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的鬼魂就是不愿离去。
诺顿以前从不相信鬼魂,而且认为相信鬼魂的人都是些幼稚、迷信、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
可现在他不得不改变看法了。
卡罗尔的鬼魂就是不愿离去。
卡罗尔的葬礼后,它就出现了。
葬礼在墓地边的教堂举行,里面座无虚席。
有他们共同的朋友、她的朋友、他的朋友,还有邻居、同事等,简直让他无力应付。
他本质上不是一个很合群的人--社交方面的事都是卡罗尔张罗的--而现在是他最想单独呆着的时候。
但他却不得不扮演主人的角色,接受人们的问候、不停地告诉他们自己没事、能够节哀顺变。
葬礼期间一直在下雨,但他们在墓穴上方支起了天蓬,所以大家并没有被淋湿。
葬礼结束后,人们跟着他回到家,重复着慰问词,把大捧的鲜花和悼念卡塞在他手里。
等到最后一人离去时,已是晚上八点。
他送走客人后,直接就上了床,不是因为疲惫,而是他不想让自己有时间思考。
早晨的时候,卡罗尔的鬼魂出现在卫生间里。
开始他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光着身子站在水池前,显然在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她看上去和传说中的鬼魂一模一样:她的身体可见,但却是透明的。
他走进卫生间----可她消失了。
他感到浑身发冷。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即使眼前的景象是他的幻觉,也已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了。
他环视卫生间、查看了浴帘后面,满意地发现什么人也没有。
于是他走到马桶边小便。
一定是大脑在跟他开玩笑。
因为习惯了经常看到卡罗尔,所以他的大脑就填补了她死后留下的空白,使她出现在他想看到她的地方。
但她以前从没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
结婚许多年来从来没有过。
是打击太大了,他告诉自己。
这让他看见了并不存在的东西。
十分钟后,卡罗尔在厨房里等着他。
仍然光着身子。
这次,他确实吓坏了。
是她赤裸的身子使他想到这也许是卡罗尔的鬼魂。
自称见过鬼魂的人都说它们是穿衣服的,有时甚至还戴着帽子。
但他认为这毫无道理。
难道那些衣服和主人一起死了吗?或是它们是那些衣服的鬼魂?还是因为那些鬼魂担心地球人难堪,所以弄来了一些衣服?他一直认为,如果有鬼魂的话,它们也应该是一些没有确定形状的、能够散发出热量的形体。
那种所谓人的灵魂依然保持其肉体外貌的论调在他看来是毫无道理的。
但卡罗尔的鬼魂却和她长的完全一样。
这次,那鬼魂还是站在水池前--当然是厨房的水池。
它站在屋子的那一边,向他笑着。
他仍在想这是自己的幻觉,但一走进厨房,他确实感到室内温度在降低,而这并不是幻觉。
他的猫从身后走来,喵喵叫着讨着食物。
它从他两腿间穿过,朝炉子旁边的碟子走去。
走到一半时,它停了下来。
它盯着那鬼魂,拱起背嘶嘶叫着跑开了。
诺顿慢慢向后退去。
猫也看见了那鬼魂!这真的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幽灵。
现在他相信了,而且吓得半死。
在书里,只有那些邪恶的鬼魂才会令人害怕。
人们总说亲友或爱人的鬼魂能让他们得到极大安慰,它们就像守护神一样看护着生者。
而诺顿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不错,他和卡罗尔并不是最完美的夫妻,但即使两人之间存在着最强烈的痛恨,也不足以使他像现在这样胆战心惊。
那赤裸着身子、满面微笑的鬼魂看上去像是人影,但它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暗示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某种不可言传的东西。
但它仍然是卡罗尔。
他知道,他能感觉到。
而正是这一点使他害怕。
那人影仍然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然后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他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但他现在却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屋子突然显得过于空旷,他也觉得坐立不安。
他应该继续工作,以使自己不去想卡罗尔。
还有她的鬼魂。
它再次出现是在第二天晚上。
当时他已上床,正在努力睡觉,不去听屋里那种奇怪的响声。
但不知为什么,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就在那儿。
