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比林斯利看上去有些不同。
精神更好,更健康,仿佛长时间的独居生活后,他又再次焕发了精神。
而他自己的样子却糟得很。
昨晚他睡得很不好。
昨天,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个娃娃来了。
旅途的劳顿和后来的神经紧张,使他疲惫不堪。
他上了床,只想休息片刻,然后想办法逃出这个疯人院。
可随着睡意的渐渐变浓,他想他完全可以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再收拾。
那时,他的头脑会变得更清醒,体力也已恢复,成功的把握也就会更大些。
于是他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角落里传来一阵嚓嚓声。
他猛地翻身坐起,眼睛圆睁,心脏狂跳不已。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
他向发出声音的角落望去。
光线太暗,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打开床头灯,然后冲到门边,打开了房间的大灯。
正是它。
就在废纸篓和他装玩具的箱子中间。
那个娃娃。
它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娃娃并不完全一样,也不完全是托尼做的那个样子,而是两者的混合体。
他被惊呆了,手放在开关上动也没动。
即使穿着衣服、带着全套的防护面具,他在看到这小东西时仍会感到毫无防备;而现在,光着身子、赤着脚,他更感到了自己的无助。
它带着那种仇恨、怨怼的神情瞪视着他。
他忽然觉得,它知道他毁了它的兄弟--托尼做的那个娃娃。
并且要复仇。
那可怕的东西动了动,但用羽毛做成的眼睛仍紧紧盯着丹尼尔的眼睛。
它想干什么?趁他睡觉的时候钻进他的喉咙、像杀死他母亲那样杀死他?好险哪。
如果他睡熟了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的。
等到他被惊醒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太晚了。
他环视四周,想找个武器。
在床下,他看见了自己过去的那根棒球球棒。
他敢吗?它离他足有五步之遥。
他得穿过半个屋子、弯下腰才能够到它。
而在这段时间内,那娃娃能干什么呢?无所谓。
除非他想光着身子跑出屋子,并且放走这娃娃,否则球棒是他惟一的希望。
幸运的是,球棒的把手已伸出了床外,最大限度地缩短了它与门口的距离。
抓起它并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即使在他拿起武器时,那娃娃开始向外跑,它也没时间把门打开。
这样他就有机会在它逃跑前抓住它。
可如果它主动袭击他怎么办?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丹尼尔又瞥了眼角落里晃动的身形,然后迅速出击了。
他跑过地毯、弯腰握住了那熟悉的球棒。
门在他身后喀哒一声开了。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那娃娃跑出了卧室,那嘶嘶的笑声使他想起了笤帚扫在光地板上的声音。
他追在它后面跑进了走廊。
他仍然光着身子,可现在根本不是难为情的时候。
他咒骂着,挥舞球棒向下砸去。
他希望那娃娃还没有跑远,这一棒能击中它。
可惜运气没有这么好。
那娃娃仍然大笑着,沿着走廊跑去,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他妈的!他骂道。
他抬起头。
在远处的墙上,在那似乎是被月光照亮的圆圈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女孩的影子。
多妮。
正在朝他招手。
在这之后,他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整整一夜,他都在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后来他虽然睡着了,但也是断断续续、半梦半醒。
所以当他起来时,仍和头天晚上一样疲惫不堪。
丹尼尔走进餐厅。
比林斯利兴致颇高地冲他笑着,举起了一个银制小锅。
来点儿咖啡?管家已准备了一桌极其精致、丰盛的早餐。
丹尼尔在桌边坐下,向他点头表示感谢。
他的感觉糟透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比林斯利却状态极佳。
如果说昨天他那苍白、僵尸般的脸色加重了这房子的阴森,那么现在,他的强壮又为它做了最好的注脚。
丹尼尔看看精神焕发的比林斯利,再看看镜子中苍白憔悴的自己。
