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剧院的演出对我已失去了新鲜感。
毕竟,几天的时间里,我已是第三次观看了。
俗话说习惯产生厌烦,但福尔摩斯却聚精会神地坐在座位上,仿佛对演出的每一个细节都极为关注。
节目大同小异,只是马斯凯尼转的盘子掉了一个,德科塔新增添了一两个节目(至少我没看过)。
前半场幕间休息时,我对福尔摩斯说节目顺序有所调整,结果下半场的节目顺序也有所变动。
马斯凯尼的儿子奈维尔演完秘书机器人后便接着放电影,之后演出结束。
帷幕徐徐落下,国歌的最后音符停止后,观众们才老大不情愿地缓缓朝外走。
他们显然对节目很满意,觉得不贵的票价买得很值。
虽然不少观众第一次看到电影,我却听他们说最吸引他们的是德科塔的伸缩盒子。
他们一边涌向皮卡迪利大街,一边相互问着:盒子是怎么变大的?那个女人是从哪出来的?他们的感叹令我暗忖:这个戏法中的杰作会不会是凶残谋杀的原因呢?肯定不是吗?也许一会儿我就知道了。
福尔摩斯一挥手,示意我们沿中线过道朝多台方向走。
他拍了一下手,像是舞台提示似的,丝绒的帷幕又拉开了。
幕后是所有演员,都坐在宽大的银幕前。
代文特站在舞台中央,仿佛要演出节目似的。
演出用的一些道具仍依稀可见,包括立在舞台侧翼的秘书机器人。
它旁边站着马斯凯尼:似乎在保护着他的秘密。
化妆室里的垫子、椅子和高脚凳统统搬了出来,为了让剧院所有人都舒适地坐下。
我们在观众席的前排坐定,尔后莱斯特雷德和他的便衣警察也加入到我们身边。
代文特仿佛面对一群观众似的首先发言:福尔摩斯先生,你瞧,一切都按你吩咐的安排妥当了。
现在就听你的了。
福尔摩斯说:警长、女士们、先生们,我让你们大家都来这里,是为了让你们看一下代文特先生新拍的一段短电影。
代文特先生,请吧!代文特先生捻了一下手指,礼堂里的灯光暗淡下来,放映机将一幅画面投映到屏幕上。
画面无庸置疑的是西兰诺化妆间窗户的外部。
这时福尔摩斯给代文特一个信号,后者又给放映员一个信号,让他将画面定格。
银幕上的动作停止了,只有一个化妆室外部的镜头。
福尔摩斯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嗓门说:你们眼前看到的是西兰诺化妆间的窗户,是代文特先生在事发那天晚上拍的,日期可以从画面一个报亭上的海报看出来,海报上写的是:‘德皇谋求世界和平!’关于这个片断的地点和时间,有人有疑问吗?莱斯特雷德说:海报已换过了,事发前写的不是这行话。
我们都看明白了,这是西兰诺化妆室的外部。
你到底想说明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不就是那天晚上有人拍了这个镜头吗?应该是晚上是没错的,画面右边的街灯是谁一的光线。
福尔摩斯说:稍为耐心点,警长。
代文特先生,请接着放。
画面继续移动起来,只见窗户打开一点,一个人影从里面爬出来。
等他的头完全暴露出来后,大家都讶然地说道:是克雷格!马休・克雷格!那个人影费劲地从窗子钻出来后,就从银幕上消失了。
画面闪烁了几下便停下来。
莱斯特雷德蹦上舞台,朝马休・克格雷走去,后者急忙说:我承认那是我!你们已看清楚了那无疑是我。
可是,代文特先生,你为什么要拍那个窗子?警长说:这你就用不着关心了,你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个镜头是你,而且你也不否认影片是在凶杀那天晚上拍的,是不是?是的,我说过了……但我能怎么办呢?这个法国魔术师的助手一下慌了神儿,除了承认别无他法。
莱斯特雷德用手一拍他的肩膀,说:马休・克雷格,你杀害了西瑞尔・伦道夫,他另一个名字叫西兰诺,所以我逮捕你。
我得提醒你……莱斯特雷德的提醒还没来得及说,福尔摩斯便登上四级台阶,上到舞台上。
