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过餐桌后,比林斯很快就消失了。
剩下的人试了试厨房的门和地窖的门,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出去的路。
没用。
在所有的窗户外,世界一片漆黑。
诺顿不知道窗外是另一个世界,还是两个世界中间的分界。
哪种情况都不能让他好受些。
他们又花了些时间比较各自的故事、想法,表达他们的担忧。
但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当诺顿的手表指向--不管正确与否--十点时,他说累了,就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上楼的时候,他听到斯托米在抱怨这里既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
诺顿承认自己也希望能有一些书或杂志。
如果他们注定要呆在这里,却没有任何形式的娱乐、消遣,紧绷的神经早晚会跨掉。
他们已经开始互相抱怨了。
不错,他们有这幢房子,还有共同的困境,但他们毕竟是来自不同阶层的五个不同的人。
即使是在最好的条件下,这些人也不一定能达到和谐。
何况,现在的条件远远说不上最好。
他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
他没说实话。
他并不累。
他只想单独呆一会儿,好好想想。
即使管家说的都是真的,但还有些地方他不明白,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头绪。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
他听到马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另外两个也回了房间。
他想睡觉,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叹口气,转头望着窗外。
他看见了月亮和星星。
很常见的夜空。
很常见的夜空?他的心狂跳起来。
他很兴奋,可也很害怕。
他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
他下了床,走到窗前。
灯光。
奥克戴尔的灯光。
他甚至能分辨出水塔上一闪一闪的红灯和加油站那盏橘红色的大灯。
一切都结束了吗?他们自由了?诺顿飞快地穿上衣服,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一切本该寂静无声。
但房子却永远不是寂静的。
他听到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传来窃窃私语,楼下什么地方还传来跺脚的声音。
头顶上,也许是在阁楼里,还有孩子的笑声。
鸡皮疙瘩布满了他的全身,但他抵制住了跑回屋去的冲动。
这太重要了,很可能是他得到的惟一一次机会。
现实世界的出现可能只是暂时的。
天啊,甚至可能是个玩笑,来引诱他的。
但不管怎样,他必须有所行动。
他不顾周围各种奇怪的响声,径直朝马克的房间跑去。
他轻轻敲着门。
马克!他悄声道。
马克!没人回答。
他敲得重了些,提高了嗓音。
马克!没有回答。
马克!他大声叫道。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有几种可能。
马克可能睡熟了,听不到门外的声音;他可能离开房间到楼下去了--他可能死了--也可能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但他没有时间搞清这一切。
时间在飞快地过去。
诺顿扭头离开了紧闭的门。
什么东西蹭过他的腿跑开了。
小小的黑色身影,还不到他的膝盖高,却像人一样有两只脚。
一个娃娃。
他不愿去想这些。
他沿着走廊朝楼梯走去,集中精力想着窗外的现实世界。
黑暗中传来各种声响,但他无暇顾及这些。
他一步并作两步走下楼梯。
除了他自己的脚外,楼梯上还出现了另一双脚。
他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前门自然是锁着的,他早就料到了。
他沿着黑暗的走廊,走过餐厅、厨房,来到了书房。
空气清凉,可他却在出汗。
如果他知道丹尼尔、斯托米和劳瑞的卧室在哪儿,他会去叫他们的,但他没有时间去找他们。
房子太大了,而机会又如此难得。
他可以再回来,救他们。
救他们?他在骗谁?这全是谎话,他知道。
他跑只因为他是个懦夫。
不管他平时的言论有多么高尚,事到临头,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一个好纳粹,愿意在牺牲别人的情况下拯救自己的生命。
他加快了步伐。
是他站在比林斯一边,为这些房子的目的辩解。
是他劝说他们接受命运的安排,拯救这个世界。
他只是在说理吗?只是在尽量安慰别人吗?他不这么认为。
他确实很相信那套理论--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
但他不得不承认,能够从这监狱逃走使他感到了……多年未有的快乐和希望。
只有在自由被剥夺后,你才意识到它有多珍贵。
他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门开着。
透过里面的窗户,他可以看到隔壁农场的灯光。
他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他快步走进书房,没有费心去找开关开灯。
以前他走过的那扇门锁着,但他仍能透过窗户看见隔壁的农场和月光下的草堆。
他想起了斯托米说的想打碎玻璃的事。
尽管斯托米失败了,但诺顿想不妨再试试。
他环视四周,看见了一张三条腿的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沉甸甸的烟灰缸。
他抓起烟灰缸,用尽全力朝窗户扔去。
它消失在玻璃中,接着又出现在桌子上。
他抓起桌子,任那烟灰缸掉在地板上。
他双手抓住桌腿,拼命朝窗户砸去。
他没有放开手里的桌腿。
当桌面接触到玻璃时,他感到一阵奇怪的颤抖穿过全身。
桌子的一部分重新出现在原地。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窗户。
他仍能看见农场、草堆和衣阿华的夜空,但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就像玻璃上被涂上了肥皂。
在窗户这边,仍能看见桌子腿和桌面的一部分,但其它部分都不见了。
他松开手,放开了桌子腿。
桌子余下的部分迅速消失在玻璃中,接着一张完整的桌子出现在了原地。
他的心沉了下去。
这只是幻觉,是海市蜃楼。
外面根本没有什么衣阿华。
他根本无法逃离这座房子,跑进农场,回到奥克戴尔。
他转过身。
书房里出现了新的阴影。
虽然他看不清它们的样子,但他知道它们在注视他。
一个在书架上。
一个在壁炉里。
一个在台球桌下。
他们不停地移动着,变换着位置,变换着形状。
什么东西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一堆毛发。
胡须。
他本能地向后退去,拼命忍住冲到嘴边的一声尖叫。
灯突然亮了。
比林斯出现在门口。
管家在朝他微笑。
可那笑容里的某种东西使他不禁向后退去。
他的心一阵阵发疼,他想自己的心脏病可能要犯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也是他活该。
那门锁了?比林斯问道。
诺顿瞪着他。
不应该锁的,这个时间不应该锁的。
管家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掏出一串钥匙。
他找到了那把钥匙,将它插人钥匙孔,打开了锁。
他将钥匙装回口袋。
门开了,他说着,用手指指门。
诺顿一动不动。
这是个圈套。
一定是的。
比林斯朝他微笑着。
诺顿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门把手。
它动了。
他推开门,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送来刚刚犁过的田地的味道。
一阵像地震似的晃动穿过整幢房子,摇动着烛台,将一座半身像晃到了地板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电流的嗡嗡声,刺痛了他的耳朵,使他感到一阵恶心。
比林斯依然笑着。
房子准备好了,他说。
他的皮肤突然变成了古铜色,眼睛闪闪发光。
一它终于完全恢复了它的力量。
他朝诺顿弯下腰。
谢谢你。
就在这时,房子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