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歇洛克・福尔摩斯8 点半就把我叫醒了。
他已穿好衣服,但没刮脸,我记得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刮脸,除了化装需要之外。
即便过去在达特茅斯他住在石器时期的小屋子里时,他的下巴也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床单也一尘不染,跟住在贝克街的情景一样。
他差点嚷起来:华生,快起来,穿上衣服,别的就别修饰了,我们马上去格雷弗莱尔斯!我看到他拿着那摞厚厚的密封的手稿,双排钮厚呢上装里还鼓鼓囊囊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我用几分钟时间就穿上了衣服,就这样福尔摩斯还直哼叽表示不耐烦。
我们刚走出房间,就一头撞见垂头丧气的乔治・温盖特。
我们跟他招呼了一声,便一起下楼,福尔摩斯对我说:出了一件事,我没有料到。
我们得立即赶往学校;咱们边走边让温盖特将发生的事讲给你听。
快走到河边小路时,福尔摩斯像个乐队指挥似的抬起胳膊朝温盖特一点,后者就顺从地对我讲述起来。
医生,昨晚我按照福尔摩斯先生的吩咐,躲在回廊日冕仪附近的灌木丛中。
因我们已在斯金纳的箱子里发现了手稿,所以我觉得他肯定会出现。
可给我的命令是不管谁出现都抓。
福尔摩斯先生就是这么亲口跟我说的……福尔摩斯说:以后我措词时需考虑慎重些。
温盖特接着说:10点半钟,弗南・史密斯突然露面了,你可以想见我当时多么吃惊。
作为班长,我别无选择,只能抓住他把他扭送给校长。
洛克博士非常气恼,因为他当时正在欣赏一张交响乐的唱片。
他立即叫来奎尔齐先生,然后两人像私设公堂似的,决定开除弗南・史密斯。
不仅如此,开除之前还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杖打他。
我惊讶地问:你什么都没解释吗,温盖特?他说:我怎么解释?福尔摩斯让我保密啊。
总之,奎尔齐对校长说,他的怀疑一直是有事实根据的,并把在日冕仪见面交换的事说给了洛克博士。
他和校长都不可能听我的解释。
不管怎么说,我是无权对校长做出的决定提出质疑的。
只有福尔摩斯先生才行!我问:你昨晚干吗不给我们往克劳斯基旅店稍个口信来?他脸红了一下:我作为班长应该以身作则,晚上不能溜出校门,而且去旅店一旦被抓住,又不能泄露原因,华生医生。
我倒是觉得他应该冒这个险,但我没吱声。
我们走到校门口后,福尔摩斯说:温盖特,快领我们去大礼堂!我们赶到那所古老而庄严的建筑物后,眼前出现的景象大概在当时的英国所有公立学校里也是不多见的。
它让我联想到早已消失的过去在公众场合对犯人处以极刑的情形。
全校的师生都集中坐在讲台前,古老的刑罚即将在台上执行。
看门人葛斯林站在台上,或说拱腰站着,他宽厚的背上驼着倒霉的弗南・史密斯。
平常和蔼可亲的洛克博士此时面孔严峻和苍白,他右手抓着一根很少握在手里的树条。
树条已举在空中,准备抽打在史密斯裸露的后背上。
福尔摩斯匆匆沿雨道跑到讲台之前,大喊一声:住手!他的嗓音让人不得不服从,可惜晚了几秒钟,树条已重重地落了下去。
啪!残酷无情的树条狠狠地抽打在史密斯的背上,但他却一声不吭,也没落泪。
史密斯的脸因疼痛和想强忍住不哭而变了形。
洛克博士放低了树条,怒容满面地朝下看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先生,阻止我是什么意思?歇洛克・福尔摩斯登上讲台,大声清晰地说:洛克博士,我希望阻止不公正的行为,却晚了一步,让这孩子尝到了一下不公正的惩罚。
你是什么意思,先生?请做出解释?我的意思是,先生,你和奎尔齐先生对弗南・史密斯提出的指控是不成立的。
校长似乎要雷霆大作。
我想让你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我能证明他是有罪的。