他抬手让警长打住。
克雷格趁此机会慌忙说:我没有杀西兰诺,我进到化妆间时他已经死了。
这时福尔摩斯控制住了局面。
警长,你听到的是真的。
你抓克雷格的理由只是偷窃钻戒,或者还包括偷窃属于德科塔的伸缩盒的秘密。
一听这话,德科塔暴跳如雷地嚷嚷起来,要不是奈维尔・马斯凯尼和代文特及时按住他,他非出手打人不可。
福尔摩斯接着说:我的推测是,克雷格把伸缩盒的秘密告诉酉兰诺,条件是后者表演完后须付一大笔钱……克雷格打断他嚷道:西兰诺那家伙答应给我500 英镑,可我到他房间后他已经死了。
我在他屋里到处找钱。
我急坏了:德科塔先生迟早会发现的,我想拿着钱离开。
可我只在一个迷宫盒里找到一枚钻戒。
我把戒指卖了,打算去苏格兰,但德科塔加盟了埃及剧院后,好像就把西兰诺掌握他的戏法秘密的事忘了。
反正西兰诺死了,没人能说出真相,于是我就冒险留了下来。
福尔摩斯让克雷格把话说完,因为这正好省了他的口舌。
现在他继续说:我怀疑克雷格是出于以下几个理由:他过去在游乐场时曾和西兰诺照过相,而且他和我的肢体一样柔软,能从那个一般人进不去的窗户里钻进去。
于是我和代文特先生偷偷拍了一个电影片断,我演克雷格,戴的是假发,脸上化了妆。
华生,你大概还记得,我提起过克雷格额前的立式刘海儿很特别。
再说我在化妆方面也是非常老道的。
卖报亭上的海报很好处理,塞给卖报的半个克朗就齐了。
他得卖多少份报纸才能赚半个克朗啊!我的解释是不是都清楚了?我禁不住问:福尔摩斯,如果事实果真都像你说的那样,而且克雷格也不是凶手,你干吗费那么大的劲乔装打扮,还要麻烦代文特先生拍段电影呢?福尔摩斯的回答透着一丝歉意:我和代文特先生拍摄你们刚看过的电影片断时,我以为克雷格就是凶手。
只是不久前我才确信他不是。
莱斯特雷德此时怒气冲冲地责怪福尔摩斯:我说福尔摩斯,你把我们警方的人力调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抓小偷?我的任务是抓杀人犯的!我现在仍不能排除克雷格没有杀人。
我打算逮捕他,并把电影没收作为证据。
花了人力物力,我对上级得有个交待。
福尔摩斯说:警长,你要是抓住了真正的凶手,不更能取悦你的上司吗?连我都觉得福尔摩斯对莱斯特雷德太过分了点儿。
不管怎么说,福尔摩斯的电影片断的确很出彩,但对莱斯特雷德没什么作用,只能让他生气。
福尔摩斯像个能变出兔子的魔术师,他自信地说:莱斯特雷德,我跟你说你今晚可能能抓住凶手,晚上不是还没过去呢么?耐心点,如果我的推理正确,你肯定能完成任务。
今天我跟你说你晚上能抓住凶手时,我已经确信克雷格是无辜的了。
我的对象并不是他……哦?莱斯特雷德对贝克街的侦探又表现出求援的模样。
你是说你知道谁是凶手?我想我知道,而且我很少判断失误……华生可以证实这一点。
莱斯特雷德急不可待地说:福尔摩斯先生,请快说!我朋友下面的描述让所有在座的人都感到震惊。
我好奇地发现,西兰诺化妆间里的壁橱和旁边那间空房子里的储藏柜之间有个连结门,是很简单的那种。
我当时并不想让人知道我发现了这一秘密。
后来我又听到演员之间传说,那个锁着的房间里时常传出类似闹鬼的声音。
由于它里面有重要的物品,所以窗子和西兰诺那屋的不一样,是封死的。
莱斯特雷德不耐烦地问:你是说凶手是从连结两个房间壁橱的一道门溜到西兰诺房间去的?福尔摩斯略一点头:别着急,莱斯特雷德,我这就讲到了凶杀的方法,即用马斯凯尼的卡尺作案的方式。
这个方法说明,我们不能只把目光投向人高马大的人。
我记得在西兰诺的相册里看到过一组矮人演员。
而且据演员们说,西兰诺对其中一个矮人非常不好。
