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层窗户纸就是:刘川并不知道在季文竹找他之前,小珂已经到美丽屋来过。
如果知道,他一定很快就能得出结论,能把这事捅出去的,只有小珂。
一旦小珂把这事在天监的同事中当做一段奇闻加以描述,庞建东会不知道吗?这种事一旦被庞建东知道,他会压着不跟季文竹说?好在季文竹仍然让刘川开车去航天桥接她,说明一切虽已发生,但一切都将过去,无论过程如何,结局还不致太糟。
刘川就是怀着这样轻松的心情,又拨通了奶奶身边那个阿姨的电话。
那个阿姨告诉他奶奶已经醒了,神智清醒,还问他来没来呢。
阿姨还说:明天医院请了几个专家过来会诊,医生让我问你明天能不能来。
刘川说当然来,明天上午我在公司开完会立刻就来,现在几点了,要不我现在就来?阿姨说,现在太晚了,医院已经不让进人了。
于是刘川让阿姨把手机交给奶奶,他和奶奶在电话里聊了一阵。
奶奶一直以为他这几天都在处理公司的危机,所以对他不常过来非常理解。
她告诉刘川,公司事大,事业要紧,你如果太忙就不必过来,反正我现在感觉很好,大概很快就能出院了。
和奶奶的通话尚未结束,刘川的手机就不停地有新的电话打进,嘀嘀嘀地响个没完。
等挂了奶奶的电话,看看来电显示,发现是景科长的号码。
刘川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打了过去,和他预料的一样,景科长找他果然有事。
他让刘川马上过去一趟,没说事由。
刘川下午和景科长分手时景科长就反复嘱咐他一定要开着手机,以便他们随时都能找他。
何况刘川也早就想到他们今晚还会派他再去一趟丰台,回到单成功藏身的那间小旅馆去,说不定他们今晚就要对单成功采取措施。
事情其实比刘川预料的还要麻烦,这天晚上景科长和他手下的几个便衣一直在焦急地等待刘川,刘川赶到他们住的市局招待所后,他们每人的脸上立即挂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立即向刘川布置任务——一切都已向上请示,方案已经大致成形,这个方案不仅要求刘川今晚必须回到单成功的身边,而且,明天一早,必须依单成功所托,乘火车赶往千里之外的秦水。
在布置任务之前,景科长和手下的便衣先拉着刘川出门上车。
因为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刘川中午汇报时说过,他答应过单成功今天再晚也会回去。
景科长从刘川一到就一直抱怨,说刘川的手机从晚上七点开始,就始终占线。
他们开车载着他,向丰台的方向开去。
利用路上的时间才开始向刘川交待一切,告诉他见到单成功之后具体说些什么,以及明天早上出发的车次安排。
并且把去秦水的二二八次列车的一张卧铺车票交给刘川,还给了他一千五百元钱作为任务经费。
还给了他一兜苹果和一兜方便面。
景科长说刘川我们知道你很有钱,但公是公私是私,这钱你拿好。
一千块钱你带着到秦水用,苹果是给你路上吃的,五百块钱你留给单成功。
方便面也留给单成功,就说是专门给他买的。
从景科长一说要去秦水,刘川的脑子就陷入了混乱,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上刘川看出,事情紧急,一切既定,毫无商量余地……一路上他们始终叨叨不停地向他交待注意事项,听得刘川懵懵懂懂,在景科长把钱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傻乎乎地问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抓单成功啊,给他留五百块钱他够花吗?景科长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就留这么多吧,留多了他会怀疑你这么有钱干吗还去当鸭。
这话刘川听得颇不顺耳,不由抬头朝景科长白眼,但景科长一脸事务性的严肃,表情上并无半点调侃。
刘川这时突然清醒过来,才想起他明天上午约了公司开会,中午约了奶奶会诊,下午约了和季文竹见面,明天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
于是他也用一脸严肃的表情,把他奶奶生病的情况,把他家公司快要破产的情况,向景科长做了陈述,委婉而又坚决地表示他明天去秦水确有困难。
景科长意外地说:哟,你奶奶住院啦,要紧不要紧?刘川说住三天了,当然要紧了。
景科长问哪个医院啊,我们明天看看去。
你们家公司我们也可以找找法院,请他们一定依法处理。
刘川也看出来了,现在和他们说什么都没用了,一切都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非他现在就喊停车然后和这几个警察翻脸。
车子开到丰台,在那家小旅馆附近,他们放他下来,让他自己步行往胡同里走。
刘川刚刚移步,没等回头,面包车就开动起来,一眨眼就开得没影没踪。
刘川只好一步一步往胡同里走去,走到一半,他拿出手机,把电话打到了老钟家里。
老钟正巧在家,刘川跟他说了自己的情况,希望老钟代表组织,找景科长他们谈谈,希望他们考虑到他家的情况,别让他再参加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的案子了。
老钟在电话里想了一下,说:你奶奶那里,我们可以组织人去轮流照顾,你放心好了。
你们家公司恐怕也不会因为你走了几天就垮了吧。
刘川说怎么不会,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家公司要真垮了他们东照公安局管不管呀,我们家公司要垮了他们就是把那一千多万追回来全赔给我也救不回来!胡同里没人,刘川边说边走,远远望见旅馆门口的那片灯光了,遂压低了激动的声音,并且不得不匆匆结束了尚未发完的牢骚。
因为景科长告诉他,他们今天下午已请北京市局刑侦部门派人对单成功布置了监控,发现单成功在刘川中午离开旅馆后,不知何时自己强撑伤腿也走出了旅馆,在胡同口对面的一个角落观察到傍晚才回到房间。
市局外线反映的情况,说明单成功虽然收纳刘川为子,其实仍然心有疑虑,生怕刘川出门一去,转身带了警察回来,把他捂在这里。
所以他跛出门去,混迹街头,观察了几个小时没见动静,才惊魂稍定,回去休息。
旅馆就在前方,刘川按照景科长的一再嘱咐,关掉了电话。
他一腔烦闷,走进旅馆,走进单成功住的房间。
单成功正靠在床上看电视呢,那样子是在等他。
刘川看到,单成功看他的眼神,不知是疑问还是焦急,那一脸刻意堆出的笑容,让刘川心头一阵发紧,脸上也难自然。
单成功的语气故作轻松,看着刘川淡淡相问:没出事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清晨,六点,刘川和单成功一同起床,在刘川收拾行囊之际,单成功为刘川泡好了一碗方便面,还为他削了一个苹果。
刘川问他怎么不吃,他说我不饿,你吃吧。
刘川默默地吃了方便面,吃了苹果,吃完后他扛着一只挎肩的背包,站到门口,转身告别的时候,单成功上来拥抱了他。
刘川也拥抱了单成功,他能感受到单成功混乱的心跳,和胸腔里隐隐或有的一丝呜咽。
北京西客站钟楼上的时钟刚刚指向七点,站前广场的大小筒道就拥挤起来。
到车站给刘川送行的除了景科长和他手下的侦察员外,天河监狱遣送科的科长老钟,也出人意料地来了。
他们一行人迎着风站在事前约定的钟楼下面,凝神望着刘川钻出出租车,过街而来。
他们头上风动的黑发和脸上凝重的庄严,让刘川一瞬间突然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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