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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圣诞老人

2025-03-30 06:28:57

无可怀疑,二者肯定是同一个人。

不过,对此他仍须加以确认才行。

他从演员选派中心的值班员那儿,套出了位于阿盖尔大道上的一处住址和电话,随后,他拨通了这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博装出那种不耐烦的声音,自称是「演员选派中心」,叫凯丽・兰德听电话。

那女人说:凯丽・兰德正在某地拍外景,要拍两个月,有什么事吗?哦,她过两天会回来一趟。

说完,那女人「啪」地撂下电话。

回到旅馆,博把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断定这身行头够寒酸了,即便是好莱坞的女房东,也不会起什么疑心的。

于是,他跟旅馆结了账,提上破旧的行李袋,朝阿盖尔大道走去。

这是一幢水泥拉毛外墙的公寓房,墙面上到处都是裂缝,可以想象,已有很久未加修缮了,污迹斑斑,邋里邋遢,跟与它左右相邻的整个这一排房子一样黯淡、肮脏,而且毫无生气。

这一刻,博忽然感到自己像个圣诞老人。

他按下大门的门铃,一个女人来开了门,并让他进去。

那女人全无身材,穿一领老式的餐袍,跟一双卧室拖鞋。

「我想要个房间。

」他说。

「是群众演员吧?」她毫不友善地打量着他。

「我正要去电影厂找活儿呢。

」博承认说。

「预付六美元。

肥皂和毛巾自备。

」那女房东并不准备回避,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博掏出并打开钱包,还朝鼓鼓的钱包里面看了看,「啊,初来乍到的新人。

好吧,我会尽我所知给你做向导的。

要不要办几个派对?」「在好莱坞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博说。

「你有那么多钱,要不了几天你就能认识一大帮呢。

」「我可是正经人,如果你指的不是那样的事情,那就太好啦。

」「你记住,我开的也是正经公寓。

姓名?」「奎因。

埃勒里・奎因。

」她不悦地耸了耸肩,上了楼梯。

她漠然地给他看了几个房间,他都挑剔地表示不满意。

他留意着每个房门上硬纸做的屋主名卡。

当他看到一张卡上写着「凯丽・兰德――维奥莱特・戴」,便在这一层选定了与那一间离得最近的一间,预付了一周的房租,安顿下来,只等卡德摩斯・科尔的外甥女回来。

当天夜里,他潜入凯丽・兰德和维奥莱特・戴合住的卧室,在黑暗中作一番肆无忌惮的探查。

这是一个平庸而粗陋的房间,同他的那一间差不多。

一个歪斜着快要散架的梳妆台,上面盖一块廉价的亚麻台布,堆着口红和粉盒的一角满是污渍;无门的壁橱,挂一块褪了色的印花布帘,里面挂着一排铁丝做的简易衣架;一个瘸腿而斜撑着的带镜衣柜;墙上挂着凯丽的一些8×10英寸的无框「剧照」,还有那另一位姑娘的照片――看上去,那是一位金发碧眼白肤、小腿修长的姑娘,而脸上却是一副严酷而厌世的神情;屋里有两张低矮的、起伏不平的铁床。

一张床,散发着浓重的香水味,这一定是维奥莱特・戴的床――博不无轻蔑地想到。

另一张床,则隐隐泛逸着清新洁净的香气――显然是凯丽的床了。

可怜的孩子啊。

博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着。

这么一个小女孩,逞能争强,怀着当名星的梦想,还做出诱惑挑逗的眼神……多么迷狂啊!噢,当然,这下好啦,她要得到那么一大笔钱了――比我见过的所有的钱加在一块儿还要多哩!他内心充满了难以抑制的躁动和焦渴,兴奋不已地巴望着与凯丽・肖恩的相见。

过了四天,他终于见到了她。

他听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外面,随即传来一阵欢快的笑语和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他连忙跑出屋去,等在了楼梯顶端。

他感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那高个儿而冷面的金发碧眼白肤的小姐,出现在楼梯下面,像个搬运工似的,提了大大的两件行李。