它仍然光着身子,站在平时卡罗尔睡觉的地方,俯视着他。
在那透明的身体上,他能看到卡罗尔右胸上那块心形的胎记。
他坐起身。
这次它没有消失。
他的心由于恐惧狂跳着。
出去!他大喊。
你已经死了!出去,不要再回来了!他曾听某些业余心理医生说过,鬼魂之所以在它们的生前住所流连不去,是因为它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没有准备好离开。
但那鬼魂只是低头冲他笑着,然后抬起一只脚踩在他脸上----接着就消失了。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能看见它好几次。
它无处不在。
他冲它大喊、诅咒、乞求,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它离开,但无济于事,它就是不肯离开。
他绝望地想到,是不是应该叫个牧师来驱驱邪。
无论如何,他应该做些什么。
那天晚上它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梦中的鬼魂温柔得多。
他不再感到白天看见它时的那种恐惧。
在梦里,它就像真正的卡罗尔一样--只不过是死了的卡罗尔。
它站在一片旷野中,手指着远处黑暗中的一点儿光亮。
回去,它低声说道。
他明白它的意思,全身不禁一阵发冷。
它是在让他回家去,回到他出生的奥克戴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懂得它的意思的,但他仍顽强地拒绝着鬼魂的要求。
不,他对鬼魂说道。
回去,它又说道。
他的心猛地抽紧了。
不是因为害怕卡罗尔的鬼魂,而是因为害怕回奥克戴尔的家。
回去。
诺顿醒了。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水已将衣服浸透。
他坐起身,将放在床头的水一饮而尽。
他有多长时间没有想起过奥克戴尔的家了?几十年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有意回避对家的回忆,但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在努力忘记那段回忆。
40年前搬走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奥克戴尔。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他真是个极其理性、现实的人,如果他真的不相信鬼魂,那么他为什么再也没有回去过?为什么他会害怕回去?他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他下了床,走到窗前。
卡罗尔在那儿。
这回它不是在他梦里。
它就在屋外,站在草地上,就在树的旁边。
那透明的肌肤不是在反射、而是在吸收着清冷的月光。
回去,它悄声道。
轻柔的话语在他脑中却似雷声轰鸣。
回去。
他打了冷战,把头扭开。
第二天是个星期六。
诺顿决定去看看豪尔。
海克。
豪尔在高中教了30年的生物和几何,几年前已经退休。
他是个好人,也是诺顿最好的朋友。
如果他想把这莫名其妙的事情告诉什么人的话,豪尔就是惟一的人选。
但是离家越远,这念头就显得越没道理,所以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程,诺顿已经决定不提有关卡罗尔的鬼魂的任何事情了。
周围,男人们在修剪草坪,女人们在修整花床,孩子们骑着车,踩着滑板在马路上窜来窜去。
在这现实世界中,在其他人中间,他开始相信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鬼魂。
可他的猫也看见了它。
他努力把这个念头赶出了大脑。
豪尔正站在院子里,给他的果树浇水。
夏天已经过去了,诺顿边说边向他走去。
可果树还需要浇水,豪尔笑了。
你可别想在生物上对我指手画脚。
诺顿举手表示投降。
你最近怎么样?豪尔很严肃地问道。
诺顿耸了耸肩。
现在站在朋友面前,过去的几天发生的事又显得不那么荒唐了。
他再次觉得应该把一切告诉豪尔。
睡得不好?当然,诺顿点点头。
你看上去很累。
豪尔放下水管,然后关上了水龙头。
进屋来,我来煮些咖啡。
诺顿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屋子。
和往常一样,沙发上堆满了报纸,餐桌上摆着剩菜。
屋里各个角落都堆满了书籍。
诺顿不禁想再过几年,他那没了女主人的家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很有可能。
两个人来到厨房。
诺顿坐在餐桌旁的角落里,豪尔则开始摆弄咖啡壶。
就在这时,诺顿脱口而出:你相信鬼魂吗?他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他不想把话收回。
他紧盯着豪尔忙碌的双手,有意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豪尔有条不紊地把一切做完,然后坐下来,很平静地看着他的朋友。
