萨姆森把眼睛盯住这个瘦弱的小家伙,要把他的内脏揍出来―其中的理由与达尔顿根本没有关系。

因为吉米是这些预期的受害者之一,有些人由于从他们旁边走过,在他们谈话时从旁边走过,甚至由于他们存在,就得向他们提出请求,设法避开他们,而吉米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就像他的一个兄弟所说那样,孩子就是长出来的水果,到采摘的时候了。

而萨姆森就是一个采摘者。

你认为哪所房子是他家?霍尔巴克问。

萨姆森瞪着他:我怎么会知道?那么,让我们在附近来回看看。

听起来不错。

他们加速沿街向上走,经过了一个街坊,又一个街坊。

前面,在左边人行道上,他们看见一个男孩站在一条车道上。

一个矮胖的孩子,穿着他妈妈做的难看的童装,当他们向他靠近的时候,他仍然一动也不动,似乎是正凝视着他们。

萨姆森把车骑向孩子,在车道斜坡上加速,撞在人行道上,轮胎几乎就要轧到孩子的脚趾,但是孩子仍然没有动。

萨姆森刹车停住,车轮打滑了一下。

这么近了,他才看清孩子脸上结实而迟钝的特征,可以看见他的口水从嘴巴一直流到他橘黄色衬衣的领子上。

这是个傻瓜!他说。

霍尔巴克大笑,他把自行车拉到孩子旁边:你好,傻瓜!孩子迟钝地转向霍尔巴克,细细的蛛网形口水断断续续地流着。

萨姆森咧着嘴笑:也许他知道我们的朋友在哪里住。

也许他就是他兄弟!他们两人为此大笑。

你好,傻瓜!男孩毫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们从其旁边走过。

傻瓜!!没有回答。

萨姆森骑着自行车沿着车道坡度向下滑行。

当男孩蹒跚走过时,萨姆森就向他吐唾沫。

口水吐在孩子的头发上,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后,就掉到他衬衣的背上。

嗨!霍尔巴克说,让我们进行吐唾沫比赛。

我们可以用他作为靶子。

即使他满是口水,甚至他都不会注意。

他咳出一口痰,并通过噘起的嘴吐到孩子身上。

略呈绿色的白色黏糊糊的东西击中在孩子的胸部上。

萨姆森大笑,又把一口痰吐到男孩的头发上。

靶心!霍尔巴克大叫道。

他直接吐到男孩的脸上,击中在他的鼻子上。

萨姆森正在计划吐到他眼睛里,这时男孩迟钝的目光转过来望着他。

萨姆森嘴里的吐沫干了,所以他咽了一下而没有吐出来,迅速地把目光移开。

孩子脸上的某种东西让他汗毛直竖,使他的胳膊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他哆嗦了起来。

他从来不愿意在霍尔巴克面前承认胆怯,但是智障孩子让他感到惊慌;他突然希望不要再在这里停留,而是继续骑自行车从旁边通过。

萨姆森乘着自行车围着孩子绕了个半圆,直到他来到霍尔巴克身边。

智障孩子的头慢慢地转动。

口水,有他自己的,也有他们的,在沿着他的脸和衬衣向下滴,但是他好像没有注意到。

萨姆森想,孩子身上有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关他的眼睛。

通过这双眼睛,好像还有一个人在往外看,好像里面有一个怪物,他只不过是装成智力迟钝罢了。

他感到发冷。

不管是向自己证明什么,还是要在霍尔巴克面前保住面子,他强迫自己聚起了满嘴口水,违反他较好的判断,吐到智障孩子的眼睛里。

孩子通过口水迟钝地凝视着他,一动也不动。

滚开!萨姆森说,希望自己的声调听起来能比他感觉到的更加勇敢,更加随便。

让我们上路吧。

好吧。

霍尔巴克吐了最后一口痰,吐在孩子的脸颊上。

让我们到公园去兜一圈吧。

我想我们要去找找便衣警察。

他不在这儿,或者他在这儿,可躲起来了。

萨姆森在街道中间转了一个U字弯,他只是想离开这条该死的街道,离开这个怪异的傻瓜孩子,但是又希望不要在他朋友面前做得太明显。

行。

霍尔巴克勉强地说。

星期一他将必须步行去上学。

我们只要在路上等他,然后就在那里踢他的屁股。

霍尔巴克活跃起来:是,也许我们能让他吃狗屎。

听起来像一个计划。

他们两人骑车离开,向西斯塔朝公园骑去。

他们一离开这条街,萨姆森就感觉好一点。

即使骑车离开以后,他感觉智障孩子的眼睛仍然盯着他,挤入他的后背,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在他们离开那条街之前,他一直都不能放松下来。

