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的办案科学里,发展最迅速的要算是侦探的追查行动以及确认那些身份不详的人的不可思议的能力。
但它并非万无一失,业绩也有待完善。
但是,考虑到这事像迷宫般的困难,成功率已经相当高了。
整个复杂的警务系统就像机械链条般,在充满油渍的轮轴间吱吱作响运转。
然而,这桩在长赛乐酒店的神秘男子被谋杀的案子里,警方却一无所获。
即使在一般的失败的例子里,也还会发现一点什么——一个线索、一点痕迹、一些关联、一些碰巧留下来的最后行迹。
但是在本案中,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个男人像带着冷酷神秘的空虚从另一个行星掉到地球上来似的。
奎因警官的手上——自从他接下这桩谋杀案的调查工作——确认身份的线索汇总不起来,像条水蛙般顽强地吸附在他的工作上。
即使在正规的程序都没有收获,他依然拒绝承认失败。
死者的照片已经公开张贴在各处,传送死者外貌的描述和说明也已送到其他城市的警察局,日夜不停地清查身份辨识局的资料。
便衣警察四处打探死者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还通过眼线清查死者是否和犯罪组织有关系。
奎因警官咬着牙,投入更多警力加入搜寻,但都是一无所获:没有线索、没有听说、没有指纹。
所有的调查结果都是此路不通,横在眼前的那堵神秘的白墙,显然难以逾越。
失踪人口调查局是这方面的专家,也得出了不可避免的结论。
因为,所有的例行调查都没有答案。
他们说,这是很不合理的现象,那名受害者可能根本就不是个纽约客,甚至根本不是美国人。
奎因警官摇摇头:我已经准备好背水一战,他对负责失踪人口调查局双眼己呈疲态的官员说,但是我告诉你不是那样的,这件案子有一些非常可怕古怪之处……如你所说,他可能真的是个外国人,但我怀疑这点,约翰。
他看起来不像外籍人士。
而且在他死亡之前曾与他交谈的所有人——那个夏恩太太和奥斯鲍恩,甚至科克博士那位只听死者说过几个字的看护——他们都坚称死者没有任何外国口音。
除了他的音质柔和得令人想笑之外。
而那很可能只是个讲话的缺点,或者一种习惯。
他停止闲谈,然而,这些都不会妨碍我们的尝试。
继续去做吧,约翰。
于是全世界各大城市的警署所知的最大规模的调查工作,虽然此前已经开始紧张进行,现在的工作则更加仔细、更加迅速。
关于死者详细的描述和指纹印己经寄往各地,对于死者音质柔软这项特征也做了适当的强调。
死者的照片公诸于各交通单位,包括大西洋航线、沿海汽船线、铁路线。
所有的回报像橡皮球般无望地弹回来:没有资料、身份不详、在此班机上没有出现。
什么线索也没有。
在谭波小姐交待了那张福州邮票的来龙去脉之后的第三天,奎因警官对埃勒里吼道:我们好像处于每隔不多久就被挨上一拳的情况。
根据我的经验,每个人都要去适应周期性的低潮,就算是已经适应了——下次你又不会记得它的极限到底在那里。
根据这一观点,我们现在遭遇到失败,并不表示这家伙——去他的——没有搭过任何班机、火车等交通工具。
去他的,他总要用个什么方法才能到纽约吧。
如果他是到纽约来,埃勒里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是一直待在纽约。
这个案子里已经有一大堆的‘如果’,儿子,我不是在主张什么。
据我所知,也许他一出生就被带来这儿,而且从来没有离开过布龙克斯区,否则这就是他头一遭到纽约来,我敢打赌他绝不是个纽约客。
很可能不是,埃勒里慢慢地说,我只是从记录上得到的结论,你是对的。
哦,真的?老警官说,每次你一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就起疑,好了——你到底知道什么?没什么你不知道的,埃勒里笑着说,到目前为止,你不在场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告诉你了。
难道我就不能理直气壮地偶尔一次和你看法相左吗?老警官心不在焉地轻敲着他的鼻烟盒,有一段时间,除了二层楼以下的纽约街头传来执勤警察尖锐的哨音外,没有任何声音。
