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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星芒大阵 第四章 石柱机关

2025-03-30 06:26:44

当然,我无法肯定这段距离的长短,在那种怪异的液体里,似乎光线也被扭曲得诡异绝伦,与陆地上的灯光有了明显的不同。

那束光给我的感觉,有点类似舞台上的冷光灯,带着寒浸浸的味道。

我想那些液体一定是冷的,与岩浆截然相反,所以才令灯光也充满了寒意。

飞月的双枪连续发射着,弹壳落地的叮当声清清脆脆地传入我的耳朵里,但我向空口望去时却看不到枪口喷溅出的火焰,连天空的鱼肚白也消失了,视线里只有一团漆黑。

卫叔的狙击步枪每射出一轮子弹,隧道里的空气都像被重新撕裂了一次似的,连地面也似乎被恐怖的子弹尖啸声震撼着。

风,风——顾倾城的叫声被射击声遮盖住了,只有在枪声间歇里才会传过来,尖锐而惊惶,激起阵阵回声。

两分钟或者是三分钟时间,卫叔和飞月射尽了枪膛里最后一颗子弹,所有的声音猛然间全部消失了,只有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烈地飘忽来去。

我感觉到了某种物体接近时引起的空气震颤,犹如潜泳者发现了急速冲近的鲨鱼三角鳍,但对方的来势快得无与伦比,我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应对措施。

龙格女巫?你又回来了。

我慢慢起身,就站在那个古怪的潭边。

对,回来,只是为了救你,不要动那面镜子,那是他们的世界入口。

在他们面前,人类的反抗能力,甚至比不上一只蚂蚁。

我感觉到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到底是什么?告诉我,或者告诉我苏伦去了哪里、杨天去了哪里?这是目前世界上我最关心的两个人,一提及苏伦和大哥,我的心情立刻激荡得不能自持,呼吸也明显急促起来。

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处?她的声调悲哀而沉郁。

一阵奇香在空气中蔓延着,盖过了刺鼻的火药味,香气应该是来自于她身上的,我怀疑身材如此纤细,身上又带着异香的她,面具遮盖下,绝对是一张清丽脱俗的脸。

潜意识中,我希望与大哥有关的每一个女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美女。

手术刀不止一次地说过,只有绝世美女,才能真正配得上大哥那样的一代豪侠。

我要救回苏伦,无论有多困难。

我接连三次深深地呼吸吐纳,让心情趋于平稳沉静,如果你不能说出‘他们’是谁,至少告诉我,你是谁?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幽幽长叹。

我听不到洞口方向的任何动静,如果没有脚下那只遥远的电筒发出的光芒,自己几乎以为是落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里。

我?离开尘世那么多年,世人已经将我忘了,名字又何须再提?年轻人,我守在这里,只是要阻止杨天继续进入,或者‘他们’的本意,是要拒绝一切人进入。

你走吧,带你的人马一起走,免得再遭杀戮。

她又一次提到了大哥的名字,那才是她关心的唯一问题。

他们应该就是住在山体下面的某些种族,或者就是李家古籍上的方眼怪人也未可知。

他们?是不是一群方眼怪人?来自于宇宙的哪个星球?我在黑暗中淡淡地笑了,因为自己感觉已经隐隐约约抓到了事件的主要脉络。

一切诡异事件,都跟那种怪人有关,并且他绝对不是我们地球人的同类。

在已知的地球人类中,任何一个种族的眼睛,都是横向排列的椭圆形结构,无一例外,所以在好莱坞的著名科幻电影中,给外星人设计的眼睛,也跟地球人相似。

在物理光学理论中,圆形的眼珠最容易接受光线的折射、反射,保证成像的精确程度,如果换成一个体积有限的正方体眼珠,将会跟这些理论背道而驰,南辕北辙。

她在黑暗中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咦,你怎么知道?人类智慧的高低,没有年龄地域之分,我相信,当自己把所有的零星线索有机结合在一起时,对那些怪人的了解,将超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传说中无所不能的龙格女巫。

我当然知道,而且还想请问一句,怪人还躲在金蛋里冬眠吗?或者是在进一步蜕变?我的想象力正在急遽膨胀,画册之外的很多内容都可以慢慢推断出来。

如果把金蛋想象成救生舱之类的工具,怪人之所以钻进去,只有两种可能:逃生或者休眠。

相当一部分科学家的考证结论证明,秦始皇之所以能在春秋战国时一统天下,开创人类世界从奴隶社会转向封建社会的进化壮举,绝对是与外星人降落地球这件事分不开的。

秦始皇的思想再超前,也只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里的一个,不可能凭空捏造出某些社会制度,并且放眼天下,胸怀九州,自称为始皇帝。

