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当时桐原君的情况非常严重,现在你的身体恢复了吗?——已经没问题了。
让大家操了这么多的心,真的很对不起。
当然,现在还不能说是完全复原,但是我马上会开始练习,把住院的时候变得迟钝了的感觉再找回来。
——那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再回到棒球场上了吧?——是啊。
不过现在毕竟不能着急,要从恢复体力开始。
腿脚都在卧床的时候变得虚弱了许多.如果不锻炼回来的话,那就什么都不能开始呢。
等彻底复原之后,再开始握球棒。
——久我君则看起来已经是充满活力了呢。
——我吗?我是一下子就治好啦。
可是啊,因为勇介还是那个哇啦哇啦吐,哗啦哗啦拉的状态,结果我也不能好好练习呢。
因为能接住我的球的.也只有勇介而已嘛。
——你不要说得那么脏好不好。
——好疼!什么嘛,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干嘛还打我,两个人之间打趣般的对话,让场内卷起了爆笑的旋涡。
时值十月份。
总算有些秋天样子的某天午后,在都内某饭店的一间房间里.四个青年正接受着记者们的采访。
不过其中有两个人还是高中学生,所以用少年来形容他们比青年更合适一些吧。
特别是久我达矢,他有着一张残留着浓浓稚气的娃娃脸。
娇小的个子,虽然是男性,但是整副外貌还是更适合用可爱来形容。
而且他会不自觉地提高声音,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动作,也都透着一股孩子气。
而另外的桐原勇介则有着高挑的个头.凛凛的长相,周身飘荡着沉着的氛围.而且待人处世很有礼貌,一副稳重成熟的样子。
这两个形成了鲜明对照的少年,早早地就作为高中棒球界的一对黄金搭档而受到媒体的瞩目,后来他们又因为牵扯进某个事件里变得加倍地出名。
他们以队友家家传的古书信为线索.在青木原树诲的某个洞穴里发现了莫大数量的埋藏金。
勇介一度因为感染恶性霍乱而生命濒危,直到前几天才好不容易出院了。
于是他们按之前说定的那样,全体一起召开了记者会。
不过他们的冒险是八月份发生的事情,在等待的这些时间里,世间的关心早就转到不断发生的其他事件上去了。
但是即使这样,媒体还是纷纷杀到,这都是因为棒球选秀时节迫在眉睫的缘故。
虽然久我和桐原没有参加夏天的甲子园大会.但他们已经在之前的地方大会中充分地层示出了自己出众的实力。
他们一定会被哪个职业棒球队指名,或者进入大学或公司的棒球队的。
虽然曾经被足球的热潮掩盖过,但如今棒球在民间的人气正在再度回升。
在海外活跃的选手不断增加.每年又会出现实力派的新人,这都吸引了观众们的眼球。
所以久我和桐原的去向不只牵动着体育界,也受到了一般人的广泛注意。
——如果二位参加选秀的话,是否已经决定了属意的球队呢?——如果被球队指名的话,你们会选择升学或者就职吗?——不。
勇介笔直地凝视着记者们,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如果被其他球队选走的话.那我就在那里好好地打下去。
只要活下去,精精神神地继续打棒球就好。
就算我和达矢被分在了不同的球队里,我们两个也会一直努力地打下去的。
因为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这句话从一度曾经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他的口中说出来,就加倍地具有了真实感。
达矢以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喜悦的视线,望着用没有装饰的朴素言语讷讷地倾吐着自己的心声的勇介。
那看得出神的视线.与其说是向着好友的,还不如说是向着恋人的来得更贴切。
而在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两个人,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别在记者和观众面前露馅就好啊……的人,就是草薙纯也——与他们一起并列在讲台上两个青年中的其十一个了。
他在帝都大学的史学系专攻日本史.而将来的目标是成为搜查一课的刑警。
这个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不公的正直男人,有着认真到极点的直率性格,他的这些品格,在如今这个世界里已经是很少见了。
一头清洁的黑发,不流于世俗,会笔直地看向他人的纯朴双眼。
充满了生命力与跃动感、毫无赘肉的褐色的身体。
当他露出那可以用来拍牙膏广告的雪白牙齿,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的时候,真可以说得上是清爽的好青年的范本了。