埃勒里消沉地凝视着父亲办公室的窗户。
他的视线突然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因一项发现而发狂,老警官从他的旋转椅上跳起来,几乎就要把椅子撞翻了。
当然……他尖声叫嚷,真笨,我真是笨……比利!他朝着冲进来的比利吼道,托马斯在外面吗?比利马上消失在门口,不多久之后维利警佐冲了进来。
奎因警官吸了两下鼻烟,自言自语说:对了,对了,就是那……天啊!托马斯,为什么我在这之前没有想到呢?坐。
怎么回事?埃勒里问,到底你又想到什么?警官故意不理他,在书桌后坐下来。
一边轻声笑,一边搓着双手:邮票和珠宝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托马斯?不太好!警佐闷闷不乐地说。
没有收获?一点也没有,他们都不认识他,我所唯一能确定的是,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很奇怪,埃勒里低声说,皱着眉头,还有别的事让我想不通。
被吓得惊慌失措啦?老警官愉快地说,这件事很急,听着,托马斯。
你拿到所有旅馆饭店的名单了吗?拿到了,他没有在城里任何饭店登记,很确定。
嗯,现在听好,托马斯,还有你,儿子——如果你还不是太忙着想你的问题的话。
若说这个家伙不是个纽约客,我们都很确信这一点吗?我想他是从火星还是什么地方来的。
维利自顾自地笑起来。
我倒不那么确定,埃勒里慢吞吞地说,但是也有可能。
好,如果他不是个纽约客——而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他也不是来自市郊,因为我们已经全部查过了——那,现在的状况是——奎因警官的身体微微前倾,他一定是来自偏远的地方,不管他是美国人或外国人,至少可以确定是偏远的地方,目前为止,对吗?大概是如此,埃勒里说,并专心地看着他父亲,然后呢?上帝与你同在!警官回嘴,带着少有的幽默感,他用指甲轻敲桌面,发出细微的叩叩声,天啊!我的儿子,他是到纽约来做客的。
我亲爱的儿子,‘他总该有些行李吧’?埃勒里睁大双眼,警佐的嘴张得大大的,埃勒里从椅子上弹起来:老爸,这真是太棒了,真是天才。
这么简单的推测我怎么想都没想到呢?当然,你完完全全正确。
行李……我自叹弗如,姜还是老的辣,行李。
警官,听起来这是个很不错的预感。
维利警佐边说边用拳轻敲自己的下颌。
你懂了?老警官松开手,露齿而笑,这没什么,我的葫芦里没有卖什么药,现在我可以打赌……他的面色凝重起来,也许我们不需要花什么力气。
重点是他没有在任何地方登记投宿,而他搭电梯到长赛乐酒店的二十二楼时,他没有带任何东西,所以他一定得寄行李,然后呢?所以他一定把行李锁在某个行李柜里。
警佐低语道。
所以他妈的你说对了,托马斯,这就是现在我要你做的,带齐所有可以调派的人力——如果可能,请失踪人口调查组也派人手支援——对城里所有行李寄放处做全面清查,从海滨炮台大楼到凡登菲尔公园开始对所有饭店、车站、百货公司做地毯式搜查。
另外,不要忘了机场——都包含在内,查查看在谋杀案那天下午寄放的行李有迄今尚未取走的,每小时和我联络一次。
警佐微笑着离开。
太聪明了,埃勒里说,点上一根烟,直觉告诉我你这次一定会有收获,我亲爱的奎因警官先生。
唉,老绅士叹气了,如果这次又失败,我就打算放弃了,埃尔。
所以这次一定要——一个收发员走进来,并且放了一个信封在警官桌上。
那是什么?埃勒里问,烟停在半空中。
警官抓起信封:噢!是苏格兰警署给我回的电报。
他很快读完,递给埃勒里,呱!他的语调很平静,看来你是对的,埃尔,看来你是对的。
哪方面?那个女人。
当然啦。
他伸手去接那份电报。
你怎么猜到的?埃勒里有点遗憾地一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瞎猜,而是从一堆倒置的玩意儿来推论的。
倒置?当然,埃勒里叹气,这个女人的异国色彩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才建议请苏格兰警署查一查可能的档案,但是这个名字……他耸耸肩,当我写下‘赛维尔’( Sewell )这个名字交给你,是因为我想用‘倒置’来测试一下卢埃斯(Llewes)这个女人的名字,我觉得,我的头脑一定是个拐弯抹角的东西。