你觉得卡罗尔回来了?诺顿点点头。
是的。
豪尔叹了口气。
你知道,玛丽埃特死后,我也总觉得她就在这屋里。
可我没对任何人说过,我不想。
但是我知道她就在这儿。
我能感觉到。
我并没有看见她,但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儿。
我走进客厅,而她好像就在一秒钟前刚刚离开去厨房。
等我走进卧室时,她又刚刚去了卫生间。
这很难说明白。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但我知道她就在这儿。
为什么你一个字也没提起过?你会相信我吗?诺顿没有回答。
我想所有人都会认为我疯了,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一个老鳏夫认为他被他妻子的鬼魂骚扰?他摇了摇头。
诺顿沉默片刻,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不仅感觉到了她,我还看见了她。
豪尔诧异地扬起了眉毛。
不只只是感觉,我看见了她,赤身露体的她,无处不在,时时刻刻。
赤身露体?豪尔不禁哑然失笑。
也许你该去给自己找个女人。
诺顿对他怒目而视。
对不起,豪尔赶紧说道。
对不起,这太不合时宜了。
我并不是想惹你生气--诺顿挥手让他住嘴。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豪尔。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诺顿犹豫片刻。
她让我去做些事情。
命令我去。
你看见了她,还听见了她说话?诺顿点点头。
她说了什么?就是两个字--‘回去’--但我知道她想让我回家去,回奥克戴尔,我父母的家。
为什么?不知道。
你相信吗?我是说你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只犹豫了一秒钟。
是的。
豪尔沉思片刻。
也许你最好回去一趟。
诺顿已经在大摇其头了。
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我就是不能。
你上次--离开后我就再也没回去过。
那是多久以前?我参军的时候。
那时我18岁。
那我想你对那地方的回忆并不怎么美好。
我不打算回去。
豪尔点点头。
两人沉默良久。
上了年纪后,你似乎更加看重精神方面的事情了。
不知道你是变得更聪明了,还是因为离死神近了,所以心生畏惧。
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大概会回去看看。
我会按照鬼魂的话去做。
肯定有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原因,但我相信它们的话。
诺顿什么也没说。
也许时间到了,所以我们能够感觉或看见它们。
我们离它们不远了,我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尾声。
也许每个人在死前都会看到鬼魂,只不过他们像我一样,不敢讲出来罢了。
诺顿仍然一声不吭。
这可能是个警告。
关于你的死,你的来生。
我想你不应该对它置之不理。
我不能回去,诺顿坚持道。
为什么?因为过去发生的事。
在奥克戴尔?诺顿看着他。
在那房子里。
发生了什么事?豪尔平静地问道。
我不知道,诺顿承认道。
一阵凉意掠过心头。
我想不起来了。
但肯定是很可怕的事。
他打了个冷战。
我知道是件可怕的事。
像往常一样,他是除了门卫外,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人。
以前他就经常在学校呆到很晚,但在卡罗尔的鬼魂不断出现的那段日子,这已变成了他的习惯。
现在,鬼魂已经消失,但这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就在那天晚上它站在树旁,告诉他回家去以后,那鬼魂就消失了。
好像它已完成了使命,所以放心地离去了。
奇怪的是,没有了鬼魂的房子却似乎显得更加怪异。
看见卡罗尔赤身裸体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确实令他不安。
但那毕竟是卡罗尔本人的延伸。
尽管他们的关系并不那么融洽,但知道卡罗尔仍在屋子里,依然让他感到安慰。
但现在,空旷的房子却显得……什么呢?他不知道,也无法解释清楚。
从一方面讲,屋子里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
但另一方面,这宁静又似乎只是暂时的。
他总有种感觉,卡罗尔的鬼魂会随时回来。
而且带着其它的鬼魂。
这种感觉很难解释,但他确实比以前更怕呆在家里了。
这种不安已开始影响到他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他的教学。
