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29日上午,和煦的阳光一扫曾经所有的阴霾。
绿草成茵的高坡上,座落着一大墥乳白色的建筑,它被包围在随处可见、星星点点的花丛中。
这墥建筑有着红色的屋顶和绿色的低矮围墙,被赋予了一种轻松的生命力,这就是波特兰最好的养老院——高原老人之家。
这所老人院由真正的慈善家(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构建的基金会出资修建。
那些无依无靠的老年人在这儿可以享受到仿佛亲人般的悉心照料——他们每人都有一个13平米大小的个人起居室和一个8、9平米的睡房。
即使如此,也并非所有的老年人都能在这里安享晚年。
一方面限于这个老人之家的建筑面积有限,另一个关键问题是,老人是否可以拿得出在这里居住的资金。
可悲的是,当老人们用他们自己当初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养活了自己的儿女成人之后,不断增高的通货膨胀率、住房贷款的偿还、昂贵的生活消费就往往会把他们微薄的薪水榨得所剩无几了。
这个悲剧的后续部分是,部分子女往往不愿意拿出甚至只是和当年等值的资金赡养老人。
相比那些配偶还尚在的老人而言,这里的生活自然差了那么一点儿(高原老人之家多是收住一些孤寡老人),但也算得上安享晚年了——为老人修建的众多能跟得上时代潮流的娱乐方式全部由这里的名誉院长出资。
老人之家的工作人员(多是女性)也能得到颇为理想的待遇,可由于长年不能回家,前来应聘的人仍然很少。
同时,想在这里工作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因为院长也不希望为老年人服务的主旨落得个徒有虚名。
还有个有趣的现象:在这家老人院里的工作人员也不一定都是人。
早上8点半,高原老人之家的护理长泰瑞林格小姐(格林小姐38岁了,还是个老小姐,她打算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这里的老人)从高坡上走下来,她远远看到一辆车子在坡下停住,很清楚是今天的应聘者来了。
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
男的大约40岁,戴眼镜,淡黄色的头发修剪得很整齐,只是两鬓已挂上斑白。
他身穿蓝色夹克和一条仔裤,搀扶他的太太下车。
这位太太比她的先生略显年轻,穿着一条花色连衣裙,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
她也带着眼镜,身材微微发福,像一般生过孩子的妇女一样。
她怀里抱着一只高原雪地猎犬(就是《丁丁历险记》白雪那样的小狗儿,只不过现实中的成年高原猎犬比白雪体形要大一些)。
泰瑞林格小姐紧走几步,上前握住那位太太的手,高原老人之家欢迎您,爱德华太太,这位是您的先生?啊,是的,我先生吉尔博特·爱德华,社会学家。
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护理长泰瑞林格小姐。
幸会。
爱德华先生友好地和护理长握握手。
那么,我想,这一定就是今天的主角啦,它叫什么名字。
护理长把头转向爱德华太太怀里的小狗,它在呼呼地嗅着她的手。
雪莉,雪莉·爱德华。
爱德华太太咯咯地笑着。
啊,是个女孩子呢!真不错,那么,请跟我来吧,爱德华先生、太太。
护理长带他们走上高坡。
这就是高原老人之家,感谢你们带着雪莉来到这里,下面我要说说工作安排,护理长是个爽快的人,很快切入正题,您也许知道,我们这里为老人们所做的是全城最好的,但即使这样,有时候我们还是很难安慰他们寂寞的内心,在这一点上,小动物可能会有出色的表现,所以我们征集动物护理员。
不过我想您也知道,大多数宠物都不能胜任这一工作,有时候它们往往给人们带来麻烦。
所以我希望您能理解,尽管您一番好意,但是我们还是要观察雪莉一段时间,以确定她是否真的能适应我们的工作。
爱德华夫妇点点头,表示理解。
您是社会学家。
护理长转而面对爱德华先生,我们这里也有一位长期驻守研究社会学家,雷切尔·贝基,也许你们认识。
哦?我听说过贝基女士,她也在吗?不,前两天回家了,不过今天就要回来。
好了,我们先去登记一下……hi,你好,菲德曼太太,今天你看起来气色真不错!护理长对门口一位坐着轮椅、老态龙钟的妇人打着招呼。
哦,你好……啊,看看,这个可爱的小宝贝儿,它叫什么名字?雪莉。
您好,菲德曼太太,来,您抱抱她。
爱德华太太把雪莉放在老人怀里。
它轻轻舔她的手,老人很开心地抚摸着它。
真不错,看来她很招人喜欢,请跟我来。
爱德华太太跟着护理长走进去。
爱德华先生蹲在老人的轮椅前,看着她抱着它。
先生,这是您的狗吗,它可真乖巧。
谢谢您,太太,如果能通过审查,您就可以经常看到它了。
