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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2025-03-30 06:28:51

1111这不是你的东西吗?女警问。

不是,他摸不着头脑地说,开始翻寻身上所有的口袋,我不知道……你瞧,这就是我所担心的事。

女警说,很抱歉,这位先生,现在我要以盗窃罪逮捕你。

你有权利保持缄默……这太荒唐了,卡德斯基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他打开手中的皮夹,端详了一会儿,接着爆发出一阵惊讶的笑声,随即马上把皮夹里的驾照举高给众人看。

这个皮夹是卡拉的。

皮夹里还有一张手写的字条。

这张字条掉落下来,他马上从地上捡起:逮到你了。

这是……卡德斯基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女警,等一下,这不就是你吗?这名警察笑了起来,摘下脸上的眼镜,脱掉警帽以及黏在帽下的黑褐色假发辫,再次露出一头雀斑色的红发。

罗兰·贝尔笑得比谁都大声,他拿了一条毛巾递给她,让她擦掉脸上浓重的化妆品,揭下粗粗的眉毛,拔下盖住原本黑色指甲的红色假指甲。

接着她从一脸惊讶的卡德斯基手中取回皮夹,又把他自己的交还给他。

卡德斯基这才发现,刚才在他和萨克斯被卡拉推开的时候,他的皮夹就已经被她调过包了。

事情的变化实在太戏剧性了,让萨克斯诧异得直摇头,和卡德斯基一起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的那个人。

这位年轻的女魔术师走到客厅角落,一把掀起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形——原来是个弹簧骨架——它面朝下趴在地上;红褐色的假发扣在头部的位置,身上套着先前穿在她身上的牛仔裤和风衣;贝尔的手铐仍在那儿,但却是铐在一双橡胶制的假手上。

这是个假货,莱姆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并朝着那副骨架点点头,是个卡拉的赝品。

刚刚在萨克斯和其他人把头转向写字板时——这是由莱姆执行的误导——卡拉便挣脱手铐,布置好地上的人形,然后悄悄溜出门外,在走廊上做了一次快速变装。

卡拉收起地上的道具,很快折叠成一个小枕头大小的包裹——先前她就是这样把这些道具藏在风衣里带进来的。

她布置的假人模样虽无法经过仔细的检视,但由于它所在的位置是光线较阴暗的角落,加上客厅里这些受到误导的观众根本没人起疑心,因此并没人发现它不是真人。

卡德斯基摇摇头。

你在一分钟内就完成了逃脱和快速变装的动作?是四十秒。

怎么做到的?效果你刚才都看到了,卡拉对他说,至于表演的方法,我想还是不要公开比较好。

这么说来,我明白了,卡德斯基冷笑说,你是想争取一个试演的机会?卡拉迟疑了一下,但莱姆却对她射来一个鼓励的目光。

不,应该说,刚才就是试演了。

我想去奇幻马戏团工作。

卡德斯基仔细地看着她。

这只是一种戏法,你还会不会别的?我会很多。

在一场表演中你可以变装几次?四十二次,变成三十种角色,而且可以在三十分钟之内完成。

半小时变装四十二次?这名制作人扬起眉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是的。

他考虑了几秒钟,然后说:你下星期来找我。

目前我还不会削减其他表演者的时间,不过我可以先雇用你当替补演员。

说不定,等冬天我们到佛罗里达州去时,你就可以正式上场演出了。

卡拉转头看向莱姆,而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的。

她对卡德斯基说。

两人握了手表示一言为定。

卡德斯基瞄向角落的弹簧骨架,那是刚才她用来蒙过众人的工具。

那东西是你自己做的?是的。

你应该去申请一下专利。

我从来没想过,不过现在会考虑了。

谢谢您。

他又仔细看了她一眼。

三十分钟变装四十二次。

他自言自语说,点了点头,离开了客厅。

他和卡拉两人的脸上都露出很满意的表情,仿佛他们刚才都以极低的价钱买下了一辆名贵的跑车。

萨克斯笑了起来。

可恶,你竟然瞒着我。

她看着莱姆说,你们两个都是。

等等,贝尔假装受到了伤害,我也有份,是我去铐住她的。

萨克斯又摇了摇头。

你们什么时候安排的?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莱姆解释,那时他躺在床上,耳朵里全是从奇幻马戏团传来的音乐声、节目主持人的说话声,以及观众鼓掌欢笑的声音。

