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播出了谋杀案。
它成了一条重大新闻,刊登在《今日美国》的头版头条,同时国家广播公司、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争相播发了新闻,美国广播公司的新闻专题节目做了详细报道,《华尔街日报》也转载了这条新闻。
我们杀死的那些家伙不仅是沙漠棕相市的显赫人物,而且是商业界的大腕儿,他们的死引起了东京和华尔街股票市场连续几天爆跌。
原来,那个抽雪茄烟的人名叫马库斯。
兰伯,他不仅拥有全美最主要的工具制造业--兰伯工业集团,而且还是十几家跨国公司的主要持股人。
其他人尽管不如他那样显赫,他们的死讯同样在国际金融市场引起了轰动。
我们剪贴了所有的报刊文章,将电视新闻全部录了下来,保存在我们的媒体报道资料室里。
乔整个变了一个人。
我们在拉阿莫尔餐厅第一次遇到的那个低三下四、俯首听命的哈巴狗,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趾高气扬的好斗的公鸡。
在许多方面,我更加偏爱过去的那个乔,我知道其他恐怖分子跟我有着同样的感觉。
虽然他那时既腼腆又胆怯,但是他善良、大方、敦厚老实,现在他自信得过了头,尾巴翘到了天上,好像只有他才是最重要的角色,他那种的态度使我们大家很不舒服。
恐怖行动后的一天,乔参加了市议会召开的一次会议。
他在会上公开要求城市计划委员会的主席和管理人员辞职,要求对他曾经被迫同意的几项条款进行重新表决,这次他统统投了反对票。
我们坐在观众席上冷眼旁观着。
菲利普极其认真地注意着整个会议的进程,每当市长发言时他都要皱皱眉头。
最后当乔投票赞成扩建一段横穿三个街区的道路时,我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你怎么啦?我猜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我跟随他的目光看到,乔正在带领大家讨论街区项目,什么意思?人们都在听他说话。
他们开始注意他了。
他看着我,在房间里环视了一遍,不仅那些市议会的议员,而且还有记者以及旁听席上的观众都看到了他。
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而且他变了。
我的意思是,他在我们的帮助下杀了他的老板,可是他并没有……菲利普摇摇头,试图找一个更恰当的词汇,他不仅没有靠近我们,反而离我们更远了。
他……我无法解释这种事,但是我知道。
我知道在自发杀人行为之后会发生些什么情况。
但是这些情况在乔的身上并没有发生。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朱尼亚说。
你怎么想?我认为他介于两个世界之间。
菲利普沉默了。
比尔激动地点着头插嘴道,不错,有可能他父亲是我们的同类,而母亲却是个正常人,他分别继承了父母的一部分遗传基因。
菲利普也点了点头,各占一半儿,他说,我能看得出来。
这个解释说得过去。
我清了一下嗓子,你认为我们能够相信他吗?我的意思是,你认为他能记得自己的出身吗?他还能算是我们的同类吗?他最好长点儿记性。
菲利普说。
如果他忘了呢?我们就消灭他,让吉姆代替他的位置,正如那些富翁们最初设计的那样。
三天以后,吉姆出现在市长办公室里。
他拘谨、怯懦、惊慌失措,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使他相信,我们不会为任何事情责怪他。
吉姆给菲利普打了个电话,要求跟我们见面。
他担心我们会因为他跟哈灵顿、兰伯等富翁有牵连而跟踪他、杀了他,因此他意找了一个公用电话。
他说他想把一切事情当面谈清楚,然后宣布休战。
不存在什么休战,也没有必要谈清楚任何问题。
菲利普最终还是同意了他提出见面的请求,并确定了会谈的时间和地点。
别告诉乔・他挂掉电话时告诉我。
为什么?原因嘛,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第二天早晨,当吉姆在预定的时间走进市长办公室时,情绪看上去十分糟糕。
从外表看来,他似乎在勉强维持着生计,并承受着很大的生活压力。
他衣着肮脏,面色慌怀,身上散发着臭味,显然他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
菲利普向他解释什么是恐怖组织,并告诉他我们是干什么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向吉姆施加任何压力,但是他说得很清楚:假如他愿意,他可以自由加入我们的组织。
正在这时,乔走进了办公室。
乔在走廊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走进大门,由于愤怒而变得面色通红,从我的办公室里滚出去!他用手指着门,大声地嚷嚷着,从我的城市里滚出去!这是吉姆,菲利普对他晓之以理,他刚刚加入了我们这个恐怖组织。
乔的目光从菲利普身上转向吉姆,又转回来,你知道他是谁?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他是新来的平民恐怖组织成员。
他是哈灵顿那个杂种找来替换我的家伙!市长走到吉姆面前,目光逼视着他,你是谁?你从哪里来?我叫吉姆。
卡德威尔,旧金山人。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卖你们。
这些家伙在煤气站找到了我,问我是不是愿意当市长。
你认为我应该怎样回答?别对他那么凶,我说,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怎么回事?我知道他要霸占我的位置!他咄咄逼人地看着新来的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不得不离开旧金山,因为我在我供职的植物园里杀了我的上司--菲利普疲倦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行了,后面的故事不用说了,我们已经知道结局了。
