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先生为进行推理做了某些准备工作。
他打开一整包烟,把二十支烟在面前的桌上码成一排,看起来很像一个由白色小圆棍钉成的篱笆墙。
他把酒瓶中剩下的威士忌都倒进一个杯子,把杯子放在手边易于拿到之处。
鲁梅尔先生见了这个阵势,一转身,不见了。
十分钟以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夸脱苏格兰威士忌和一大盒咖啡。
奎因先生对这种周到之举仅稍微表示了感谢。
他脱去上衣,把它整齐地放在一只椅子上,松了松领带,卷起衬衣袖子。
然后,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一支烟,坐在转椅上,把两脚放在桌子上,他开始思考。
博躺在皮沙发上,也在搜肠刮肚地琢磨。
凌晨一点三十分,一连串奇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奎因先生从沉思中被惊醒,但那只不过是博躺在沙发上发出的鼾声。
「博。
」鼾声依旧。
奎因先生起身倒了一杯咖啡,走到沙发旁,轻轻推了推鲁梅尔先生。
「唔?怎么?你打断了我的思――」博一副想吵架的腔调,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奇怪,」奎因先生叫屈,「我什么也没说呀。
给你,喝了这杯咖啡。
」博打着哈欠捋捋头发:「应该感到惭愧,我的确感到惭愧。
进展如何了?」他喝着咖啡说。
「有一两点,」奎因先生评价道,「仍然没想通。
其他的,onmarche(正在到来)。
请你原谅,在夜里这个钟点,我总是不自觉地蹦出几句外语来。
你能不能坚持一会儿,醒着回答几个问题?」「问吧。
」「这是个奇怪的局面。
」奎因先生说着开始绕着办公室踱步,「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不得不完全依赖他人的感官来做出判断,这使事情变得很复杂。
你从一开始就被卷入这个案子当中,而我则一直身在局外试图看清局内之事。
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破解这个案子的关键就藏在某个不显眼的地方――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或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会尽力而为的,」博垂头丧气地说,「我之所以睡着了,是因为我这容量有限的脑子再也装不进更多的东西了。
我已经才智枯竭了。
现在就指望你了。
」奎因先生叹气道:「我被委以如此重任,深感荣幸。
现在我要把案件的经过情形从头到尾审查一遍。
如果我在什么地方漏掉或者忘记提及任何一点情况,请打断我,并做出补充,哪怕只是琐碎的细节。
我不介意有多么琐碎。
实际上,越琐碎越好。
」「开始吧。
」审查开始了。
奎因先生没完没了,不屈不挠地继续着,到后来博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他硬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突然间,奎因先生露出狂喜之色。
他摆手示意博回到沙发上,自己则在屋里走来走去,兴奋地自言自语。
「就是它。
就是它!」他匆匆绕到桌后坐下,拿起一支铅笔,开始狂写不已。
他把事实排序、列出,就像数学家在演算一道微积分题。
博筋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
「博!」「怎么?」博坐起来。
「我搞定了。
」奎因先生发布这条重要消息时表现得异常平静,与此前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
随后他放下铅笔,开始撕他的草稿纸。
他把它们撕成极细的碎片,堆在烟灰缸里,点火引燃。
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碎纸化为灰烬。
博焦急地在搭档的脸上搜寻。
他一定是在那上面找到了令他满意的迹象,因为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喊道:「我要不相信才怪呢!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马上。
」奎因先生微笑着往后一靠,「我们有一个机会,博,一个绝好的机会。
但是你要干得快,还要小心。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知道是谁杀了那个姓布鲁沫的女人。
按逻辑推理,只可能是这个人。
我已找出所有漏洞,这个人肯定有罪无疑。
」「是谁?」博沉着脸问。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也不容我感受一下成功的喜悦。
」随后奎因先生用梦呓般的声音说,「我们的朋友犯了两个错误,其中一个恐怕是致命的。
如果我们立即行动,就可以拿这两个错误来作资本。
