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丹尼尔

2025-03-30 06:29:27

他们在门口处碰头了。

他们都是被房子的晃动惊醒的。

又惊又惧的几个人全都冲到了楼下。

劳瑞在加利福尼亚经历过几次大地震,所以比其他人要镇定些。

但地震发生在这里,在这房子里,显然也使她感到很意外。

诺顿已经在楼下了。

他们正盯着以前大门所在的位置时,他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双手抖个不停。

他告诉他们他在窗外看到了奥克戴尔、他想叫醒马克、以及他在书房里的遭遇。

诺顿说话的时候,丹尼尔扫视着四周。

以前是窗户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墙壁。

门也变成了一块装饰性的橡木,成了墙壁的一部分。

这么说,这些门窗就这么……被封死了?劳瑞问道。

它们就被墙壁覆盖了?基本上是的。

但是什么引起的呢?比林斯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吗?我说了,我只是……只是打开了门。

我想这就引发了一切。

劳瑞摇摇头。

可这没有任何道理。

正像他所说的那样,这根本不必有道理。

马克低沉的声音。

魔法没有任何道理,它有它自己的逻辑。

他们都转头看着他。

他一直很沉默,极少开口。

所以他开口说话就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丹尼尔不禁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以退为进,他是不是在有意达到这种效果。

接着他看到了那年轻人充满痛苦的脸。

他立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内疚。

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为何还要怀疑对方的动机呢?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团结一致。

比林斯后来去了哪儿?丹尼尔问。

诺顿耸耸肩。

我不知道。

前一分钟他还在,可后一分钟就不见了。

斯托米笑了。

他当时穿着睡衣吗?我想他从来不睡觉,诺顿说。

他穿着制服。

像平时一样。

他停顿片刻。

只是……他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皮肤颜色变深了,很高兴的样子。

自从我到这里后,他就变得越来越精神,丹尼尔说。

斯托米笑了。

我想我们也是给他的电池充电,呃?丹尼尔望着他。

不要给别人下结论,伙计。

又是一阵隆隆的响声。

房子里的灯光开始闪烁:楼梯上方的灯泡灭了,客厅里晃来晃去的吊灯亮了起来,门洞里的大灯灭了,而餐厅里的一盏灯却突然变得格外耀眼起来。

这本不该如此可怕。

他们经历过比这恐怖得多的事情。

而现在五个人在一起,本该给彼此以安慰和信心。

但丹尼尔觉得自己的脉搏加快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逃出这幢房子。

伴随着闪烁的灯光的,是各种奇怪的声音。

黑暗中传来的喃喃声。

头顶上穿来的笑声。

又是一阵低沉的隆隆声。

声音刚刚响起,一切就都停止了。

灭了的灯不再亮起,亮了的灯也不再灭掉。

所有的声音也都消失了。

房子变得寂静起来。

来吧,劳瑞说。

我们去书房看看。

她沿着走廊走去。

丹尼尔立刻追上了她。

其他人也都跟了过去。

书房的门关着。

劳瑞想把它打开。

丹尼尔、斯托米、马克都试过了。

甚至连诺顿也试过了。

可它锁上了,他们无法将它打开。

比林斯!诺顿高声叫道,用拳头砸着门。

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慢慢打开了。

丹尼尔望着那扇慢慢打开的门,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惧。

他努力回想着那房间里是什么,可童年的记忆里并没有那个房间。

他无论如何想不出来那里面可能是什么。

门完全打开了。

透过长方形的门框,可以看见苍白的月光下纠缠在一起的黑影。

这次,他走在了头里。

还没有走到门口,他就明白了里面是什么。

是个利用日光的温室。

或者说是个利用月光的温室。

因为里面的植物毫无疑问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丹尼尔走进房间,站在门口。

他们现在是在房子的西侧,虽然他并不记得在房子这一部分有个温室。

房顶有两层楼那么高,对面墙上的窗户是半透明的,光可以进来,人却无法看清外面的景象。

种在一排排架子上和花盆里的植物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形状和颜色都夸张到了极点。

