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的乘务人员在机上机下忙碌着。
蓝衬衣提着行李,一架本迪戈飞机正从一条跑道上滑走,埃勒里问他:这架飞机要去哪儿?也许这样的问题也在斯普林上校指令禁止之列?布宜诺斯艾利斯,约翰内斯堡,德黑兰——这我可说不好,先生。
抓紧时间吧,请。
褐衬衣的态度更友善一些,我们与你们同乘一架飞机……要扶你上舷梯吗,先生?警官吼道:不想缺胳膊断腿就不要!他们发现埃布尔·本迪戈正在机上等候。
机舱内部更令人咋舌,装修极像豪华列车的私人车厢,皮沙发椅,各式各样的灯具,摆满书的书架,中间是个酒吧,还有几个包间,乘务员——埃勒里数到的有五个,但他怀疑不止这个数——都穿着黑金两色相间的制服。
既没有女性乘务员也没有其他乘客。
我们立刻起飞,先生们,埃布尔·本迪戈突然说,服务生将满足你们的需要。
我本人不得不请求你们的原谅。
我的工作……后面的话在他转身时随风飘去。
两个穿深色套装、手提皮包的中年人已等在其中一个包间的门口。
他从两人中间疾行而过,他们迅速跟上他,包间的门很快关上。
倒真有点儿雷厉风行的作风,埃勒里想。
大飞机开始移动。
请就座好吗?褐色衬衣用并非发自内心的愉快语调说道。
他用安全带把两人固定在扶手椅里。
你们忘了接电极了。
警官说。
埃勒里没有对这个小幽默作出反应。
他在看蓝衬衣。
蓝衬衣从这扇窗户走到那扇窗户,将黑色的窗帘一个一个地拉严,确保不透一点儿光亮。
一切的一切都是机密。
埃勒里说。
他们感觉到飞机在上升,能听到引擎的声音降下来,变成不那么令人难受的嗡鸣,埃勒里甚至还为起飞作了计时,但他也知道这很不精确,意义不大,可一个岛屿的秘密他们是如何保持的呢?全美国知道它的准确位置的大概不超过五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曾听到过一耳朵,从一位高官显贵那里,他在本迪戈位于中西部的总部,我记得是在伊利诺斯州,曾任过部门的负责人,那大概是在战后两年。
他是那种酒过六巡便与你称兄道弟的那种人——再加上我在纽约救过他儿子一命。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埃勒里说,凝视着黑黑的窗户。
这位本迪戈大王似乎永远都处在浓云密雾之中,警官沉思着说,有的人永远长不大,玩着同样的游戏,只是规模相应地扩大。
也许像孩子一样,有个黑乎乎的地下室,一个秘密的隐藏处秘不示人,把冒险搜来的宝贝深埋其中。
就拿他的这个岛来说。
我前面提到的那位将军本人就不理解,为什么本迪戈王朝会选择一个岛来做它的都城。
或者说,如果这位大王必须拥有一个岛的话,为什么他要把它的地点弄得如此神秘。
在战争期间他还是在大陆上运作一切的,像其他人一样。
这么说本迪戈岛是在战后发展起来的?难说是或不是。
我听到的说法是,此岛曾属于咱们的一个盟国。
英国或法国,谁知道呢,我也是猜测。
反正这是一个从未收入地图的岛屿之一,这类岛在太平洋上很多,但是,据说只有这一个可能是在大西洋上。
我不相信。
我是说它在地图上这一点。
我也没打算让你相信,他父亲说,我只是把我听说的告诉你。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它是在地图上,但却是无人居住的。
大概被险滩暗礁包围着,曾经海空两路都不通。
战时,警官接着说下去,曾对该岛拥有主权的政府决定把它当做紧急避难处。
如果这个政府是英国的话,那就是为不列颠战役【注】准备的。
如果是法国,那大概就在巴黎陷落之后戴高乐与罗斯福意见相左之前。
不管是英国政府还是法国抵抗力量,或其他政治势力,岛上的秘密设施开始构筑,反正做的是最坏的打算,当时只有华盛顿身居高位的几个人了解这一情况。
