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瑞在父母留下的照片里翻找着,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约瑟坐在她身边的地板上,干着同样的工作。
两人忙碌着,以期重建一个两人都不知晓的过去。
照片上她和约瑟站在迪斯尼的大门口,微笑着挥着手。
她是被领养的。
这原本不该带来任何影响,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和约瑟已经疏远了,不再像过去那么亲密。
她宁愿放弃整个世界,以换取过去的情感。
但自从她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后,两人的关系还是发生了变化。
她就像一只风筝,挣脱了手中的长线。
但她必须记住,只是她这方面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约瑟一直是知情的,所以他对她的感情是始终如一的。
他像爱姐姐一样爱她。
由于血缘上的原因而影响她对弟弟的感情,她觉得很内疚。
嘿,约瑟兴奋地叫道。
我想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你看。
他移到她身旁,递给她一张黑白照片。
他们的父母正和她的生身父母站在一起。
在那所房子前。
她的养父母在镜头面前灿烂地微笑着,色彩鲜艳的服装即使在黑白照片上也显得明快。
他们的左边是一个树墩,树墩的右侧是她的生身父母,服装周正、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生身父母。
劳瑞仔细端详着母亲的脸,然后是父亲的。
她认出了这两张脸,但却没有任何感动。
她不知道自己本来在期待什么,但绝对不是这种冷漠的、旁观者般的反应。
看着眼前的照片,她只感到了养父母的亲切。
自从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她第一次为被收养而感到高兴,为没有和这对毫无幽默感的夫妇一起生活而感到高兴。
她望着约瑟,再次感到他就是她的亲弟弟。
她盯着照片,里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非常熟悉。
尽管生,身父母的脸不能让她产生丝毫感动,但对过去已丧失记忆的好奇心却并没有减弱,甚至变得更强烈了: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被领养--她父母为什么被谋杀。
有一件事她很肯定,不管过去在那房子里发生了什么,都和她最近一直做的梦有关,和那梦中的女孩有关。
多恩。
你还记得这地方吗?她指着照片问道。
你知道它在哪儿吗?约瑟点点头。
我还记得那幢房子。
他思索片刻,看着她:你呢?她打了个冷战。
有谁会忘记呢?当然,那时我们还都不懂事。
特别是我。
我那时多大?四岁?不过那时我就能感觉到那房子……很奇怪。
你是想说那里面闹鬼。
你记得那里闹鬼?她点点头。
他从她手里拿过照片。
我也记得。
你知道那房子在哪儿吗?她再次问道。
他凝视着照片。
我那时很小,不过我记得我们开车在加利福尼亚北部走了一两个月。
不知道是在度假,还是随便走走--你知道父母的为人--但后来我们就到了这个山区小镇。
我不记得那小镇的名字,但如果有张地图,也许我还能找到那地方。
她微笑着,拍着他的肩膀。
而你那时才4岁?这太让人吃惊了。
我本来是个神童的。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们在镇上住了一两天,然后就去拜访了这对夫妇。
他们也许是爸爸妈妈的朋友,也许是镇上什么人介绍的。
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们开车穿过一片树林,打听着这家卖羊毛地毯的人。
林子中间有片空地,有些人在那里卖饮料和水果。
爸爸给我买了一瓶草莓汁,这些我记得很清楚。
后来我就记得看见了这幢大房子。
他皱了皱眉头。
说到这儿,我觉得他们好像是朋友。
他们以前似乎认识对方,因为他们见面时就像是老朋友。
你们在那房子里住下了吗?懊,是的。
住了几天。
劳瑞困惑地摇摇头。
为什么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这真太奇怪了。
因为我也一点儿不记得你。
我是说,你当时一定在那儿,可我只记得那对奇怪的夫妇--他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别生气……还有那幢威严的房子。
我很怕它。
那么你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摇摇头。
那和他们住在一起的人呢?她父亲的朋友。
她拼命想记起那男人的名字。
她能看见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但就是不能--比林顿。