我问:可是福尔摩斯,那个房间并不大,恐怕矮人也无处藏身吧?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呢……福尔摩斯接着说:我把那张照片拿到金斯克劳斯地区给一个戏剧经纪人过目。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矮子,名叫科特・施米特,他还给我介绍了另一个经纪人,此人有时为施米特寻找演出团体。
接着福尔摩斯抛出了他的定时炸弹,令莱斯特雷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个经纪人对我说,他最近为施米特找到了演出合伙人,即埃及剧院的马斯凯尼先生。
什么?莱斯特雷德警惕地问,没有这么巧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莱斯特雷德,但这个剧院的节目单上并没有那个矮人的节目。
警长朝站在机器人旁边的马斯凯尼走去。
马斯凯尼先生,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雇用了那个矮子?如果是,我们怎么一直没见过他?墓地,马斯凯尼仿佛又老了一截。
他说:警长,我的确请了一个矮人,不过你看,他好像没在这里。
他的儿子奈维尔插进来说:警长,我父亲上了岁数,他的心脏受不了激动。
但我必须知道真相!福尔摩斯又担当起左右局面的角色:警长,还是让我来解释,不必麻烦这两位马斯凯尼先生。
莱斯特雷德说:那就请快说吧!由于马斯凯尼先生严守秘密,我对放在空屋子里的机器人没能进行仔细的检查。
不过我还是发现安放机械部分的空间非常大。
总而言之,我并不相信这样一部简单的机器能承担复杂的听写打字功能。
甚至在我听说施米特的名字之前,我就怀疑可能机器里藏了个人,可能是个孩子,他手里也有一套打字键盘,与露在外部的键盘相连接。
我十分清楚秘书机器人只是魔术师的戏法,后来明白它的机械部分也是假的。
后来又发生了卡尺丢失和再度出现的事,并证明它是作案的凶器。
卡尺的真正作用是偶尔给机器人上发条,让它走动起来,给人一种假相。
于是事情的整个前因后果就在我脑海中联系起来。
马斯凯尼有强烈的保密欲望,但又觉得需让小矮人时不时从机器里出来,甚至到屋外走动走动,所以连结两个壁橱的门就成了矮人的出口。
这就是说,等剧院的人都不在时,马斯凯尼就给小矮子几小时的自由,省得去开空房间那把复杂的锁。
西兰诺化妆间的锁用个小孩用的铅笔刀就能捅开,但谁也没想到要用这个方式进去,窥探神秘房间的秘密。
不管矮子心中有何仇恨,反正他发现西兰诺就在隔壁房间后,便计划把他杀死。
马斯凯尼把他带到楼上他的房间时,矮子设法偷走了卡尺,作案后又送了回去。
老头子插话说:我一点没怀疑他,还经常请他上楼吃夜宵呢!福尔摩斯最后说:可能有些细节我没有说到,但大体的经过就是如此。
奈维尔・马斯凯尼说:你真精明,福尔摩斯,而且你刚才提到我父亲有强烈的保密欲。
但你要是看到我父亲及德科塔先生被盗技术的人坑得有多惨,你对他的做法就不会持批评态度了。
莱斯特雷德说:我想我们在听你叙述时,施米特是不是已经溜了?歇洛克・福尔摩斯说:恰恰相反,莱斯特雷德。
我和代文特早做了安排,演出结束后,机器人一直放在舞台的侧翼。
你会发现科特・施米特还在里面。
莱斯特雷德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机器人,说:除非有个大活人从里面走出来我才相信里面有人。
谁都看得见,上面的假人是靠机械操纵的。
他拉开机器人下面的门,暴露出底下的机械。
我得承认,里面很小,无论多矮的人也无处藏身。
但陡地,机械装置像面墙似的推开了,证明福尔摩斯的推理是对的,从机械后面的空间里走出一个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矮的人。