当然,据我所知,此事是在美国政府的赞同和配合下做的,因为咱们提供了大部分材料。
照将军的说法,那里是照政府机关的格式建造办公楼的——有地下铁路、防空洞、兵营、军工厂、民用品制造业、机场——维持运转的一切,甚至还开掘一个人工港。
设想是这样,如果拥有该岛的那个国家的政府必须紧急转移时,那里就是新的政府所在地。
整个海岸线被伪装起来,环岛水域布上水雷。
再安装先进的雷达系统,预告任何飞机的靠近。
埃勒里阴郁地说:这些我从未听说过。
这也难怪。
战时的最高机密之一一旦泄露,岛上做的一切全都白费,大约在欧战结束时工程告竣。
而原子弹在广岛的爆炸使得整个项目变得有些愚蠢。
于是本迪戈买下了它?以90年为期整个租下,包括雷达系统和岛上的一切建筑。
对这个契约,华盛顿心知肚明,尽管不太喜欢,但也无计可施,本迪戈在战时的作用极其重要的。
时至今日,也仍然如此。
警官打住话头。
一位穿制服的乘务员正朝他们走来。
二位先生这会儿想不想吃些东西?褐衬衣也凑了过来。
我看,不急吧,埃勒里说,莫非我们很快就要降落?这我不能说,先生。
乘务员回答。
那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着陆吗?我没问什么地方,我只是问什么时候。
我什么也不能说,先生,除了午餐。
乘务员回避问题,褐衬衣转身走开。
别费劲啦,奎因警官露齿一笑,据说这些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和反复甄别的,相形之下,联邦调查局接触机密的许可就像丐帮头掌握的花名册一钱不值。
然后,他们表情沉重起来,这个本迪戈岛可不是闹着玩的。
本迪戈恐怕拥有一支自己的军队。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会有自己的海军和空军。
海军?埃勒里用难以置信的语调说,空军?你是说那种真刀真枪的?警官耸耸肩:我只是把将军对我说的告诉你。
也许他是在蒙我。
但他提到,至少有两艘军舰,一艘轻型巡洋舰,一艘重型巡洋舰,有一套水雷网络和海底探测器,还有若干艘潜艇。
伪装的海岸线上雷达24小时不间断工作。
完全可以说那是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有独立的自主权。
本迪戈还用把谁放在眼里吗?我猜这就是华盛顿如此感兴趣的原因。
他的信仰开始令我不安,真刀真枪的军队……他想防备什么,一次入侵?别孩子气了。
没有人会侵犯一个像本迪戈大王这样声强势壮的人。
不是因为不能把他呆的地方从地图上抹去,而是因为他同时可呆的地方太多了。
他已扩张到世界各地。
本迪戈岛只是他大家大业的集结地,也可以说是他的宫廷。
再说一次,这都是从将军那里听来的,本迪戈确实在岛上增建了一座宫殿……我想,关于所谓的真刀真枪的军队——包括海空部队——这都是顺理成章的。
这是权力的必然结果。
这是表征,像王冠一样。
没有它,王权无从体现。
可这一套……毕竟已经过时了,埃勒里不敢苟同,他不该像小男孩儿玩战争游戏一样。
在一个已经有原子弹和氢弹的世界里,几艘战舰和几架飞机又算什么呢?滋水枪罢了。
我不明白。
警官再次耸耸肩,看看旁边。
那位乘务员又来了。
转眼之间他的肘边已经放上了饮料。
埃勒里在椅子上动动。
他站了起来。
可后来还是坐下了。
警官小吸一口,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
引擎发出的声音像瀑布倾泄。
他突然觉得昏昏欲睡。
可他的胳膊被推了推,他又把眼睛睁开。
他的家庭。
埃勒里说。
嗯?他的家庭。
