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精密计时器指向纽约时间五点三十分时,潘希亚号轮船正在令人愉快的大海中前进。
东方的地平线的那边,正在渐渐地变黑,麦可卢医生躺在帆布躺椅上,凝视着船后的朦胧的地平线,这时,天空奇异地与水联接在一起。
在接近正餐时分,上层开放的甲板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此时一个身材较高的青年,沿着甲板来回走动。
在他的亚麻布的帽子下面戴着一付夹鼻眼镜。
他不时地停下来用肘推着栏杆,用审视的眼光凝视平静的大海。
当他经过麦可卢医生身旁时,他的脸发亮了,从绿色变成黄色。
麦可卢医生!医生的头在躺椅上摇动着,当他看到青年人的脸时,有片刻的茫然。
也许你已经记不得我了。
青年说道,我的名字是奎因。
我在五月时,在华盛顿广场你的未婚妻的庭院里见到过你。
噢,当然。
麦可卢医生笑了笑说道,你好吗?旅行愉快吗?还好吧。
我自己却是非常的不幸,自过了南安普敦后就晕船。
真是没有能力去航海了。
奎因先生在他的绿色面具下面露齿而笑了:你知道,我也是相同的情况,遭受到可恶的折磨。
如果我看起来和你同样糟糕,医生——一直没有好过,麦可卢医生满腹牢骚,并不总是晕船。
我的家人把我送到了欧洲,不能说我感到了任何的改善。
奎因先生啧啧地赞叹了:在我的例子是父亲,纽约警察部的奎因警官。
我几乎被拐骗。
如果我有任何一点好心情,这朝西的通道已经把它再一次带走了。
呀!你是侦探小说中的人物。
现在我记得了。
坐下,奎因先生,坐下。
我从没读过你的小说——这实在是糟糕的事情——但是全部我的朋友——也许曾给我写过抱怨的信。
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在下一条椅子上坐下来。
我是说,麦可卢医生急切地说,我不喜欢侦探小说,并不只是不喜欢你的小说。
科学的信息总是被歪曲,你能理解,这不是攻击。
那正是我的意思。
奎因先生忧闷地说。
他为医生外貌出现的变化感到相当震惊。
胖胖的脸憔悴了,而那衣服看上去可怜地松散着。
在这之前我没注意到你。
医生说道,但是其后我已经几乎是在这椅子上居住了。
我病得让我无法做任何事,只能在我的客舱中呻吟,只能用力咀嚼干的鸡肉夹馅面包。
在国外很长时间了吗,医生?两个月了。
到处寻找资金,看看什么项目正在进行。
在斯德哥尔摩停下来,拜访得奖的人。
以前忘记来了,这次必须道歉,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
就支票的大小而论,他们处理得相当得体。
我在某处读到过,埃勒里微笑着,你把它捐赠给你的基金会了。
麦可卢医生点点头。
他们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凝视着大海。
最终埃勒里问道:蕾丝小姐和你在一起吗?他不得不重复这个问题。
嗯?请你再说一遍。
医生说道,唉,不,卡伦在纽约。
我认为到大海旅行,对她会有益处。
埃勒里说道,在五月时她看起来相当疲惫。
她身体已经垮了。
那个大块头的人说道,是这样。
邮件小说疲劳症,埃勒里感叹道,你们搞科学的人,不知道那是多么艰苦的工作。
而那《升起的八朵云》,真像一块完美的玉石!我不了解,医生带着疲劳的微笑小声说,我只是个病理学家。
她对东方人的心理状态的把握,简直是神奇的,并且写成了光彩夺目的散文!埃勒里摇了摇头,不奇怪,她是在感觉。
丢失了体重,我敢打赌。
她有点贫血。
并且紧张,嗯?毫无疑问,微妙的紧张。
主要是神经质,医生说。
那么她究竟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嗯?麦可卢医生脸红了,啊,对不起。
我——我想,埃勒里笑着表示说,医生,你情愿独自一人。
不可能,不可能,坐下坐下。
有点疲劳,那都是……这一点没有什么秘密。
卡伦极端地胆怯。
她有着可恶的接近于恐惧症的病症。
害怕窃贼——害怕那类的事情。
我注意到了她的窗户都上了闩。
埃勒里点点头,像那样的想法会让你沮丧,真是滑稽。
我推测那是她在日本生活的结果。
她在美国的环境,使她的生活基调彻底改变。
不能适应环境的。
有人曾经告诉我,她从来也不离开她的房子,哪怕是一个晚上的拜访——她全部时间,要么在屋内,要么在她的庭院中。
是这样。
这使我想起埃米莉·迪肯森。
实际上,几乎任何人都会说,蕾丝小姐的生活里曾经有过一些悲剧。
麦可卢医生在帆布躺椅中慎重地转过脸去,凝视着埃勒里。
是什么使你这样说?他问道。
为什么——在哪里?医生平静下来,并且点燃了雪茄烟:是这样,是有一些事情。