但是纯也虽然志愿成为一个刑警,但这更类似于一个久远的决心,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考虑到部署之类的具体细节部分。
不管是杀人、盗窃还是诈骗,或者滥用药物,哪一样都是恶,也毫无疑问地都是犯罪。
纯也成为刑警.就是要减少这些犯罪。
所以对他来说,其实负责哪一个领域都没有关系。
而他把自己的目标具体定在搜查一课.是在几个月前的事情。
那是在学生宿舍与他的室友相遇的时候。
具体说起来,是因为知道了他的搭档似乎正在向着成为一个法医学者的道路前进,所以想要在毕业后也能做着与他有关系的工作,所以纯也才想要进入搜查一课。
身为一个追查杀人事件的刑警,和负责司法解剖的法医学者一起,寻找出死者的量后的留言,一起查出真相。
他想要与他保持着这样的协同关系。
让纯也决定了自己的将来的那个搭档的名字,叫作水城透。
记者招待会上的四个人中最后的那个青年就是他了,他是帝都大学医学系的学生。
学年和纯也一样,都是大三.不过因为纯也重考了一年,所以比纯也小一岁。
身体纤细苗条,有着模特一样的体型的他.有着一张端正到让人怀疑到底是吃什么才能长到这个程度的面孔。
头发与眼睛的色素都很淡薄。
但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
他对自己的容貌从来没上过心,也不会积极地去打理。
那双似乎常常在挑战什么的锐利眼神.让他飘荡出雕塑一样的冰冷感,但是当他松缓了表情.露出微笑的时候,却一转而酝酿出了甜美的色香。
不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内涵也是这样的——当纯也得知他的冷淡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有着一颗比谁都要温柔美丽的心灵的时候,纯也就对他动了心。
在纯也不惜出乖露丑,向他做了弯腰低头的恳求之后.透终于答应搬出宿舍去之后也继续与他同住了,之后,他们可以说是自然而然地有了身体关系。
后来纯也又抱了他两次。
可是,这样真的就能叫作恋人吗?到了现在,纯也也还是搞不明白。
作为强迫了他的惩罚,透对纯也发出了年内禁止接触的禁欲令,虽然他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却根本不能碰他。
跟为了不让透讨厌而拼命地忍耐着。
忍到闷闷不乐的纯也相比,透却似乎是不疼不痒,没有任何感觉。
即使在发生关系之后。
透对纯也的态度也仍然没有任何的改变,他那毅然的冰壁没有丝毫的溶解。
对纯也来说,希望两个人能像普通的恋人一样,更加亲热甜蜜,但是透是完全不可能容许这类黏糊糊的做法的。
虽然说起来是与所爱的人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可是他们的日常生活与恩恩爱爱的同居委实是差得太远了一点。
也正因如此,纯也会在意达矢和勇介的样子。
也只是出于对世间眼光的考虑,怕他们的真正关系暴光而已。
是的。
他们是好友,是对手,也是恋人.可以说是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就是说.他们和纯也与透是一丘之貉。
——……这么说起来,草薙先生是看了决定甲子园大会对手的抽签会的新闻,才知道久我君失踪的?新闻记者们的提问总算从高中生搭档转到了大学生搭档的身上。
——虽然我在那个时间开了电视是个偶然,但是因为我也是天沼高中出身,而天沼这是第一次出场.所以我当然很期待。
何况身为主力投手的达矢是我从小的朋友。
我看着抽签大会的影像.心里正想着他们真努力啊的时候,就来了新闻速报。
那一瞬间,我脑袋里都变成一片空白了。
——您的父亲是山梨县的刑警,为了搜查而特地到了东京,您去见了他吗?——在看到新闻以后.我想知道详细的情况,就马上联络了我父亲,但是他当时非常忙,所以根本没能联系上。
——就是您看到藤田君随身携带的古文书,然后马上解读了里面的内容吧。
您还是个刚刚开始上专门课程的大三学生,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真不愧是帝都大学的学生啊。
——不不不,哪里哪里,真是不胜惶恐。
您所说的马上其实是我熬了一夜才翻出来的,因为我花了整个晚上跟草书字典格斗。
我只是想,这说不定是能找到达矢他们的下落的线索,所以才拼了命的。
这该说是火灾现场的蛮力呢,还是该说狗急跳墙呢……沐浴在众人的注目下,纯也语无伦次地表示着谦虚。
坐在他身边的透用手肘轻轻撞他一下,说后一个是你搞错用法了吧,纯也顿时通红了脸。
由于他刚刚显示出了他的国语能力远没到配得上不愧是这个词的程度,现了一个大眼,场内顿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只有你们两个人,踏进青木原树海的时候就不害怕吗?如果你们迷路了的话,可能就没法活着走出来了啊。
——那里毕竟是自杀的名场所,所以当然会觉得不舒服。
