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基旅店的早餐与贝克街的早餐实在是大相径庭。
那个年代在英国乡下,人们仍十分注重一天中的第一顿饭。
上来的香肠和马铃薯泥丰盛无比,简直可与正餐或下午茶点媲美。
我把这一想法说给福尔摩斯听。
大侦探说道:我亲爱的华生,这些香肠本来就在正餐和下午茶时上过了。
昨天晚上一个胃口不大的人拒绝吃它们,所以今早就这么丰盛地又端到我们面前。
我饶有兴味地望着香肠,说:你的意思是,店老板成心坑我们,让我们吃‘回锅’早饭?福尔摩斯答道:对于敏锐的人,这再明显不过了。
炸香肠时,要么将其扔进热平底锅里,要么扔进油里。
炸了一段时间后,翻个个儿,然后就拿出来。
凡是与热锅底接触的那部分都比较黑,通常形成一道印或一块黑斑。
炸的时间过长也顶多出现两道印,可瞧瞧这些香肠,我亲爱的医生,每一个都有四道印,说明它们被炸了两次。
既然它们是猪肉肠,你作为一个学医的,吃这种回锅肉所带来的危险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反正我坚决不吃!店老板老大不高兴地换掉香肠,端上来腊肉和鸡蛋,嘴里还不承认福尔摩斯对他的责怪。
但他的举止颇为闪烁狐疑,因此我断定福尔摩斯的推断没错。
店老板还用指头往酒吧方向一指,同样沉着脸说:警长来这儿要见你们。
酒吧里尚无主顾,只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军人模样的人坐在里面,他自我介绍说是考特菲尔德警局的格雷姆斯警长。
我暗想是不是奎尔齐打算对手稿保密的事沉不住气了,但很快发现警方的出现是缘于另一码事。
昨晚考特菲尔德的一个珠宝商不仅被劫,还遭杀害。
自打我来到这地方后还从未出现过谋杀案,而我在这儿已干了30年了。
著名大侦探碰巧光临此地,对我来说真是天赐良机。
福尔摩斯笑容可掬地说:我说警长,你既然30年间把此地治理得国泰民丰,处理此案肯定是信手拈来。
我和华生医生只是在考特菲尔德小住数日,而且你可能也知道,我早已彻底退休,不再破案。
一听这话警长的脸色阴沉起来,说:不管你退没退休,我仍希望你帮我一把。
我和我的下属肯定鼎力相助,无论干任何苦活儿都心甘情愿。
我也禁不住说:福尔摩斯,同意了吧,对你也损失不了什么……或许福尔摩斯觉得摆脱不掉命运的安排,便说:好吧,不过你得为我的介入而感谢华生医生。
警长,这就去凶杀现场吧。
满心欢喜的格雷姆斯领我们走出旅店,来到一辆停在门口的轿车前。
福尔摩斯兴致勃勃地对车子看了几眼,对我说:华生,坐这车和坐在吱吱乱响的四轮马车里感觉不同,但依我看,这种车不怎么结实。
为什么?我问。
车子显然是新的,可轮子却已换了一个。
他的话不假,换下的坏轮子就拴在车后头。
警长对这种幼稚的推理不以为然地笑笑。
但福尔摩斯却仿佛想稍事卖弄一下,又说:警长,你最近刚度假回来,玩得蛮开心吧?我知道度假地方的气候虽清爽却不温暖,其实我对马基特那地方也很喜欢;你妻子同样流连于那个疗养胜地,所以决定单独多呆几天,于是你回家后颇感艰难,因为女佣也度假去了。
格雷姆斯拉开车门,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惊讶得仿佛变成了一块大石头。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他才叹道:我的上帝!接着他似乎悟出了什么似的,实诚的脸上掠过一抹笑容。
你最近也去那儿了,他说,看见了我。
福尔摩斯笑道:马基特我已多年没去了,不过正像魔术师说的,知者不难。
你近期暴露在一种多风的环境中是显而易见的事,因你没有被晒得黝黑,却有风吹的痕迹。
我插话说:警长就不可能去布赖顿或沃信等地方吗?福尔摩斯说:那是可能的,但他没去。
你瞧他有两张去马基特的汽车票,卷成小卷塞在帽圈里,我认出这种票的印刷式样和纸型。
不少男人都把票塞进帽子,检查时方便。
格雷姆斯笑着说:我明白了。
