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英国味十足、鬓角迷人的管家带他们走进一间华丽的路易十五式接待室。
不,萨森太太不在家。
不,他不知道萨森太太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她没有留话。
不,她——你!你给我听好!萨姆巡官的耐心已经用尽,无名火冒了三丈高,克拉伯在吗?克拉伯先生?我去看看,先生。
美鬓角僵硬地回答,我应该说哪位找呢?先生。
你他妈爱说谁就说谁。
只要把他叫出来就行!美鬓角一根眉毛挑了起来,微微躬一下身,走开了。
佩辛斯叹了口气:爸爸,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实在太没礼貌吗?对佣人大吼大叫的。
我不喜欢这些装腔作势的鸟人。
巡官恨恨地说,有些羞愧,除了崔奇,他是我见过的英国人中唯一的人类。
你会以为他生错了地方。
你们看,白马王子来了。
高登·罗威通过走廊,腋下夹书,手里拿帽,顿一下脚步,面露笑容,快速走进接待室:万岁!哈!客人,你们来真是太美妙了。
雷恩先生,巡官——佩蒂!你电话里没说呀!我也不知道呀!佩辛斯颇有尊严地说。
神圣的无知。
年轻人的浅棕色眼睛眯成一线,追查线索?他压着嗓子问。
高登!佩辛斯没来由地说,你说3HS wM代表什么?佩蒂,看在天老爷的份上!巡官咬着牙,我们不要——算了,巡官。
雷恩安静地说,没有理由不让高登知情。
年轻人的眼睛从佩辛斯身上转移到两个人身上:这是怎么回事?佩辛斯告诉他了。
他咕哝说:萨森图书馆。
这真是再奇怪不过了——这是个问题!我想……等等。
克拉伯来了。
古老的图书管理员三步并做两步走进接待室,一只手高举着金边眼镜,满脸狐疑地打量来访的客人。
不过他立即精神抖擞,往前走过来。
佩辛斯发誓他的骨头在他走路时在呻吟。
啊,雷恩先生。
克拉伯一笑面容宛如皮革,还有萨姆小姐,还有巡官。
真是稀客!罗威,我以为你要出去?还是因为小姐来了——萨森太太不舒服。
肚子痛,那种腰围当然会痛了,真是大悲剧。
一副老顽童的德行,请问有何贵干?为了一件事。
雷恩微笑着,抢在巡官吐出早在喉头发痒的几个字之前开口,我们想看看闻名的萨森图书馆。
原来如此。
克拉伯站着不动,一头瘦弱的肩膀比另一头低,脑袋斜倾,眼睛精明地朝着客人眨:哦,想必只是友善地探访吧?他干笑着说,露出陈腐的牙龈,没有理由不让你们进去。
他的口气出奇的亲切,你们其实是第一批陌生人……咦,罗威?你说我们要不要破例一次?你真有人情味。
罗威笑笑。
喔,我不像一般传说的那么坏。
请跟我来。
他带他们走过几道华丽的法式长廊,来到显然是宅邸的厢房。
他打开一道重锁,推开重门,站在一旁,挂着大概是欢迎的微笑,可是更像戏剧里小丑的鬼脸。
他们走进一个广大的房间,挑高的天花板上架着一行行方形橡木梁,墙上全是书架。
一个角落摆着巨大的保险库。
再过去有一扇开着的门,穿过门可以看见另一间厢房,显然也很大,同样摆满书籍。
一张大书桌和一张椅子站在房间中央,地板上翻滚着波斯地毯,其余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没椅子让你们坐。
克拉伯沙哑地说着,然后把门关上,走到书桌旁,可是近来除了老克拉伯之外,没有人使用这图书馆。
罗威差不多已经抛弃我了。
唉,年轻人总是在追求不可捉摸的东西!他又干笑了一声,萨森先生去世后,我把他的桌子椅子搬走了。
好,你们想……他忽然停了下来,其实是被吓停的。
因为眼睛一直滴溜溜转的巡官忽然冲向书桌,好像要打烂它,哈!他大叫一声。
就是这个!他从书桌上抓起一张浅灰色的信纸。
搞什么鬼?克拉伯惊讶地说,然后尖刻的脸填满愤怒,他朝萨姆冲去,好像疯狗似的,把手放开!他简直是在尖叫,原来如此,都是诡计,偷看——省省吧,没用的东西。
巡官也怒目相视,把图书管理员弯曲的手甩开,省点力气,没有人偷东西。
我们不过是要看看你的信纸。
何况,还好看得很呢!雷恩,看看这个。
可是没有必要细看。
瞄一眼就知道了,和彩虹胡子用来写神秘符号的信笺一模一样。
一点儿没错。
雷恩喃喃说,克拉伯先生,请你原谅巡官有些粗暴的方式,他办这种事有时候太用力。
的确。
克拉伯哼了一声,狠狠地看着巡官的背。
请问你有没有信封?雷恩依然笑容满面。
克拉伯迟疑着,搔搔皱纹遍布的脸颊,耸耸肩,走到书桌旁,拿了一个灰色小方形信封。
一模一样。