我想我是公平的,绝不会抽打和开除一名无辜的学生!奎尔齐先生也按捺不住了,他从教师席位上一路而起,说:福尔摩斯,我和校长一样,也是公正无私的。
我坚信,这个可恶的孩子的确犯了过失,应该受到被你中止了的惩罚!大礼堂内寂静无声,很不像一群孩子聚集在这里。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斯金纳,他脸色铁灰,毫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我知道福尔摩斯也注意到了他。
侦探说:此刻,奎尔齐先生的手稿就在我手里,我有资格说出偷窃者是谁。
反正他绝不是弗南・史密斯!但我希望你能按照学校的传统,给那个学生一次机会,自己站出来坦白。
要是对他许诺一点宽恕,他是全站出来的。
奎尔齐刚才团聚精会神,没注意福尔摩斯手里拿着一捆稿子。
他眼神里立即流露出重新获得那部书稿的喜悦光芒,但马上疑惑的目光又替代了喜悦,因他纳罕那位大侦探为何不立即就把书稿交给他。
他说:福尔摩斯,你替我找回了《格雷弗莱尔斯校史》,我非常感激。
我以后私下里会好好谢你的。
现在你能不能把书稿给我?奎尔齐伸出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去拿书稿。
他的动作可谓急迫中搀杂着贪婪。
福尔摩斯则把书稿攥得更紧了,令奎尔齐大为恼怒,我也有点吃惊。
他说:奎尔齐先生,在发生的事情中,你也扮演了一个不公平的角色。
关于还给你作品的事,请再耐心地等一等。
事后我们还得谈一谈。
目前还是先处理当务之急的事。
我见奎尔齐简直到了怒火中烧的地步。
他气得直晃脑袋,说:我亲爱的先生,你手里拿着的稿子是我的!你是被雇替我寻找它的!显然你已经完成了任务,而且我也表示感谢。
但请立即把书稿还给我!福尔摩斯完全没有被触怒的意思,他沉着稳健地说:奎尔齐先生,我可不是像你说的被谁雇用,我已退休,受雇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我来这儿是为了帮我老朋友华生医生的忙,而他则是为了帮老校长的忙。
华生过去当过班长,当然不能拒绝校长的请求。
你是不是愿意让我在讲台上说出我想在私下里跟你说的话?要是愿意当然可以,我也可以立即把书稿奉还!奎尔齐朝福尔摩斯盯了半天,似乎从侦探的眼神里看出了他最好耐心的意思。
于是他长喟一声,说:好吧,福尔摩斯先生。
我对你十分感激,愿意听你的吩咐。
然后他转向洛克博士,说:对不起,校长。
我因对自己的事过于着急,耽误了你的处罚。
这时洛克博士已完全镇静下来。
他说: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所说的完全属实,那么我对自己的错误感到震惊,我愿意给真正的行窃者一次坦白的机会,维护公正。
说到宽恕,如果他真坦白交待,我就不开除他。
但他得受到应有的抽打!我这就给他一分钟时间站出来坦白。
否则就杖答加开除。
福尔摩斯朝斯金纳轻微点点头,好像在说:你要么挨杖答,要么既挨杖答又被开除,自己看着办吧。
紧张地沉默了几秒钟后,哈罗德・斯金纳从初中席中站起来,趔趄着走上讲台。
他举起一只手,说:洛克博士,偷书稿的人是我。
我本来是想闹着玩,现在是罪有应得了……我不希望史密斯替我受罪。
好啊,斯金纳。
既然你已承认,我就不开除你,但我得重重地抽打你!校长语气严厉,又对葛斯林说,把弗南・史密斯放下来,背上斯金纳!史密斯重又穿上衬衫,系上领带,回到初中学生坐的地方。
看着斯金纳脱去衬衣,爬上葛斯林的背上时,史密斯又露出他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啪……啪……啪!哦……哦……哎哟:绝望的斯金纳痛苦不堪地扭动和嘶喊着。
啪……啪……啪!又是重重的三下,然后斯金纳被放下来,穿上衣服,返回初中部的座席中。