跟在她后面的,就是那个皮肤略显棕色的女孩,她拖着一只手提箱,不住地说说笑笑。

顿时,那平素肮脏嗨暗的门厅和过道里,也显出了温暖和欢乐。

「快点儿,维【注】!」凯丽喊着,飞似地跑上楼梯。

楼梯顶端,博正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噢,」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突然撞见他,凯丽说道,「你好!」「你好!」「你是新来的,对吗?」「简直可以说是重获新生的!」「你说什么?维,你看这个人多有趣呀!我叫凯丽・肖――哦,不,我是说,我叫凯丽・兰德。

这是我的同屋――维奥莱特・戴。

」「我叫奎因,埃勒里・奎因。

」博始终目不旁移地把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这就跟你聊上啦,」那金发碧眼的姑娘盯着博,说道,「瞧着吧,他马上就要说跟你借五块钱用用了。

快点走吧,凯丽,我的脚都疼得不行了。

」「人家还是挺不错的嘛,」凯丽对博微笑着,说道,「维,你看他头发多漂亮呀!他很像鲍勃・泰勒【注】,你不觉得吗?」她俩走开了,博独自站在幽暗的楼梯口,脸上窃自绽开了笑容。

过了十分钟,他去敲她们的房门。

「进来!」凯丽叫道。

她穿一袭红花图案、带拉链的晨衣,小巧的双脚赤裸着,蓬散着的头发显得很美。

那只手提箱打开了摊在床上――正是香气清新的那张床,见此,博心里隐隐感到满意――而她正在把她黑色的内裤从箱子里拿出来,收到衣柜的抽屉里。

「嘿,他又来了。

」维奥莱特・戴说道,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张有浓烈香水味的床上,一对光着的脚丫子陶然自得地摇摆着,「凯丽,你不害羞啊?把你那点儿闺房秘密全抖落出来啦。

」「嗨。

」博打着招呼,还是微笑着。

他感觉很好,而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仿佛刚刚喝下了五杯酒似的。

「去你的吧,」那金发碧眼的姑娘说道,「这位姑娘命里注定要做童子军的,而我的责任,就是保护她不受那些尽管一脸穷相儿、还自以为像什么泰勒的人的伤害。

」「维,别说啦,」凯丽说道,「进来吧,奎因。

我们不会咬你的!你有威士忌吗?」「没有,不过我知道哪儿能弄到。

」【注】博说。

「你还当这儿是纽约哩。

说呀!我去把它们全弄回来。

」维说着便从床上坐起身来,「哪儿有啊?」「在好莱坞我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博说,「你们知道,我是孤身一人。

」「他是孤身一人!」那姑娘咯咯地笑着,「可是他倒知道哪儿能弄到威士忌。

凯丽,他的确像泰勒,你看出来了吗?」博并不理会她,而接着说道:「兰德小姐,能赏光跟我吃一顿简单的晚餐,喝点威士忌吗?」维抱住双膝坐在床上,说道:「孤身一人――晚餐――威士忌,嘿!这是哪部片子,是《快乐的寡妇》吗?我敢打赌,凯丽,过不了今天晚上,他准会让你见识一下他的肌肉的。

」「我们就喜欢这样,」凯丽说道,她说「我们」的时候,带着一点几乎听不出来的强调,「我很能体会你此时此刻的感觉,奎因。

这是一次约会!――咱们俩的约会。

」「咱们俩?」「奎因先生」颓然地问道。

「不过我们的账我们自己付。

」「什么话!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自己付自己的,不然你就自己吃吧,」凯丽坚决地说,「你的钱也不是永远花不完的,对吗,埃勒里?再说,我们刚刚得到一份两个月的稳定的临时演员工作。

这回我们扮演夏威夷人。

是不是夏威夷人,维?」「我也不知道。

」维说。

「好吧,先给我们半小时,我们得冲冲澡、换换衣服,」凯丽这样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不知怎地浮出的一个粲然的笑脸,好似一支飞箭,倏忽之间刺中了鲁梅尔先生,「然后我们就归你了。