反观他统一六国时的大大小小几百次战役,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实力竟然超过六国之和数倍。

这一点,绝不是仅凭一句秦人强悍就能解释清楚的。

至于后来的焚书坑儒、修建长城、泰山封禅、修建阿房宫、毁天下兵器铸造铜人、统一度量衡跟文字……每一项,都是神来之笔,让后来的汉武、唐宗、宋祖、元明清帝垂首汗颜,只能追随学习,而不可能再有大的突破。

越来越多的考古证据表明,秦汉之前,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活动非常频繁,他们的科技水平高过地球人几万倍,如同大部分神魔小说上描述的那样腾云驾雾、吞烟吐火、点石成金、呼风唤雨,总之,无所不能,才被愚昧无知的原住民拜为天神。

至少在我看来,李家古籍上画着的方眼怪人,可能就是当时的某位天神,既然穿着秦朝人的铠甲,当然也就会为秦始皇效命,是他一统天下的功臣之一了。

她更吃惊:你……你都知道?难道你也是他们的其中一员?这个入口,也是你亲手打开的?我摇摇头,想必她能在黑暗中看清我的任何动作。

钢索的颤动声再次响起,吉普车的保险杠出现在我右侧三步之内,再有几分钟,它将横压在液体上方。

如果地面不出现大面积塌陷的话,车子会停在这里,如同一根撬杠般,横担在深潭上。

我不希望失去孙贵的下落,也就是说,想要这个入口永远开放着,直到顾倾城、卫叔他们一起进来看。

唉,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他们已经很强大了,如果再有你这样高明的外援,岂不是地球的又一噩耗?她始终隐藏在黑暗里,声音飘忽不定,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

他们就在山体下面吗?他们来到地球的目的是什么?这些液体又是什么?我连续提了三个问题。

如果下面那些古建筑就是怪人的居所,苏伦也一定会在那里,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救出她的希望。

她又陷入了沉默,不再回答我。

脚下,手电筒的光芒越来越远,越来越黯淡,应该是电力耗尽的缘故。

探照灯的灯泡全部被龙格女巫打碎了,失去了任何可以借用的价值,但车子还是一寸一寸地挪动到了深潭上方,车底的绞盘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怪响,钢索正在被渐渐收紧。

听我的劝告,回去吧……回去吧,你的武功智慧比起杨天怎么样?他不也是照样铩羽离去,毫无发现?看到,并不等于能够进入,那是一个镜花水月的世界,只有他们才能到达……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温柔缠绵起来,每一次提到大哥的名字,她的语气都会情不自禁地降低半个调式,可见对杨天这个名字情深意挚。

我不管那是个什么世界,只要苏伦在那里,我就会锲而不舍地追索到底。

很多问题,她不想回答,抑或是不知道答案,关于她的来历,只要查查与大哥杨天密切相关的女人资料,就能找到答案。

我感到困惑的另一个问题是:方眼怪人到底有几个?李家古籍上,只画出了一个,那金蛋也只有一个,难道在深远的地下迷宫里,还藏着他的无数个同伙,所以才被龙格女巫称为复数的他们而不是单数的他。

我不走,至少在救出我的朋友之前,我绝不会离开——砰的一声,车子的左前轮骤然爆胎,震得我的耳膜一阵嗡嗡乱响,这才意识到,神秘液体的吸力之大,远远超过了我的预计,而且是无休无止存在的。

看来,之前我把钢索绕在孙贵身上,是个无法预料的错误。

他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异,才会表现出钢铁一般的特质,不怕钢索拉扯呢?不走?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他们的能力超过古典神魔小说里的任何人物,甚至超过人类所有的想象力,地球人根本无力抵抗。

当然,他们所针对的敌人,根本就不是地球人,而是……而是……她迟疑起来,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