他返回座位时走路显得非常困难。
虽然他在被罚时也没哭,但几乎已经坚持不住。
洛克博士扔掉树条,松了一口气,然后目光转到初中部座席上,这回他的目标不是斯金纳,而是弗南・史密斯。
他声色俱厉地问:弗南・史密斯,昨晚你在该就寝的时间跑到回廊的日冕仪那儿干什么去了?史密斯一耸肩膀,说:我去赌马了,把钱输了个精光,只好走了回来。
从回廊那儿到排水管是最近的路,我顺着排水管才能爬回宿舍。
洛克博士感到震惊。
天哪,这些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对我说?先生,我想你不会信我的话。
现在大侦探已经解释清楚了,你该信我了吧?奎尔齐手稿的丢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校长长长叹了口气,说:弗南・史密斯,由于我差点有失公正,你擅自溜出校门和对老师说话无礼的过错我就不追究了。
我本应向你道歉,但我不打算这样做,因为一切误会都是你自己的愚蠢和反叛的行为造成的。
弗南・史密斯说:你说得对,先生,谢谢。
他说话仍是一副油头滑嘴的样子,还向福尔摩斯和我直眨眼。
洛克博士宣布解散,师生从礼堂鱼贯而出,兴奋地大声议论着。
毫无疑问,他们刚刚目睹的一幕将成为他们一连几天的谈论话题。
福尔摩斯将书稿高高举起,尖刻地对奎尔齐说:奎尔齐先生,你一直都很耐心,现在我想到了解决你的校史手稿的时候了。
但正像我刚才说过的,得在私下里解决。
足足有几秒钟时间,奎尔齐好像又要像最初那样发作一番。
但他的理智占了上风,说:福尔摩斯先生,半个小时之后,我将高兴地在我办公室里接待你和华生医生。
这时他已恢复了常态,深深鞠了个躬,拖着他的长袍离开了,动作极富戏剧性。
惩罚期间学校的孩子们静得出奇,这会儿则肆无忌惮地喧哗吵嚷不止。
他们大喊着史密斯大好人和掐死斯金纳!但斯金纳被抽打后身体虚弱,面无血色,即使是最凶狠的学生对他也不免生出恻隐之心,没再接他。
但毕竟斯金纳没被开除,所以他们也就没过分地同情他。
史密斯却成了偶像,被同学们扛起来蜂拥至操场。
面对这样的情绪,值班学生和老师们也不便加以干涉。
不少初中学生将福尔摩斯团团围住,表达谢意。
嘿,福尔摩斯先生,祝贺你!祝贺你!彼得・陶迪说:这下你算破案了吧?连不太爱说话的温盖特也说:你干得真漂亮,先生。
结局是皆大欢喜。
福尔摩斯和好几十名师生握过手后,我们又回到礼堂,走到洛克博士独自坐着的讲台上。
校长说:我亲爱的朋友,你阻止了我的不公正行为,对此我非常感激。
对发生的事我应负责。
我说:先生,人无完人,孰能无过?我知道你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
我们走出礼堂,迎头碰上五大三粗的乔・班克斯。
他一看清福尔摩斯就畏惧地退缩了两步,生怕一两天前发生的拳击事件再度重演。
他说:嘿,你走远点儿。
福尔摩斯安慰他说:别害怕,班克斯先生。
我不想再跟你交锋了,其实上次也是你挑起来的。
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那个无赖一怔,但立即稳住自己,说:我得见见校长,斯金纳那小子欠我15英镑就是不还。
我得和校长说说,这不关你的事。
福尔摩斯警告他说:你要是再提这事,就关我的事了。
你要是敢找洛克博士提起斯金纳欠你的钱,我就去找格雷姆斯警长。
你近期干的勾当肯定会引起他的兴趣。
我也说:赌博是非法的,在有执照的公共场所里赔钱同样不合法!班克斯大吃一惊:格雷姆斯,那个恶棍……你们想要什么花招?福尔摩斯清晰诚恳地说:我的花招是不想让你这样的流氓占一个弱小的不懂事孩子的便宜。
你就当斯金纳欠你的钱已经还了,否则我跟你过不去。
你要是还想打架,我乐意奉陪。
顺便说一句,我名叫歇洛克・福尔摩斯!那个无赖吓了一跳,只得走开,兀自嘟哝着:都不还钱让我吃什么?温盖特见我俩都没刮脸,一副尴尬的模样,便建议我们去学生的盥洗室去刮胡子,我俩自然十分高兴。