」说着,她朝门口走过来,很近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含笑地望着他。

他坠入了某种异常状态,好像突然发作了心脏病。

见鬼,这是怎么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昏晦的过道里,倚身在墙上。

他站在那儿稍待片刻,揩去前额冒出的汗水。

噢,对啦!他赶紧跑向楼下的收费公用电话,给奎因先生发出了电报,电文的结尾仍是「惊叹号」。

他们在大使饭店的椰园餐厅吃的饭,还是由「奎因」先生做东。

博轮着跟凯丽和维跳舞。

维是在跳舞,而凯丽则完全是在随着博的脚步而优闲地摇移。

事实上,博也是平生头一次享受跳舞之乐。

维奥莱特・戴忽然说有点头疼,而且不听凯丽的挽留,径自而去。

凯丽笑着说道:「你得到许可了,先生,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怎么了?」「维的头说疼就疼,说好就好,就像水龙头似的。

她撇下我随你处置,是因为她觉得你是可靠的。

」「那你觉得呢?」博探身向前,巴巴地问道。

「我可没那么天真。

你外表给人的印象倒是很可爱,不过,书上怎么说的来着?待会儿你带我回家的时候,我会更了解你的。

」博一脸失望的表情:「跟我讲讲你自己吧。

」「没有什么可讲的。

」「你和维做朋友很久了吗?」「我是到了好莱坞才认识她的。

」凯丽用她那纤纤玉指转动着那杯苦艾酒,「自打我母亲去年去世以后,维就像一只母鸡似的,用她的翅膀罩着我,保护着我。

我琢磨着,我可能像一只没什么指望的、永远也孵不出来的鸡蛋吧。

」「唉,对不起,你说你母亲,嗯?」「她同时得了胸膜炎和肺炎,非常虚弱,来不及治疗就死了。

为了把一个小傻瓜造就成嘉宝那样的大名星,她把自己耗干了。

」凯丽紧忙说,「咱们谈点别的吧。

」「看起来你以往的生活似乎相当艰难哪。

」「反正不像蜂蜜杏仁冰淇淋那么甜蜜。

蒙妮卡――」「蒙妮卡?」「就是我母亲,她叫蒙妮卡・科尔・肖恩。

我的真姓是肖恩。

蒙妮卡一辈子都像牛马一样地辛苦工作,就是想有一天能看到我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而我内心至今还感到痛苦,因为……唉,先甭说别的,我们怎么会聊起这个话题来了?你知道吗,我有个舅舅,他是个最卑鄙的坏蛋,我母亲有的苦难和艰辛,真的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蒙妮卡・科尔・肖恩,」博说,「你知道,这很有意思。

你舅舅姓科尔吗?」「是的。

他叫卡德摩斯・科尔,怎么啦?」「他的名字在报纸上出现过的。

这样说来,你就是他的外甥女!」「报纸?两个月以来我没读过报纸。

他又干什么了――是不是端着机关枪到婚姻登记署去扫射了?」博凝望着她:「那么你还不知道你舅舅刚刚过世了吗?」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显出少许苍白之色:「不,我不知道。

当然,我也感到难过。

可是,他那样对待我母亲,真是太可恨了。

恐怕我不会为他流泪的。

我甚至从来没见过他。

」她皱着眉说道,「他怎么死的?」「在一次加勒比海的航行中,他心脏病发作。

他被海葬了。

那是他自己的快艇,你知道的。

」「是的。

偶尔我也从报上读到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据说他很有钱。

」凯丽撇了撇嘴,「而他从来都把钱花在了快艇和豪宅上,我母亲却含辛茹苦一直到死,住的是门厅或走廊尽头上隔断的小房间,要在煤气灶上做周日的早饭――那还得有东西可做才行……十六岁的时候我就找了一份工作,因为我不忍看着她一辈子都不停地在为我而工作。

可是改变不了什么,她仍然如此,一直辛苦地工作着,直到去年去世――那时候,她已经是五十二岁的老太太了。

我那位可敬的舅舅卡德摩斯本来是可以让她用不着受这么多磨难的――如果他在婚姻问题上不是那样一个疯子的话,事情何至于此呢!我母亲结了婚,然后我父亲又去世了,那时她给卡德摩斯写过信,至今我还留着他那封回信呢。

」凯丽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喂,我说,你这个『探子先生」我说的够多了吧?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哭着靠在你的肩头啦。