是什么?我追问着。

外星人降落地球后的掠夺和杀戮,是好莱坞编剧们永远心仪不已的动人题材,并且能牢牢吸引观众们的眼球,攫取最大份额的票房利益。

是一个……计划,一场烟花绽放般的大爆炸,把一颗星星炸成无法计数的粉末,这才是他们的目标。

砰、砰砰,另外三条轮胎相继爆裂,据美国军方公布的数字,这种真空轮胎可以承受十八到二十吨的极限压力,在各项破坏性试验中,全部为满分。

供应商甚至开玩笑地说,只要用了他们的轮胎,美国军需处根本不需要为更换车胎支付任何费用,绝对保用终生。

下一步,将成为钢索与绞盘之间的较量,那些精钢绞盘是用十四个小孩儿胳膊粗的顶级螺栓固定在车子底盘上的,它们累加在一起的紧固程度,应该能扛得住单根钢索的拉力。

在我的知识范围内,没有任何一种液体的胶着力能大到令车胎爆炸的程度,或许这不是地球人物理词汇中的液体,而是来自外星球的什么东西。

龙格女巫的思想无疑是与他们共通的,所以才会解读出他们的想法。

大爆炸?把星星炸得粉碎?只要不是地球就好了,否则,‘他们’将和所有的地球人一样,变成同样的粉末,不是吗?我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一点,但并不成功,越来越沉重的无形压力,像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渐渐让人呼吸困难。

我无法看到龙格女巫的表情,但能听见她犹犹豫豫地叹气的声音:不是地球吗?太阳系中,难道还有另外一颗蓝色的星球?她的话,毫无疑问地表明,他们的目标,就是要炸毁地球。

以地球人的思维方式,无法想象出到底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把偌大的星球直接炸为粉末,那已经不是炸药和核武器所能达到的效果。

太阳系中,只有一个蓝色的星球,就是我们脚下的这颗。

如果你看穿了他们的计划,难道会听之任之地由他们得逞?龙格女巫是地球人,没理由站在外星人一边,即使思想被他们控制,至少良知还没有被完全泯灭吧?五角大楼的某位战争艺术大师曾经语重心长地说过:只要生命不死,侵略就不会停止,无论是何种形式上的,人类与人类、星球与星球,毫无分别。

一想到某些意图消灭地球的外星人就躲在山体下面的某个异能世界里,我的后背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

美国人的天网防御计划研究了近三十年,始终没有大的突破性进展,并且被全世界军事专家们诟病,认为五角大楼方面防御外星人进攻的军事提案纯粹杞人忧天。

真应该叫那些懵懂不觉的人来看看,其实外星人的威胁就在身边,近在咫尺,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而已。

我们的地球以及我们的四十亿地球人,在茫茫宇宙中无异于草木鱼肉,防御外星侵袭的能力基本为零。

侵略已经开始,却不在忧心忡忡的美国本土,而是与他们有太平洋这一水之隔的中国。

我没办法,正如一万年地球时间以来历朝历代的地球人一样,没有人能够抵抗天神的力量。

无知者无畏,也许等到你真正明白他们的厉害,也就甘心俯首称臣,委曲求生了。

现在我唯一的希望,是求杨天不要再踏进山洞半步——以他的坚忍个性,发现这个秘密之后,绝不可能一个人逃生……是真正的男人,都不会只顾自己逃命的——我打断了她的话,在我心目中,大哥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拯救地球、消灭一切人类大敌、做别人根本无法完成的大事正是他存在的唯一理由,否则又怎么能当得起全球盗墓高手共同推举给他的盗墓之王这个伟大称号?是吗?也许吧……人死不能复生,即使委曲求全地活着,也要比慷慨痛快地死亡更快乐,不对吗?鬼魅一样的龙格女巫,现在听起来像棵随风乱倒的墙头草一样可怜。

你错了。

我在黑暗里淡淡一笑。

听任地球毁灭是死,奋起一搏也是死,但两者之间的意义悬殊,判若云泥。

对与错,有根本界限吗?我的思想,从上古传说一直延续到今天,几乎容纳了人类历史发展的全部篇章,难道还不如你仓促间下的判断?龙格女巫的话带着某种离奇之极的意味。

之前看她的体态,听她的声音,应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妖娆女子,但刚刚她自称看过地球上一万年间的兴衰,竟然是从上古传说时期就存在了,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人在完全处于黑暗中时,其思维能力会产生奇怪的扭曲,对于任何问题的思考,都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我刚要张嘴问她,砰的一声巨响,起于吉普车下,应该是那根钢索实在支撑不住两股巨力的拉拽,最终生生挣断。