这强烈的反差使人不得不注意。
也许比林斯利是个吸血鬼。
也许他是在喂养着他,以吸食他的鲜血。
不。
更可能的情况是,管家的健康状况是和这房子联系在一起的。
现在,房子正在重新充电,老比林斯利同时也补充了能量。
比林斯利给他倒着咖啡,冲他得意地笑着。
我想你昨晚一定睡得很好?丹尼尔报以甜蜜的一笑。
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
味道不错。
你为什么不找些别的人住在这房子里?我想你以前就是这样做的。
我知道我家并不是世代住在这里。
不,不是。
但他们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原因。
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们是被以前住在这里的人选中的,以维持两个世界的边界线。
他们这样做了,也遵守了前人为他们制订的仪式和规则。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丹尼尔吓得险些泼出手里的咖啡。
你一定还记得,丹尼尔,早饭是每天早上六点。
不要迟到。
今天就算了,但明天……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已充分传递了威胁的意味。
丹尼尔的心一阵狂跳。
但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努力控制着双手的颤抖。
你女儿,他听见自己说道。
她预言了我母亲的死亡。
而且她和这件事有关系。
他望着比林斯利的眼睛。
我以前认为你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管家摇摇头。
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要强迫我们留下,我和我父亲?就像我和你说的那样,这房子需要有人住。
可你知道她死了吗?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一个玩具娃娃,用废纸、破布条做成的娃娃,钻进了她的喉咙憋死了她。
管家的声音仍很平静。
我当时不知道这些。
你不知道我也在做一个那样的娃娃?你不知道她还教会了我儿子、我儿子也在做一个娃娃?显然,她在设法阻止你回来。
她在提醒你过去发生的可怕事情,把你吓跑。
那么你呢?托尼说他也看见了你。
我在设法叫你回来。
而你对她一无所知?这些事你都是第一次听到?比林斯利点点头。
丹尼尔生气地抓过盘子,低头吃着里面的鸡蛋和香肠。
直到他吃完早餐,比林斯利才问道:你和那个东西……她……发生性关系了吗?没有。
丹尼尔坚定地说。
她想让我做,但我拒绝了。
我说过,这就是我离开的原因。
比林斯利点点头。
我不知道这女孩是谁或是什么东西,但我向你保证,我从未见过她,而且也从不知道她的存在。
这是真的,丹尼尔想道。
他从未见过这两个人在一起。
他只是猜测多妮是比林斯利的女儿。
或者是她这样告诉他的。
显然,她很成功地把你从房子里赶了出去,比林斯利说道。
这确实削弱了这道防线。
我想这就是她的目的,打开这道边界线。
管家向他保证道:但是即使她当时在这儿,现在也已不见了--至少不再是当时那副样子。
你已经回来了,房子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那些试图阻止房子发挥作用的努力都失败了。
我儿子看见了她,丹尼尔提醒道。
而且我想我也看见了她。
在我开车来的时候,我还在窗户里看见了……一个娃娃。
我肯定,她还在附近。
比林斯利又笑了。
这次那笑容里透着残忍、坚定和某种肉食动物的贪婪。
这已完全不是人类的表情。
丹尼尔想道,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管家的真面目。
他的目光无法在那表情上停留。
他不得不转开了头。
比林斯利将咖啡放在托盘上,扫视着餐桌。
我们是不是已经吃完了早饭?他一脸清白地问道。
他那样子仿佛一切正常,他们既没看到、也没讨论过什么反常的事情。
丹尼尔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我想是的,他说。
很好。
晚饭是六点整。
午饭吃不吃由你来定,但晚饭时你一定要来。
他的目光严厉。
准时到。
那我今天做什么?我能离开,去买东西吗?比林斯利放声大笑。
这次他似乎真的很高兴。
恐怕不行。
那我干什么呢?管家开始收拾桌子。
随便。
现在这是你的家,四处看看。
了解一下情况。
我确实很熟悉它,丹尼尔说。
我在这儿过了半辈子。
比林斯利笑了。
我想你会吃惊的。
他的声音和语调似乎都没有恶意,但丹尼尔还是感到了一阵凉意。
可我并不想吃惊,他轻声道。
但管家已走进了厨房,没有听到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