」「你保证会那样吗?」博说道,「凯丽,我有些事情要向你坦白。

」「看来这真是个伤心之夜啊。

」「我是个不诚实的人。

」「奎因先生,谢谢你的警告。

」「我的意思是,我是冒名顶替的,我不是临时演员,我来好莱坞也不是为了找份工作,我到这儿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你。

」她显出大为困惑不解的神情:「找我?」「我是个私人侦探。

」「哦。

」她道。

「奎因事务所在你舅舅去世之前接受了他的雇请。

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他死后找到他的遗产继承人。

」『他的……遗产继承人?你是说,他死了,并且留给――我――一笔钱吗?」「正是如此,凯丽。

」凯丽紧紧抓住了桌子:「他认为他可以收买我,对吗?因为害死了我母亲,他感到良心不安了,所以给我一笔悔罪金,心里就可以平衡了,是吗?」「我理解你的感受。

」博说着,把他的一只大爪伸过去罩在她那双冰凉的小手上压抚着,「不过别做傻事。

做过的事已经做过了,无可挽回;他已经死了,而且留下很多钱,要给你和你的一个表姐――如果能找到她的话。

她叫玛戈・科尔,是你舅舅亨特利的女儿。

那些钱是属于你们俩的。

」她默然未语。

「不管怎么样,如果你母亲还活着的话,那钱也有她的一份儿。

那么好啦,接受这笔钱又有什么不对呢?你不可能让她死而复生,而你却能够好好享受你自己的生活呀。

喜欢好莱坞吗?」「我恨这儿,」她低声说道,「因为这儿是个只重天赋的地方,而我却没什么天赋。

也许我拼命努力,最终能得到一些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我不是块女主演的料。

我不欺骗自己。

我今后的生活会跟维一样――住廉价的公寓;采取绝食疗法;把长统袜的跳丝补好,因为买不起新的……」她一边说,一边颤抖着。

「还想接着往下听吗?」博问道。

转瞬之间,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并且把手抽了回去:「好吧,迪克・特雷西【注】,豁出去了,你就全都说出来吧。

」「凯丽,你舅舅卡德摩斯死的时候,可是一位千万富翁啊。

」「是个――什么?」她惊得尖声叫道。

「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富有吧?」「是啊,不过我想――」「他的遗产估计价值有五千万美元哩。

」「五千――」她的舌头和嘴唇显得不那么灵活了。

那情景宛若一个小孩子打开了一只圣诞礼盒,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再来一杯吧。

喂,招待!要黑麦威士忌还是苏格兰威士忌?」「哦,苏格兰威士忌,来一大杯!多给我讲讲。

你是说有五千万吗?不是说走嘴了吧?你不是想说五万吧?是五千万吗?」「喂!别着急。

你不可能得到五千万美元的。

」「不过我想,既然你说――嗨,我才不在乎呢!总之,谁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哪。

那么到底是多少呢?」「咱们来算一算就知道了。

」博在台布上涂写起来,「遗产有大约五千万。

你舅舅没有用一般富翁通常都会采用的那些聪明招数来避税,也就是说,他没有用转移自己份额的办法来欺骗当局。

这样一来,遗产税差不多就要交出三千五百万去。

」凯丽两眼一合:「往下说吧。

我干吗要关心我得花出去多少钱呢?」「手续费和各种费用可能要花去五十万。

这就还剩下一千四百五十万。

要是把这些钱投资在没有什么风险的债卷上,年利比如说是百分之四吧,那就每年可以获得五十八万美元的收益。

」「什么?」凯丽茫然地大睁着眼睛。

「这些财产管理的事情你也不懂,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吧。

好啦,现在是你们两个人可以分享这笔收益――你表姐和你。

」「你好啊,玛戈,」凯丽一边说一边高兴地扭动着身体,「咱俩要不要去买一个金色水管儿的大浴盆哪?」「你是说――不过你肯定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呢。

