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门廊上。
远处是河干镇桔黄色的灯光,温暖明亮,仿佛是沙漠黑暗中的灯塔。
头上的天空,繁星密布,没有月亮,却有着许多他能叫得上名字的星座。
在他的椅子对面,坐着他的父母。
门廊的台阶上,坐着克里斯廷。
一家人重聚了。
没有解决的问题。
黑暗中,他凝视着自己的妹妹。
尽管这里惟一的光线是从客厅窗户里透出的灯光,但他仍能清楚地看到克里斯廷。
这是小时候的她,是他记忆中的小姑娘,而不是他最近见到的年轻女人。
她说了些什么,显然是在回答谁的问题。
他明白了,他们现在正在聊天。
过去的仲夏夜,他们经常像这样在一天的辛勤劳动后,懒洋洋地坐在门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是他感觉和父母最亲近的时刻。
这是他父母惟一真正放松的时刻。
这是他们惟一不用为房子工作的时刻,是他们惟一可以做回自己的时刻。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但也许他已感觉到了什么。
这些在门廊上的聊天时刻对他来说,几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所以他不愿意在这时候提起比林斯和那个女孩。
他知道自己必须和父母谈谈,但他不愿破坏现在的氛围。
等到能自然引入这个话题时再说吧。
夜晚的空气很凉爽。
白天的热浪已渐渐消退。
在熟悉的鸡棚味道中,他能闻到夜来香幽幽的花气。
他听着父亲、母亲和克里斯廷的谈话。
能和他们重新在一起,真好。
父母谈论着过去的故事、未来的计划。
当他渐渐睡着时,他们还在说着。
当他醒来时,已是早上了。
他仍躺在门廊的椅子上,不知是谁给他加了条毯子。
他像个虾米似的蜷缩在毯子里。
太阳已升得老高,他听到了父亲的卡车在车道上发动的声音。
这么说已经过了早饭时间。
他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来叫他在固定的时间、以固定的方式吃早饭。
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那个女孩,也没有谈论过比林斯或这房子。
他坐起身,伸个懒腰站了起来。
全身肌肉酸痛,尤其是脖子。
他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打开前门,走进了屋子。
他以为会闻到早饭的味道,起码是剩下的早饭的味道,但当他穿过餐厅来到厨房时,也没有闻到任何食物的气息。
水池里的碗还是昨晚的。
妈!马克叫道。
克里斯廷!妈妈去镇上买东西了。
妹妹正站在门口望着他。
她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面包,然后将其中两片扔进了烤箱。
他知道,在家里,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零食是决不允许的,而吃饭也要所有人到齐才行。
可现在这却发生了。
爸爸在外面,克里斯廷说。
我想他正在卸鸡饲料。
他可能希望你去帮忙。
马克怔怔地点点头,然后走出了屋子。
他想随便抓点儿东西吃,但又不感觉很饿。
他和丹尼尔。
诺顿、劳瑞、斯托米一起吃过早饭后,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门廊上。
虽然睡了一会儿,而且现在这里是早晨,但他的身体仍感觉现在是中午。
而他一般是不吃午饭的。
他走下门廊,来到房子后面。
闷热的空气中已经充满了上千只鸡的歌唱。
在离房子不远的斜坡上,是四座低矮的鸡棚。
锡皮屋顶和未经任何粉刷的石墙。
父亲的车停在第二座鸡棚前。
马克顺着斜坡向他走去,倾斜的坡度加快了他的步伐。
在父亲身后的鸡棚门口,他看见了那个痴呆的女孩。
父亲正在把一箱箱的鸡饲料从车下搬下来,堆在地上。
当他转过身来时,那女孩便立即藏到鸡棚里去;而当他转过身去时,她又会跳到门口,掀起裙子露出自己的身体。
这是马克回来后第一次看见她。
像从前一样,他再次感到全身发冷。
这是在室外,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有父亲站在两人之间,但他的感觉仍像多年前一个人站在长长的走廊中一样。
害怕。
父亲放下一个箱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注意到站在那里的马克,便招手示意他过去。
我刚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起来。
干吗不帮帮我,我的背疼得要死。
马克点点头,向前走去。
他的注意力仍集中在站在鸡棚门口的女孩身上。
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边的活儿上。
他和父亲一起从车上卸下箱子,然后把它们堆放在地上。
但他的眼角余光仍能看到她,看到她不停地把裙子掀起来。
他不知道父亲是真的没看见,还是装着视而不见。
箱子终于卸完了。
父亲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我要去镇上再拉一车饲料,顺便去接你妈妈。
别走远了。
回来的时候我需要你帮忙。
马克点点头。
父亲打开车门,爬上车。
车发动了,马克注视着汽车沿着斜坡向车道开去。
然后,他朝鸡棚转过身来。
女孩还站在门口,但现在却安静下来,望着他。
马克,她说。
他想起了这声音,想起了她叫他名字时的语调。
他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她离开鸡棚,慢慢向他走来。
马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站住了。
然后她就趴在了地上,像从前一样,撩起了裙子。
她狡猾地扭头从肩膀上望着他。
我还是喜欢你从后面来。
他没有任何和她性交的欲望,却极想用尽全力踢她一脚。
但他知道这没有任何作用。
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而这只能暴露他的真实情感和计划。
所以他呆在原地没动,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她发出一阵淫荡的笑声,向他翘起了屁股。
他转身朝房子走去,那淫荡的笑声一路伴随着他。
父亲和母亲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厨房等着他们。
父亲和母亲一起走了进来,每人都抱着一口袋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
妈妈,爸爸。
我们必须谈谈。
父母对视一眼,然后看着他。
父亲先开了口:关于什么,儿子?关于这房子。
我还要去卸箱子。
我想你能帮我--还有那女孩。
他父母再次交换了一下眼色。
坐下,马克说,指着两把他早已准备好的椅子。
他们真的谈了起来。
他没有就那个女孩给父亲施加压力,但他详细描述了发生在走廊里的事,并且说明这就是他想离开这房子、离开家的原因。
他解释道,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她想消弱这房子的力量,想拆散他们的家庭,想把他们赶出去。
但我不会让她得逞的,他说。
我爱你们。
我爱你们两个。
我也爱你,母亲说。
父亲点点头,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马克哭了起来,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闭上眼睛,抹去泪水。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厨房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窗户还在,但没有了门廊、鸡棚,只有一片浓雾。
他明白了:他又回来了。
他突然感到脖子一阵发热。
他惊跳起来转过头去。
是克里斯廷。
她正站在那里,微笑着。
你做的很好,她说。
非常好。
他苦笑了。
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吗?你还恨他们吗?不。
那么我想都解决了。
她拥抱了他。
他感到一阵阳光的温暖,但那淫荡的笑声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
这仅仅是他的幻想吗?克里斯廷缩回身,看着他。
只是还有一件事,她说。
他直视着她。
什么事?你必须找到那母狗,她说。
然后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