佩辛斯喘着气,怎么可能……她打住话,一脸狐疑地看看老图书管理员。
他觉得年轻的高登·罗威好像很不耐烦,所以他站着纹丝不动,瞪着信封。
雷恩轻轻地说:亲爱的,坐下。
她顺从地拉出唯一的椅子,巡官,控制一下自己。
我们不要吓着克拉伯先生。
好,先生,我相信你不反对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吧?‘克拉伯如豆的眼睛亮起一丝精明和刁难的神色:当然。
老克拉伯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如果我帮得上忙……你真是太难得了。
老绅士由衷地说,好,到底有哪些人在使用印有萨森图书馆字样的信封笺?我。
那当然。
用来联络图书馆的事情。
可是还有谁呢?没有别人,雷恩先生。
哈!萨姆开口,雷恩朝他不耐烦地摇头。
克拉伯先生,这很重要,你确定吗?除了我外,没有别人,我向你保证。
图书管理员舔了一下厚唇回答。
萨森太太也不用吗?老天,不,萨森太太有自己专用的信纸——有五六种。
何况她从来不管图书馆,所以你可以想见——没错。
那你呢?高登。
你住在这里一些时候了。
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吗?佩辛斯焦急地看着年轻人,巡官则冷漠地打量他。
我?年轻的罗威好像有些惊讶,问问克拉伯这位朋友吧!他是这儿的万事通。
喔,罗威先生难得来这里,雷恩先生。
克拉伯说,他的上身弯得像支正在融化的蜡烛,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一直都在研究莎士比亚,我想你们都知道,可是这家里有条规定,萨森先生自己定的规矩,你们知道的。
呃……如果他想要什么,就问我要,我才给他。
罗威先生愤愤地说:我希望这回答了你的问题,雷恩先生。
老绅士还是面带微笑:高登,别冲动。
你知道那种态度幼稚得可笑。
克拉伯先生,那么你是说,除了你之外,这屋子里没有人可以拿到萨森图书馆的用纸?可以这么说,对。
东西只放在这里。
当然,如果有人真的想要的话。
对,对,克拉伯先生。
我们完全了解。
高登,请微笑。
我猜这些房间几年来都是禁地了。
现在……那么佣人呢?佩辛斯忽然问,回避罗威眼中的痛苦。
不行,萨姆小姐。
这一直是条严规。
我自己打扫房间,萨森先生坚持的。
雷恩先生问:收拾送给不列颠的书时,克拉伯先生,你在场吗?当然了。
我也是。
罗威先生无精打采地咕哝。
无时无刻?喔,那当然。
罗威先生负责管卡车工人,可是我向你保证,我的眼睛可没闭上过。
克拉伯无牙的牙龈一咬一合;说他当时睁大眼睛,说他永远会睁大眼睛,这好像无庸置疑。
很好!雷恩先生笑笑,巡官,这一切好像使得要拿一张纸都很困难。
这似乎说不通,对吗?你说呢?萨姆冷笑。
雷恩直视老图书管理员的眼睛,静静地说:克拉伯先生,这没有什么好神秘的。
我们得到一张萨森图书馆的信笺——还有一个信封——我们不得不追踪东西的来源。
你的说辞让事情变得很复杂。
他忽然灵光一闪,拍了一下前额,我怎么这么笨!当然啦!一张我的信纸?克拉伯大惑不解。
老绅士拍拍克拉伯的肩膀:你常有访客吗?访客?到萨森图书馆?啧,来,罗威,告诉他。
罗威耸耸肩:这是书虫的典范人物,全世界最忠实的看门狗。
得了,得了,你一定有客人吧!请仔细想想。
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值得你记住的客人呢?克拉伯的眼睛眨了一下,瘦骨嶙峋的下巴轻启,对问话的人视而不见。
接着他狂笑起来,拍了一下腿:哈!哈!有了!我想起来了。
他直起身子,擦擦红湿的眼睛。
雷恩说:看来我们撞见好运了。
怎么样?先生。
克拉伯收住笑声时和他发笑时一样突兀。
他那干瘪的双手紧握:就是这样,对不?好极了。
惊人的事一波又一波……有一个人,对,没错!一个非常有趣的男士。
我肯见他之前,他来了好多次。
等我见到他时,他又哀求,非常巧妙地,他,他!请我让他看一眼著名的萨森收藏。
雷恩语声尖锐:是吗?!他说他是个书痴,他听过许多——你们知道的。
所以我就放他一次——他看起来无辜得不得了,让他走进这个房间。
他说他在研究什么,非常急迫要查阅一本书。
只要几分钟,他说……哪本书?罗威皱起眉,克拉伯,你从来没告诉我这件事!孩子,我没说过吗?我一定是忘记了。
克拉伯咯咯笑了,是1599年版贾格的《热情的朝圣客》!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没人敢看对方一眼。