是的。
比林顿。
你记得还有别人吗?她问道。
他皱起了眉头。
不……他慢慢说道。
我想没有了。
是谁给他们拍的照片呢?他再次看看了照片。
不记得了。
我想是一个男人。
是叫比林顿吗?记不得了。
你在那里时还看见过别人吗?她咬着自己的嘴唇。
比如说一个小姑娘?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你梦里的那个姑娘?她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我记得她叫多恩。
你在小巷里看见的就是她?她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我想是的。
你为什么以前没告诉我?以前我还不知道。
我只是……刚刚想起这些。
我想起的还不到你的一半。
而你却比我小得多。
她停顿一下。
精神创伤,也许是。
精神创伤?我想我父母是被谋杀的。
停顿,接着:除了我父母之外,你不记得其他人了?对不起。
他摇摇头。
但我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这个女孩。
多恩。
你在小巷里和在梦里看见她时,她还像……当年的那副模样?一点都没变。
你记得她也被杀了?不知道。
我想没有。
你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个幽灵吗?不是。
是幻觉?不是。
两人都沉默了。
那么,你们在那里时又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劳瑞问道。
你还记得什么?约瑟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思考就咬嘴唇。
我记得当时我很害怕。
有一条长长的走廊。
深色的木头和红色的天鹅绒。
像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妓院。
我记得那时总是睡不着觉,因为总是有奇怪的响声。
比如说敲门声。
好像有人在敲我的房门想进来。
我还觉得你父母并不高兴我们来。
似乎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好像他们本来在打架,却因为有客人而不得不掩饰。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还记得有一次,因为我没有按时起来吃早饭,你父亲就开始大发雷霆。
我很累,所以爸爸妈妈就让我多睡了一会儿,可你父亲却不干了。
双方父母差点儿打起来。
我当时已经起来,并且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于是我就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尽量在哄我,而你父亲却说‘那是他活该。
约瑟的声音小得几乎变成了耳语。
你父亲把我吓坏了。
我不喜欢他。
劳瑞拥抱着自己的弟弟。
我想我也不会喜欢他的。
她冲他微笑着。
很高兴爸爸妈妈收养了我。
我也是。
她放开了手。
还有什么?没什么了,真的。
我想我们可能从他们那儿买了些地毯,不过这不一定是我们去那里的目的。
后来呢?他耸了耸肩。
我们就离开了。
继续旅行。
后来我们就在一个城市住下了。
几个月后,你出现了。
我就那么突然出现了?倒也不是。
爸爸妈妈离开过一阵。
我和凯丽太太呆在家里。
他们回来的时候带着你。
他们从来没告诉过你为什么?从来没解释过你为什么突然有了个新姐姐?从来没有。
劳瑞叹了口气。
这些我一点也记不得了。
我真希望自己还记得,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约瑟把照片递还给她。
以前,我从来没把这些事联系起来过。
我没有意识到这对夫妇就是你的生身父母。
我记得他们。
记得那次旅行,但就是不记得你在那儿,所以我从来没有把它们联系起来过。
不过当我看见这照片时,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也是。
她又从盒子里拿出一把照片。
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约瑟慢慢说道。
劳瑞抬起头。
她发现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
以前我从未对别人提起过。
我不知道那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在做梦,还是……他闭上了嘴。
什么?也可能只是我的想象。
什么事?我想我看见你母亲杀了一只小羊羔。
她有些困惑地摇摇头。
我……我不太明白。
你看见我母亲在屠宰场里杀了一只羊羔?不。
那羊羔在我的房间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
而且不是在晚上。