不管怎么样,你自己的那一半儿每年可以有二十九万的收益。

其中,要交十六万的所得税,这样你一年就可以得到十三万。

」「那合每周多少钱呢?」凯丽嘀咕着,「我就想知道这个数儿,过去我的算术一直很糟糕的。

」「每周嘛,」博说着,在台布上算出了最后的得数,「合两千五百美元。

」「两千五――每周?一周一周的,每周都有?」「是的。

」「哇,那比当名星还强呢!」凯丽叫道,「一个星期就有整整两千五百呀!我想我是在做梦。

这梦真美,真是太美了。

掐掐我,把我弄醒吧。

」「这是真的。

不过――」「哦,」凯丽微微一诧,接着发出一声叹息,「还有麻烦事儿哪。

」「嗯……还有些附带条件。

顺便告诉你,我受到委托,在你到纽约之前,你要花什么钱,由我来提供,都从那每周两千五百美元里面出,就是说,如果你能接受那些附带条件的话。

」「好吧,告诉我是些什么条件,」凯丽干脆地说,「知道了最糟糕的情况,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第一点,」博说,「你结过婚吗?」「没有,不过我够年龄了,可以结婚了。

你是不是想趁此机会打女继承人的主意呀?到底什么意思?」「对我你不用担心。

」博的脸刷地红了,「那么近期你有没有可能结婚?换句话说,你有没有定婚,或者已经有男朋友了吗?」「我单身一人,清白无瑕,我刚二十一岁。

」「要是这样的话,你只要接受你舅舅定的条件,那么至少一半儿的遗产就归你了。

好吧,现在来说说那些条件。

头一条就是:你得同意跟一位女继承人――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肯定只有你们俩――要一起住在哈得逊河畔塔里城你舅舅的那座大庄园里。

作为遗产,那宅子得保留一年,这一年里,你只能住那儿,不能住在别处。

一年之后你就自由了,想住在哪儿都可以了。

」「呃,」凯丽说道,「刚才我还真挺担心哩。

这有什么呀,这哪儿是什么条件哪,明明是件大好事嘛。

漂亮的房子,汽车,多得穿不过来的好衣服,有女佣人给我梳头,两个厨子给我们做每日三餐的美味佳肴……先生,那是天堂啊。

再说说其他条件吧!」博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我来给你念念,」他缓缓地说,「这是你舅舅遗嘱的影印件。

」他念道:至于我的遗产继承人必须接受的第二项限制条件,我认为有必要告诫他们,要提防人类相互关系当中险恶的、堕落的和致命的那种被称为所谓婚姻的惯例,并且不致因为蹈循这一惯例而受到伤害。

我结过婚,因此也有所体验。

最好的情况下,婚姻是阴沉枯燥、使人不得自由的囚牢;而最糟的情况下,它是地狱。

自从我离婚以后,我一直独身;我也将作为单身汉而死去。

对于我唯一的朋友埃德蒙・德卡洛斯,我在这份遗嘱中提出,遗赠给他一百万美元,以及如果他愿意便可以住在其中的一套房子;他现在是、并且将永远是独身。

我们就这一问题讨论过许多次,并且我们一致认为,世上大多数的罪恶,如果追溯其由来,可能都是由婚姻,或更确切地说,是由于婚姻对个人所产生的影响所导致的。

婚姻令男人和女人们变得贪婪;鼓动人们犯下滔天罪行;从历史上看,婚姻也导致了战争和国家之间的背信弃义。

我已经是个老人了;而我的继承人们,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是年轻人。

我认为我必须让他们接受我一生的经验。

当然,他们可以拒绝我的忠告,只是要以我不能将财产遗赠给他们为代价……博把那张纸放回到口袋里:「上面还说了些诸如此类的话。

不过我想你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凯丽显出十分诧异的神情:「他简直是个疯子!」「不,」博毫无表情地说道,「他的精神很健全――从法律上讲是这样,而且我们也得相信医学。

