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她的丈夫在哭泣。
他流下懊悔的眼泪,抱歉他必须结束这段婚姻。
结束这段婚姻。
就像把垃圾拿出去倒掉。
就像牵着狗去散步。
这是他妈的婚姻!不是平常的生活琐事。
但罗伊却不这么想。
罗伊只想让那个矮胖的助理安全分析师取代她,就是这么回事。
又一股呛人的泥水蹿进她的鼻孔。
空气、空气、空气……给我空气!这时,谢丽尔·马斯顿看见了她的父亲和母亲。
那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圣诞节,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出那辆圣诞老人从北极带来送给她的自行车。
看,亲爱的,圣诞老人连粉红色的头盔都准备好了,要你保护你的小脑袋瓜……啊……谢丽尔被吊离了肮脏的池塘,离开那不透明的油腻腻的水面。
她全身被铁链紧紧缚住,头朝下,因呛水而不断咳嗽。
她被倒吊在高出水面的起重机上,身体不停地缓缓转动。
她感觉头顶怦怦直跳,血液直往她的脑门冲。
住手、住手、住手!她无声地尖叫着。
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小唐尼受惊立起,有人上来帮忙,一个好人,她记得在希腊餐厅喝咖啡,聊天,讲到有关游艇的事,接着这个世界就在晕眩、愚蠢的笑声中崩塌了。
然后是铁链。
还有这恐怖的池水。
此时,这个男人正愉快而好奇地看着她的脸,仿佛她已经死了。
她不明白他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对待她。
一个对马如此温柔的男人,竟然会对她如此残酷。
你忘了吗?是我!我们知道彼此的事,我们都离过婚、没有孩子、喜欢马、喜欢猫和游艇……我们简直可说是心意相通的伴侣!但惯性拖着她缓缓转动,此刻映入她眼帘的是哈得孙河对岸那一排颠倒的新泽西风光,而他已无法再看见她那双恳求的眼睛。
她又慢慢旋转回来,再度看见池塘边的野蔷薇、百合花,还有那个人。
他低头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放长绳索,让她再次沉入那恶心的池水之中。
谢丽尔弓起身子用力曲身,拼命想离开水面,仿佛那是一锅滚烫的开水。
但是,她身体的重量,铁链的重量,都拉着她向水里沉。
她屏住呼吸,浑身颤抖,猛力摇头,徒劳地想挣开那牢不可脱的金属链条。
她看见棕绿色的池水、看见水中到处悬浮的微粒和小虫。
接着,谢丽尔的丈夫又出现了。
他就出现在她面前,向她解释,不停解释为什么离婚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罗伊抬起头,揩去脸上的鳄鱼眼泪,说离婚并不算什么,唯有这样她才能真正获得快乐。
瞧,这里有一个要送给她的礼物。
他打开一扇门,门后有一辆崭新的施温牌自行车,车把上系有彩带,后面有两个小辅助轮,以及一顶用来保护她头部的粉红色头盔。
谢丽尔放弃了。
你赢了,你赢了。
带走那该死的游艇、带走你那该死的女友,只要放过我、让我安静地生活。
她用鼻子猛吸了一大口,好让那具有慰藉作用的死亡进入她的肺。
在那边!阿米莉亚·萨克斯大叫。
她和贝尔冲过过街天桥,奔向哈得孙河边那片浓密的灌木丛。
这里多年前显然是一座小码头,但如今通往大河的水道已经淤塞,形成一个杂草丛生、充满垃圾和死水的池塘。
有个男人正站在池塘边破败的码头上。
他身穿斜纹长裤和白衬衫,手中握着一条绳索。
这条绳索悬挂在一座锈痕斑斑的起重机上,另一端已没入了水中。
喂,贝尔叫道,你!这个人的头发是棕色的,这点没错,但他的衣服却不相同,而且脸上并没有胡子。
此外,他的眉毛看起来也不是很浓重。
萨克斯看不到他的左手,无法判断他的手指是否是畸形地黏在一起。
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魔法师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魔法师可能是隐形的。
在他们奔至码头时,这个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快点过来!他大叫,快来帮忙!来这里!水里有个女人!此时卡拉并不在他们身旁,贝尔和萨克斯让她留在天桥那边等待,然后他们才冲进这座环绕在黝黑池塘周围的灌木丛中。
别相信他。
萨克斯边跑边低声对贝尔说。
我的想法也一样,阿米莉亚。
那个男人用力拉动绳索,水面先露出了一双脚,接着是一条棕色长裤,紧接着是一位不省人事的女人身体。
萨克斯看见她全身上下都被铁链捆绑着。
哦,可怜的人!她心想。
嫌疑犯竟然把她吊起来,让她头朝下沉入水中!求求你,上帝,千万别让她死了。
他们快速靠近,贝尔边跑边用步话机呼叫,要求警力支援和派遣医护人员。
在人行道东侧的几个路人都停了下来,好奇地观望池塘这边发生的事。
帮帮我!我一个人没法把她拉起来!码头上的男人对贝尔和萨克斯叫道。
他的声音相当急促,似乎因为费力过度而喘不过气。
那个人把她绑起来扔进水里,他想杀了她!但萨克斯却拔出手枪,对准了这个男人。
喂,你想干什么?他惊慌地问,我是来救她的!他瞟了一眼别在自己腰带上的手机。
是我打电话给九一一报案的。
她还是无法看见他的左手——它被他的右手紧紧攥着。
把你的手放在绳子上,先生,她说,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我什么也没做!他喘着气说,但声音很奇怪。
这也许不是用力过度造成的,而是他可能有气喘病。
贝尔避开萨克斯枪口的火力范围,奔至起重机旁,推动它的吊杆转向泥泞的岸边。
当这个女人的身体已在伸手可及的距离时,他马上伸开双臂一把抱住她。
那个男人这才松开了绳索。
贝尔把女人放在草地上,她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脸色已经发紫。
贝尔立即撕去她嘴上的胶带,扯开身上的铁链,开始对她实施心肺复苏。
1111她急忙看向东边,发现魔法师已经跑到公园小径的另一边去了。
嫌疑犯本想往大街上跑,但他看见一辆鸣笛发出闪光的警车正飞速朝他驶来,便转身奔上一排宽阔的台阶,跑进附近的一所学院,消失在学院广场上集市的人流中,有如一条溜进长草丛的铜斑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