它们是从哪儿来?是谁在照顾它们?五个人开始慢慢散了开去,被他们各自感兴趣的植物所吸引。

丹尼尔来到了一株类似仙人掌的植物前。

它就像是一个没有脑袋的人的骷髅,颜色泛黄,长满尖刺。

斯托米走到窗户前,小心地敲打着。

感觉很结实,他扭头说道。

但不妨试一试。

斯托米扫视四周,拿起了一个花盆,朝窗户扔去。

花盆消失了。

紧接着又出现在原地。

如果有人用脚踢那些玻璃会怎么样?丹尼尔说着走了过去。

他的脚会不会陷在……那里面,然后重新出现在他的腿上?你想试试吗?斯托米问。

丹尼尔举起双手。

我不想。

我只是好奇。

你就接着好奇吧。

我也不想。

嗨,快过来!两个人转过身,看见诺顿正站在一株长着奇大无比的黑叶子的植物旁。

他们走了过去。

虽然温室里没有一丝风,那植物的叶子却在不停地摆动着。

那摆动似乎带着某种淫荡的意味。

这使丹尼尔想起了--多妮他抬头望着诺顿和斯托米,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马克和劳瑞也向这边走来,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这植物也有着同样的反应。

一根枝条向他伸了过来,又缩了回去,又伸了出来。

在那枝条的顶端是一枚小小的、滚圆的草莓。

夏娃和禁果。

这使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早先关于上帝和魔鬼的谈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是什么意思?劳瑞问道。

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丹尼尔耸耸肩。

不知道。

劳瑞身后,另一株植物也动了起来。

她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

一朵鲜红的小花向她摇曳着、舒展着,一滴露珠从花瓣上滚落下来。

我们离开这里吧,劳瑞厌恶地说。

我同意。

那么走吧,斯托米说。

五个人顺着原路走出温室。

丹尼尔走在最后,小心地四处张望着。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那些植物也停止了晃动。

当他们都来到走廊上时,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斯托米问道。

显然有人想让我们进去。

想让我们看见什么东西。

可是是什么东西呢?没人知道。

仍然是死寂的夜--一只表指着两点,另一只指着三点半--而且他们已经非常疲惫。

于是在决定第二天一早去见比林斯问个究竟后,他们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如果有什么反常的事情,走上楼梯时劳瑞说道,就高声呼救。

不要试图独自应付。

反常的事情?斯托米问道。

劳瑞笑了。

比反常更反常的事情。

马克和诺顿向第三层走去。

斯托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丹尼尔把劳瑞送回房间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脱掉衣服,爬上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他梦见了多妮。

早上醒来时,床头柜上的闹钟指着六点。

他听到了招呼他们吃早饭的钟声。

屋里除了他昨晚打开的台灯外,没有其它任何光线。

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中,他们可能永远见不到自然光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必须看看那温室--因为它是房子中惟一还有窗户的房间。

钟声再次响起。

丹尼尔躺在床上没动。

让比林斯见鬼去吧。

他要接着睡觉。

如果这仪式般的进餐形式有助于房子力量的恢复,那他可不想去帮忙。

再说,他还很困,不想现在就起来。

他们有足足一天的时间一一他妈的,一年的时间--去盘问那个管家。

传来一阵敲门声。

丹尼尔?是劳瑞。

稍等。

他叹口气,爬下了床。

他穿好裤子,打开了门。

她穿戴得整整齐齐站在门口,头发也已梳理好。

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头发。

我可以进去吗?她问。

他点点头,闪身让开路。

她进来后把门关上了。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告诉她自己是已婚男子。

不过她看来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知道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谈谈,她说。

但我一直在想……而且……她看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看马克?马克?我……我不知道。

怎么了?好了,别拐弯抹角了。

现在没必要使用外交辞令。

你对马克有什么感觉?你的直觉?没必要使用外交辞令?他笑了。

据我看来,我们几个将一起度过余生,甚至死后也将在一起。

我应该尽可能和其他人友好相处。

我不是在开玩笑,劳瑞说。

他点点头,坐在床沿上。

我知道。

你得出了什么结论?他……他有些地方不对头。

当然,他不是个太爱说话的人,可是--我不是指这个。

她叹口气。

如果他是间谍怎么办?什么?让我把话说完。

这太荒谬了。

是吗?可我认为他对我们并不完全诚实--行了!每个人都有秘密。

你难道认为我会对一群陌生人完全敞开心扉吗?你以为我把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了吗?没有,但我想你起码把你认为和这件事有关的情况告诉了我们。