这使他联想到卡拉,想到她在烟与镜魔术商店里的精彩表演。

想到她的缺乏自信,以及巴尔扎克对她的控制和支配。

也想到萨克斯告诉过他关于她有个年迈的母亲的事,而正是这点让莱姆动了念头,决定第二天一早邀请杰妮亚过来谈谈。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莱姆那时说,请你在回答之前先仔细想一想,我希望你能完全诚实回答。

这个问题是:她母亲究竟能不能醒过来。

杰妮亚那时说:你想问的是,她的头脑会不会清醒吗?没错,她有机会康复吗?没有。

所以卡拉不可能带她去英国了?杰妮亚苦笑了一下:不,不,她哪儿也去不了。

卡拉说她不能辞职,因为她必须供养母亲,让她住在疗养院里。

她的确需要有人照顾,但不应该在我们这里。

我们属于短期疗养院,卡拉必须一直支付她母亲的复健、疗养和医疗费用,但是她母亲连今年是哪一年都不知道。

我真不想这么说,但卡拉的母亲被送到什么地方都一样。

如果把她送到一般的长期疗养院,她的情况会如何?她的情况会持续恶化,最后死亡。

不过,如果她继续留在我们这里也是一样。

唯一的差别是:送到长期疗养院不会让卡拉破产。

他们谈完话后,杰妮亚便和托马斯一起外出吃午餐,也许还能利用这会儿工夫交流一些看护患者的心得。

莱姆一个人留在家中打电话给卡拉,而她很快就赶来了。

他们两人谈了好一会儿——这场谈话令莱姆十分尴尬,毕竟他不擅长这种出于私人理由的交涉。

他侵入的是一个温柔的灵魂,相比之下,和一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手说话会简单许多。

我不太懂你们那一行,莱姆说,不过星期天我去看你表演的时候,的确被你打动了,真的深深打动。

你的表演实在太棒了。

在学徒里算是吧。

她谦虚地说。

不,他坚持说,这是专业级的表演,你应该站在大舞台上的。

我还没有准备好,不过最后我一定会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莱姆才说:问题是,有时候你最后也无法到达那个地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有时候事情会……出现变化。

你因为某件重要的事情而拖延,可能就会永远错失机会。

可是,巴尔扎克先生……很明显,他一直在打击你的信心。

他是为我好。

不,他并不是。

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绝对不是为你着想。

看看威尔和罗塞的例子,还有济丁。

你记得你自己也说过,师父会如何让徒弟感到迷惑吗?你可以感谢巴尔扎克为你做的一切,和他保持朋友关系,在你第一次登上卡内基剧场表演时送他一张贵宾席的门票。

但你现在就应该离开他,趁你还有办法的时候。

我并没有被迷惑。

她轻轻笑着说。

莱姆没有马上答话,他察觉她陷入了沉思,思考自己受到控制的程度究竟如何。

过了一会儿,莱姆才说:我们为卡德斯基做了这么多事,他欠我们一个人情。

阿米莉亚说你很喜欢奇幻马戏团,我觉得你应该争取一个试演的机会。

就算我想,但我目前的私人状况也不允许。

我的……母亲吗?莱姆打断她。

嗯。

我和杰妮亚谈过了。

卡拉沉默不语。

莱姆又说: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故事?以前我是纽约市警察局刑事鉴定组的负责人,你可以想象,这种工作基本上都是管理之类的事。

