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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访

2025-03-30 06:28:35

关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早餐习惯和吃的方式,我以前都叙述过,但在我们从埃及剧院回来后的次日清晨,我走进起居室时,发现桌子上根本没有任何吃的。

福尔摩斯身着深色服装,坐在光秃秃的桌旁,面前摊放着报纸、信件和电报。

华生,你的懒惰终于得到了报应,早餐早就收摊啦!我慌张地瞥了一眼怀表,才意识到我寝室的闹钟慢了。

继而我看到我朋友的眼睛里闪着恶作剧的目光。

华生,你并不比平时起得晚多少。

我觉得有必要推迟甚至取消今天的早餐。

我不由一惊,因为贝克街221B住宅的早餐是雷打不动的,除非特别不寻常的事才可能取消。

我猜想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一阵悲伤从心里升起。

福尔摩斯……难道女王陛下她……据我所知,她老人家身体十分康健,华生。

我目光移向报纸,福尔摩斯的眼睛追随着我的目光。

报纸上没什么值得让我们取消早餐的消息。

于是我又看向他盘子里的那封电报,见那里还有一个精美的信封,信封上露出半个家族饰章。

福尔摩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说:这回你找对地方了,华生,电报说戴维・代文特马上就来拜访。

一刻钟之后他就到。

我说:这说明他有话要跟你说,不是昨晚上忘了,就是不想昨天说出来,可是他现在想告诉你了,他是不希望当着莱斯特雷德的面对你说。

福尔摩斯给我鼓掌称赞。

说得好,华生,咱俩是英雄所见略同,猜测得对不对几分钟之后就能见分晓了。

另外,《信使报》上有一篇文章,你可以过一下目。

他说着把报纸递给我。

他拿起报纸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那个印着家族饰章的信封,福尔摩斯却把那精美的信封塞进内衣口袋里。

我没问他信封是哪来的,而把注意力集中到报纸上面。

马斯凯尼剧院的可怕悲剧素有英格兰神秘之屋的埃及剧院昨晚发生了一场悲剧事件,其神秘的程度连马斯凯尼先生的戏法也望尘莫及。

艺名叫西兰诺的西瑞尔・伦道夫在他的化妆室里遭到残杀而死,几分钟前他还在演出,因受到威胁而中断。

威胁他的人是大名鼎鼎的法国魔术师贝提尔・德科塔,他非但没被拘留,而且马上将在埃及剧院的演出节目中接替伦道夫先生的位置。

最后一段已被福尔摩斯用红铅笔划了底线。

我把报纸放回到餐桌上。

福尔摩斯,让德科塔加入演出肯定是匆忙做出的决定,而且恕我直言,这个决定实在太损。

福尔摩斯笑道:华生,别忘了,我们打交道的是杂耍演员。

我说:代文特昨天晚上在我们离开埃及剧院之前肯定就知道这个决定了,否则今天的晨报不会登出来。

福尔摩斯摇摇头:不大可能,其实我们当时应该径直到楼上去找那个老头。

马斯凯尼……你认为是他的主意?福尔摩斯说:一会儿代文特来了自然就清楚了。

我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了戴维・代文特上楼的脚步声。

他进来后,我发现他与昨晚穿着笔挺燕尾服的样子大相径庭。

此时他一身花呢衣裤、花呢帽子,手握一根手杖,俨然一个乡绅的装扮。

我们也像他招待我们似的请他坐在舒适的椅子上。

他没抽从拖鞋里拿出的烟草,而接受了一支雪茄。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感谢你们一大早就接见我,我全天安排得很紧,但又必须来见你们。

我第一个约会安排在十点,十一点得彩排,然后准备剧院,下午两点半观众就人场看下午场演出。

接着晚上还演一场。

晚上十二点能回家就谢天谢地了。

我问:你平时早上几点起床,先生?他答道:六点,七八点钟就在上班的路上了。

所以你们瞧我一般说话直来直去,因为我的生活太紧张了,没时间绕圈子。

但昨晚我说话不直率,福尔摩斯先生,所以现在来弥补。

福尔摩斯说:不必解释了,代文特先生。

关于那枚丢失的戒指,我看了演出的全过程,认为丢失是不可能的,我当然不是在暗示伦道夫先生有意要偷那个戒指。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不会找侦探替他寻找戒指了。