」「无论我从哪个角度看――而我从每一个角度都看过了――都有三个证据是我们应该能够拿得到的。
凭这些证据足以把谋杀安・布鲁沫的凶手绳之以法。
」「三个证据?」博摇头不信,「要么我是白痴而你是天才,要么我是正常人而你在胡说八道。
」奎因先生不禁莞尔:「其中两个证据正等着我们去拿呢――我们只需看准机会下手,就到手了。
那第三个嘛……」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第三个比较棘手。
那是最重要的证据,也最不易找到。
」「是个什么样的证据?在哪儿能找到?」「它是个什么样子――我大致倒还知道,」奎因先生露出一丝苦笑,「至于在哪儿,我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存在着这样一个证据呢?」博恼火地问。
「很简单,它必然存在。
每一步逻辑推理都强烈地昭示它的存在。
案中的每一个事实也都要求以它的存在为前提。
你的任务就是找到它的下落,而且必须在明天中午以前找到它!」「我不知道你到底还在罗嗦些什么,」博不耐烦地说,「快告诉我它是什么,我这就去找。
」奎因先生告诉了他。
听着听着,鲁梅尔先生的黑眼睛里闪出惊奇的光。
「老天!」他喘着粗气,「老天!」奎因先生明显地感到自己被包围在一种祟拜的气氛中,不禁有些陶醉。
「可你究竟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呢?」「我可没有什么绝招儿,」奎因先生故弄玄虚地说,「全凭那些小小的灰色脑细胞,正如波洛先生常说的那样。
算啦,现在没时间解释。
你要把电话打爆,把人们从床上揪起来――什么时间了?三点!――别让那些打官腔的人耽误你的功夫,如果有必要就塞点儿钱,再给自己找几个帮手……总之,明天中午以前拿到那个证据!」博一把抄起电话。
至于奎因先生,他摊开身体躺在沙发上,绝对舒服地哼哼着,在博拨完头一个电话号码之前,就睡熟了。
奎因先生醒来时发现阳光照在眼皮上,嘴里的味道很像腐烂的法兰绒。
他呻吟着坐起来,揉去眼睛上的困意。
办公室空无一人;昨夜的酒杯和烟灰已被一扫而光;他的手表指针指向九点,因此他做出了一个最简单的推理:赫库芭・彭妮小姐已经来上班了。
他摇晃着来到门口向接待室张望。
彭妮小姐,正如他所推断的那样,端坐在她的桌前,正在打毛线。
那是她成为埃勒里・奎因侦探事务所雇员以来所织的第一百一十五团毛线,已经是在织第三个披肩了。
「早安,」奎因先生哑着嗓子说,「见到鲁梅尔先生了吗?」「没有,但我发现了他给你的这张字条儿。
现在可以把早餐给你拿来了吗?」「我现在最渴望的是洗个澡,赫库芭,而且我恐怕我将不得不亲自处理这件事。
」在字条上,博用他那粗重潦草的字体写道:你呼噜打得真响!我正在跟踪追击。
我会赶在中午以前完成的,否则就完了。
银行账户现状如何?它将遭受重创,因为这件东西实在太费钱了!博。
又及,谁的银行账户?奎因先生咧嘴笑着走到实验室去洗漱。
洗过脸以后,他感觉好多了。
在电话机前坐下时,他微微地感到有一些激动和期待。
「理查德・奎因警官吗?我是你的一个老朋友。
」「噢,是你呀,」从警官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情绪低落,「这一整夜你在哪儿?」「与众女神共饮,」奎因先生夸张地说,「仅仅是纵脑过度而已……失望了,是吧?唉,我没给你幸灾乐祸的机会。
」「我都笑出眼泪来了。
桑普森和我整夜都在谈论这个案子,而且――算啦,不提了。
你那著名的脑瓜里又有什么新东西了?」「我听出来了,官方人士感到有些迷惑了,」奎因先生嘟嚷道,醉意犹存,「尽管昨晚大家饱受了种种激情的折磨――那些对理智的嘲弄――现在你和桑普森不能再那样肯定地说凯丽・肖恩对你们说了谎吧。
可怜的官方!唉,这就是生活。
你是否愿意在今天上午听一个演讲,老爸?」「什么?又是一个演讲?我没功夫听演讲了!」「我相信,」他儿子说,「这个演讲你会挤出时间来听的。
那个发言者昨晚表现不佳,我听说。
但是他保证今天一定会使大家满意的。
」「噢。
」警官沉默了。
随后他怀疑地问,「这次你又有什么花招了?那死人又复活了吗?」「如果你指的是已故的卡德摩斯・科尔,答案是不。
但我需要你的合作,以使安・布鲁沫谋杀案的调查演讲能够在犯罪现场举行。
」「你是说在维拉诺伊饭店?在1724房间?」警官大惑不解,「又要搞一个闹剧?」「我说的是犯罪现场,」埃勒里和缓地说,「那也应包括1726房间,父亲。
永远别忘了这件事。
」「好吧,包括1726房间!可是那个套间和那个单间都已经被彻底检查过了。
我不相信那儿还会有什么我们漏掉的东西!」奎因先生大笑:「你看,老爸,别太顽固了。
你是打算与埃勒里・奎因事务所合作呢,还是要我直接请求地方长官的帮助?」「你会对自己的父亲做出这种事来,你这坏蛋!」警官忽然笑了,「嗯,好吧。
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这次再失败,桑普森就会批准起诉凯丽・肖恩。
」「如果我失败?」奎因先生说,显然很惊讶,「我喜欢这种说法。
是谁应该破这个案子呀?是凶杀案调查组呢,还是我这单枪匹马的小人物?但是我今天宽宏大量,就不计较了。
我率领事务所前来救驾!」「没大没小的,不知感恩图报的――」「十一点半在维拉诺伊饭店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