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30 06:27:51

菲尔博士热切甚至激动地说着话,或者该说自言自语。

他没有期望能得到回应,实际上也没人回应。

他久久对着书柜眨眼,直到柯诺斯突发一阵猛烈的咳嗽才把他给惊醒。

借问一下,博士,这就是……他的头朝那把刀子点了点。

应该没错。

是在水池左边的树篱里找到的。

你认为这该如何解释?我不知道,博士。

你看过这把刀子没?我记得是没有,博士。

你呢,丹小姐?尽管玛德琳被吓一跳似的面露惊愕之色,但她还是娴静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往前倾身。

这时沛基再次发现,她那张宽阔的脸庞、稍嫌宽圆的鼻子不但无损于她的美,反而更增妩媚。

每次他见到她,总忍不住在脑中搜寻适合她的比喻。

他发现她身上所流露的中古风味、细长眼睛和丰润嘴唇所散发的某种气息,以及泉源般的恬美内在,都让他联想起玫瑰花园或者城堡塔楼。

这样的比喻容或有点滥情,但他确实有这感觉并且认真看待着。

您知道的,玛德琳近似哀求地说,我恐怕根本没有权利到这儿来,因为这件事原本就与我无关。

不过——唔,我想我还是得说吧,她对柯诺斯微笑着说。

我在想,你是否可以到车上去等我?柯诺斯鞠了个躬,走出了屋子——满头雾水。

屋外仍旧下着灰蒙蒙的雨。

好了,菲尔博士再度坐了下来,两手在手杖头交叠着。

我想问你的问题也不少,丹小姐。

你认为柯诺斯的观点如何?我是说关于真爵士的事?我只能说,这比你所料想的困难得太多。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这个,他绝对是坦诚的,你一定也看见了。

可是他毕竟老了。

在所有孩子里头,他最疼爱的就是茉莉。

你知道,她的父亲曾经救过柯诺斯的母亲一命。

再来是小约翰·芳雷。

我记得有一次他为约翰做了一顶圆锥形的精灵帽,用纸板漆上蓝色,上面缀着银纸星星之类的。

发生事情之后,他对茉莉实在开不了口,就是没办法,于是他跑来找我。

他们常常这样——我是说,跑来找我。

我也尽可能帮他们。

菲尔博士皱起眉头。

我还是想知道……唔……你很早以前就跟约翰·芳雷相熟了吧?据我所知,他注视着她说,你们之间曾经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情谊?她扮了个苦脸。

你倒是提醒我,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都35岁了。

大概是这年纪,你不能要求得太精准。

没有,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青梅竹马之恋。

倒不是说我不想,而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他只亲过我一两次,就在果园和树林里。

但他总是说我欠缺偷尝禁果的资质。

总之是不够邪恶。

你一直没结婚?噢,真是的!玛德琳大叫,羞红了脸然后笑个不停。

瞧你说得好像我戴着老花眼镜坐在火炉一角编织似的——丹小姐,菲尔博士庄重地强调,不是的。

我的意思是,我看见你门前的追求者不断,队伍长得简直像中国的万里长城;我看见一长列努比亚黑奴被肩上的高级巧克力礼盒压得弯下腰来;我看见——唔,算了。

沛基不知有多久不曾看见人家脸红了。

他认定这种机能早已枯竭并且随着多多鸟一起绝迹了。

不过他不介意见到玛德琳脸红,因为她接下来说的话是:要是你以为我多年来一直对约翰·芳雷无法忘情,那么你是大错特错了,她两眼一闪。

我一向有点怕他,我甚至不确定我——那时候是否喜欢他。

那时候?是啊,我后来才喜欢他的,但也只是喜欢。

丹小姐,菲尔博士从多层下巴隆隆发声,边好奇地摇头晃脑,我心里似乎有些小声音在对我说,你想传达某种讯息给我。

你还是没回答问题。

你认为芳雷是骗子吗?她比了个小手势。

菲尔博士,我不是故作神秘,真的不是。

我的确有事情要告诉你。

但是在我说之前,你——或者哪一位——是否可以先告诉我,昨晚宅园的情况?我是说,他们两位在争论谁是真爵士的时候都说了或者做了些什么?我们就再把故事温习一遍吧,沛基先生,艾略特说。