借着青色液体表面的微光,我看到车子骤然弹起两尺多高,随即落地,四扇车门全部被震开,两只木制弹药箱跌出来,里面的弹夹、手榴弹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蓦地,一道雪亮的光柱从我右侧闪出来,刷地照在龙格女巫脸上。

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我看到面具的眼睛位置是两个凿开的椭圆形孔洞,龙格女巫的黑眼珠在灯光下反射着惊恐而恚怒的寒光。

那是一张百分之百的纯粹黄金面具,成色一流、工艺一流,表面光滑得像是千锤百炼的土耳其经典手工艺品。

风——顾倾城在叫,电筒就在她的手里。

找死!一阵风急促地从我面前掠过,那是龙格女巫的声音。

一刹那,我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顾倾城不能死!随即脚跟一旋,张开双臂扑向顾倾城,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我的速度是无论如何也快不过龙格女巫的,如果不是顾倾城身后陡然闪出一个人并且瞬间扣动了扳机的话,或许顾倾城瞬间就要丧命在龙格女巫手里。

哒哒哒哒哒哒……卫叔手里的轻机枪吼叫起来,闪出一道长长的火舌,照亮了四周的环境。

我双臂环住顾倾城的肩膀,再次飞旋,绕向卫叔身后,此时才发现,那些怪异的石柱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出现了。

刚刚听不到顾倾城的声音,是被交错安放的石柱阻挡所致。

黑暗成了龙格女巫的天然护身符,在我们无法察觉的时候,她却如鱼得水,任意来去。

机枪子弹射中了正面的一条石柱,尖啸着弹开。

龙格女巫跃起的身子停在半空中,伸出双手,满满的两把弹头抛撒下来,与山石相撞的回声响成一片,犹如一曲悠扬的乐章。

在一个运动速度超过子弹的人面前,射出再多的子弹,也只是她的玩物。

风,不要试图探究黑暗里的一切,永远不要,记得告诉杨天,永远不要回来……她的身体迅速向隧道深处退去,熟练地绕行于石柱之间,像一条圆滑无比的鱼。

顾倾城的身子非常柔软,衣服上带着高级洗涤剂的自然芳香,干净爽洁之至。

抱着她的感觉,舒服惬意,一阵淡淡的渴睡从心底里直蹿上来。

风,谢谢你救了我。

她轻轻抬起双臂,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我的拥抱。

卫叔深感万幸地叹了口气:幸好她离去了,枪膛里已经一颗子弹都没有,如果再起冲突,我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个弹夹回来……五米距离内,在轻机枪的扫射下仍旧能全身而退,这绝不是地球人能够完成的任务。

这些石柱,都是那女人操控的?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顾倾城的电筒四面扫射了一周之后,缓缓指向孙贵消失的那个深潭里。

这一次,我们三个人的眼睛同时瞪大了,卫叔更是失手跌落了手里的机枪,向后连退了五步,脸上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低声惊呼: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在上涨……石头在上涨……那些青色的液体正在汹涌地上翻着,形成了一根直径七十厘米的圆柱体,以每秒钟一寸多的速度提升着。

覆盖在液体上的吉普车立刻被顶了起来,那些东西并非仅仅具有液体的柔性,反而具备了固体的刚性,否则也不会像柱子一样举起吉普车。

顾倾城的电筒光柱已经无法移开,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一般,追随着那些液体。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挽住了她的细腰,低声说:别怕,别怕。

龙格女巫对我是没有恶意的,否则也绝不会一次一次地出现,跟我心平气和地交谈。

如果不是顾倾城照射她的面具,也不会彻底激怒她。

青色液体穿透了吉普车,并且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十分钟内便升到了洞顶,塑造出了一根近十米高的青色石柱,完成了这个奇异的变化过程,外表跟其他柱子没什么两样。

第四部 星芒大阵 第五章 唐门暗器,高速幻影我接过了顾倾城的电筒,射向石柱底部,那里只剩下坚硬的青色石头,冷冰冰的,再也看不到遥远的古建筑屋顶与下陷的孙贵。

风先生,孙贵就这样消失了?简直像是恐怖电影一样——卫叔的喉结跳动了一下,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蹲下身子,在石柱根部抚摸着。