他说:全校师生都去教堂了,所以没人干扰你们。
我从一个教师那儿借来了刮胡刀,盥洗室里有香皂和毛巾。
盥洗室古老而宽敞,里面的设备亦很不错。
一会功夫我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可以从容地赴约了。
朝教员办公区走去时,我们听到从教堂传来的令人感动的朗读赞美诗的声音。
整个校园都空空如也,因为星期日上午师生都必须参加礼拜。
奎尔齐先生显然向校长请了假,以便与我们约会。
我们在那扇熟悉的橡木门上敲了敲,一个同样熟悉的声音让我们进去。
请坐,两位先生……肯定有什么好消息吧?福尔摩斯把捆着的书稿放到书桌上,奎尔齐挤出了一丝笑容:啊,这正是你所说的我的《格雷弗莱尔斯校史》,准确地说,是其中的一部分。
福尔摩斯用莫测高深的眼光望着奎尔齐,说:你不打算把绳子解开,看看里面的页码有没有丢失的?要不我来帮你解?福尔摩斯说着伸出右手,佯装要解绳子的样子。
不用!我是说……多谢……你瞧,蜡还是封着的。
奎尔齐说不用两字时显得特别紧张,尽管后面的话又恢复了平静。
他的举止在我看来有点忘恩负义的味道。
他对这部书稿视如珍宝,给他找回来了却连声谢谢都没有。
我抑制不住地说:奎尔齐先生,我的朋友为你可是够卖力的。
他的动机一直是为了帮你。
奎尔齐像是个陷入困境的人。
为什么?他重新获得了手稿,虽然我跟他去伦敦时他表现出令人迷惑的行为,但我仍指望他现在表露出十分感激的姿态。
此人有什么可怕的呢?我说话时他紧盯着我,这会儿他充满敌意的五官收敛了一些,呈现出一种仁慈的模样。
他慢悠悠地说:你说得对,华生医生,应该责备我,因为我的确有点不知好歹。
福尔摩斯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都是由于我丢失了倾注了毕生心血的作品而过于焦虑不安。
要不是你,我的手稿是丢定了!福尔摩斯接下来的话令我迷惑不解。
他说:你的作品只写了一个礼拜或顶多一个月吧,理查德先生?……或许我还该叫你汉密尔顿先生、克利夫德先生,康奎斯特先生?一听这话,奎尔齐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因为福尔摩斯说的这些名字都是我从舰队街一个怪兮兮的主编嘴里听来的。
奎尔齐支吾着说:你……你为什么用那些名字称呼我,福尔摩斯?你早就知道,我叫奎尔齐,亨利・奎尔齐。
福尔摩斯答道:我当然知道你的真名是奎尔齐……那……那你干吗?大侦探从上衣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东西,正是前一天晚上我给他的少儿读物。
他的动作颇具戏剧性,于是我禁不住好奇地问:福尔摩斯,你把这些少儿读物拿这儿来干吗?他答道:虽是少儿读物,但不幼稚,华生。
我可不像你,昨天晚上我每个字都仔细读过了。
其实写得非常出色。
理查德、克利夫德和康奎斯特的风格完全一致,让我觉得它们是出于同一个作者的笔名。
果真如此的话,这个作者实在是多产呀。
而且,里面的对话和人物性格让我觉得特别熟悉。
我对他说我怎么听不懂他的意思,他答道:那么,华生,要是奎尔齐先生允许的话,我给你读一两段《宝石》里的段落。
奎尔齐耸耸肩,于是福尔摩斯就读起来。
福尔摩斯完全是个做演员的料儿,我一直认为他当侦探是伦敦舞台的一大损失。
他的声音圆润动听,而且对每个人物模仿得栩栩如生……我说,哥们儿们,我只是闹着玩的。
圣吉姆学校最肥的初中部学生大裤腿特里布尔胆战心惊地望着他4 个同学神色严肃地朝他逼进。
你藏在这儿啊,胖窃贼,你偷走了我的吃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说话的叫汤姆・麦利,他平日嘻嘻哈哈,此刻却横眉竖目。
他和他最好的几个伙伴说好尝尝他的吃的,但进了书房后,竞发现食品盒被洗劫一空。
我……我说,你们都朝我走过来干么?我从没拿你们的吃的……不信你们去问莱纹森,我从来没给他一块姘干让他别乱说……没有的事,伙计们。