他找我是因为他认为我根本找不到戒指。

他觉得戒指藏得很安全,这是他这么认为。

至于那个贵妇人,他已估计出她不会马上打官司。

他打算在一次不同寻常的演出中在大庭广众面前‘找到’那枚戒指。

这整个事情就是干你们这行所谓的‘宣传伎俩’,可以在报纸上大肆得到报导。

但我想他没有你的配合是不敢轻易于这件事的。

我惊讶得目瞪口呆。

代文特也很吃惊,但更让我吃惊的是,福尔摩斯道出了代文特来访要说的话。

代文特说:你把整个事情的原委都推算出来了。

这是个大胆的设想,西兰诺找我提出这个主意时,立刻就吸引了我。

它的确太大胆了,但到现在我才知道它还很危险。

福尔摩斯说:你是说那枚钻戒真的不见了?代文特悲哀地点点头。

福尔摩斯说:我猜他把戒指放在了他化妆室里那个中国迷宫盒里了,我昨晚把盒于摇了摇,里面没有东西晃动的声音。

我忍不住插嘴问:我们现在是不是找到杀人动机了……我指的是戒指?福尔摩斯说:可能吧。

拿走戒指的人肯定知道盒子的秘密。

否则盒子就被撬开了,或者应该不见了。

代文特非常震惊,因为他本打算将这些告诉大侦探,让他大吃一惊,结果反倒都被福尔摩斯说了出来。

他问:我该怎么办?我得把这些告诉马斯凯尼先生,恐怕我的饭碗保不住了。

我问:难道马斯凯尼先生离得开你吗?福尔摩斯说:华生,谁离开谁都能活。

不过代文特先生,我觉得你的老板也在走同你一样危险的路。

代文特说:哦,你已看报纸了?那个决定是老板做出的,你和医生昨晚离开埃及剧院时他才告诉我的。

《信使报》的一名记者来剧院了解凶杀的情况,后来和马斯凯尼坐马车去德科塔家了,他家在克勒肯威尔街。

马斯凯尼的做法确实有点不妥,但这并不影响我迫切希望把戒指的事告诉他。

最好不要急着告诉他,代文特先生。

给我一天的时间,我替你把戒指找回来。

代文特于是拿起帽子和大衣,其动作好像埃及剧院已在招呼他彩排似的。

我感到这位英国最具魅力的魔术师离开前已比来时不那么焦虑了。

他和我们握手时依旧有点抖,但已不那么明显。

我对福尔摩斯说出代文特一只手发抖的现象,他说:医疗诊断只有你精通,医生。

我答道:在没有适当检查的情况下,我怀疑是帕金森的早期症候。

我俩都表示但愿我的诊断不正确。

此刻我觉得再让福尔摩斯叫哈德逊太太送顿早餐来,不免为时过晚,我瞧他已做好要出门的准备。

他抄起帽子和手杖,说:华生,今天结束之前,我肯定能带着温德拉什的戒指回来。

万一莱斯特雷德来的话,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干吗去了。

当然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过我得警告你,此事有一定的风险。

他的话有点伤我的心,我说:危险发生时,你不觉得身边有个当过军官的人会更好些吗?我可能在为女王陛下效劳时负过伤,但还不至于已沦为懦夫。

福尔摩斯开怀大笑:华生,我亲爱的朋友,我是在逗你呢!我身处险境时,全英国惟独你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我说:好吧,福尔摩斯,我就跟着你。

但有一个条件,我们得先找个地方吃顿早饭或早午混合饭。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米多赛克斯街的一家咖啡厅,再往东便离城进入伦敦东区了。

福尔摩斯胃口特杂,什么都能吃,特想去家大饼鳗鱼餐馆,但遭到我的反对。

于是我俩在咖啡厅里狼吞虎咽地猛吃面包、香肠和热气腾腾的咖啡,饭后感觉精力陡增。

我问他:你干吗到这种地方来,福尔摩斯?他声音不大地说:华生,我敢打赌,窃贼肯定想把那枚戒指尽快处理掉。

多数买卖赃物的人离我们站的地方不过一箭之遥。

他们都认识我。

我知道其中几个人,肯定能弄到买戒指的钱。

那个贼要是还识点货,应该出价4 千英镑,尽管这个价只是戒指的真正价值的九牛一毛。

我们先去找维伯先生,我俩以前见过。

穿过许多小巷后,我们来到维伯的小古玩店。

店橱窗粘满了污垢,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商品。

里面的东西,包括花瓶、书籍、家具和玻璃器皿也都厚厚地蒙着一层维伯称之为可爱的光彩的灰尘。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这年头卖的货要没有可爱的光彩,顾客连碰都不碰。