他的年龄很难判断,但体型十分匀称,所以说他不是株儒。
他留着小平头和两撇坚硬的像打了蜡似的小胡子,即德国皇帝留的那种。
他用浓重的德国口音,清晰尖细地说:先生们,我想你们是在找我吧?我叫科特・施米特,威廉皇帝陛下的臣民。
你们讲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告诉你福尔摩斯,你对我一切行动的推理都准确无误。
我曾发誓早晚要杀死西兰诺。
后来机会来了,我没有错过。
就算我手中有卡尺,杀他也不容易,好在我把他绊倒了,他就没戏了。
福尔摩斯用严厉同时带有三分同情的目光看向那个怪异的矮人,说:关于你的动机,我的推理没错吧?没错,他不仅在维也纳时对我不好,而且还大大伤害过我。
他干的最损的一件事就是偷偷把我的手杖去短了一截,好让我觉得我长个儿了。
我傻乎乎地问:难道你不想长高点儿吗?他说:医生先生,看来你对演戏界和杂耍圈子的事一无所知。
要是25年前,只要能长高,我牺牲什么都无所谓。
但一旦我已接受了个儿矮的悲剧,并认识到我可以利用这一特点,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我的身高是37英寸。
有的人跟我一样高,但二十甚至三十岁时又开始往高里长。
虽说也就长出八寸,但演员的生涯就断送掉了。
你们想啊,一个4 英尺的矮人有什么稀奇的?高不高矮不矮的不伦不类。
福尔摩斯问:你跟他有恋爱纠纷吧?我以为福尔摩斯开了一个不得体的玩笑,却见小矮人点点头。
可以这么说吧。
西兰诺的搭档帕特里西娅一直对我很好。
但又蠢又恶的西兰诺净往歪里想,要狠狠报复我……帕特里西娅站在一旁,吃惊地用手捂住嘴。
她突然跑上前,将一只手温柔地搭在矮人的肩膀上。
她说:我的朋友,我一点都不知道他想害你,只以为你生了大病。
施米特用一只小手握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亲爱的小姐,你一向对我不错。
我病了,是因为一想到在长个儿我就愁眉不展。
游乐园一传开我在长个儿,别人就对我说:‘嘿,科特,你看上去真的高了……你肯定又长了。
’现在我知道,他们没什么恶意,有恶意的是西兰诺。
从此我的工作受到影响,人也开始酗酒。
演杂技时我老出错,就丢掉了饭碗。
我问:后来你干吗了?他说:我后来在一个杂耍队找了份薪水特低的工作。
那种工作只有个子又长高的小矮人才去干。
后来大约一年以后,我出了个事故,头被磕伤了。
在医院里医生给我做了彻底检查。
那个医生对我很好奇,我想碰到个小矮人对他来说也不容易吧。
他还给我量了身高,发现我正好是37英寸!自那以后我又时来运转了。
但一想到西兰诺给我造成的痛苦,我仍决心要杀他。
后来我听说他在英国,我就来到这里,为乔治・桑格‘爵士’干了一阵儿。
西兰诺为这家剧院工作后,我就赶到了伦敦。
当我听说马斯凯尼先生需要一个‘秘密的小矮人’时,便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
要不是了不起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帮忙破案,背信弃义的克雷格就得替我和他自己犯下的罪过顶罪了。
福尔摩斯微微一点头,说:那样的话你可能觉得是公平的,施米特先生,但在英国,事实和正义是至高无上的。
施米特说:可这事不会在一个英国法院得到审判,至少我不会。
作为一个德国公民,我可以要求引渡。
德国人对此事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一直听得目瞪口呆的莱斯特雷德突然采取了行动。
他打了个手势,把一位警察叫到他身旁。