等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太太在那儿多呆了几天,而且女佣下星期一才回来呢?福尔摩斯解释说:倘若你太太或女佣在家,其中之一就会在洗刷你的帽子时把汽车票取出来。
当然,你本人迟早也会留意到车票,亲自取出来,所以我说你是刚返回不久。
警长转向坐在车后座的下士,悻悻地说:雷诺德,你怎么就发现不了我帽子里还塞着车票?连这个都观察不到,甭想做个好侦探!坐在宽大舒适的后排车座后,我想,警长来找福尔摩斯相助的确是聪明之举,因为我朋友虽已退休,头脑的敏锐丝毫不减从前。
路途虽不长,我断定福尔摩斯一定更喜欢马车的喧闹和叮当声。
他对四面开放的马车车篷一贯情有独钟。
车子走了几分钟后,在一家珠宝店前停下,门脸儿上刻着H .斯尔维曼珠宝店的字样。
隔壁是一个较大的双门店铺或是咖啡店,从明净的窗户里可以看到店老板正在招呼坐在桌前的客人们。
老板身材粗大,上了岁数,头戴一顶无檐帽。
格雷姆斯说:那是克来格大叔,是当地一个人物,特烦贵族学校的子弟,虽然那些学生是他赚钱的主要对象。
福尔摩斯问:你是否问过克来格大叔,昨晚有没有发现可疑情况?格雷姆斯说:问过了,先生,但昨天格雷弗莱尔斯放半天假,他一直在忙着操办着茶会。
一个叫邦特的胖孩子给他添了不少麻烦,邦特吃得最多,但没钱付账。
他的几个同学只好替他付,弄得大家特不高兴。
福尔摩斯说:邦特昨天晚上六点半还被人发现在学校储藏室里吞下一小口袋的花卷。
看来他的胃口大得惊人。
此话我表示赞同,因一两天前我也被邦特骗了些钱满足了他的食欲。
珠宝店前守着一名穿制服的警察,我们走进门口时他漂亮地向我们敬了个礼。
守卫朝福尔摩斯瞟了一眼,对格雷姆斯说:没什么情况,警长,只有一名《考特菲尔德报》的记者想进去,我让他碰了个钉子,打发他走了。
商店内部与其他珠宝店大同小异,一排排的玻璃柜里展示着项圈、项链、手镯和金表。
柜台前铺的一张席子上有摊鲜红的痕迹,发生了什么事便不言自明了。
格雷姆斯进一步描述说:斯尔维曼先生胸部中了一枪,是步枪子弹打的。
我们发现他时他还活着,但一直没恢复神志,一个小时左右就死了。
福尔摩斯问:是谁发现的他?格雷姆斯答道:隔壁的一个卖布的,他干到很晚,为次日开店布置着店铺。
约九点钟,他听到好像是争吵的声音。
他有点诧异,因为通常那个时辰老斯尔维曼先生已离开了铺子。
卖布的赶过来时,闯入者已经不见,店门当时是大敞着的。
福尔摩斯检查了一番店门。
没有硬闯的痕迹,所以来人是被放进来的,或有钥匙,除非他把锁撬开了。
他用放大镜检查门锁。
是用弯曲铁丝撬开的……显然是个惯偷。
我问了一个最普通的问题:一警长,凶手拿走了什么?店里好像不怎么凌乱。
格雷姆斯答道:据斯尔维曼太太说,只丢失了三四件东西,但都是店里最值钱的。
比如一块古董金表和一条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
歇洛克・福尔摩斯蹲在沾有血迹的垫子旁问:我想你已经查过了所有脚印?格雷姆斯说:是的,先生,不过脚印太多了,这个店的生意挺红火。
福尔摩斯又问有没有什么异样的物质,警长说:除了肯特郡这一带常见的白垩土、树叶之类,没有别的。
福尔摩斯从钱夹里取出一片硬纸,在垫子旁探查着。
须臾他把纸片抬起来,上面沾上了很小的植物屑。
他用放大镜照了一会儿,然后将纸片和镜子都递给警长。
看一眼,格雷姆斯,辨认一下是什么东西。
肥胖的警长将放大镜前后移动着,好像很不习惯使用它。
一些草之类的,乡下到处都有的那种,沾着顾客的鞋底带进来的。
我和警长的想法一致,但福尔摩斯似乎对那些绿色草屑不想轻易放过。
他说:不是一般的野草,而是一种不多见的水生植物。
格雷姆斯耸耸肩:萨克河离这儿毕竟只有几百码远。
福尔摩斯说:萨克河流速快,适合鲑鱼的生存,不是这种植物的理想生存空间。
据我所知,这种植物只生长在地球南部,我觉得它若在这一带能生存,应该生长在沼泽地或人烟稀少的有水的丛林中。