我哪能做这种事呢。
去偷同学的吃的,我想都没想过。
肯定是讣金斯干的,我打开食品盒时看见他在附近晃悠,我可没打开食品盒……哎呀!特里布尔越抹越黑,挨顿臭揍已迫在眉睫,这时年级教师莱特克利夫先生突然出现,算是暂时给他解了围。
四名审判者礼貌地向老师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莱特克利夫看着他年级中最懒的一员,说:特里布尔,你真丢脸!你的衣服上和脸上好像到处都是吃剩的食品渣子!哦,先生,今天我一点东西都没吃。
要是有人造谣说我偷吃了他们的东西,我要是你才不会信这些话呢。
麦利玩足球时我根本没溜进他的书房,也绝没打开他的食品盒。
其实我压根儿不知道麦利有食品盒。
他闪烁其辞地又说,他――他有食品盒吗,先生?莱特克利夫叹了口气,说:我朝天发誓,你是我见过的最蠢、最懒和最馋的孩子!福尔摩斯将杂志往书桌上一掼,奎尔齐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
我惊诧地说:这不是邦特……查利……和你奎尔齐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奎尔齐才开口说:福尔摩斯,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只好承认,你刚才念的那段以及这本少儿读物,它们的作者是我。
多年来,我一直用各种各样的笔名给孩子们写东西,比如弗兰克・理查德、欧文・康奎斯特、马丁・克利夫德、拉尔夫・莱德威等等。
但我向你们保证,亨利・奎尔齐是我的真名,虽然我对我的出版商说我叫查尔斯。
汉密尔顿。
他们没我的地址。
我每次都亲自把稿子送去。
我每周六下午赶到舰队街送手稿。
要是让洛克博士知道我这个副业可不得了,因为这样做虽说没什么不合法,但他会觉得他手下的教师干这个有失尊严。
我开始写得不多,后来愈发不可收拾,如今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上了。
福尔摩斯说:‘所以你说你在写《格雷弗莱尔斯校史》,想给你的写作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不错。
我的手稿都有伪装,就像现在放在桌上的这个似的。
这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在创造特里布尔、汤姆・麦利和其他的人物。
我问:你的人物性格、对话和故事情节都是受到你周围学校生活的灵感而写成的吗?奎尔齐点点头:正是如此。
要是我被迫辞职,我就不会有这方面的灵感了。
福尔摩斯笑了笑:奎尔齐先生,我想舰队街的主编正等着你桌子上这部稿子呢吧?哦,是的。
这是一部3 万字的中篇小说,是给一个新创办的儿童月刊写的系列小说的第一部分。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写完,要是重写的话,还得花同样长的时间。
出版商急着催稿,所以我特想把它找回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福尔摩斯说:为什么?奎尔齐低下头,说:我想你们肯定会把我的业余爱好透露给洛克博士。
我的朋友回敬他说:瞎扯!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你做的不仅合法,而且很值得我佩服。
我本人也受过公立学校的教育,不是个告密的小人。
奎尔齐先生的脸又恢复了血色。
他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我说: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把你这么一个小小的过失告诉博士,先生。
