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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2025-03-30 06:29:21

艾琳娜喝下一杯纯威士忌壮了壮胆子才打电话给普璐。

她知道她的朋友绝不会高兴听到没有律师、没有警察、没有巴特列家的介入。

艾琳娜已经担待不起擅自替丈夫做主开销一笔昂贵的法律费而进一步疏远他。

她也不打算告诉普璐原因。

祖利安宁可要一个30来岁的女人已经让她够羞辱的,不必再闹得街知巷闻。

她和普璐的关系是建立在她们对丈夫都是一般的有恃无恐,在言语问把他们撕成碎片以娱乐自己。

狄克迟钝,祖利安闷不吭声,两人都容许太太当家做主,因为他们太懒或太无能,不喜欢作决定,而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女人说她们受够了,他们会像迷失方向漂流大海的船只那般无助。

占上风的时候发表这些议论是蛮过瘾的,可是当有一个金发女郎在背后虎视眈眈时,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只响了一声普璐便接听,仿佛她一直在等着电话。

杰克?她的声音听来绷得紧紧的。

不,是艾琳,我刚到家,你没事吧?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喔,你好,她勉强把语气放轻松一些,是的,我很好,事情怎样了?恐怕有点不妙,情况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艾琳娜用一种轻微责备的语气说,那不只是路过的流浪车民,普璐,那些人说他们要留在那里,直到有人拿出所有权状证明自己是那块地的拥有者,他们在用时效占有的方法占领它。

那是什么意思?圈地、起房子……事实上就是你和狄克刚搬来的时候试过的,据我所知,惟一能把他们打发掉的法子就是让狄克或詹姆士拿出证据来,证明那是他们产业的一部分。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这就是为什么狄克放弃圈地。

我知道。

你的律师怎么说?什么都没说,我没跟他说话,艾琳娜悄悄地啜了一口威士忌,没有必要,普璐,他的意见一定就是这事情跟我们不相干……平心而论,的确也是这样——我们不可能把矮树冈认作是我们土地的一部分——所以我们的律师根本拿不到任何所有权状,或者给我们评估一个结论。

我知道是很没意思,但我真是觉得狄克打电话给詹姆士的律师没有做错,只有狄克和詹姆士是有利益牵涉的人,所以他们有必要商量好到底由哪一个来出头。

普璐没有答腔。

你还在吗?你有没有打电话给警察?显然狄克在矮树冈上时已经打过电话了,你应当先跟他问清楚,我巴巴地跑到那边去完全是浪费时间,她为了把普璐逼向下风抱怨得愈发起劲,而且真是怪吓人的,他们都戴着面具……对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清楚得不得了,每个人的名字啦……哪一个拥有哪一些财产啦……那类事情。

你有没有跟狄克说过话?普璐质问。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跟警察交谈过。

矮树冈那个男人告诉我的。

普璐的声音是轻蔑的,喔,你真是的,艾琳!你怎么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你答应你会打电话给警察的,如果你根本不打算照办,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我两小时前就可以自己打电话给他们,替咱们省掉好些工夫。

艾琳娜当场大怒,那你怎么不做?要是你肯听狄克的话,而不是硬说他在逃避问题,你跟他大可自己收拾这烂摊子,而不是指望我和祖利安来搭救你们。

有人搬到你们的地头怪不了我们……而花钱雇律师来救你们肯定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如果普璐对艾琳娜的180度大转变感到惊异,她也没有表示出来,只是赌气道:那不是我们的土地,至少产权状上不是那么说的,为什么要我们来负责任?要不就是詹姆士……你们闹翻以前狄克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如果你想要我的忠告,你再去找狄克的时候好歹低声下气一点……要不你就自己去找那些占地的人谈一谈,现在他们正在那边得意洋洋的,因为狄克和我是惟一到过那里的人……他们以为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在乎。

詹姆士的律师呢?他有没有做什么?艾琳娜在说谎之前犹豫了一下,我不晓得,我在大宅外面看了他一眼,但他身边有人,他们似乎对屋顶的状况比矮树冈的事情更着紧一些。

那是谁?开绿色‘发现者’的人,车子停在车道上。

男的?女的?我不晓得,艾琳娜又说,更不耐烦了,我没有待在那里多打听。

听着,我不能在这事情上头再浪费时间了……你要跟狄克详细谈谈。

接下来的沉默疑忌重重,仿佛普璐正质疑着艾琳娜的友谊的价值。

要是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在跟他讲话,我会很生气的。

你太无聊了!你和他闹翻了可别怪到我头上,一开始你就该听他的话。

普璐的疑心更重了,你怎么这样别扭?喔,老天爷!我刚刚跟一帮极端恶劣的人进行了一次很可怕的交涉,要是你觉得你能做得更好,你去找他们谈谈,瞧你能有多少的进展!南西原本对与詹姆士·洛耶法斯会面感到忐忑不安,然而他欢迎她时的率直态度大大地减轻了她的不安。