我问你,警长,这一带居民中有没有博物学家?格雷姆斯沉吟了一下,说:希尔顿・波普尔爵士!他外出旅行常带回许多国外的动植物。
我还责怪过他,因为他把加拿大的灰松鼠引进到了这一地区。
那些讨厌的小家伙如今到处都是,造成很大的破坏。
我对他说他带回来的黑天鹅和金野鸡倒没什么,可灰松鼠却是害虫!福尔摩斯精神一振:他有黑天鹅?是养在他住的地方吗?不是,先生,养在他的岛子上。
他有个池塘,周围圈着密密的灌木丛。
他拥有岛子?福尔摩斯颇感兴趣地问。
没错,波普尔的岛子坐落在萨克河一处较宽的河面上,离格雷弗莱尔斯学校不远。
希尔顿爵士常对我抱怨说,学生们总是擅自闯进他的小岛。
我不由脱口而出:他们当中怕是有马克・吐温!福尔摩斯和格雷姆斯都把锐利的目光投向我。
后者没说什么,大侦探却厉声说:华生,可别把《汤姆索亚历险记》和《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往这里面搀和!我只好默不作声。
福尔摩斯又检查了一遍带血的垫子、打死珠宝商的那颗子弹,以及任何可能与犯罪有关的物品。
然后他坐在玻璃柜台后的一只高脚凳上,胳膊肘支着柜台,双手抱头。
他仿佛在那里发呆,我们谁也不敢惊动他。
大约过了几分钟(我们却觉得有一个小时),他醒了过来,说:我看,有人把异国水草带进了店铺,这与本案可能没什么关联。
事发前斯尔维曼先生要是把店铺打扫一番就好了,因为那样一来我们就会知道,留下的脚印不是他的就是凶手的。
但实际上他没有打扫,所以我们只能希望这惟一的线索能给我们带来好运。
格雷姆斯说:我现在没有更好的线索,所以是个线索我都愿意一试。
福尔摩斯从凳子上蹦下来,说:好吧,警长,只要你不介意白费劲就行。
我们再次出来走人春光明媚之中,钻进了大轿车。
格雷姆斯朝前探出身子叮嘱开车的警察:去波普尔的小岛,一直开到不能开为止。
五分钟后,车子开过一座桥在一片荒地上停下。
雷诺德扭过头来说:车子只能开到这儿了,这便是河边小道的起点。
格雷姆斯说:你先把车子开回局里吧,雷诺德,因为我们得在这呆上一阵儿,两个小时后再来接我们。
福尔摩斯先生,两个小时够不够?福尔摩斯正从口袋里掏一个大烟斗,往里填烟丝。
他说:要是不够,就说明我们找错了线索。
他用蜡火柴点着烟斗,津津乐道地在呛人的蓝色烟雾中享受着。
轿车开走了,我们则沿着小道前行,警长说前方肯定能到达波普尔小岛。
步行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我们终于看到河中央有片绿洲,警长说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沿途我们没遇上任何人,河中亦无任何船只,但警长说:要是碰上星期三或星期六,这条道上和桥上到处都是格雷弗莱尔斯学校的学生。
平时此地很宁静。
前面有个船坞,如有必要,我们可以弄条船去岛上。
我们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岛屿,它约有300 码长,很窄,两边几乎被柳树和灯心草围绕着。
但其他种类的树梢也依稀可见。
岛上好像还是许多种鸟类的栖息地。
福尔摩斯用手掌遮目观察着小岛,惊叹它的美丽景色。
要是泰晤士河能有这样赏心悦目的泥岸多好!警长,你说希尔顿・波普尔爵士会反对我们登上他的岛子吗?你看需要征得他的同意吗?粗壮的警长人很实际。
他说:他可能不同意,但要得到官方批准,手续过于繁琐。
我的意思是偷着过去再说。
要是希尔顿爵士或他的管家出来阻止,我们只能吓唬他们。
福尔摩斯击掌称赞:妙得很,警长,这正中我的下怀。
要是我们悄声行动,说不定他们还发现不了呢。
来,咱们弄条船。
他用烟斗朝船坞的方向指。
我们不费劲就弄到一条方头平底船,三个人都爬了上去。
撑船的差事落在我头上,于是我们划人一个小水湾。
我们把船投好后,便登岸探查波普尔岛。
我们穿行于茂密的灌木丛和树枝之间,那地方根本不像肯特郡的一块沙洲,而更像巴西的雨林。
路途行走起来很艰难,但最后终于看到了福尔摩斯要找的池塘。