公园里几乎是空空的。

有两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正在棒球场练习用球棒接球,一个墨西哥家庭正在一张桌子上进行吃烤肉的野餐,除那以外,整个地方都没有人。

甚至那些通常用一辆年久失修的篷车在停车场一角作为标志的嬉皮士们,今天也没有在任何地方出现。

萨姆森和霍尔巴克骑着自行车越过不高的路缘石,沿着其他自行车在草地中间踩出的泥土小道加速前进。

他们到达鸭子池塘突出来的顶部,然后突然向左转弯,绕着小维修场的篱笆转悠,直到他们来到排水沟上方。

他们很快望了望四周,以便认定他们没有被发现,然后停好自行车,把它们隐蔽在灌木丛里,沿陡峭的泥土堤岸滑到沟底。

在他们前面,排水沟就进人被他们称为的坑道而继续向前,所谓坑道是一条街道下面的八英尺长的暴雨排水沟。

虽然他们多次在坑道里面呆过,但是他们从来役有找到过它的端头,从来也投有发现它向世界开放的位置。

他们在里面走过,试图从上面确定它的路线,但是他们未能找到排水沟的相应出口。

暴雨排水似乎从街道下面流过,从马路对面的房子底下继续向前。

现在,他们小心地跨过盖有水藻的岩石,跳过中间的水坑,走进坑道。

暴雨排水沟里有一股污水和酒精的味道,不流动的空气里有旧烟草和大麻的痕迹。

这里很暗―入口的亮光只能照到几英尺,几步以后就是死气沉沉一一但是这并没有使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感到麻烦。

他们经常到这里来,因此甚至没有手电筒他们也能熟练地在里面行走。

萨姆森领路走进阴暗处,把一只手放在冰凉的水泥墙壁上,来记住方位。

他记得,有一次,他们偶然遇见一个在这里睡觉的游民;他差一点在黑暗中被这个老人绊住。

开始时他们两人都感到害怕,他们怕被捅刀子或被杀死,但是,当他们听到了那个人微弱的嘶声时,听到他可怜的请求时,恐惧消失了,他们狠狠地踢了他那面朝下的身体,装作这是偶然的事故,坑道里仍然是一片寂静,但是回响着他们虚假的言过其实的道歉声:对不起。

请原谅。

实在对不起。

萨姆森咧着嘴笑。

他继续向前走,他的脚黏糊糊地滑了一下。

他很快把它拔了出来。

粪便!他说。

闻起来像是这东西。

霍尔巴克表示同意。

他们走过第一个拐弯的地方,外部世界的白方块消失了,这时再也看不见坑道的入口了。

萨姆森停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霍尔巴克撞到他身上。

该死的,看看你走到哪里来了。

萨姆森把他的朋友往墙上一推。

你懂吗?他问。

有卷玻璃纸的声音。

一根火柴擦亮了,在黑暗中不正常地亮了,霍尔巴克把小火焰碰到烟头上。

萨姆森微笑了。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到这里抽烟的情况。

当时,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才做出了点亮火柴的决定,在那以前,他们两人已经紧张得满身大汗。

他们担心坑道里的空气里含有某种易燃的气体,当他们擦火柴时,整个地方都会爆炸,他们会在火焰里被烧毁。

现在回过头来看,他想不起为什么他们最终决定擦亮火柴,他还想起他们大概非常笨又非常幸运。

霍尔巴克把火柴弄灭,将其扔到坑道地面中间的水里,喷出烟雾。

香烟点着了,烟灰发着光。

霍尔巴克在走向他朋友前,又吐了几口烟雾。

他们就这样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默默地抽着烟,霍尔巴克隔一会儿就咳嗽。

烟几乎就要抽完了,只剩下了烟蒂。

突然之间,萨姆森感到仿佛有人在看着他们,仿佛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仿佛看不见的耳朵在听着每一个声音。