那里只剩下普普通通的石头,跟这座大山里的任何一块石头一样。

由固体转为液体,再由液体成为固体,这个诡异的转换过程,以牺牲了孙贵与一辆吉普车作为代价,但我们什么情况都没得到,只受了一场巨大的惊吓。

顾倾城蓦地一声长叹:风,那个人对你说过什么?那张黄金面具下,覆盖的会是一张怎样的脸?女人对女人有天生的嫉妒心,我不清楚聪慧如顾倾城是不是也会如此?我犹豫着摇头:那似乎不仅仅是面具,看她的眼睛部分,跟面具几乎是融为一体的,可惜时间太短暂了,我眼前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图像。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虽然是一副黄金打造的面具,质量一定非常轻,戴在她的脸上,丝毫没有累赘的感觉,有点像一层薄薄的皮肤。

那一瞬间的照亮,像是照相机的镁光灯一闪,令我的眼球剧烈刺痛着,能够观察到这些已经着实不易。

卫叔脱口而出:人皮面具?川蜀一带的江湖人物身边,都会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如同戏子们表演‘变脸’的工具一样。

顾倾城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卫叔的观点。

人皮面具作为易容术的一大道具,一直以来都是江湖人物掩盖身份的首选。

这种技艺到达巅峰之后,真的可以像川剧中的变脸那样,瞬间改变自己的面部特征,成为另一个人。

清朝晚期江湖上出现过独脚大盗千面妖狐、鬼面盗都是使用人皮面具的个中高手。

我不想反驳卫叔,但灯光一闪的瞬间,龙格女巫那张面具给我的感觉极其怪异,像是长在脸上的一层皮肤一般。

难道这个世界上,会有某些人的皮肤是金黄色的,像黄金一样?我脑子里又捕捉到某种线索,飞快地运转起来。

目前已经有两样东西与黄金有关了,另一件是李家画册里那只巨蛋。

龙格女巫的异能来自哪里?是‘他们’赋予她的吗?并且同时带给她这张面具?黄金是地球上最与众不同的金属,古代人甚至用吞咽金箔来治病驱邪,难道方眼怪人也有一张黄金般的脸?我的脑子里有另外一条信息弹了出来——秦始皇一统六国后,销天下之兵器铸金人。

按照后代考古学家的推断,当时兵器为铜、铁,历史上没有用黄金做的兵器,而且黄金太软,根本不适合做兵器用。

现在看来,考古学家只是在用有限的近代科学理论来解释两千年前的史实,难免有张冠李戴、牵强附会之嫌。

既然秦始皇能做出铸造长城、焚书坑儒、海外求药那样的疯狂举动,谁能保证,他不会集合亚洲大地上的所有黄金,铸造成真正的金人。

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每次读到古籍中的金字,总会一厢情愿地把它理解为铜,仿佛古人对黄金的保有量,也像现代社会一样稀缺。

其实,已经有很多资料证明,这种推断是完全错误的,否则也就不会在西藏、尼泊尔、印度、泰国一带出现那么多巨大的纯黄金佛像了。

我需要大量资料来证实自己的猜想,所以,红小鬼已经成了目前最重要的角色,甚至超过了带队搜索的卫叔。

风,我们撤出去吧,慢慢商议。

顾倾城扯了扯我的衣袖,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补充,飞月那个小姑娘还在外面苦守着担任警戒呢!她更放心不下你……我无言地点点头,放开环住她的手臂,但她的左手巧妙无声地翻上来,有意无意地牵住了我的右手。

黑暗之中,卫叔对此毫无察觉,但我感觉到顾倾城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一块轻巧的石子,偷偷滑入了古井深潭的波心,于无声静谧中荡起涟漪千层。

绕过七排石柱后,我终于重新看到了熟悉的天光日色,彻底挣脱了黑暗的包裹。

飞月平举双枪,全神贯注地向洞里警惕凝视着,一看到我,脸上顿时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垂下枪口,喜极而泣,两行又大又亮的泪珠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顾倾城早就放开了我的手,飞月向前跑了几步,扑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困境中的男女相拥抱头大哭,只是自然而然的天性反应,就算飞月有什么特殊感觉,我仍旧当她是小妹妹,心里不会有其他想法。

等她发泄够了,不好意思地退后,我们四个才一起走出洞口。

黑暗中困了半夜的人,再次站在朝阳之下,绝对有种恍如重生的惊喜。

那些远远退后的雇佣兵们迅速围拢过来,在卫叔的凌厉眼神逼视下,迅速各司其职,发动了剩余的三辆吉普车,准备撤退。

距我们最近的一名队员,俯身从车头前捡起了一样黑糊糊的东西,扬着手向卫叔报告:卫叔,这是刚才打碎车灯的……风里飘来淡淡的腥气,就是从他手里的那支枣核镖上散发出来的。