他考虑过卖掉房子,搬进某个廉价旅馆,直到找到一个新家。
但他明白这并不能结束一切。
奥克戴尔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回去。
这些日子以来,关于家和奥克戴尔,他已想了很多。
但尽管他知道那里发生过可怕的事情,使得他多年来漂泊异地,但他惟一能记起的东西却不那么坏--蚂蚁。
--不管过去曾有过多么可悲的记忆,他也已经将它们尘封在岁月中。
尽管他知道最终自己会把真相挖掘出来,但他从心底里不愿这么做。
一生中大部分时间他都远离奥克戴尔,从未怀念过它。
不管今后还剩多长时间,他完全可以照这样子生活下去。
可这会付出什么代价呢?不管是什么,一定很重要,因为鬼魂不会被无原无故地派来骚扰他。
被谁派来的呢?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尽管他会时不时去次教堂,但诺顿基本上认为自己是个不可知论者。
也许这样说不准确。
也许是个泛神论者,就像托马斯。
杰斐逊一样。
他相信上帝创造了万物,赋予它们生命,然后就去进行其它工程,任由他的创造物按照他的设想运行,不再费心干涉人间的事情。
但卡罗尔鬼魂的出现却使他猛醒过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开始相信也许那些原教旨主义者是对的。
也许真的有天堂和地狱,上帝也确实对人间的琐事关怀备至。
也许上帝就是一个白须飘飘的老人,全心全意控制着世上发生的一切。
也许上帝正在试图与他交流。
回去。
这种念头不断出现在他脑海。
他不得不承认这使他很害怕。
豪尔是对的:即使不是上帝在让他回奥克戴尔去,那也一定是某种强大的力量。
他能违抗这种命令吗?若是按照过去的说法,整个世界都处于危险之中,他的犹豫和耽误可能会造成整个人类的灭亡。
如果当初诺亚没有履行他的职责会怎么样?如果摩西不愿带领他的人民出埃及又会怎么样?他知道这样想有些自以为是。
他的处境和上述二位不能同日而语。
世界并不会因为他拒绝回奥克戴尔而停止转动。
但他有胆量冒这个险吗?豪尔曾提出和他一起回去。
尽管这只是个姿态,也让他心存感激。
他知道他的朋友很为他担心。
但他很害怕。
如果真是上帝在召唤他,那么他必须给他注入更多的勇气,或者再给他其它的暗示,让他知道这有多重要以及为什么重要。
否则,他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诺顿叹了口气。
在他内心深处,他并不相信这是上帝在召唤。
如果真的是上帝想和他取得联系,他完全可以使事情变得更愉快些。
他可以派天使来,而不是光着身子的卡罗尔。
要传递的信息也不会这么含混,而应该直截了当得多。
那么这就不是上帝的召唤,而是……另外那个人的。
魔鬼。
撒旦。
有人敲了敲门。
值班人的头探了进来。
你快干完了吗,约翰逊先生?我要锁门了。
诺顿将一沓卷子和课本放进提包。
我正要走呢,乔。
本不想耽误你的。
没关系,约翰逊先生。
如果所有的老师都能像您这样,城里的孩子就会好多了。
诺顿冲他微笑着。
我想你是对的。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似乎有什么东西和早上不一样了,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风已带着阵阵寒意,路两旁散满了黄黄红红的落叶。
太阳还未落山,但已离地平线不远。
周围的一切都已笼罩在昏黄的光线中。
他放下提包,将大衣纽扣扣紧。
秋天来了。
这让他有些兴奋。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他的生活变得多么悲惨,但是依然有希望,依然有让人振奋的事情。
来到下一个十字路口,他向右转去。
眼前的人行道上出现了许多烧焦的面包片。
他停下脚步,凝视着面前的奇景。
回忆涌上心头。
一阵冷风吹过脸颊。
他知道这不可能是孩子的恶作剧。
工程量太大了,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这怪异、毫无意义的效果,需要太多的努力和计划。
他突然意识到,过去在奥克戴尔不就是这样吗?老家发生的正是这种事情。
那是一个奇特、不和谐的世界。
在那里,荒诞的事情却成了每日的家常便饭。
他盯着面前的人行道。
没有孩子会做这种事情。
这是为他准备的。
这是个信号。
回去。
风还在吹着,但这时他感到的凉意已完全和天气没有关系。
那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不安。
虽然他仍想不起在奥克戴尔的生活的具体细节,但那大致轮廓已开始渐渐浮现。
有什么东西在想和他联系。
抑制住内心的不安,他沿着面包片指引的方向走去。
面包片一直通向两个街区以外的一幢空房子。
对面,一位母亲正在招呼她的孩子回家吃饭,几个遛狗的邻居正在彼此问候。
似乎没有人注意那一长串烧焦的面包。
他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屋子。
里面的房间没有任何家具。
他慢慢迈过门槛,四处张望着。