但我最爱的还是亲自去刑案现场勘查,因此在我上任之后,只要可以一定会亲自出马。

几年前,布朗克斯维尔区出现了一名连环强奸犯,详细的情况我就不多说了,但那次的情况确实相当危急,而我一心想逮住这个疑犯,一心想制止他。

那时我接到巡警通知说半小时前又发生了一次案件,而且嫌疑犯似乎在现场留下了证物,于是我便赶去上城,打算亲自勘查现场。

在我抵达现场后,我发现我的副手——我一位极要好的朋友——突然心脏病发作,而且非常严重。

他还很年轻,身体又好。

无论如何,他说想要见我一面。

莱姆回想着这段痛苦的回忆,继续说下去,但是我却留在现场,写完所有的证物保管卡,才赶去医院。

我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但还是迟了。

他在我抵达医院前的半小时就过世了。

我并不是想把这件事拿出来炫耀,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到这件事就让我悲痛不已。

不过,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母亲送到别的疗养院,她痛苦地说,找一家比较便宜的,这样我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当然不是,你应该把她送到她真正需要的地方——一家既可以疗养又有人陪伴的中心,而不是留在这家‘你需要’的疗养院,不要让这家复健中心让你破产……我的重点是,如果你已经决定了这一生的目标,就应该把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去奇幻马戏团应聘吧,要不,到别的地方也可以,重要的是你必须快点行动。

现在时机已到了。

你知道其他疗养院都是什么样的情况吗?也许不是很好,但你的任务是去找出一家你们都可以接受的疗养院。

很抱歉我的话可能不太中听,但我说过,我一向是有话就说,不懂得怎样保留。

她摇摇头说:哎,林肯,就算我愿意这么做,但你知道有多少人渴望在奇幻马戏团找到一份工作吗?他们每周至少会收到上百份简历。

莱姆露出了笑容。

这我早就想过了。

我这个‘无法移动者’已经有了一个戏法的点子,我们不妨试一试。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莱姆此时对萨克斯一五一十地说了。

卡拉接着说:我想,我们可以把这个戏法命名为‘逃脱的疑犯’,以后我会把它加入我的节目中。

萨克斯转身看着莱姆。

你没有早些告诉我的理由是……?对不起,因为你有事去了市区,我找不到你。

那么,你至少也留个话呀。

如果你事先告诉我,这场表演说不定会更精彩。

对——不——起——我道歉了。

你知道,我可不是经常道歉的,你应该能谅解才对。

再说,刚才的情况你也见到了,我觉得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反而为这场表演增添了不少效果。

你先前的表情真是棒极了,让整出戏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那么巴尔扎克呢?萨克斯问,他并不认识威尔吧?他应该和这件案子无关吧?莱姆向卡拉点了个头。

完全是虚构的。

这是事先写好的剧本,是我们两个一起想出来的。

萨克斯转身面对卡拉说:上次你假装被人刺死,这一次又变成杀人共犯。

她恼怒地叹了口气,你说,这样我们怎么交朋友呢?卡拉提议上街去买她想了一天的古巴外带餐,不过莱姆怀疑这只是个借口,实际上她想要的只是那家餐厅泥浆般的咖啡。

但他们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这个提议,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

莱姆下令。

指令。

接电话。

一会儿后,塞林托的声音便从麦克风里传来。

林肯,你在忙吗?还好,他咕哝说,怎么了?那些坏蛋真是不让人休息……我们又需要你帮忙了。

我们又接到一宗怪异的凶杀案。

上一次你说‘诡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是为了引起我的兴趣才故意这么说的吧?不,真的,我们实在想不透这件案子。

好吧,好吧,这位刑事鉴定家嘟囔着,告诉我细节。

他的语气充满埋怨,但情绪却一目了然。

现在的他高兴极了,因为,那令人闷得发慌的无聊时刻又可以往后延了。

卡拉在烟与镜魔术商店外站了好一会儿,结果发现几件在过去这一年半来她从未注意过的事。

在店面玻璃橱窗左上角的地方,有一个被玩具子弹或铁弹打破的小洞,店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螺旋花纹。