货要是太干净,他们就觉得你卖的是全价。

他们要的是脏兮兮的东西,以为那样价格就是打过折的,反正他们自己能收拾干净。

维伯先生矮小敦实,圆圆的脸,穿一件日本和服,显然是从某次东方货品拍卖会上买来的。

维伯先生,我得让你帮个忙。

说吧,福尔摩斯先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上次我和警察发生了点误会,多亏了你帮忙,这事我还记着呢。

你交出了那条项链,我将其还给了主人,于是我没把你的名字告诉警察。

不过伦敦警察厅仍对你的一举一动很感兴趣。

维伯眼皮一低,说:那次事让我破费了不少,福尔摩斯……可赢得了你这么个正人君子的信任,值了。

福尔摩斯把他要找的戒指描绘了一番。

我过去从不知福尔摩斯还擅长讹诈。

我想知道有没有人把这个戒指拿到你这里来过。

要是我知道你也参与了此事,维伯先生,达特穆尔监狱就得多一个囚犯。

维伯一下变成祈求的模样:福尔摩斯先生,你别开玩笑了,我交出那条项链就亏了大本。

这个戒指我没有,我发誓没有。

要有我就交给你了。

我乐意跟你这种好人打交道,那些地痞我才不愿意理呢。

我发誓没有戒指。

听说过戒指吗?没有,我担保……仔细你说的话。

这次可是个凶杀案,你要是有牵连……维伯呼吸急促地说: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要是说出来你可能能找到的线索,只是可能能找到,你能不再继续调查我吗?而且,你能不能以君子的身份向我保证,以后不再用项链的事对我死死不放?要是你提供的线索能找到戒指,我绝不会说出线索是你说的,而且咱俩之间以前的一切过节统统一笔勾销。

维伯先生用个铅笔头在一张纸片上写了几个字。

他叠起纸头,递给福尔摩斯,但神色却十分沮丧。

回到肮脏的小胡同里,福尔摩斯把纸头打开,我们见上面只写着一个名字:斯特林格。

我问:你认识这个叫斯特林格的?福尔摩斯点点头:是的,他和维伯我都认识,还有其他好多人。

但我们时间紧迫,不能按照名单―一地找,看来先找维伯是找对了。

福尔摩斯自然知道斯特林格的小铺在哪儿,有他领路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真是省了不少事,对此我谢天谢地。

斯特林格的店铺从干净程度上与维伯的是半斤八两,福尔摩斯示意让我在门口停下。

华生,你能真实地扮演伦敦警察厅的人吗?你很熟悉莱斯特雷德,可以他做榜样。

你还有军人的气质,这许多警察也有。

我同意说这种恶作剧是可行的。

他又说:好,那我就先打进斯特林格的铺子。

我打算用对付维伯的方式对付他。

不过戒指要是真在他手里,让他交出来不那么容易。

我要是觉得他没有,一两分钟之内我就出来。

要是他有,我呆得时间就长些。

5 分钟之后我还不出来的话,你就闯进房里,把他‘抓’起来。

到时候的随机应变我就都指望你的判断力和表演了。

我答应他一定演好这一角色。

5 分钟并不长。

一个小时里有12个5 分钟,我们多数人都觉得一会儿就过去了。

可是处在我所描述的环境下,5 分钟犹如一个小时。

每隔几秒我就看一下表,最后指针终于告诉我5 分钟到了。

于是我按照福尔摩斯的吩咐一头闯将进去。

福尔摩斯正站在柜台前与一个人说话,此人无疑是斯特林格。

他个子很高,有4 英尺40寸,五官长得像妖怪,留着络腮胡子。

我拿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大步走到柜台前,一拍斯特林格的肩膀,尽力学着莱斯特雷德的神态厉声说:斯特林格,你的罪行已经败露了,你偷窃温德拉什夫人的钻石戒指,所以我逮捕你。

你说的一切都可能会在法庭上成为对你不利的证据!我扮演角色时不敢看福尔摩斯,他也一句话没说。

斯特林格有气无力地祈求道:警长,请高抬贵手。

我不过是个小买卖人,什么都没记!福尔摩斯对我说:会不会搞错了,警长?我说:一点没搞错,我奉命逮捕此人。

你别插手。

福尔摩斯说: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认识你们的莱斯特雷德警长。

要是此人把戒指交给你,你是不是就可以放过他?我说:这我可不知道,我得执行命令!深有演员潜质的福尔摩斯又接着说:我说警长,这个人不是小偷,他是付了钱把戒指买下的,要是把它交给你肯定会蒙受损失。