只有他弟弟埃布尔和他本人吗?大王结婚了吗?有子女吗?父母健在吗?对他个人的情况你知道些什么,爸?警官努力驱赶睡意:他们是兄弟三人,不是哥俩,没有姊妹,即使他们的父母尚在,将军也不了解。
三兄弟中只有一个结婚了,那就是这位大王本人。
没有子女。
打个盹吧,儿子。
埃勒里说:那第三个是谁?在哪儿高就?嗯?警官再次睁眼,朱达吗?谁?朱达·本迪戈。
他是行二的那一个。
大王是三兄弟中的老大。
埃布尔最小。
埃布尔相当于总理大臣——他和大王最亲密。
而朱达嘛……将军也不知道他在这套班子中干什么。
没见过朱达做事,只见过他贪饮白兰地。
他只对朱达好酒印象深刻。
大王的妻子是谁?王后呀,还能是谁?老人虽昏昏欲睡但还是咧嘴笑笑,卡拉王后……大概是叫这个名字吧。
将军说她是真正的皇族。
来自欧洲,一位公主,或者是女公爵之类。
现在再告诉我她是绝色美女,那我就可以背着一只手去和蓝衬衣较量。
倾国倾城,将军的原话。
他曾几次上岛拜谒。
埃勒里嘀咕道:那肯定还有宫廷小丑喽。
没错儿,一定会有人充当逗乐的人。
他的名字叫马克斯,警官补充道,他是摔跤运动员,有房顶那么高,跟随大王左右,当他的陪练、保镖,逗他笑,为他做一切,唯独不戴那种系着铃档的小丑相。
闭会儿嘴吧,好吗?我已经是上岁数的人啦。
说完,警官毅然决然地闭上了眼睛。
午餐时本迪戈也来了。
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两位中年秘书没有露面。
乘务员只为父子二人支起了桌子,埃勒里注意到这种面面俱到的安排是不是也有疏漏,难道别人就不俄吗?我从不吃午饭,总理大臣面带微笑地说,因为这会影响我下午工作。
有时喝杯炼乳或酸奶。
但别让我的习惯坏了你们的胃口。
厨师是专门从我哥哥住处的厨房选派来的。
面对美味佳肴,警官放量大啖。
埃勒里则吃得心不在焉。
你的哥哥们也像你这样在饮食方面这么克制吗,本迪戈先生?警官问道,唉呀,真是味美香甜。
差不多。
大王吃得也很简单,跟我一样,而朱达……埃布尔·本迪戈没了笑容,朱达基本上不吃东西。
朱达?埃勒里说着,抬起了头。
另一个哥哥,奎因先生。
你不来点儿白兰地吗?据说这是极品,尽管我本人不喝。
朱达,埃勒里说,还有埃布尔。
你们要跟上这样一位大王是不是挺吃力呀,本迪戈先生。
难道说他在娘胎里就已经是大王了?我想,本迪戈说,是的。
他抬起头来望着奎因父子。
后者也抬起头来回望着他。
蓝衬衣和褐衬衣像两座山一样,阴森森地立在一旁。
怎么?警官逗趣地说,这就要往下掉吗?他把最后一口白兰地咽下去。
本迪戈慢慢地说:我们半途改变了航向,先生们。
从现在开始到我们着陆,这两个人仍然会和你们在一起。
我相信你们能够理解,尽管并不情愿,规定还是有必要遵守的。
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要求你们不要作判断方位的尝试。
这些人已接受最严格的命令防止类似的事发生。
他突然站了起来,你们会在岛上见到我的。
没等父子二人中的任何一个张口,总理大臣又退回他的包间里去了。
那哥俩没有动。
半路,警官嘀咕道,这意味着8个小时白飞了。
就算1小时300公里,难道这个岛离纽约有24小时的航程,是吗?是吗?埃勒里抬起头来问褐衬衣。
褐衬衣什么也没说。
当然,也许是因为在绕圈飞……可笑的是本迪戈离别时说的俏皮话,爸。
什么叫你们会在岛上见到我,说我们在岛上见不是更自然吗?几小时后,在磕睡中,埃勒里得到了答案。
当他在一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等他听到他父亲愤怒的吼叫声时才明白过来,他们父子二人被蒙上了眼睛。
——【注】不列颠战役:指1940年德国对英国发动的空中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