沛基重述了一次,就记忆所及尽可能地刻面所有细节。

这当中玛德琳好几次点头,呼吸急促起来。

告诉我,布莱恩,在整个过程里令你最感到讶异的是什么?双方的坚定自信,沛基说。

芳雷躁动了一两次,但都是在不关紧要的时间点上,每当人家提到真假测试的时候,他都表现得很急切。

我只有一次看见他露出微笑、放松的样子,就是当高尔指称他在泰坦尼克号上企图用船上的木槌殴击他的时候。

拜托,还有另外一件事,玛德琳请求着,呼吸短促。

他们有谁提到人偶吗?一阵静默。

菲尔博士、艾略特巡官和布莱恩·沛基三人莫名地相互对望。

人偶?艾略特清清喉咙问道。

什么人偶?或者提到让人偶活起来的事?或者关于‘书’的事?这时她脸上扫过一片阴霾。

抱歉,我不该提这个的,我以为他们头一个讨论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请把它忘了吧!菲尔博士的宽脸涌现一种振奋的快活表情。

亲爱的丹小姐,他声如洪钟地说。

你这是强人所难。

你所要求的比花园里发生的事故还要令人不解。

想想看,你提到一个人偶,以及让它活起来的事,还提到一本‘书’,这些都可能和案子有关联。

你还说你认为这件事应该是头一个拿出来讨论的。

然后你要我们把它给忘了。

莫非你以为,我们这些拥有旺盛好奇心的正常人竟会轻易——玛德琳一脸固执。

可是你本来就不该问我的,她辩驳着说。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应该去问他们才对。

那本‘书’,菲尔博士思索着,我在想,你指的该不会是‘亚苹的红书’吧?是啊,后来我好像听过这名称。

我曾经在哪儿看过这本书。

其实那也不算是一本书,而是一份手写原稿,有一次约翰告诉我的。

等一下,沛基打断他们。

墨瑞曾经问了个关于这本书的问题,他们两人都把答案写了下来。

后来高尔告诉我说那是个陷阱,事实上根本没有‘亚苹的红书’这种东西。

倘若实际上真的有,就表示高尔才是冒牌爵士,不是吗?菲尔博士兴奋活络起来,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只见他长长吸了口鼻息,强忍住了。

但愿我晓得答案,艾略特说。

真没想到仅仅两个人就可以引发这么多疑惑和矛盾。

你本来认定是这个,这会儿又推断应该是另一个。

就像菲尔博士说的,除非我们先解决这难题,否则这案子只好胶着在那里。

丹小姐,我希望你不是在试图回避问题才好。

你还是没有回答:你是否认为过世的芳雷是冒牌的?玛德琳将头往椅背上一靠。

这是沛基在她身上所见过最生动的讯息,惟一的突发动作。

她的右手开了又合。

我不能告诉你们,她无奈地说。

我不能说。

总之我得先见了茉莉再说。

芳雷夫人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因为他——曾经告诉我一些事情,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

噢,拜托别一副吃惊的样子!事实上艾略特并不惊讶,只是有些好奇。

相信你们都听过一些流言,但我必须先让茉莉知道。

你们知道的,她非常地信任他。

当然,他离家的时候她才7岁。

她只依稀记得曾经有个小男孩带着她到吉普赛营地去玩,他们在那里学会骑马,学会比大人更厉害的丢石子功夫。

除此之外,任何关于芳雷名衔或财产的事她都不关心。

苏登医生可不是一般的开业医生,他死后留下50万镑遗产,全部由茉莉继承。

再说,有时候我感觉,她其实并不那么乐意做那座宅园的女主人,她似乎根本不在乎爵衔义务之类的问题。

她嫁给他并不是为了他的爵位或者财富,而她也从来没在乎过他姓芳雷、高尔或什么,现在也一样。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告诉她呢?艾略特一脸困惑,但这也不能怪他。

等一下,丹小姐。

你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他到底是或不是冒牌爵士?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们所掌握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菲尔博士沮丧地说,所有消息来源都锁得紧紧的。