我要他立刻离开这里!乔怒吼着。
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菲利普就像对哈灵顿说话一样,用低沉而冷漠的声音回答了乔,同时用果断而坚定的目光盯着他的双眼。
乔退后了一步,但他的语调毫不含糊,我是这里的市长,他说,不是你。
说得对,菲利普说,慢慢走近他身旁,你的确是这里的市长。
你是这个该死的棕润温泉市的市长,你有权拓宽街道,修建棒球馆。
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写字台上,听起来就像甩动皮鞭的声音,别告诉我你他妈的是谁,假如不是我们插手帮助了你的事情,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是,他用手指着吉姆,你就会跟他一样!我感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别忘了,现在我们是在我的城市里,我是这里的市长--是的,你是市长,幸亏你还没有当上国王。
我要你们所有的人都离开我的办公室!菲利普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伸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我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乔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我扫了一眼蒂姆和詹姆斯。
我们都不知道事态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我感到口干舌燥。
现在吉姆是这里的市长,菲利普冷冷地检查着枪膛,你喜欢这个决定吗?我甚至不用费心请你写一份辞职报告,或者在辞职书上签上你的大名。
我只需要把你请出这间办公室、换上别人就行。
你不能这样做!是人民选我当了他们的市长!我可以再把你选掉。
菲利普冷笑着说,你认为人民会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同吗?我浑身直冒冷汗。
眼前这个菲利普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不是那个把我发展成为恐怖份子的理想主义者,也不是那个为乔・霍西即将丧失的市长地位打抱不平的人,更不是那个想要炸乎家庭乐园的神经质的半疯子,或者谋杀了自己的上级、除掉了那些跟乔过不去的富翁的毫无同情心的冷血杀手。
这是一个已经濒临危险边缘的人,一个没有动机和计划、不需要任何理由、一切仅仅取决于直觉的菲利普。
这个菲利普足以使我失魂落魄。
菲利普。
我说。
闭嘴。
吉姆终于发言了,我不想当市长,他说,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请你们不要选我。
我不想--你也给我闭嘴。
他盯着乔,市长先生,你现在怎么办?乔结结巴巴地说:我很抱歉,他舔了舔嘴唇,我只是……我只是……他绝望地看着菲利普。
菲利普仍然毫不动心地站在那里,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最后点了点头,好吧,他说,就这样办。
他把手枪放进了上衣兜里,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已经接受吉姆加入我们的行列了?没有问题。
接着乔向吉姆伸出了手,强制自己笑了一下,我很抱歉,他说,你不会介意吧?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这个场面是我希望看到的。
菲利普的举止中有着某种令人无法解释的苛任东西。
我记得我曾经认为他可能得了躁狂型抑郁症。
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我看看詹姆斯,他也看看我,我知道他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他转过了脸。
菲利普继续点着头,大家又成为朋友了。
我很喜欢看到这个结果。
我们仍然是朋友。
吉姆整天跟我们在一起。
我们告诉他关于过去的生活以及现在的新生活。
他很快就跟玛利好上了,他们之间明显地产生了吸引力。
每次看到他们两人缠绵地坐在一起时,詹姆斯和我总是会心一笑。
我有一种预感,在不远的将来很难在其他恐怖分子的床上看到玛利的影子了。
菲利普的神经仍然绷得紧紧的,敏锐得像~条蛇。
他从早到晚都显得十分亢奋,在我们住宅的周围不停地走来走去,出出过进,偶尔找人说几句话,说了一半突然又停下来。
他似乎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等待某种东西的降临。
晚餐之后天黑了下来,外面刮起了一场风暴。
我们正在乔的客厅里看电视,菲利普突然匆匆闯入,撞开了房门,站在走廊里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得走了,他说,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走到他身边,你要去哪里?你在说些什么?你不会理解的。
不试一下怎么能知道呢?他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谢谢你,他说,不过……还是算了吧。
他注视着门外,千万别跟着我,他说,谁都不许跟来。
说完他便立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独自站在他刚刚离开的走廊里,只听见他那渐去渐远的脚步声,逐渐被凄厉的沙漠风暴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