池塘不大,四周却有凉爽的树阴,水面上浮着普通水禽,也有一些异国的水鸟。
我们看到了优美华贵的黑天鹅,还有一对火烈鸟。
这些水鸟虽非常有意思,福尔摩斯却并没忘乎所以,仍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簇只有他认识的水草。
你们瞧,警长,华生,快瞧!我敢说,这种植物大概只能在这儿找到,整个郡甚至全国都没有。
凶手可能来过这里。
我说‘可能’,是因为其他人也可能接触过这种水草,但他们没犯罪,只是进入过被杀者的商店。
我问:这些水草会不会在凶杀之前很早就被人带进商店了呢?格雷姆斯摇摇头,说:斯尔维曼把商店搞得一尘不染……他有时一天要打扫两遍。
我们正推测着,突然灌木丛里传来爻喝声。
嘿,你们那帮人,都给我站着别动,否则我让管家开枪送你们上西天!格雷姆斯认出了说话的声音,低声说:哦,天哪,是希尔顿爵士。
说着,身材高大的男爵的身影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他身着乡下的花呢服装,戴了顶帽子,浓密长长的眉毛下挂着一只单片眼镜,留着一撇颇有军人气质的小胡子。
他皮肤晒得黑红,显得年迈而贵族派十足。
一个矮小、长着一副贼眼的人跟在他身后,他身穿马裤,手里的步枪端成准备射击的架式。
格雷姆斯用息事宁人的口气赶忙道歉:希尔顿爵士,我本应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再来这座小岛,但这事很急,是桩杀人案,我们在调查时就没顾上考虑得十分周到。
希尔顿爵士嘟哝一声:上帝,原来是格雷姆斯!我以为是打猎的呢。
你身边这些怪模怪样的人是谁?他这么描述我们令我十分不悦,但我并没吱声。
格雷姆斯介绍说:歇洛克・福尔摩斯、华生医生。
原来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希尔顿爵士显然听说过我的朋友,上帝保佑,你们三个真算走运,要是我的狗还在的话,非把你们撕成碎片不可!可怜的家伙昨晚死了……不知怎么搞的………我的这位福比斯昨晚发现它死了,把它埋葬了。
真是条好狗啊,跟了我多年。
可怜啊,是不是?男爵触了触小胡子,眼眶有些湿润。
福尔摩斯温和地问男爵:希尔顿爵士,你很疼爱你的狗,干吗深更半夜让它跑到岛上来?男爵答道:它就是干这个的,看家狗。
而且福比斯住在岛上的棚子里,所以狗并不孤独。
福尔摩斯又转向福比斯,问:是你发现狗死了,福比斯先生?死的原因是什么?管家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就躺在那儿死了,所以我就把它埋了。
格雷姆斯大概和我一样,不晓得福尔摩斯为何对一条狗的死产生了兴趣,但他也帮着问道:你把狗埋在哪儿了?福比斯用手一指:池塘的另一边。
他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他的态度愈发激起福尔摩斯的兴趣,于是他问希尔顿爵士:我们能看一下埋狗的地方吗?男爵颇有些困惑,但仍领着我们朝池塘的另一边走去,从河的对面看,池塘也隐蔽在树阴之中。
我们看了看用新土围起来的一个土堆,蓦地,福尔摩斯说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他说:希尔顿爵士,我想求得你允许,把狗的尸体挖出来。
一什么?单片眼镜从老头的眼睛上掉下来。
我说,我的老狗和你们正在调查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福尔摩斯说:狗死的方式可能与凶杀有关,希尔顿爵士。
从我与福尔摩斯长期共事的经验看,他的话是冲着福比斯说的。
管家对男爵开口时脸上现出一种鬼鬼祟祟的表情。
我说,希尔顿爵士,我看这不应该吧,挖狗的尸体可不行。
这像什么话!我觉得希尔顿同意福比斯的说法,但他站在那里,先后朝我们每人看了几眼,然后才说:要是有必要就挖吧。