没有硬挤出来的感情,也没有造作的感动。

他走出阳台迎接她,将她的手短暂地合在掌心。

欢迎之至,南西。

他的眼睛有点水汪汪的,握手的手势却很有力,而本来是一个有可能变得难堪的场面,他顺势就把其中的尴尬化解于无形,使南西大为激赏。

对于马克这个旁观者来说,那是个张力惊人的瞬间。

他屏住了呼吸,深信詹姆士的信心外壳会很快崩溃。

万一电话在此时响了起来呢?万一黑武士再来一段乱伦独白呢?有罪也好,无辜也罢,这老人已经太虚弱、太累了,不可能继续保持冷静多久。

马克觉得也许永远也不会有讨论DNA检验的适当时机或方法,而当他想到要面对面跟南西谈论这个问题,身上便一阵发热一阵发冷。

你怎么知道是我?南西含笑问詹姆士。

他站开一边,招呼她穿过落地窗进入客厅。

因为你是那么像我的母亲。

他简单地说,带领她来到角落的橱柜,上面立着一帧银质相框的结婚照片,男的身穿军服,女的身穿一件素净的20年代款式的低腰裙子,一段蕾丝纱绕在她脚边。

詹姆士端起照片凝视片刻后,递给南西,你看到什么相似的地方吗?最后登陆很意外地,她看到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任何可以让自己比对的人。

她有这女人的鼻子、腮颚的轮廓——在南西眼中都不是值得自豪的——和一样的深色毛发。

她在那相片中的脸孔上找寻美丽,却遍寻不着,一如她在自己的脸上也找不着。

倒是这女人微微皱着眉仿1弗在质疑她生命的此刻被摄影机记录下来的意义。

南西研究着照片时,也有相似的轻颦神情。

她有种举棋不定的表情,她说,婚姻有没有给她带来快乐?没有,老人向她的敏锐报以一笑,她比我的父亲精明得多,我想受制于一个服从者的位置使她感到窒息,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干点什么。

她有没有成功?以今天的标准来说算不上……不过以三四十年代的多塞特郡标准,我想她是成功的。

她在这里开设了一家赛马训练场,训练了一些素质不错的马一大多是跨栏马——其中一匹赢过全国越野障碍赛马大赛。

他看见南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赞许,笑得很乐,喔,是的,那是辉煌的一天,她说服了学校特准我和哥哥乘火车去安特里,我们买独赢连位置赢了很多钱。

当然功劳都是我父亲的,当时不准许女人从事专业马匹训练,所以他是正式的执照持有人,这样她才能收费,让生意自给自足。

她介意吗?因为功劳都是他的?不介意,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才是那个驯马师,那些全是打发赛马协会的小伎俩。

马场后来怎样了?给战争毁了,他惋惜地说,我父亲不在,她也就没法再训练马了……他回来后把马场改装成停车库。

南西把照片放回橱柜上,她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她说,眼中有种戏谑的光芒,她怎样报复?他又笑了一声,加入工党。

哇塞!她是个反叛者耶!南西实在是刮目相看,她是多塞特郡惟一的党员吗?在我父母的社交圈子里肯定是的。

她是在1945年的大选前工党发表了国家医疗保健计划之后加入的,她在战争期间当过护士,对贫苦人缺乏医疗照顾感到很不满,我父亲气坏了,他一生都是保守党党员,没法相信自己的太太竟然支持艾德礼想要让丘吉尔下台——忘恩负义,他说——颇引起了一些脸红脖子粗的辩论。

她大笑,你站在哪一边?喔,总是我爸爸那一边,詹姆士说,他没人帮忙是赢不了我妈的,她是个厉害人物。

你哥哥呢?他站在她那一边吗?她看着一帧一身军服的青年的照片,这是他吗?还是你?不是我,是约翰。

很不幸他在战争中死了,不然他会继承这份产业,他比我年长两岁。

他轻柔地碰了碰南西的手臂,领她走向沙发。

当然我妈伤心欲绝——他们非常亲近——但她不是那种因悲伤而封闭自己的人,她有种了不起的影响力……教会了我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太太是值得拥有的宝物。