可是那时候一心只想着找到达矢,根本没有闲功夫去多想。
只是……——只是?——我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我不想让透遇到危险,所以我说让他在树海的人口等着.但是这家伙非常顽固。
虽然被不绝闪耀的闪光灯晃得眯起下眼睛.为记者那排山倒海一样的质问攻势感到迷惑,但纯也还是有礼貌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水城先生所属的法医学教室参加了藤田君的司法解剖吧,所以才会关心这个事件的吗?——我还只是个学生而已,并不是所属法医学教室的。
——啊,这、这样啊。
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个人的行动了。
这么说起来,发现藤田君随身携带的金块后,最初把这些与武田信玄的埋藏金联系起来的就是水域先生了。
莫非您原本就对秘宝传说之类的事情感兴趣吗?——没有。
——可、可是,能够立刻就联想到这些,说明您是个相当的浪漫主义者啊。
——我只是想到了而已。
——呃、呃,那是……相对于郑重回答的纯也,透的回答却不带有任何干劲或者感情色彩,用语简短,而且淡漠得过头,让发问者很难找到把话题继续下去的地方。
——您得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请问有没有想过要怎么使用呢?——还不一定就能得到呢。
——可是就实际而言,可能性非常的高啊。
对于这些一举成为亿万富翁的幸运学生们,一般人都会把最大的关心放在那一大笔钱的用法上。
电视上经常会插出一些特别节目.不是暴光大富豪们极端奢华的生活.就是报道在极度贫困中挣扎的人们的不幸经历。
从这一点来看,会在意他人的经济状况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如果愿意的话,您可以坐着豪华客船环游世界,或者送双亲一座豪宅做礼物了呢。
这个记者也许就是认定了这是观众们最想知道的部分吧,他为了引出透的答案,执拗地抓着这个话题拼命地追问了下去。
但是……——我没有双亲。
这毫无回旋余地的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场内在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身为一个记者,本应在采访之前就调查好对象大致的情况的。
因为没有丝毫的预备知识而发出了没神经的问题的己者顿时满脸尴尬,连面孔都抽搐了起来。
——对、对不起!这个人有点怕生的,所以不擅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虽然他不太善于表现自己的感情,但绝对不是有什么恶意的……为了不给记者或者观众留下透是一个傲慢的家伙的坏印象,纯也代替了不悦地沉着脸的透,拼命地解释了起来——在这些努力解释的台词说到一半的时候,停止钮被按了下去。
录有记者发布会的录像带停止了播放.他们的身影从画面上消失了。
……气死人了……!一边愤怒地嘟嚷着,一边把手中的遥控器扔了出去。
不管是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女人。
对于把自己卷进去的任何东西,都让自己火大得要命,这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包括那些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路过的人们.他们也是同罪。
只是看见那副好像很幸福似地笑着的样子,就会激起嫉妒心。
真想撕碎他们那些安稳的日子,把他们推进不幸的深渊之底去啊。
即使面对平凡的小市民们都会这么想,所以当看到映在电视画面上的那些男人们时.感觉到的自然就是远远超越了羡慕的憎恶感了。
他们四个人不但拥有着各自的才能.而且还都有着一副超过常人的容貌。
里面还有一个大学生美貌到做演员或者模特也没有任何问题的地步。
而且,他将来还会成为医生。
像他这么深受老天恩惠的家伙,还会得到一大笔金钱,这就更加无法原谅了。
而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
就好像老天只把不幸扔在了自己的头上一样,就好像被周围的人抛弃在后面一样。
滚倒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刍着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那种在嘲笑自己似的、冷嘲热讽的揶揄,只是回想起来而已,就气得仿佛小腹里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
……我要给那家伙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