你知道,如果我直接去问她卢埃斯是不是就是赛维尔的别名,就太过分了。
埃勒里很快地把电报扫视了一遍。
上面写着:苏格兰警署警官特伦奇对宝石情有独钟,埃勒里喃喃道,把电报放下,对她来说,科克极具诱惑力……你还找到有关于她的什么线索吗,老爸?有一些,她两个月前从英国来,气派地住进长赛乐酒店。
一个人?还有一个侍女——考克妮。
对我来说这很有趣,无论如何,艾伦是偶然结识唐纳德?科克的——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对她来说大概不费吹灰之力——然后他们变得很亲密。
她总摆出环球旅行者的模样,对稀奇古怪的地方无所不知。
从特伦奇的电报看来,纯属装蒜。
我不认为,老警官冷冷地说,无论如何,这个谎言是让她显得她有很多非凡的经历,并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她到遥远的地方旅行,和对许多知名人士的回忆,譬如说,她在日内瓦待了很久——诸如此类的事。
所以她想把这些事写成一本书。
你知道,这些年轻的出版商。
科克天生一个健全的头脑,据我所听到的……科克是被她迷住了,这个女人长得漂亮,线条优美——我猜科克为这一切着迷了吧。
还是她本人?埃勒里说。
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我不认为如此,看他含情脉脉盯住谭波小姐不放的样子。
但是,很不幸的,乔?谭波小姐出现在卢埃斯小姐之后。
埃勒里低声说。
在这段时间里,伤害——如果有的话——已经造成了。
继续吧,你的话让我很兴奋。
总之,他们开始谈到‘书’,科克也开始花很多时间和她‘开会’。
在哪里?在她房间里。
侍女不在场?当然,奎因先生,警官不怀好意地笑了,你想是什么?做家庭作业吗?那个侍女——就是她告诉托马斯的——人证都准备好了。
埃勒里扬起眉毛:作证?科克和荡妇卢埃斯?你仔细想一想,警官窃笑着说,我是一个头脑单纯的老家伙,他总是相信所有人都是好人。
但是她晚上都穿着非常美丽,甚至不穿……他摇摇头,在这一切之后,科克是个年轻人,依我看来他是个有正常欲望的男人。
他开始带着她四处参加宴会,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在家庭定期的聚会中,把她介绍给家人,就是这样。
然后,天就亮了?什么意思?天就亮了,警官重复了一次,我是说,他就醒了。
也许是对这种一度很热衷的游戏厌倦了。
总之,他开始逃避她,对这一切反感。
那你想会发生什么事?最平常的事。
面不改色的她依然挂着她该死的微笑,我敢打赌她的微笑还是很美!要想象发生了什么事,一点都不难,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就可以猜出来,如果你停止扮演一个花花公子,你自己一定可以了解——据我所知,我亲爱的爸爸,这是最浅薄的姿态了——言归正传,当乔?谭波出现,唐纳德的心就完全变了。
三天前,我和麦高文无意间发现他和谭波小姐已经坠入情网了。
当然,这位浪荡的年轻人不再挂念卢埃斯小姐了。
而卢埃斯小姐——正在玩一个老谋深算卑鄙的游戏——她愉快地拒绝退出。
结果——令科克很头痛,他开始发出被母老虎紧追不舍的求救信号。
我确信,这个叫塞维尔的女人已经逮住他了。
老警官说,他挣脱不掉,我想,他的处境很艰难。
然后,她想办法给他放血……你看,他真的陷入困境了。
你认不认为他的财务危机是由于这女人的敲诈勒索?这可能是部分原因,爸爸,尽管我认为他的财务危机早在卢埃斯小姐出现之前就发生了。
现在,我又搞清了一个间题,此前它一直是个难解的谜团。
哦?谋杀当天傍晚,科克收到麦高文草草留下的那张纸条。
记得上面写什么吗?‘现在我知道了,你正在和一个危险人物打交道。
在我单独跟你谈之前别紧张。
唐纳德,小心一点。
’其实,老警官低声说,我对麦高文也抱有一点儿希望,希望他能替我们打听些事。
※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不行,不行,在这件案子里不行。