去拿铁锹,福比斯,快点!管家不满地嘟哝着,跑开了,一会儿他从附近的一个棚子里出来,手里拎着一把铁锹。
希尔顿爵士让他挖,他便动起手来,尽管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他虽挖得很慢,可一会功夫就露出了那只可怜的狗。
狗很大,是条灰白色的猎犬。
狗头挖出来后,男爵把头掉转开,用手抹眼睛,嘴里着说眼睛里进了沙子。
福尔摩斯蹲下检查死狗,福比斯只得怒气满面地靠后站开。
狗的两眼之间有伤口,福尔摩斯说:这只狗是被枪打死的!可刚才却说是自己死的。
希尔顿爵士瞪着福比斯,问:这是怎么回事,伙计?你不是说看见它自己死了吗?福比斯退后两步,说:它要咬我……我只好开枪打死它!胡说八道!老男爵暴跳如雷。
福尔摩斯转身对我说:华生,你能把子弹取出来吗?这方面你做得比我强。
我用小刀而不是特有的工具将子弹从狗的头颅中取出。
我将铅弹交给福尔摩斯,他仔细观察之后又交给格雷姆斯。
他说:警长,你要是把这颗子弹和打死斯尔维曼的那颗子弹相比,就会发现它们是同一支枪射出的。
你瞧一边的沟槽,枪和枪之间的沟槽绝不会是一样的。
我已看出这两颗子弹是相同的!我离开坟墓,福尔摩斯却又走近它,弯腰查看里面的松土。
突然,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挖起来,结果挖出一个用绳扎着的牛皮口袋。
他将口袋高高举起,格雷姆斯急不可待地抢过来,松开扎着的绳子。
他朝里一看,说:手表、珍珠项链、手镯!我想若要仔细检查的话,这些正是让斯尔维曼送了一条命的东西。
福比斯先生,这回你怎么解释!福比斯猛然把铁锹往旁边一掼,转身跑进小棚,里面就放着他的枪。
他举起枪,对准格雷姆斯警长,说:警察,把那个口袋给我扔过来,要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崩掉。
其他的人都靠后站着,告诉你们,我这枪里可有子弹!格雷姆斯把口袋扔给他,我和福尔摩斯往后退了几步。
但老男爵却站着没动,我很害怕,担心他企图冲上去夺枪。
福比斯又喊叫起来:都别动,你们所有的人!听着,我要是被抓就死定了,所以我绝不能让你们把此事声张出去。
你们这帮蠢驴还不赶紧祈祷。
但用不着为我祈祷,我绝对没事,放宽心吧。
天亮之前我就坐着希尔顿的摩托艇穿过英吉利海峡了。
你没料到吧,警长,汽艇就拴在岛子的这边。
我的爵士出门从来不划船!格雷姆斯咬着牙根说:福比斯,别干蠢事,把枪给我,赶紧自首。
然而警长的语气里没有自信,他没把握福比斯会照他的吩咐做。
毕竟,正如福比斯自己说的,他已损失不了什么。
我的大脑在超速运转着。
我想到他要想射杀我们全体需要续子弹。
假设他第一个目标不是我,我就会有机会扑上去。
但等待的缺点是我受不了亲眼目睹别人被他打死。
这时老男爵说话了。
把枪立刻交给我,福比斯!要是不交出来你就得打死我,因为我要从你手里夺!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有胆量的人。
他知道要是福比斯朝他开枪,我们其他人就会一拥而上。
但正当男爵朝前移动,福比斯将枪口对准他时,一个奇迹发生了。
一个敏捷的学生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扑到管家的肩膀上。
我意识到他是从一棵树上跳下来的,于是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夺下倒在地上的凶手的枪支。
福比斯被吓呆了,几乎无力反抗。
眨眼功夫,格雷姆斯就给他铐上了手铐。
他干笑着说:我们可以不带武器,可手铐却不能不带。
我们刚被解救出来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仿佛是上苍派来救我们的那人身上。
不言而喻,希尔顿爵士欠了这个站在我们面前的模样调皮的学生一条命。