她在沙发的边沿坐下,面向詹姆士的安乐椅,像男人一般两腿撑开,手肘支在膝盖上。

所以你跟爱莎结婚了?她问,目光掠过他望向马克,意外地发现他面带得意,仿佛他是个在人前炫耀自己模范学生的老师,抑或那是对詹姆士的赞许?也许,一个外祖父跟那个他暗中安排送养的孩子相见,比起一个外孙女儿前来给予第二次机会,前者恐怕要艰难些。

詹姆士在自己的椅子中落座,像老朋友一般倾身向南西。

他们摆出的姿态流露出一种强烈的亲密感,虽然他们似乎浑然未觉。

马克看得很清楚,南西完全不知道她所引起的冲击,她不可能知道詹姆士很少大笑,甚至在一小时前如果他拿起照片,一双手一定抖得厉害让她察觉刮,或他了无生气的眼里激出的火花全是为了她。

老天,是的,詹姆士说,爱莎比我妈妈更叛逆,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和她的朋友正在挥舞标语牌试图打断她父亲在苏格兰的射猎活动。

她不赞成猎杀动物取乐——认为太残忍。

而且成功了,鸟雀受惊飞走之后射猎就中止了,不过,他反思道,那些年轻男人更在意的是女孩子将标语牌高举过顶时裙脚往上提的样子,而不是残酷对待动物的辩论。

在50年代那不是一个时髦的运动,战争的残暴似乎更可怕。

他的脸孔忽然变得若有所思。

马克担心他又要落泪,趋前唤起注意,要不要饮料,詹姆士?我来张罗怎样?老人点点头,这主意棒极了,现在几点了?过了一点。

我的天!是真的?午饭怎么办?这可怜的孩子准是饿坏了。

南西立即摇摇头,请别——冷雉鸡、鹅肝酱、法式面包,怎样?马克插嘴道,全在厨房里……花不了一分钟。

他鼓励地笑一笑,饮料恐怕仅限于酒窖的存货了,所以不是红酒便是白酒,你要哪样?白酒好吗?她建议,别太多,我还要开车。

詹姆土呢?一样。

一直往里走有很不错的夏伯利,爱莎最喜欢的,你开几瓶。

好的,我先拿上来,然后准备午餐。

他捕捉南西的眼神,在詹姆士的视线外,于腰间举了举大拇指,那意思是说干得好。

南西眨了眨眼睛回答他,而他正确地诠释作谢谢。

如果他是一只狗的话他会摇摆尾巴,他需要确认自己不仅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詹姆士等到他关上了门,他是个了不起的支持者,他说,我很不安他这圣诞节不能跟家人一起过,但他坚持要来。

他结婚了吗?没有,我相信他曾经有个未婚妻,为了某种原因没能成婚。

他来自一个很大的英格兰与爱尔兰混血的家庭……七个女儿,一个儿子。

他们圣诞节都聚在一起——显然是家里的老传统——所以他愿意到这里来实在是非常的热心。

他静默了一会,我想他觉得如果让我一个人独处的话,我会做愚蠢的事。

南西好奇地看看他,你会吗?这单刀直入的问话令他想起爱莎,她向来觉得步步为营地侍候别人的敏感心病既烦人又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会放弃的人,不过我也从来没试过在身边没有朋友的情形下迎战……而我们谁又能知道自己有多勇敢,直到他孤军作战?最后登陆首先,定义勇敢,她下注释道,我的中士官会告诉你那是纯粹的化学反应,当心脏因恐惧而瘫痪,大量的肾上腺素泉涌而出,那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可怜士兵这时体验到一股强大的肾上腺素亢奋,在过量荷尔蒙的影响下像机械人一般作出反应。

他这样跟他的部下说吗?她点头,他们喜欢这种说法,甚至练习自我刺激使肾上腺素亢奋,保持腺体活跃。

詹姆士满脸狐疑,行得通吗?在心理上多于生理上,我想,她笑着说,不过不管怎么看,那都是有用的心理学,如果勇敢是一种化学物质,我们全都可以取用,而如果恐惧是这个过程中可以认知的一部分,那也比较容易面对。

简单来说,我们先要惊恐才能变得勇敢,否则肾上腺素不会流出……如果我们在惊恐以前就能勇敢——她幽默地扬起眉毛,那我们根本就已经脑死了。

想像总比现实可怕,所以我的中士官相信一个天天等着炮弹落到头上、没有自卫能力的平民,比一名武装部队的成员来得更勇敢。

他听来是个人物。

男人都喜欢他。

她语带尖苛。

呀!唔!詹姆士又笑了声,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南西做了个鬼脸,一个自以为是的欺压者,不相信军队里有女人的容身之地……肯定不该是个皇家工程师……不该有牛津学位……不该在掌权的职位的。