麦高文显然从一开始就怀疑卢埃斯这女人——他是个很精明的家伙,而且他有极强的道德正义感,在任何情况下,他对炫目又世故的卢埃斯很可能早就起疑……麦高文?警官不相信地说,我从来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普通的男人。
噢,他十分规矩,但有些东西是没法改变的,其中之一就是道德特征。
他的家族曾在赛伦焚烧女巫【注】。
我不是指麦高文超越于情欲之上,但是他不会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也不和任何由此引发的丑闻沾边,这是很实际的道德观。
【注】赛伦镇位于马萨诸塞州,在十七世纪曾举行过女巫审判——棒槌学堂注对,对,我放弃争辩,然后呢?他一定是暗中调查卢埃斯这荡妇,而且在凶案发生的那天下午发现了什么事。
我猜他消息的来源和维利是同一个——那女人的侍女。
总之,他觉得他必须要尽早警告科克小心那女人——因此,就有了这张纸条。
对,没错,我确信就是如此。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
警官不情愿地承认。
这显然不需要使用强硬的手段。
亲爱的爸爸,你看了太多汉密特的侦探小说。
我经常说,在所谓的当代血腥暴力的写实小说中,如果有一类人会被剔除,就是你们这些令人尊敬的警察。
这类人造成令人厌恶的伟大的假相……我在说什么?对了,毫无疑问,我们解决了一个主要的谜,就是我们可以确定一点,东西——被——烧了。
你不认为,唐纳德?科克已经发现麦高文给他的纸条不见了?老警官笑着说。
埃勒里低声说:我怀疑。
那天晚上他遇上那么糟的状况。
而且,即使他发现纸条不见了,他会以为是掉在某处,而不会疑心是我偷走的。
这是学者的好处之一。
他没有对你做出一些可笑的举动吧?所以我才能得出如此才气横溢的结论。
嗯,老警官看着埃勒里说,因为要破这个案子,让我有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行李吗?你等着,警官狡猾地说,一边穿上了外套。
等着瞧吧!埃勒里没有等太久。
那天傍晚老警官进门的时候,他正悠闲地在壁炉前走来走去,可是乔纳看来感到很无聊。
埃尔,你猜怎么样?老警官扔下他的帽子,对埃勒里努了努下巴说。
埃勒里丢下书本和乔纳,放松地大吸了一大口气问:破案了?是破了,而且有突破性的进展,儿子,是大发现啊!奎因警官挺胸腆肚,神气活现,像个现代拿破仑似的,今天下午,我们搜了塞维尔这女人的房间。
你真这么做了!好戏还在后头,她不在,而且我们的动作很快。
你猜我们找到什么了?不知道。
珠宝!啊。
警官吸了鼻烟,愉快地打了个喷嚏:嗯,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特伦奇的电报上说这个女人偏爱珠宝,我们在她房里找到一大堆赃物。
还真是一批上等货,不是些垃圾废物。
我们断定这些东西不是她的,于是,我要他们立刻去查这批钻石的来源,你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埃勒里叹气说:你在报复,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激怒我吗?不会!到底是什么?我们向珠宝业打听,发现这些钻饰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说镶嵌款式都是旧式的,属于收藏家的收藏品类。
老天!埃勒里叫嚷道,不要告诉我是那个疯子偷的。
差不多!警官低语道,我不确定,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他猛拉埃勒里的衣领,你快点,我们立刻出发,有一件事我已经确知……那些珠宝商当中有一个人告诉我们,这批钻饰属于谁。
他们说,这是众所皆知的。
不会是……埃勒里慢慢地说。
当然就是,这批钻饰都是唐纳德?科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