没有动静,没有人或鬼魂。
但周围的气氛仍很紧张。
他觉得随时都可能有人跳出来吓他一大跳。
明智的举动应该是掉头出去,但他一定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领到这里来。
于是他硬着头皮向屋子深处走去。
在后面空无一物的卧室里,那小女孩正在向他挥着手。
她最多不过10或9岁。
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袍,很宽松,似乎一动就有可能从肩头滑落。
一缕搭在额前的头发使她显得很诱人;不是那种成年女孩的故作姿态,而是一种自然、不加掩饰的性感。
她站在一扇窗户前,隔壁房子的灯光映着她的身影,他能清楚地看见她那两条纤细的腿。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朝她下身望去。
他这是怎么了?那女孩年轻得足以做他的孙女。
孙女?重孙女。
那姑娘冲他微笑着。
那笑容是阴险而不自然的,他想都没想,转身便跑。
他飞奔下台阶,踢飞了堆在人行道上的面包。
狂跳的心脏险些令他窒息,但他仍继续跑着,在离那房子百米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在他眼前,他似乎还能看见那个肮脏、浑身散发着性感的小女孩。
他无法将这一形象赶出脑海。
他想接着跑,跑得越远越好,但双腿和肺都已不听使唤。
尽管恐惧到了极点,他也知道自己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能离开这个地区。
街对面,一对遛狗的夫妻正盯着他,奇怪地皱起了眉头:一个老家伙怎么会从一幢空房子里狂奔而出?再说那也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他看着那对夫妻,咧嘴一笑,向他们挥挥手。
他们不好意思地转身走开了。
诺顿两手撑着膝盖,努力调理着呼吸。
太阳已经基本下山,暮色渐渐降临。
他不想天黑后还呆在街上。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天哪,他的身体真是一团糟。
几分钟后,他终于直起了身。
心跳仍很剧烈,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
他决定冒冒险。
他走得很慢,但已不用再停下来。
五分钟后,他终于来到了自己家附近。
那脏女孩的影子仍然挥之不去。
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自己很熟悉。
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对她的反应似乎说明他很熟悉她。
他以前见过她。
他来到家门口,摸出钥匙,打开门,把灯打开。
他已准备好会见到卡罗尔的鬼魂或其它什么幽灵,但屋子里空无一人。
为此他很高兴。
他放下提包,走进厨房。
多娜。
那女孩让他想起的正是她。
还有那些蚂蚁。
他为什么没有马上看出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他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酒杯和一瓶威士忌。
多娜。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曾经是朋友。
起码开始的时候是。
他们一起摆弄玩具、玩冒险游戏。
但不知什么时候,情况改变了。
他想起了他们是如何殴打别的孩子,把他们弄哭。
活埋一只仓鼠。
扒掉一张狗皮。
还有那些蚂蚁。
过去曾很快乐,他很陶醉。
但一切都变了。
接着两人发生了性关系。
这也令他陶醉。
他以前从未体验过如此巨大的快乐,而且他知道这是他那些朋友无法做到的事。
他所得到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快乐,而且还有它带来的那种独享的滋味。
但后来……后来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多娜年龄比他小,但比他有经验得多。
随着事情的发展,她开始引诱他进行变态的性行为。
她让他做的那些事情是他想都想不到的。
他害怕了,开始疏远她。
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他的记忆一片模糊。
她搬走了吗?还是他们仅仅是不再做朋友了?他想不起来了。
他放下杯子,来到卫生间。
但仅仅想着过去,他就感到了一阵冲动。
长大之后第一次,他开始允许自己回想他和多娜所做的事。
不仅仅是做过的,还有那些她要求他做的事。
他还想起了在空房子中看到的女孩,想象着她如果没有穿长袍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
他解开裤子,对着马桶开始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