从这点看,你是诚实的。

但我觉得马克没有。

我认为他隐瞒了什么。

为此,他就成了--什么?--这房子的侦探?我不知道。

我并不是说他在监视我们的行动,然后报告给比林斯或其他什么人。

我只是说我不完全信任他。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看起来……我觉得我们两个有更多的共同点。

别太骄傲了,可你确实看起来很聪明。

自信。

坦率。

最后,我想我最信任你。

丹尼尔忍不住笑了。

我太荣幸了。

我希望你好好想想这件事。

保持警惕。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她站起身。

已经晚了。

我们最好下楼去吃早饭。

我不饿,丹尼尔说。

可是--可是什么?我们忠实的仆人会对我大发雷霆?请便。

劳瑞点点头,眼里流露中理解的神情。

也许这些仪式会赋予这房子力量。

这很有可能。

我去告诉其他人。

你也想不吃早饭了?明天开始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饿了。

丹尼尔笑了。

那么去吧。

一会儿见。

可他再也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45分钟后,他无奈地穿上衣服,来到了楼下的餐厅。

桌子已经摆好,却没有任何食物,也没人在吃饭。

劳瑞、马克、诺顿和斯托米都枯坐在那里,要么把玩着餐具,要么茫然瞪视着前方。

比林斯在哪儿?丹尼尔一边问着,一边坐了下来。

斯托米耸耸肩。

这问题不错。

没人去找他吗?我去了,劳瑞说。

哪儿也看不见他。

至少是在这一层。

那么……怎么办?我们要被饿死吗?斯托米站了起来。

我去做早饭。

他看了看围坐在桌边的人们。

不过我们要轮流值班。

这可不是我的长期工作。

我来做晚饭,劳瑞说。

午饭各人自己负责,丹尼尔笑着说道。

我知道这里的规矩。

希望你们喜欢炒鸡蛋,斯托米说。

我只会做炒鸡蛋。

他消失在厨房的门里。

眨眼间又跑了出来,一脸的困惑。

他手里端着一只放着火腿和果汁的盘子。

已经做好了。

他说。

什么?我们的早餐就在里边。

全都准备好了。

刚才还没有,劳瑞说。

我去看过。

谁能来帮我一把?他们全都站了起来,跟着他走进了厨房。

里面有烙饼、蛋糕和新鲜水果。

炉子和微波炉都没有任何被使用过的迹象。

也没有用过的刀和炊具。

这些食物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丹尼尔端着咖啡壶和一盘香肠回到了餐厅。

他说不准,但厨房看起来似乎不一样了。

比他记忆中的要大,而且里面的东西也似乎换了地方。

难道这是他们五个厨房的混合体吗?不过在这之前,这房子看起来和他在马蒂镇的家一模一样。

也许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他们低头吃着早餐,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

他发现自己确实在注意马克,看他在做什么、说什么。

他很生劳瑞的气。

是她播下了怀疑的种子。

但他又无法太生气。

劳瑞看重他的诚实和聪慧,选择他作为听众,是对他极大的恭维。

他不自主地笑了起来。

有着这样眼力的人是不会看错人的。

但这是一个不好的先例。

他们才在一起呆了多长时间?12个小时?如果是一个星期呢?一个月呢?真希望,到那时他们已不在这里了。

真希望,到那时他们已找到了出去的路。

但是如果没找到呢?他们很可能会自相残杀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劳瑞。

她给了他一个樵怀的微笑。

他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他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来研究这幢房子:从地窖到阁楼,还有它们之间的三层楼。

他本以为房子的门窗被封死后、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后,房子会显得更小、更压抑,但事实并非如此。

相反,它似乎显得更大了,走廊更像迷宫,房间也更多了。

只是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知道这房子里所有的房间。

和从前相比,房间的数目并没有增加。

那么为什么房子的内部显得更大了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经过一天毫无结果的搜索后,他高兴地发现,终于可以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脱掉衣服。

难道他们真的要在这房子里度过余生吗?他一直在想玛戈特和托尼。

但今早在房间里看见劳瑞,使他更加强烈地感到他是多么想念妻子,多想回到她身旁。

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心如刀绞。

他把衣服叠好,挂在椅背上。

明天他得洗洗衣服了,否则它们就会脏得没法叠了。

他爬上床,思绪又回到了玛戈特身上。

他想着她睡觉的样子、她可爱的小呼噜和她拥在他身旁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想她,他需要她。

长大以后,他第一次哭着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