然后他狠狠地低头看着小矮子说:科特・施米特,你因谋杀艺名为西兰诺的西瑞尔・伦道夫,我现在逮捕你……我反对,我是德皇的子民!就算是吧,但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你说的任何话都可能会作为证据……这次警长算抓对了人。
至于克雷格,他算走了运。
他不仅逃脱了罪责,而且他的主子贝提尔・德科塔也饶恕了他的不忠,说这事他也有责任,因为付给克雷格的报酬太低。
并说报酬低的事他要予以纠正。
我们回到贝克街,晚上喝着睡前酒时,我对福尔摩斯说,整个过程德科塔都显得很安静。
我还记得,西兰诺表演那个人人争抢的戏法时,德科塔表现得简直像个疯子,说的威胁话令人毛骨惊然。
而今天他不但不想杀克雷格,居然还要给他涨工资!福尔摩斯说:华生,这就是典型的匈牙利人!德科塔虽身居法国,骨子里还是匈牙利的做派。
次日,福尔摩斯派人把马体・克雷格叫到我们的住所。
侦探对他的态度可谓冷若冰霜。
克雷格,你差点被捕,受到指控,都是因你自己的不诚实和不负责任造成的,是不是这样?说得对,而且我对你非常感谢,克雷格说,全怪我自己。
那个钻戒的小事你怎么处理,福尔摩斯先生?我朋友一怔:小事……你偷的是一件无价之宝,你居然认为是小事一桩?我用词不当……你给我听仔细了,克雷格。
要是你仔细听我的劝告,就用不着害怕警察找你的麻烦了。
请指点我怎么做,先生,我完全听从你的吩咐。
我朋友说i 首先,永远也不能再去麻烦钻戒的主人。
戒指已经还给她了,此事跟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其二,因你的偷窃受害最大的是卖珠宝的斯特林格,因为他付给了你一大笔钱。
可……可他是个买卖赃物的!福尔摩斯抨击他说:不错,你还是个贼呢!克雷格低下头,不知是真感到羞耻还是装蒜。
他小声说:你说该怎么办?歇洛克・福尔摩斯把他黏上烟斗里的烟丝压紧,还没点着就说:钱还在吗?你是都花了还是花了一些?一点也没花,都留着呢。
‘很好,你去找斯特林格,把钱还给他。
当心点,你要是不还我马上就知道。
之后你就忘掉此事,将来好好过日子。
以后你要是还不老实,尤其欺骗你的老板,我就把你欺骗的所有细节都告诉警方。
就算莱斯特雷德警长破案紧张,顾不上你的事,别的警察照样能治你。
克雷格离开后福尔摩斯对我说:你知道么,华生,温德拉什夫人这次也算侥幸脱身,不过她将来是否还能走运就取决于克雷格的表现了。
据我看他不敢造次了。
我说:那她真是走运了。
福尔摩斯向我眨眨眼说:那个夫人因有一个叫约翰・华生医生的老朋友才走运的。
我不知如何作答。
次日,伦敦警察厅的莱斯特雷德警长前来造访。
我猜他大概是抓获了凶手而来向福尔摩斯致谢的。
他显得拘谨,不知如何措词,最后还是福尔摩斯打破了僵局。
他说:啊,莱斯特雷德,祝贺你加入了‘炼金术骑士会’。
我本人对秘密社团不以为然,但我想那个团体必然能给你带来好处。
莱斯特雷德说:我的天,福尔摩斯,天下事简直没有你不知道的。
是谁告你的,我的下属?福尔摩斯仰头敞怀大笑。
他转过脸对我说:歪打正着,华生!他又对莱斯特雷德说:没人告诉我――在你走进这个房间后我才知道的。
那你是怎么……警长,现在这个季节去海边划船尚早了点,而且划船需要把两条裤腿都卷到膝盖。
我的观察告诉我,你一贯干净整洁的裤子最近有一个裤腿卷到了膝盖,而且我知道这是你参加的那个社团的仪式中的一部分。
我觉得你实在有点幼稚。
莱斯特雷德阴沉着脸说:福尔摩斯,干我们这行的,要想往上爬,就得加入这种组织。
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说:这我知道,我还写过一本这方面的专著呢,名叫《秘密团体及统治机构》。
莱斯特雷德像要完成一项痛苦的任务似的说:很有意思,不过我来是向你致谢的,你没让我抓错人,避免了献丑,而且正像我过去说过的,这次也是有些线索被我忽略了,你却看了出来。