您很喜欢它,不是吗?是啊,老太太的眼光突然落到很远的地方,忽而笑了,深深的皱纹绽开来,我以前也养过一条小狗,可我太老了,不能在继续照顾它了。
来到这之前,只好把它送人了,我……我不知道它现在生活得好不好。
爱德华先生心生悲凉,他握着她的手,冲她微笑,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留着络腮胡子,但他的眼光流露出无限温柔,看起来和善可亲。
她也冲着她笑了。
另一个老人划着轮椅过来,看到雪莉,也露出了笑容:这小家伙真可爱。
好了,先生,您带着它去里面吧,让那些老夥计也都看看它。
我在这里晒晒太阳。
爱德华抱起雪莉走进大厅,它含着他的手指。
在大厅里,一位老人背对大门低着头,旁边站着个护士。
老人在哭,她一直在哭,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哭。
没有抽泣,不会抖动,她的眼泪静静滑下脸颊。
护士在一边无所适从地看着。
爱德华来到她的身旁,对护士笑笑,他蹲下来,把雪莉捧在她的面前。
老人吃惊地抬起头,雪莉冲她嗅嗅,把小爪搭在她的手上。
好一只乖巧的小狗,它不乱叫,只是眨着眼温柔地看着这个老妇人。
她笑了,擦擦泪痕,把它抱在手里,轻轻摸着雪莉,脸颊颤动。
其他的老人们也围上来……哦,雪莉真乖,它不乱叫,也不咬人,甚至根本就不像一条狗。
它给他们带来了深深的快乐,这些寂寞的老人找到了他们最忠实的伙伴,这是人类的能量所永远不能达到的。
爱德华站在一边,笑容满面,有那么一会儿,他想到了马克!过了一会儿,爱德华先生走进洗手间,掏出手机。
喂,沃勒,你成功混进去了吗?那加的车停在远离高原老人之家的地方,她警惕地观察四周。
是的,没有人认出我,问题是过会儿可能有一个社会学家要来,她有可能拆穿我的身份,我要快一点儿找到要找的人,还有,你把车子开近一些,我出来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你。
爱德华先生走出洗手间,向一名护士走去。
您是说,想见见埃玛·米立特?护士有些茫然,可是,她和您是什么关系?是这样的,几年前我有一项追踪研究,她是研究对象之一。
可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听说她被送到这儿来,所以我今天就和太太一起过来了。
不过,请你放心,我只是想问候一下,决不会打搅她的正常休息。
那么,您请跟我来吧。
护士带着爱德华走到二楼,指着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她就在里面,我带您进去。
屋子里的窗帘并没有拉开,显得很黑,护士首先把窗子敞开。
把背对着门的轮椅转过来,那上面坐着一个八十岁上下的老太太,她低垂着头,两肩无力地向下耷拉着。
爱德华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她年轻的时候似乎肤色白皙。
她是个……白,白人?!爱德华呆若木鸡……前一天晚上,在阴暗的小房间里,职业杀手斯波兹·马尔克斯坐在桌子的一边,沃勒和那加坐在另一边。
你还能想到他有什么可以联系的人吗?那加问。
不,斯波兹摇摇头,哦,等等,对了,‘白牙’的母亲还活着,但是,我想他是不会叫她知道他的职业的。
那老太太现在在一家老人院,我不记得名字了。
不过你应该可以很快查到的。
她的名字?埃玛,我只记得叫埃玛,姓什么忘记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老人院好像叫‘高地老人院’,我当时还纳闷为什么这个平原上的城市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你没有骗我吧!那加追问道。
不,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干嘛这么说。
一个杀手会把这些告诉别人吗?你说得对,杀手确实没有朋友,但至少有可以信赖的人,每个人都需要有这样的人。
我们就是彼此信任的人。
那好吧,如果你欺骗我,记住,你无论如何逃不掉的。
放心吧,那加,我了解你的手段。
啊,对了,还有件事很奇怪,连‘白牙’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奇怪之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等你们见到那个老太太就知道了。
……白,白人?这是怎么回事,被面具杀死的黑人杀手的母亲是个白人?爱德华并非不相信跨种族可能产生爱情,可这实在很罕见。
埃玛·米立特呆呆地坐在轮椅里面,对护士的话充耳不闻。
两眼茫然无神地半睁着,嘴角挂着擦不干的唾液。