在许多年以前。
家族?埃勒里暗示道,他是一个对每件事物都有着不知满足的好奇心的人。
她的一个姐姐,伊斯特。
医生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我认识她们两人是在一九一三年,刚好在战争之前。
无疑地,某一种类的悲剧?埃勒里鼓励地说。
麦可卢医生用突然的姿势把雪茄烟放入嘴里:如果你不在意,奎因先生,我宁愿不再讨论它。
啊,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埃勒里说道,医生,恰好是这件事使你得到了奖?我从来不能把科学上的细节连续起来。
医生明显地活跃起来了:这证明了我所说的。
你们这伙人全都一样。
但它是什么呀?啊,很多像一般早产儿那样的傻子。
我恰巧被某种酶所愚弄,探求活细胞的氧化作用——牵涉到呼吸时的发酵过程……是继续柏林的沃博格的工作。
我没在那里冲击它,但开始于一次接触。
他耸了耸肩膀,我还不真正知道。
但是,它看起来挺激励。
在癌症研究中的那类事情?我想医生们是一般地同意癌是病菌类的疾病。
我的天啊,不可能!麦可卢医生喊道,从躺椅中一跃而起,你在什么地方,从哪个魔鬼那儿,听到的那种说法?细菌类疾病!埃勒里感到哑口无言:噢——不是这样的?啊,奎因,现在我来告诉你,易怒的医生说,我们在二十年前就抛弃了癌的细菌理论,那时我还是个被权威迷惑的年轻人。
很多人在做与荷尔蒙有关的工作——明确无疑地有基本的碳氢化合物相连接。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都打算从那相同的地方出来——一个服务员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是麦可卢医生吗?你有纽约打来的电话,先生。
麦可卢离开帆布躺椅,他的脸又沉重起来:对不起,他喃喃低语道,那也许是我的女儿打来的。
介意不介意我和你一道走?埃勒里说道,也站了起来,我也必须见一下事务长。
他们在奇特的沉默中跟随服务员到了A区休息处,这时,麦可卢医生加快了脚步,进入船上对陆地的电话房间。
埃勒里坐下来,等着事务长去安抚一位华丽的妇女,她为了某些事情正在发怒。
他那相当深沉的眼光,通过玻璃制的墙壁,注视着医生。
有某件事情在困扰着这个大块头——他想,这件事情比用工作过度来解释麦可卢医生糟糕的健康状况大概更合适……想到这儿,他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静静地站着。
电话接通了,麦可卢医生对着电话机说话,他遇到了某种事情。
埃勒里看到,这个大块头在玻璃墙那边的座位上变得僵硬起来,紧紧抓住电话抽搐着,他那岩石般的面孔像要流出血来。
然后他双肩下垂了,并且整个人都好像塌落了。
埃勒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医生的心脏病发作。
但是,他即刻明白了麦可卢医生脸上的表情并非由于身体上的痛苦。
他那苍白的双唇由于打击而扭曲了,这打击是极大的,极突然的,极恐怖的。
然后麦可卢医生站在那小房子的门口,摸索着他的衣领,仿佛想得到空气似的。
奎因,他用一种陌生的声音说,奎因,我们什么时候到岸?星期三,在中午之前。
埃勒里到了门外,想使他稳定下来,他那铁一样的手臂在摇动。
我的天啊。
麦可卢医生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还有一天半。
医生!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你的女儿——麦可卢医生支撑着他自己,努力走到埃勒里刚才坐过的皮椅子那儿,坐了下来,凝视着玻璃墙。
他的黄色眼球上出现了红色斑点。
埃勒里用猛烈地动作向服务员做了个手势,低声地告诉他去拿高酒杯来,服务员跑着离开了。
事务长已经穿过休息室,后面跟着那华丽的女子。
那个大块头的身体突然前后左右地抖动起来,并且他的脸由于痛苦而奇怪地扭曲了,犹如他在那个可怕的想法下畏缩了,那个想法拒绝离开他的脑中。
可怕的事情,他含糊地说道,可怕的事情。
我不能理解它。
可怕的事情。
埃勒里摇着他:看在上帝的分上,医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是谁?嗯?带着红斑点的眼睛朝上凝视着,但什么都视而不见。
到底是谁?啊,麦可卢医生说道,啊。
啊。
当然。
那是纽约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