所以,我十分感谢你的合作。
他一口气说出上述一席话,像个小孩背书似的。
福尔摩斯像往常一样潇洒地接受了他的谢意,然后说:不必谢,这又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而且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问你,你必须把你的俘虏科特・施米特送回德国吗?莱斯特雷德得意地说:不必,先生。
我不送!但他没继续往下说。
我说:莱斯特雷德,可他是德国公民,引渡回去不是他的权利吗?他肯定会选择那样做,而且我觉得德国很可能会对他宽容得多。
你知道大陆那边对这种事的看法和我们不同,尤其是跟恋爱有关的事。
莱斯特雷德说:也许是吧。
外国人自然有他们诠释法律的怪方法。
不过请放心,科特・施米特必然要被送上英国的法庭,被英国的法官和陪审团审判。
而且毫无疑问,他肯定得上绞刑架!我们的陪审团成员对被窒息而死的人特同情,就算你使用的凶器是卡尺,凶手是个三尺高的矮人也没用!福尔摩斯感兴趣地问:你怎么能把他留在英国呢,莱斯特雷德?啊,是这样的。
他已不是德国人了,就像我不是荷兰人一样。
他本是德国人,但几个月前填写了申请英国公民的表格。
该他倒霉,申请最近批了。
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我告诉他的。
福尔摩斯吹了声口哨: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为一个人成为英国公民而感到遗憾。
我说警长,我们能不能帮那个小矮人一把?他的情况比较特别。
莱斯特雷德一耸肩:必须维护法律,福尔摩斯,必须维护法律。
福尔摩斯抑郁地点点头,说:你说得对,警长。
但我想象不出,一个已经复过仇的37寸高的人对社会还能构成什么危险。
科特・施米特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不仅仅他只有37英寸高,他大概还是因谋杀罪在英国受审判的最矮的人,而且也是被吊死的人中最矮的。
几周后,一个包裹寄到我们在贝克街的住所,上面字迹工整地写着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收。
我们没像往常那样先玩一把猜测的游戏,因为福尔摩斯急不可待地就把包装拆开了,仿佛在对我说:华生,这次不搞推理了。
纸里面是一个镶框的画像,大概是50年前的埃及剧院。
一张附带的名片上写着马斯凯尼和代文特敬赠并致以谢意的字样。
福尔摩斯说:我猜大概送这礼物是代文特的意思。
马斯凯尼是个一心扑在舞台上的人,对交际和宣传都较反感。
代文特虽是个艺人,却善于搞社交!福尔摩斯的推测果然是正确的,因为不久后我收到马斯凯尼写来的一封信,请求我不要把埃及剧院发生的事写出登在《斯特兰德》杂志上发表。
他写道:当然,善写耸人听闻文章的记者们已利用此事过足了胡编乱造瘾。
但我不希望你再发表此事,重新唤起读者的记忆。
我只好放弃这一能写成一篇绝妙故事的素材。
但如今30年已一晃而过,我看不出还有何理由不让我的读者知道那一段往事。
马斯凯尼1917年身亡,代文特后来致残,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埃及剧院早已拆除,至于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不久前他脱去缎面礼帽和常礼服,换上巴拿马帽和羊驼呢上衣,定居在萨赛克斯丘陵高地上养起了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