在橱窗的角落里有一本胡迪尼写的书,上面布满灰尘,翻开的那页正是他过去最喜欢在表演中使出的绳索戏法。

她看见店里有火光一亮——巴尔扎克先生点燃了一根香烟。

她深吸一口气。

该这么做了,她心想,便勇敢地把大门推开。

他坐在店内,和一位从加州来的魔术师朋友聊天。

此人这个星期才来到纽约,目的是为了出席一场慈善基金的募捐晚会。

巴尔扎克介绍他们认识,说卡拉是自己的学生,她便和这位中年男子握了手。

他们又谈了一下昨晚的表演、其他来到纽约的魔术师……以及流传在魔术界的一些流言飞语。

最后,这个男人起身拿起公文包,向他们告辞。

他来这里是为了归还一些向店里借的道具,待会儿就要前往肯尼迪机场准备搭乘班机回家。

他拥抱了一下巴尔扎克,然后向卡拉点点头,便离开了这家魔术商店。

你回来晚了。

巴尔扎克先生不太高兴地说。

接着,他发现她并不像过去一样一回来就把背包放在柜台后面。

他又瞄了一眼她的手,发现她没有带咖啡回来。

他皱起眉头。

你怎么了?他问,吸了一口烟,告诉我。

我要走了。

你要……我和卡德斯基谈过了,我在奇幻马戏团找到了工作。

跟他们?去和卡德斯基?不,不,不……你这样就错了。

他们那种不叫魔术,而是……是我自己想去的。

我们不是已经谈过十几次了?你还没准备好。

虽然你已经很不错了,但还没达到伟大的程度。

无所谓,她固执地说,只要我能站上舞台,只要能表演就行。

如果你是一时冲动……冲动?大卫,你说我冲动?那你说我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明年?再过五年?过去她很害怕直视他的眼睛,但今天她却鼓起勇气,睁大眼睛凝视他的双眼。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放我走?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

卡德斯基,他冷笑了一下,你去他那里能做什么?一开始当助手;等冬天他们到佛罗里达州时,我就能上台表演自己的节目。

以后的事就谁也不知道了。

他按熄烟蒂。

这是错误的决定,你会白白浪费自己的天赋。

他那里做的不是我教的魔术。

我会得到这份工作,全靠你教我的魔术。

卡德斯基,他轻蔑地说,那是新魔术。

没错,确实是,她说,不过我也会表演你教我的戏法。

记得吗,这是变形——旧的魔术会变成新的魔术。

他仍紧绷着脸,但卡拉知道,刚才她提到他的魔术理念一定会让他觉得十分愉快。

大卫,我想继续和你学东西。

等我回到纽约,我一定会再来找你上课。

我会付学费的。

我不认为这样有用,你不能同时向两个师父学东西。

巴尔扎克喃喃地说。

在卡拉已无话可说后,他才勉强说:咱们等着瞧吧,不过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

她把皮包甩上肩膀。

你现在就要走了?是的,我想这样离开比较好。

他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声:那就再见了。

然后,便待在柜台后面,沉默不语。

卡拉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转身朝店门口走去。

等一等。

他喊道,同时起身走到商店后面。

不一会儿,他拿着一个东西回来,把它塞到卡拉的手上。

这是一个装有塔贝尔三色丝巾的雪茄盒子。

拿去,这个给你带着……我喜欢你变这种戏法的样子。

滴水不漏。

她想起她曾得到的那个赞美。

啊……卡拉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了他,心想: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握手致意后,十六个月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

他有点尴尬地回抱了一下卡拉,然后便退开了。

卡拉走出店外,又停下脚步,转身想对巴尔扎克先生挥手。

但他已经消失在阴暗的店后。

她把那个装有丝巾的盒子放进皮包,朝第六大道走去,从那条街可以回到她住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