是在白天。
不过房子里总是很暗,所以区别不大。
我刚从外面进来,打算……不知道,也许是从箱子里拿本小人书。
我是跑着上楼的,因为我想尽快赶回爸爸妈妈身边。
那只羊羔就在我的床上。
就站在床垫上。
它站在那里看着我,咩咩叫着。
接着,你母亲从我的衣橱里走了出来,跟我说对不起,这羊羔不该在这里,然后她从床上抱起羊羔,把它……摔在了地上。
劳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她把羊羔举过头顶,就像举重运动员那样,然后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就这样杀死了它。
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再叫了。
你母亲抱起羊羔,冲我笑了笑,说声对不起就抱着它走出了房间。
它的嘴角在淌血,但地毯就是深红色的,所以你也看不见上面的血迹。
我说过,我不知道是做了个噩梦,还是真有此事。
但我从来没对爸爸妈妈或任何其他人说过。
劳瑞捡起那张照片,凝视着上面那张严肃的脸。
这曾是她的母亲。
她似乎可以看见她举起一只羊羔把它摔死。
我梦到过多恩和一个屠夫。
而你看见我母亲屠杀了一只羊羔。
这太巧合了。
约瑟点点头。
我也这么想。
我想去看看那幢房子,劳瑞说。
我想去。
你说如果你看见那小镇的名字你会想起它?我只需要一点东西来帮我回忆。
那我们去找张地图。
好的。
约瑟看着她。
去找张地图。
黎明前他们就动身了。
九点左右,他们就到了松溪镇。
这里风景优美。
古木参天,远处的山岭白雪皑皑。
低沉的云层似乎给树林加上了华盖。
但劳瑞却对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视而不见。
她仍在努力回想父母是如何被杀的。
这一点她很确定,但具体细节却一片模糊。
她只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多恩和这件事有关系,而且她父母的死很可怕、很不自然。
当她看见那幢房子时,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他们驱车离开松溪镇,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开去。
约瑟说这么多年后一切都变了。
城里当年没有麦当劳,也没有假日旅馆,当然也没有马路两边林立的店铺。
但当他们驶出城区来到郊区时,他变得沉默了。
他说他认得这条路。
还有这片地区。
汽车在遮天蔽日的树林间穿行。
劳瑞知道他像自己一样,都感到了压抑和恐惧。
他们在树林间寻寻觅觅,在尘土飞扬的路上颠簸了一个多钟头。
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找到了它。
那幢房子。
仿佛记忆中的一扇门被打开了。
过去像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了饭桌旁的仪式:双手合十,饭前祈祷。
黎明时的早餐和太阳落山时的晚餐。
她想起了比林顿,那个和他们住在一起的男人。
他似乎应该是父亲的朋友,但父亲显然很怕他,而他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想起了她父母的死。
她在和多恩一起玩耍,不是在多恩想去的树林里,而是在同样是禁地的仓库里。
她们在玩举行婚礼的游戏。
像以往一样,多恩既是牧师也是新郎。
他们用可乐的拉环做戒指,并将杂草编织成花环。
劳瑞装出一副很快乐的样子,可心里却感到不安。
多恩似乎对这一切太认真、太执著了。
多恩刚刚宣布两人已为合法夫妻,并且准许新郎吻新娘。
正在这时,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一声低声的咒骂他妈的!快藏起来!多恩命令道。
劳瑞急忙钻进工具棚,把门关上。
那是她父亲。
他警告过她不要走近仓库,如果让他逮住,她一定会吃鞭子。
她以为多恩也会像她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她居然站在原地没动。
门开了,她父亲走了进来。
你好,拉尔夫,多恩说。
拉尔夫!她居然敢叫他拉尔夫?奇怪的是,她父亲似乎并没有介意。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让劳瑞感到震惊的是,他居然笑了,并且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说道:多恩。
接下来是喃喃耳语,再接着似乎是她父亲的皮带扣被解开的声音。
难道多恩要挨鞭子了吗?劳瑞知道这很危险。
她知道自己应该呆在原地别动,但她无法抑制看一看的冲动。
于是,她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向外望去。
她没想过会看到什么,但肯定不是眼前的景象。
父亲正站在仓库的中央,裤子已褪到了膝下。