在那一天里,他第二次感到惊恐,他想起了智障孩子。

在坑道里似乎比较冷,一股寒意流经他的全身。

他们沿着来的路往回走,他听到了很低的溅水声。

那是什么?他低声说。

什么?霍尔巴克说,他的声音太大,在坑道里引起回响。

闭嘴。

你为什么低声说话?霍尔巴克的语调带着点嘲弄的腔调,你把我当成小姑娘啦?闭上臭嘴。

霍尔巴克不再吭气。

这一次他们两人都听到了声音。

踩在水里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溅着水向他们走来。

萨姆森伸出手,从他朋友那里接过火柴,并把它点亮。

橘黄色火焰照亮了他们的脸,但只是那么一点点。

他们周围甚至变得更暗。

谁在那里?萨姆森喊道。

没有答复,但是脚步声停了下来。

萨姆森的火柴掉了下来,在盖满浮渣的水里嘶的响了一声就灭了。

我不喜欢这个,他说,我们出去吧。

行。

霍尔巴克表示同意。

他们开始按来时走的路线匆匆忙忙地往回走,尽管他们装得一点都不慌。

他们的脚步声在坑道里产生回音。

萨姆森想,要是他们能到达转弯的地方就好了。

要是他们能看见人口就好了。

他在脑海里看见了杀人团伙。

在脑海里看见了―四――那个智障男孩。

现在他们开始跑了。

当他们绝望地试图见到亮光时,网球鞋在污水里溅水的声音很大。

萨姆森伸出手摸在冰冷的混凝土墙上。

霍尔巴克就在他前面尖叫;在萨姆森明白了他在干什么时,停了下来往回一跳。

他听到了砰的一声重击声,这个声音立即从干净利落的清脆声变成带水的咯吱声,然后是霍尔巴克身体跌倒的声音。

当身体撞击坑道地面上浅浅的一层水时,有一声很低的溅水声。

萨姆森受到了惊吓,感到恐慌,在肺的顶部发出尖叫,试图逃开。

他向前跑,但是立即被他朋友不会动的身体所绊倒,伸着四肢成了一滩烂泥。

在他的尖叫声和心脏猛烈跳动声下,他听到了轻声的暗笑。

恶魔!他想。

他想站起来,在吐唾沫时,感到了烂泥和化学物,水藻和小便的味道,他很快就呕吐了。

在某种东西或某人猛击其侧面时,他被撞倒了,有人从背后向他喉咙里塞东西,几乎被堵得要往外吐。

袭击者猛地跳到萨姆森胸部上,先是双膝压在上面,他突然就不能进行呼吸。

他觉得堵得慌,感到窒息和气喘。

他用脚踢。

用拳猛击,但是哪里也打不着。

他粗野地把头从一侧扭向另一侧。

通过那泪水沾湿的眼睛,他看到在其右边有香烟的橘黄色亮光,不管怎样枯竭,但仍然不可思议地亮着。

显然,恶魔也同时看到了它,由于胸口上压力的变化,现在香烟漂浮起来,往上升,在他脸上画了一条直线。

他踢着,抽打着,试图翻过身来,试图尖叫,然而在他能动之前,香烟燃着的一头渐渐占据了整个世界,被压入他的右眼。

他企图闭上双眼,试图眨眼,但是热量直接刺人他的大脑,感觉到眼膜被融化,闻到了污水恶臭上面有自已肌肉的烤焦味。

他的胳膊被甩出,他的左手碰到了又热又黏的东西。

霍尔巴克的头。

一拳打在萨姆森的脸上,接着是更重的一下。

香烟移到他的另一只眼睛,通过胶状的粘膜,这只眼睛也被融化,这样,他就瞎了。

陪伴他死去的声音是那人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