她双手搁在轮椅扶手上,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她没有能力转动轮椅,她的手只是搁在那里,仿佛早已忘记了那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爱德华先生,我恐怕您真的无法开始您的问候了,她得了老年痴呆症。
护士小姐叹了口气。
老年痴呆症……爱德华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喂,沃勒,手机传出那加的声音,快回来吧,没必要查了。
我们被斯波兹那个混蛋骗了!我刚刚想起来通过朋友查问了一下,埃玛·米立特根本就没有结过婚,也从来就没有过孩子!那个混蛋!爱德华有些失望地合上电话,又追问了一句,护士小姐,米立特太太什么时候得了老年痴呆症?十几天前吧,差不多就是那时候。
十几天前?!爱德华瞪圆了眼睛。
跟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不过既然您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您好了,护理长翻开一摞记录,还希望您能保守秘密,您看到外面的围墙了吗?您现在之所以能看得见是因为我们这几天才加高的,就是因为出了这件意外。
哦,在这里,3月10日-12日之间,埃玛·米立特从我们这家养老院神秘失踪了。
我们发现是在11日上午早餐的时候,我估计她应该是10日晚上离开的。
因为那段时间,米立特太太的情绪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估计她是自己离开的。
12日的早上,我们发现她又回到养老院的大门口,不停地哭,不,还不是哭,应该说只是抽泣,面无表情地流泪。
一天之后,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心理医生分析可能罹患老年痴呆症,也可能是精神受到猛烈的刺激。
总之,警方那段时间都在忙着面具杀手的案子,米立特太太失踪后又很快回来了,他们就没理会。
我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也不能做什么。
3月10日-3月12日凌晨,正是这个时间段里,黑人杀手白牙被杀死了……很好,谢谢你,护士长。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入院的费用是由谁承担的呢?这个,说起来也很奇怪。
她是自己来的,不过,在她到来之前,就有人为她汇了一笔款子,差不多可以够她在这里住上十年的。
哦,我忘说了,她是两年前住进来的。
那么,米立特太太现在多大岁数了。
嗯,你等等……是,63岁。
63?!可是,她看上去有八十多了!是的,她刚来的时候,生活还能自理,差不多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住院老人,但她十几天前回来之后,很快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在加速衰老……为什么?赛斯,怎么这么慢?那加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来看看这个,是她的身份资料,你看,没有结婚记录,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领养过任何小孩儿。
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不,那加,她就是我们需要的人。
沃勒摘下眼镜,不过,还有些地方没弄明白,我们先回去,我希望你入侵警局的网络,查找强奸犯的记录。
你要那个做什么?‘白牙’不一定是爱情的结晶,他有可能是在埃玛·米立特被人强奸之后生下来的,被一个黑人强奸。
也许我们会有发现,‘白牙’死的时候是33岁,那么,我们要查1968年到1970年之间所有的强奸记录。
不过,案件也有可能未被受理啊。
是的,有可能,不过值得试一试。
嗯,那没什么难的。
对了,埃玛对儿子的死怎么看?不,我不知道,因为埃玛已经疯了。
疯了?是的,尽管老人之家的人们说她是老年痴呆症,但我不那么认为,很可能院方在推卸责任,推卸老人失踪后至疯的责任。
她在10日晚或11日凌晨被人弄走了,12日被送还,恰巧在那时候她的儿子被面具干掉了,然后她就疯了,这意味着什么?嗯,我知道了,可这能提供什么线索?线索还是没有,不过,杀手想干什么,我倒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说说看。
是游戏,玩人性于掌股的游戏……沃勒平淡地说出这句话,但是,那加感到一股寒意……咦?前面好像在临检。
老远的路口,有几辆车排队等着,两辆警车停在那里,几名警察在招手叫前面的车停下来。
沃勒和那加相互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