福尔摩斯说: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以便对你勇敢而及时的行动表示郑重的谢意?穿着格雷弗莱尔斯校服的学生答道:我是格雷弗莱尔斯初中部的赫伯特・弗南・史密斯。
我一直呆在树上,看到形势不妙就采取了行动。
总不能永远呆在上面,眼看着希尔顿爵士挨枪子儿吧。
我说:你的行动需要精确的计算、冷静的头脑和极大的勇气。
他哈哈大笑着说:他们在学校就管我叫胆大包天的无赖。
格雷姆斯问:弗南・史密斯,对你的行为我深表感谢,但我还得问你,现在应是上课的时间吧?你跑到这岛上干吗来了?学生苦涩地笑笑,说:我知道有人说我干了一件非常严重的错事,但偏偏那件事不是我干的。
老奎尔齐要把罪名推到我头上,而且当时的情况对我不利,好像真是我干的。
所以昨晚我就跑了,来到这岛上想躲起来,等真正的罪犯被抓着后再说。
这事我只告诉了我的哥们儿莱德温,我知道他不会给我说出去。
我找了根合适的大木头,漂了过来,挺费劲的……浑身都湿透了!我打算在管家的棚子里过夜,就从窗子钻了进去。
我在屋子里找吃的时发现了那个装珠宝的口袋。
但我没碰它,因为觉得与我无关。
睡了一阵儿我听到狗叫,于是又从窗户爬出去,躲在树丛里。
令我吃惊的是,我见福比斯开枪将狗打死,把狗连同那个装珠宝的袋子埋了起来。
之后他离开了,我听见汽艇的发动机声远去后,便又钻进小棚睡起觉来。
今天早上我四下晃荡。
看到希尔顿爵士和福比斯到来后,我就藏在了树上。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他的叙述中流露出一丝讥讽的口吻。
希尔顿・波普尔爵士一直呆呆地像石头似的站着,这时突然激动起来。
他抓住弗南・史密斯的手,上下摆动着说:年轻人,你真是太勇敢了,没有你我的命就没了。
你要是在学校遇到什么麻烦,别忘了我是校董事之一,一定会全力帮助你的。
弗南・史密斯尖刻地说:谢谢,先生,不过没人会相信我,包括你在内。
你瞧,我是学校的无赖,这就没救了!我就等着被开除了,天知道我老爸会怎么想,我已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了。
希尔顿爵士的脸上表现出同情和关注,他说:我说,福尔摩斯,你是名侦探,你能不能调查一下这件事情,无论你怎么收费,我都可以付。
这个孩子非常优秀,无论别人指责他什么,我都确信他是无辜的。
福尔摩斯笑笑说:希尔顿爵士、警长,我来解释一下,格雷弗莱尔斯学校已经请我解决这件事情了。
由于此事比较棘手,所以我已许诺保密。
格雷姆斯说:既然我没得到学校的报案,我就不便插手此事。
福尔摩斯感谢地点点头,然后对弗南・史密斯说:年轻人,尽管放心,我肯定能处理好这件事情,你不必再担心,应该赶紧返回学校上课。
你要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向洛克校长描述一下你的勇敢事迹。
我敢肯定,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因你逃学而惩罚你了。
弗南・史密斯说:谢谢,先生。
我选课大不了挨顿鞭打,但另一件事却可能导致我被开除。
不过你现在肯定会公平地进行调查,我就敢回去了。
福尔摩斯答道:你帮了我们大忙,要是再受惩罚就太不公平了不过最后的决定还是由你来做。
我只能顺从你的愿望,尽力而为罢了。
他又补上一句:哪怕只是维护奎尔齐先生一贯公正的声誉。
男爵拽了一下福尔摩斯的袖口,悄声说:他的事不会是和女孩子发生了什么关系吧?侦探笑笑摇了摇头。
希尔顿爵士喃喃说: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有?我瞥了一眼手表,提醒他们该上船了。
希尔顿男爵则说:一全体都上我的汽艇,有的是地儿,加上犯人都坐得下。
于是我们堂而皇之地驶回河边小道,希尔顿爵士驾艇,艇后拖着方头平底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