多恩跪在他身前。
他的手抚摩着她的头,他的小弟弟却放在她嘴里。
劳瑞恶心得险些吐了出来。
只是由于害怕,她才没有叫出声。
她并不明白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但那让她恶心。
她紧紧抓着门,一点点慢慢关上。
她突然意识到,多恩早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知道她父亲会到仓库来。
并且想让她看到这一切。
工具棚还有一扇门通往院子。
劳瑞小心翼翼地闪开靠在墙上的铲子、斧子,朝那扇门悄悄挪去。
她父亲正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她不想听。
她也不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粗糙的木门上没有锁,也没有门闩。
她小心地一点一点把门推开,尽量使它不发出任何吱嘎声,然后慢慢地蹭了出去。
她急急忙忙穿过院子,快到家时,她看见了从车库里出来的母亲。
她手里还拎着那桶拖拉机用的汽油。
劳瑞正打算开口叫她,但母亲脸上那义无反顾的表情又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内心的震惊和厌恶已被恐惧所代替。
她明白,她母亲一定知道仓库里发生着的事,并且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
劳瑞想藏起来,躲到自己房间去,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直到母亲喊她去吃午饭。
但她知道,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会使事情变得更糟,而且她相信母亲也不会去做什么午饭。
她不知道,到吃午饭时,母亲--或者父亲--还会不会活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母亲大步走到仓库前,猛地把门推开。
劳瑞飞也似的穿过草地朝仓库跑去。
母亲已冲进仓库,打开汽油桶,把汽油往多恩和父亲的身上浇着。
他们两个已经脱光了衣服躺在地上。
父亲愤怒地大喊着,而多恩却在笑着。
那尖利的笑声使劳瑞冷彻骨髓。
不!劳瑞哭喊道。
住手!但没有人听见她的喊声。
母亲将汽油桶扔在一边,掏出火柴盒并点燃了一支火柴。
她愤怒地尖叫着,将火柴扔向那两个浇满汽油的身体。
你这畜生!她喊道。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火焰冲天而起。
妈妈!劳瑞大叫。
母亲将她推开,面无表情地走出仓库,穿过院子朝房子走去。
劳瑞看见多恩的头发着了起来,她脸上的皮肤开始变黑。
卷曲。
父亲的后背开始起泡、开裂,鲜红的血液眨眼就变得焦黑。
两人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想逃离火海。
但火焰已完全包围了他们。
他们无处可逃。
劳瑞跑到仓库另一边,拿起水管子,将水量开到最大,向那两个燃烧着的身体喷洒着。
但是没有用,火焰不见丝毫减弱。
她哭着跑回房子去叫比林顿,让他去叫消防车。
但她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谁也救不了她父亲、多恩和那个仓库。
比林顿先生!她凄厉地哭喊着。
比林顿先生!可哪儿也找不到她父亲的朋友。
但她看到了母亲。
她正躺在厨房的地上,裙子高高撩起。
还有多恩。
那女孩一丝不挂,活生生的,身上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
几秒钟前,她刚刚被烧死在仓库里,可眨眼间却又跑到了这里。
劳瑞惊呆了。
接着,她才看清了眼前的事。
母亲急促地喘息着,多恩的头埋在她两腿间,慢慢地转动着。
突然,她母亲兴奋地叫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女孩变成了一只山羊,胳膊变成了蹄子,身上长出了灰色的毛发。
它躁动不安地跳跃着,凶猛地向前顶去。
尖利的角刺穿了母亲的胸膛。
她脸上的快乐表情刹时变成了痛苦和恐怖。
妈妈!劳瑞大叫。
这次,母亲似乎听到了她的喊声,并认出了她。
她痛苦地尖叫着,想把那山羊推开。
她的眼神充满绝望和懊悔,看看劳瑞,再看看大门。
劳瑞明白了母亲的暗示,撒腿便跑。
她不知道该到哪儿去。
仓库的火势并没有扩大,而且已经熄灭。
劳瑞想也没想,便朝与仓库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想找到比林顿,但在内心深处,她知道他和这件事多少有联系。
于是她没有叫他的名字,只是拼命地跑着。
树林里不能去--这一点劳瑞知道一一但她又不想呆在房子附近,于是她便沿着车道旁的树林朝公路跑去。
她听见比林顿在喊她的名字,但她仍继续向前跑着。
那天晚上,她睡在路旁的一条水沟里。