好吧,咱们暂时把这问题抛开。

但是眼前我有个疑惑得问清楚,关于人偶到底是怎么回事?玛德琳迟疑着。

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留着它,她回答,凝视着窗子的神情颇耐人寻味。

约翰的父亲把它锁在阁楼房间里,跟一些——他不喜欢的书放在一起。

你们或许也知道,前几代芳雷家族的人并不怎么受人喜爱,杜德利爵士向来很担心约翰会步他们的后尘。

虽说这个人偶并没有什么不妥或令人讨厌的地方。

我——我只见过一次。

那次约翰从他父亲那里偷来钥匙,带我一路爬上楼梯,拿着盏玻璃罩蜡烛台。

他说那扇门经过了好几代都不曾打开来。

他们说这个傀儡崭新的时候坐在一只厚垫盒子上,穿着王朝复兴时期的服装,看起来就跟真的女人一样活生生的。

可是我看见它的时候已是破旧不堪,非常的吓人。

我猜想起码有100年没人碰过它了,但是我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故事让人们对它如此惧怕。

她的语气不知为何令沛基感到不安,一种难以辨识的声调,他从来不曾见到玛德琳这样说话。

当然更从来没听过关于这个傀儡或者人偶的事,不管它是什么玩意儿。

或许它曾经十分精巧,玛德琳解释说,但我还是不明白它会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你们可听过坎普林和马杰尔的机械下棋手,或者麦兹凯兰的‘咒’和‘赛寇’,就是会玩惠斯特牌戏的人偶?艾略特猛摇脑袋,表情充满好奇;菲尔博士更是兴奋得差点让眼镜滑落鼻梁。

你该不是说……他说。

诸神保佑,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啊!它们是一系列接近真人尺寸的机器人偶当中最著名的,曾经风靡欧洲两百年之久。

你该看过有本书提到一架会自动弹奏的大键琴,曾经在法王路易十四面前表演的?还有坎普林发明、由马杰尔操控表演的人偶?这人偶还一度由拿破仑收藏,后来在费城博物馆大火中失踪。

马杰尔的机器人偶几乎是活的,具有各种实用功能。

它可以跟人下棋,而且总是赢家。

关于它的操作方式有几种说法——爱伦坡也曾经写过一篇相关文章——但我这简单的脑袋还是想不透为什么。

现在你都还可以在伦敦博物馆看到‘赛寇’呢。

你的意思该不是说,芳雷宅园里头就有一个吧?没错,所以我才认为墨瑞先生应该会问起这件事啊!玛德琳说。

我说过了,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这个机器人偶曾经在查理二世统治期间在英国展出,并且由芳雷家买了回来。

我不知道它是否会下棋或玩牌,不过会动会说话倒是真的。

我说过,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又旧又残破了。

那么,你说让它活过来,又是怎么回事?噢,那只是约翰小时候常说的傻话。

你看不出,我只是说着玩的?我只是想,有哪些往事是他可能还记得的?他们把这人偶和一些——唔,邪恶的书籍放在同一个房间里,她再度红了脸,所以才会吸引约翰一探究竟。

至于让人偶活起来的方法已经失传了;我敢说他指的就是这个。

沛基书桌上的电话响起。

他看玛德琳入了迷——她的微微颔首、她那炯炯有神的深蓝眼珠——以至被电话声吓得弹跳起来。

但一听见线上是巴罗,他立刻心生警觉。

行行好,巴罗说,快到宅园来吧,把巡官和菲尔博士也一起带来。

别激动!沛基说,感觉一股不祥的热流涌上胸口。

发生什么事?第一件事,我们找到那本指纹记录了。

什么?在哪里找到的?所有人全盯着他瞧。

有个女仆,叫贝蒂的,你知道吗?巴罗迟疑着。

是的,快说。

贝蒂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他们四处找她,所有她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

没有贝蒂的踪影。

情况有点混乱,因为,不知为什么柯诺斯也不在。

最后茉莉的女仆在绿室找到她,但那里不是贝蒂该去的地方。

贝蒂躺在地板上,指纹记录就在她手中。

事情还不只这样。

她的脸色非常怪异,呼吸也极度不正常,我们立刻请了金医生来。

老金非常担心。

现在贝蒂还昏迷着,看来她在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告诉我们什么了。

她的身体无恙,可是老金说造成这情况的原因相当清楚。

是什么?巴罗再次犹豫。

恐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