他只不过对这件事情怀有异乎寻常的憎恶,而且激烈得有点变态。

我想,这得追溯到1902年前后,那时他妻子背叛了他,于是他才变成了这样。

不管怎么样,他对婚姻抱着强烈的反感,这样,才把你继承遗产的问题跟这件事情绑在一起了。

」「我有点不太――」「遗嘱里规定了,如果或者什么时候任何一个继承人结婚了,那么,该给她的那部分遗产收益就将自动停付。

而且,从此以后,她对她那一份遗产的所有权利将全部丧失。

」「你是说,」凯丽叫道,「要是我接受了这份遗产,我就永远都不能结婚啦?」「不能,如果你还想每周都得到两千五百块钱的话。

」「要是现在我就整个儿拒绝,或者,先接受了,然后再结婚呢?」「那么,你表姐玛戈,要是她符合资格的话,她就会成为唯一继承人。

你的那一份就归她了。

或者,如果你们俩都不合格了,遗嘱规定,遗产所产生的收益,由遗产受托管理人捐赠给那些他们认为合适的慈善机构,而他们仍然做受托管理人。

再或者说,两位继承人都合格,后来其中一位去世了,那么全部收益就都给活着的那位。

要是活着的这一位后来也去世了,这笔收益就捐给慈善机构。

你看,在你舅舅卡德摩斯看来,死亡和婚姻实际上是一回事儿。

」凯丽默然良久。

乐队正在演奏着曲子,人们也正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翩翩舞动;而她则一动不动,任由长号手的影子在她脸上晃来晃去。

博怀着好奇的渴望,等待着她的决定。

她不可能拒绝。

要是她拒绝,她就不属于人类了。

然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哪,对于这一点,他刚才拥着她跳舞的时候,就已经证实了。

科尔定的条件,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接受起来或许会轻松一些。

而凯丽却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接受或舍弃爱情的人,除非有严肃而正当的理由。

对她而言,只能做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是金钱,要么是她的幸福。

他知道她此刻的所思所想。

眼下她没有爱上任何人,说不定她还从未恋爱过。

尽管以她这样的身材和美貌,肯定会有男人追求她――甚至这样的男人会有很多,但通统都不称她的意。

还可能因为她对男人们总有些不相信。

如果是这类的情况,她又有什么可舍弃的呢?也许,所舍弃的只是原本并未存在的东西,但同时得到的东西,却即刻可以变成美妙丰富的生活,而且,是她从未拥有和享受过的生活。

凯丽笑了,那是几声短促的滑稽地颤抖着的笑:「好啦,卡德摩斯舅舅,你赢了。

我要一生做处女,直到死去。

世上也有这样的女人。

也许我能成为一个圣女哩。

这样做不可笑吧,埃勒里?圣女凯丽。

所有的处女都会在我的神像面前点燃蜡烛,祈祷。

」博一言不发。

凯丽激烈地说道:「我不可能拒绝那些钱。

我不能!没有人能拒绝。

你能吗?」「这对我不成问题。

」博漠然道。

她对视着他的眼睛:「对我也一样。

不过我想我们在谈不同的事情。

」「祝贺你。

」博说。

这结果是必然的。

而且她肯定是对的。

他知道那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忍饥挨饿,任人摆布,在困顿险恶的处境中巴望着生活。

凯丽脸上带着微笑,霍地从椅中起身,绕过桌子,站在他身边,朝他倾下身来。

她如此地靠近着他,他闻到了她皮肤的香气,好像某种他曾经闻过的三叶草的味道。

「介意我吻一下你这可爱的圣诞老人吗?」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光线较暗的角落里,她吻着他的双唇,很轻柔。

而他却谨慎地紧闭着又冷又僵的嘴唇。

而他的声音却变得沙哑而浑浊不清了:「你不该这样做,凯丽。

见鬼,你不应该!」「哦,这么说你还负责看管我的德性喽?」她再次吻了他,然后笑着说道,「别担心,老爷爷。

我不会爱上你的!」博倏地从椅中站起来。

动作太猛了,那椅子咣地一声倒在地上。

凯丽一惊,瞠目望着他。

「快点儿,百万富姐儿,」他叫着,「咱们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女朋友吧。

我打赌,她听了会晕过去的。

」------------------【注】维:维奥莱特的昵称。

【注】鲍勃・泰勒:即罗伯特・泰勒。

美国电影名星。

【注】1919~1933美国曾通过禁酒法案在全国范围禁酒,1933年废除禁酒法案后,仍有少数州实行禁酒。

至1966年方完全解禁。

【注】迪克・特雷西:三十年代起在报上、连环画中出现的大侦探。

后不断在广播和影视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