卫叔骇然叫着:快丢开,快丢下……暗器上淬着剧毒,所以才会有如此浓烈的腥气。

我的身法比卫叔的叫声提前了一步,已经滑到队员前面,在他右臂上迅速一戳,封闭住了回溯上行的血脉。

再厉害的毒素只要不攻入心脏,都不会令人猝死,最多也就是毒蛇啮臂,壮士断腕而已。

失去一条手臂,总要好过丢了性命。

这个人捏住枣核镖的拇指和食指,已经突兀地青肿起来,两秒钟不到,便肿得如同两只粗大的胡萝卜,那支毒镖叮的一声,跌落在地。

卫叔一晃,也到了我身边,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霸道的毒!他的动作好快,已经擎出了一柄小巧锋锐的刀子。

江湖高手,绝不会有妇人之仁,试图切肤放血保留对方手指的话,只会令整条手臂都中毒溃烂。

卫叔是久在江湖的人,无须我出声提醒,也会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我退开两步,把这个问题交给卫叔去处理。

飞月戴上了一只棕色的鹿皮手套,把地上的枣核镖拾起来,又取下了嵌在吉普车探照灯上的一支黑色的燕尾镖,一共有十四件之多,放进一个黑色的橡胶盒子里。

那些来自尼泊尔的雇佣兵们,也算是走南闯北之辈,精神紧张地盯着飞月的动作,一个个噤若寒蝉。

亚洲小国的江湖人物历来对中国的暗器有天生的心理恐惧,几百年来,一直没有丝毫减退。

我曾跟西亚、南亚的一些留学生有过这方面的交谈,每次提到蜀中唐门之类的江湖流派,他们都想破脑袋也无法明白,为什么那些提炼自地球植物的毒素会有见血封喉的奇效?唔……风,你不觉得这些暗器有些熟悉吗?顾倾城轻抚着自己胸前的长发,陷在沉思里。

朝阳替她的脸和发都镀上了一层赤金色,再次令我想起龙格女巫的古怪面具。

飞月托着盒子走向我:风先生,所有暗器的重力中心点上,都刻着一个小字,请看——我闭住呼吸,将目光投向两寸长的燕尾镖,就在镖身正中的燕尾分离之处,竟然有一个极其细小却又笔触工整的心字。

一个‘心’字?我的思想蓦然被触动了。

两个女孩子的目光刷地投射在我脸上:对,就是这个字,让你想到了什么?迎着璀璨的朝阳,我用力在自己的脸上搓了两把,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撼。

顾倾城的目光悄悄移开,极其善解人意地给了我调整表情的机会。

风先生,你想到了谁?是不是蜀中唐门的某个人?飞月毕竟年轻,不懂得为别人留下转圜的余地。

任何人提到江湖上使用剧毒暗器的门派,蜀中唐门是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这么多年以来,在暗器上光明正大地錾上心字的,也只有一个人,因为只有她才配在自己的暗器上使用这个字,仿佛只要她叫了唐心这个名字,其余的人,无论在她之前或者之后再叫这个名字,都成了无聊的仿冒追随者。

唐心?飞月不是只懂得拈针绣花的深闺小姐,人在江湖,势必要懂得一些必不可少的生死行情。

我继续凝视那些黑黝黝的枣核镖,长度只有半寸,镖尖带着冷森森的一点寒芒。

有可能,不过谁都不敢断定。

如果有一架生化显微镜的话,或许才能做最后的判定。

在飞月的咄咄逼视下,我只能做含混的回答。

啊……卫叔不要,不要……手指中毒的队员惨无人声地叫起来,恰好转移了飞月的注意力。

一名枪手是绝对离不开双手食指的,正如一名刀客不能失去自己的大拇指、一名神射手不能放弃自己的眼睛一样。

人类的双手十指,每一根都有其独特的筋肉结构和骨节分布,才能组合在一起,发挥手掌的整体作用。

制造枪械的初衷,就是要用到食指与心灵的灵敏沟通,心手合一,才会在最恰当的时机扣动扳机,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