第二天,她来到了松溪镇。
她跌跌撞撞跑进警察局,诉说了发生的一切。
当然,没有人相信她,至少没有全部相信。
但他们还是找到了她父母的尸体--父亲已被烧焦,而母亲则被开了膛。
劳瑞在孤儿院住了几天。
后来,约瑟的父母来到这里,带走了她。
劳瑞扭头看了看约瑟,再次为自己被收养而感到庆幸。
发生在她生身父母身上的事就像是一场噩梦。
没在他们的阴影下长大、远离这所房子、和约瑟以及他的父母长大,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不是约瑟的父母。
而是他们两个人的。
是的。
他们的。
无论如何,是他们养育了她,是他们的爱、道德观和影响使她成长为现在的她。
你没事吧?约瑟望着她,关切地问道。
她不想让声音泄露她的感情,只是点了点头。
约瑟把车停在了车库前。
劳瑞默默地下了车,端详着她右边的车库和左边的房子。
多年来,它们没有任何变化。
整个地方似乎已凝固在时间里,只等待着她的归来。
她想到了多恩,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们从哪儿开始呢?约瑟问道。
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这所房子。
见鬼。
这房子还是这么阴森森的。
劳瑞向房子走去,来到照片上所显示的位置。
这地方让你感到自己的渺小,约瑟说。
劳瑞没有吭声。
她现在不想说话。
尽管她并不清楚自己想找到什么或想完成什么,但她还是想在今天下午结束一切。
天黑以前,她一定要远离这所房子。
劳瑞深吸口气,向前走去。
她来到了门口的台阶上,身子像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她手扶栏杆,一步一步走上这四级台阶。
她知道,自己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走上台阶的。
虽然大脑执意要埋葬一切,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对过去产生了反应。
约瑟紧跟在她身后。
两人站在门廊上,望着下面的院子、车道和四周的树木。
一切都那么整饬,似乎一直有人在照看着这片土地。
比林顿先生。
不。
这不可能。
但这念头还是让她浑身发冷。
尽管在商战中她是一个勇敢的斗士,但她还是为约瑟能在她身边而暗暗高兴。
他可以保护她。
她转过身,凝视着房子的前门。
深棕色的木门,上方是一扇很小的窗户。
如果门锁着怎么办?她和约瑟都没有钥匙。
可它肯定没锁。
她确信这一点。
劳瑞犹豫着。
她想进去,但她想看到什么、发现什么呢?她真希望在这空空的房子里找到答案吗?进去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和邻居们谈谈会更有收获。
她大脑中某处的警报器拉响了,告诉她呆在外面。
但这也正是她一定要进去的原因。
房子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样想,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到从前的家,找到她必须知道的东西。
她试了试门把手。
门确实没有锁。
她回头看了看约瑟。
我们进去吧,她说。
她推门走了进去。
大门在她身后嘭地一声关上了。
约瑟!她大叫。
显然,在他进门的一刹那,门把他挡在了外面。
门框上留下了一丝血迹,齐头高的地方还留下了一缕头发。
她的心一阵狂跳。
隔着门,她听到了弟弟的尖叫。
约瑟!她大喊。
她推了推门,但它锁上了。
太阳穴上的血管蓬蓬直跳,几乎盖过了她的砸门声。
约瑟!她大喊。
你怎么样?我没事!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似乎隔在两人之间的远不只是一扇门。
她不断叫着他的名字,告诉他使劲推门,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完全消失了。
她最后一次推了推门把手,接着转过身惊恐地打量着四周。
除了门上方的那扇窗户,门洞里再也没有其它窗户。
她无法看到弟弟。
她转身朝客厅跑去,撩开窗帘、打开百叶窗向外望去,但看不见车道、看不见院子。
没有树木、没有门廊,也没有约瑟,只有厚重的浓雾漂浮在窗前,模糊了外面的整个世界。
她感到自己就像个孩子,一个害怕、孤独、无助的孩子。
她真希望自己和约瑟没有到这鬼地方来。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是脚踩在硬木地板上的声音。
她打了个冷战,但没有回头。
有人清了清嗓子。
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
虽然不愿意,但她知道自己不得不转过身去。
她转过身,看着他。
不出所料,正是他。
劳瑞,他静静说道。
真高兴看到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