我揣摩他的暗示继续说:这不关我的事,我们现在要打击窝家,杀一儆百。

斯特林格将被判15年,在监狱里做苦役。

斯特林格突然崩溃了。

他说:警长,请可怜可怜我,我有一个老婆百个孩子靠我养活呢!他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把钥匙,说:请等一等……我这就去拿戒指。

有个小门洞把店铺和内屋分开,我们通过门洞观察着他,看见他把保险箱打开。

他从内屋出来,手里拿着一枚镶着钻石和红宝石的戒指,戒指之大之漂亮我从未见过。

我从他手里接过戒指,仔细看了看,递给我的朋友。

福尔摩斯也仔细对戒指打量了一番,从他的表情上看,此戒指果然是温德拉什夫人的。

他说:警长,你已经得到了丢失的戒指。

干脆拿走戒指,放这个可怜的家伙一马,让他自己仟悔吸取教训吧。

我说:就这样怕是还不行,他要是能配合我们,我想就能……福尔摩斯问:假如斯特林格能说出卖戒指的人的长相,是不是就行?我说:那当然啦。

我觉得这样一来,他就能将功赎罪了。

斯特林格近乎歇斯底里地说:福尔摩斯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肯定知道这种合作会把我推向多么危险的境地!我说:我见过的世面也不少,至少知道如果你不帮我们,你坐牢就得坐到1913年。

窝家内心痛苦不堪,偷偷朝周围扫视一眼,说:好吧,先生们,我现在是进退两难。

今天早上卖我这枚戒指的人很高很瘦。

他的帽子压得很低,所以我没看清他的脸。

他穿得不大讲究,差不多就这些了……福尔摩斯目光锐利地说:头发什么颜色?先生,我说了,他的帽子压得特低,不过我看到了一撮深红色头发。

他的脸好像很苍白。

就算是白皮肤吧。

他眼神不安地从福尔摩斯身上移到我身上。

福尔摩斯佯装探询地膘了我一眼,我神色严肃地摇摇头。

这一交流似乎起了点作用。

斯特林格说:他的皮靴,我注意到了他的皮靴……是棕色的,质量不错,对他穿得那么破旧的人有点太好了。

他嗓音很低,可我觉得是装出来的……福尔摩斯把戒指交给我,我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把戒指放到信封里,然后又把信封揣进外衣口袋里。

我仍旧尽力扮演着一名警察厅警长的角色。

我说:斯特林格,今天算你走运。

要不是福尔摩斯先生替你说情,我就得把你抓走,指控你窝赃。

以后别再找麻烦啦!我们往外走时,斯特林格在我们身后高声喊道:上帝保佑你,福尔摩斯先生!多谢了警长!我们点点头就走出了店门。

出去后我们又继续往前走。

离开斯特林格的铺子300 码远后我们才敢开口。

我俩都快憋得发疯了,福尔摩斯首先大笑起来,接着两人便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收拾。

等多少笑够了,福尔摩斯才说:哦,华生,你真该去当警察,装得太像了。

你常说我做侦探使戏剧界失去了一个好演员,你难道不是吗?大明星欧文也不能与你媲美啊。

我把装着戒指的信封递给福尔摩斯,说:你既然有了怀疑对象,干吗不叫真警察来!他答道:采取目前的方法恐怕对代文特会更有帮助。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华生,不久你就会知道的。

他没有把秘密马上告诉我,不免让我觉得心中不太舒服,但经验告诉我,每次福尔摩斯有事暂时瞒着我都是有原因的。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我判断力欠佳他才这么做的。

福尔摩斯一直有一种天生的返家本能,像猫和家鸽那样。

查尔斯・狄更斯的小说里常描写曲里拐弯的伦敦小巷,尤其在他的《奥列弗・特维斯特》里。

我们俩此刻便置身于解的小巷迷宫中,但福尔摩斯很快就领我转了出来。

我还记得在那些小巷里的墙头或窗前,到处都能见到狄更斯小说中插图式的人物。

走到较安全的商业街后,福尔摩斯举起手杖叫住一辆马车。

我们一屁股坐进车内舒适的座位上,朝贝克街的方向驶去。

我想,在这个繁忙的世界上,马车内可算是刹那的逃离。

坐在里面,你会觉得无论周遭的环境多么龌龊,都可以闭上眼睛,安详地期待着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