老天!她轻微地耸耸肩,如果是个好笑的事情,那也罢了……可是并不好笑。

她看来是个如此有自信的女子,让他怀疑她是否在行好心,故意暴露弱点换取忠告,好让他觉得他也可以安心照做。

当然我从来没有那种问题,他告诉她,不过我记得有一个特别严苛的士官专门在部下的面前针对我,都是很含蓄的,多半只是他说话的口吻……要是我公然挑战他肯定要大出洋相。

你不能光是因为一个军官重复你的命令时傲慢无礼就剥夺他的军职。

你怎么做?放下自尊求援,不出一个月他被调出部队,显然跟他有问题的不止我一个。

只是我的部下都相信太阳从他的屁股升上来,因为部队里的人吃他那一套,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觉得我应该应付得了他,我有那方面的训练,但我不觉得我的司令官对军队里的女人,比我的中士官有更多的同情,我蛮肯定他会告诉我说,受不了烟熏就别进厨序卜她讽刺地作出修正,或者更有可能是叫我回到厨房,因为那是一个女人该去的地方。

詹姆士所料不差,她确实有意挑了一个打开他话匣子的话题,但她没想到自己会透露这么多。

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詹姆士也在军队待过,深知一名中士官所能行使的权力。

他注视她一会,这个中士官用什么方式欺负人?人身攻击,就事论事的语调,让人不觉得这问题实际上有多么的棘手,在我背后有许多‘贱女人、骚女人’之类的窃窃私议,我一出现就有人偷笑,一半的男人似乎认定了我是个需要治疗的女同志,另一半认定我是那台谁都能骑的军用单车,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它像一点一滴的慢性毒药渐渐开始生效了。

你一定觉得很孤立。

詹姆士低语,心想关于他自身的处境不知马克跟她说了多少。

肯定开始有那种感觉。

你的部下奉承他,搞不好是有苦衷的,你有没有问过他们?她点头,他们否认……说他以一个高级士官该有的态度和他们相处。

她耸了耸肩膀,根据事后他摆在脸上的笑容,我猜那次谈话马上有人给他打了小报告。

这情形持续了多久?五个月。

我八月份休假期间他调来部队,我一向没有什么麻烦的,然后——砰砰!——我遇见了开膛手杰克。

我暂时调任到波维顿一个月,但我担心回去之后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如果我的声望还能剩下一点点,那就是个奇迹了。

问题是他工作表现出色,确实能让部下发挥所长。

门开时他们都抬起头来,马克端着托盘进来。

也许马克会有些想法,詹姆士建议,军队出过不少欺压者,但我承认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局面。

什么事?马克说,递给南西一杯酒。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让他知道。

办公室里的风波。

她轻轻带过。

詹姆士却没有这种忌讳。

一个新的中士官,最近调来的,他在削弱南西在部下面前的威信,他说,接过自己那杯酒,在她背后嘲笑女人——叫她们骚货、女同志——想是有心叫她没有好日子过而自动离开部队。

工作表现出色,在部下当中很吃得开,她担心如果她告发他,会给自己造成负面的印象,尽管她以前行使权力从来都没有困难,她该怎么办?告发他,马克立即说,要求他们告诉你他在其他部队的平均任期,假如他调来调去的,你可以肯定过去已经有人针对他作出过类似的指控,如果有的话——事实上,即使没有也应该坚持全面纪律性严办,而不是把责任不动声息地塞给另一个人。

这种人逍遥法外就是因为司令官宁可不动声色地调走他,也不愿意让别人发现他们的部队纪律不严。

这在警界也是个大问题,我现在是一个制订应对守则委员会的委员,第一条就是:别假装事情没发生。

詹姆士点头,听来像是个蛮不错的忠告。

他柔和地说。

南西微露笑意,我猜你早就知道马克是这个委员会的委员了。

他点点头。

可是有什么好告发的?她叹了一口气,一个跟他部下交换笑话的老好人,你们听过那笑话没有?一个骚妞儿加入皇家工程师是想找一枚螺丝钉,还有那个关于女同志把手指头塞入汽车机油箱检查润滑程度的?詹姆士无助地望向马克。

倒真是进退维谷,马克同情地说,如果你对男人表示兴趣,你是骚货……如果没有,就是女同志。

对。

那就告发他。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是性恐吓,法律站在你那一边,但是如果你不行使你的权利,它是无力施为的。

南西和詹姆士交换了一个幽默的眼神,他下一步就要叫我申请禁制令了。

她轻快地说。

最后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