雷恩轻声催促:继续说。
你就把书拿出来给他?克拉伯露出丑陋的笑容:克拉伯才不会!我说,先生,不行。
我说规定不行。
他点点头好像也不意外。
然后他又张望了一下。
我开始有些怀疑,可是他罗里罗嗦谈到书……最后他走回书桌旁边,上面有些纸——信纸和信封。
他眼睛略过奇怪的表情,然后说:这是你们萨森图书馆的信纸吗?克拉伯先生。
‘我说是。
所以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他说:哈!哈!非常有趣。
想进来这地方真是难,你知道吗?我和一位朋友打赌说我可以进来,你看,好老爷,我办到了!’我回答说,‘哦,你办到了,不是吗?’他说:哈!我现在真的在这里了,请你当个老好人,让我证明我赌赢了,好吗?我需要证明我来过。
啊,对了。
‘他说,好像他当时才想到,他拿起一张信纸和一只信封。
’就是这个!这个能证明。
克拉伯先生,谢谢你,谢你一千回!‘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跑出去了。
巡官瞠目结舌地聆听这个不同凡响的故事。
可是克拉伯双唇刚一闭上结束说话,他便雷霆咆哮:一堆笨蛋!你就让他跑了?为什么——佩辛斯缓缓地说:原来我们的人就是如此拿到这信纸的。
亲爱的。
雷恩的声音很低沉,除非必要,我们不要再浪费克拉伯先生宝贵的时间了。
克拉伯先生,能否请你描述一下这位奇特的客人?当然可以。
高高瘦瘦,中年人,很像英国人。
老天!巡官声音暗哑,佩蒂,这真是……巡官,拜托。
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哪一天?我想想看。
四五——大约七个礼拜之前。
对了,我想起来了。
是一大早,那个礼拜————5月6日。
5月6日!佩辛斯失声说,爸爸,雷恩先生,你们听到了吗?我也听到了,佩蒂。
罗威先生不悦地抱怨,你说得像三八节似的。
奇怪!克拉伯明亮的小眼睛从一个人身上射到另一个人身上,他们内心都压抑着不怀好意的快乐之情,好像他被天大的笑话摆布。
雷恩先生喃喃说:这个高高瘦瘦的中年英国人5月6日来访,耍个小花招拿到你们的信纸信封。
很好,克拉伯先生,我们有进展了。
再解决一件事,我们就不麻烦你了。
他告诉你他的名字吗?克拉伯皮笑肉不笑,不耐烦地看着他:他告诉我名字吗?雷恩先生,你真有空,问这个什么问题?他告诉我名字吗?他当然报了姓名。
咦,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又嘿嘿干笑,像老蟹绕着书桌转,开始翻开每个抽屉,对不起,萨姆小姐……他告诉我名字吗!他又干笑一声,啊,有了!他拿了一张小名片给雷恩。
佩辛斯很快站起来,四个人一起看上面的名字。
这是一张极便宜的名片,上面端端正正印着黑体大写的姓氏:艾尔斯 博士其他什么也没有——没有住址,没有电话,没有名字。
艾尔斯博士!佩辛斯双眉一紧。
艾尔斯博士!巡官咕哝一声。
艾尔斯博士!罗威若有所思。
艾尔斯博士!克拉伯斜着眼点头。
艾尔斯博士!老绅士的语气里别具含义,使得大家都转头看他。
可是他还是盯着名片,天,好像不可能。
艾尔斯博士……佩辛斯、巡官、高登,你们知道艾尔斯博士是谁吗?他忽然问。
完全不熟悉。
佩辛斯目光犀利地看着他专注的脸。
没听过。
巡官说。
有点儿耳熟。
罗威边想边说。
唉,高登,我以为他会敲醒你学生时代的回忆呢。
他……克拉伯做了一个丑陋的舞蹈动作,像只受过训练的猴子。
他的金边眼镜滑下鼻梁,笑得很可怕:我可以告诉你们艾尔斯博士是谁。
他闭起凋皱的嘴唇。
哦,你可以吗?雷恩很快说。
我是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他真正是何许人,身在何处,所有的事情!克拉伯干笑,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忽然都想起来了。
呵,老佛爷。
巡官声音开始粗糙起来,他是谁?那天在博物馆一看见,我就知道他是谁。
哼,没错。
老图书管理员清清喉咙,你们没看见他避开我的眼睛吗?他知道我认识他,这宝贝无赖!我告诉你们,七个礼拜前来看我,留下这张名片,自称为艾尔斯博士的家伙,就是——汉涅·赛得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