奎尔齐轮流看了我俩几眼,说:先生们,我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我想使气氛轻松一下,就说:看来我和福尔摩斯早晚得成为《吸铁石》或《宝石》里面的人物吧?我本来是把此话当笑话说的,奎尔齐却十分认真,他说:我已经做了点笔记,准备塑造个人物,受到的正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启发。
我打算称他为法雷斯・罗克,住在贝克街,他的助手是个学生,上过公立学校。
出了教学楼,我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胖胖的身影朝我们走来。
他说:我说福尔摩斯先生,你找到老奎尔齐写的东西啦?我觉得我的朋友对那个傻乎乎的胖小子过分宽容了点儿。
他答道:是的,邦特,一切都不坏,奎尔齐先生的《格雷弗莱尔斯校史》已安全地回到了他的手里。
邦特仿佛松了口气,说:太好啦,他为此事好像特别生气,你知道。
这回我们又能过安稳日子啦。
在学校门口,我们又遇到了弗南・史密斯,他冲我们笑笑,非要和我们俩握手。
而后他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想谢谢你,没让我被开除。
医生,你也尽了不少力。
想想你们刚来时,我觉得你们纯属一对儿死脑筋的蠢驴。
可我错了,表示道歉。
我们尽可能大度地对他这又似赞美又似讥讽的赞辞表示感谢。
步行在河边小道上,观赏着泛着白色银光缓缓而流的萨克河,我对福尔摩斯说,一名教师同时创作儿童作品实在是一件独特的事。
他说:这可说不准华生。
我是说,谁又能想到一个医生同时又是一名侦探的传记作家呢?尾声寻找《格雷弗莱尔斯校史案》结束三个月后,我再次去福里文探望了福尔摩斯。
我俩坐在他的有着古老的横梁、白垩粉封顶的客厅里,我留意到他保留着剪贴簿、纪念物、专著,甚至还有一张死去的女王画像,令人生出怀旧之情。
我亲爱的华生,又见到你真高兴。
你这次来可不是受伦敦警察厅之托吧?他眨着一双坚毅的眼睛,又说:也不是受你母校的洛克博士之托吧?我大笑道:没这种事,我只是想来看看老朋友,并把这个带给你。
我把一本《宝石》撂在桌上。
浅黄色的封面是一个衣服脱至腰部的孩子,扒在一个粗壮的、让人联想到葛斯林的人的背上,正在挨杖答,打他的人头戴方顶帽,身穿长袍,相貌看似温和,手里却挥舞着一根树条。
前方站着一个瘦高个儿,他鹰钩鼻,举起右手摆出制止的姿式。
图画下方印着两个字:住手!卡通画之上印着侦探拯救之手的字样。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法雷斯和他的学生助手使莱维森免遭开除!福尔摩斯兴致勃勃地抄起杂志,立即坐在扶手椅里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
他是我所认识的读书最神速的人,只用了20分钟就读完了那两万字的故事。
之后他问我:你肯定也读过了吧?我答道:每个字都读了。
这个老奎尔齐,真有他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说:华生,我觉得挺有意思,那个以我为模特的人物蛮逗的。
他让你变成了一个16岁的少年,弗南・史密斯成了莱维森。
里面倒没写莱特克利夫先生是个偷着写儿童作品的作家。
但肥裤腿特里布尔还是老偷人吃的,或借口说自己的汇款马上就寄到。
我对福尔摩斯说,我上了岁数,竟成了奎尔齐以种种化名创作的少儿读物的读者。
虽然起初读的原因是因为知道这些故事的作者是奎尔齐,后来则是被十分有意思的故事本身所吸引,以致成了固定的读者。
福尔摩斯也有同感,说:他不仅产量高,写作水平也属上乘,远远超过发表他作品的那些杂志。
毫无疑问,华生,奎尔齐是孩子们的狄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