这一点,其他四指加起来都无法取代。

科学家早就做了精密严谨的试验,得出的结论可以百分之百地证明,食指是所有手指中最灵动、最宝贵的,对于人体的重要性,不亚于面部五官。

一个盲目的动作,导致了这名队员的终生之恨,但这一切又无法避免。

如果不能及时地削掉沾染了毒素的手指,几小时内,毒素随血脉回流进入心脏,必定毒发身亡。

啊——卫叔不等对方做出逃跑的动作,已经迅猛地一拳击打在他后颈,令这个体格彪悍的年轻人软绵绵地萎缩倒地。

顾倾城摇摇头,无奈地喟叹:现代化的抗病毒血清竟然无法抵挡古人发明的毒药,到底是科技水平的发展停滞不前了呢?还是古人对于世界的认识比现代人更高明?风,这个问题,你能回答吗?类似的问题,很多人早就自问过,早在埃及沙漠时,每一次看到金字塔的宏伟构架矗立在蓝天黄沙之中,苏伦都会喃喃自问,对于历史长河中的不解之谜感到由衷的困惑。

古人能够达到的很多精密工艺,现代人通过高精度仪器都未必能完成,所以越来越多的考古学家倾向于古人的智慧来自于上一代地球人的遗留传授这一幻想派观点。

顾小姐,别想太多了,我们还是先回营地去吧。

一旦脱困,我又想起了闪烁其词的李康与那本古籍画册,那才是揭开秦朝方眼怪人秘密的关键钥匙。

被击昏过去的人已经失去了痛感,小刀的锋利又丝毫不逊于外科手术刀,所以,随着两行紫黑的污血喷溅在地,那个人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右手拇指、食指,可以卷铺盖放弃枪手这份工作了。

这就是富贵险中求的江湖,两根手指可以为他换来几万美金,此生却从此开始与枪械无缘。

面临绝境,他没有其他的选择,所有人都一样,必要时保命才是活着的关键。

回程之中,我身边坐着的是飞月,而顾倾城有意避开了与我靠在一起的机会,坐在另一辆车子的驾驶室里,保持着沉思的静默姿势。

以追击开始的半夜行动,却以探险队的绝对失利而告终,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沉甸甸的。

风先生,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不选择回头?飞月在用一块灰色的绒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双枪。

这种外形彪悍的枪械,或许只能在城市近战中使用,只有对于我们的同类才能显现出它的杀伤威力。

要想拿来对付龙格女巫,还是显得势单力薄了许多。

我摇头低叹:找不回苏伦,我永远都无法回头了……她还小,应该无法体会那种在战火与险境中锻炼出来的真情。

如果能放弃并且忘掉苏伦,我也许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就像卫叔和雇佣兵们放弃陷入凶地的孙贵一样。

在我心里,苏伦的分量重于一切。

啪啪两声,飞月将弹夹装好,挥手插入腰带上的枪套里,转头望着侧面的灰色群山:风先生,世界上那么多好的女孩子,弱水三千,何必只是牢牢守着眼前的一点?她的脸颊上,带着一抹奇怪的潮红。

我也跟着转头,抹去车窗上的一小片水汽,淡淡地笑着回答:很多事,你是不会懂的。

与苏伦之间的深情,没有人能懂,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像她那样,与我一起重新经历沙漠营地里那些一环紧扣一环的生死变化。

正如没有人能在枫割寺下的玻璃盒子里重新拯救关宝铃一样,曾经的事不会重演,苏伦是我沙漠之行的唯一,我又是关宝铃北海道之行的唯一。

男男女女间的情感,像巨大的肥皂泡一样,既显现出五颜六色的瑰丽,却又存在无法预知的变数,说不清什么时候灿烂出现、什么时候黯然破灭。

吉普车颠簸了几下,后座上的一个队员忽然期期艾艾地开口:风先生,我想请教你一下……隧道里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怪物?怎么可能在狙击步枪瞄具里,瞬间移动了二百余米?他是曾在洞口参与狙击行动的第四个人,当时的话只说了一半。

我扭头看着他那张困惑而悲哀的脸,保养良好的长枪被牢牢地抱在他怀里,枪管护木紧贴着他腮边青色的胡楂。

从他握在枪管上的那只牢固稳定的左手,我能判断出,这是一名训练有素的优秀狙击手。

我看到了物体高速移动时的幻影……人类的身体是无法达到这种速度的。

家师米兰曼曾经说过,狙击手只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并且要时时主宰瞄具里的独特世界,在视野所及之处,我们就是毁灭一切生命的死神之手。

他的目光中,恐惧、惶惑、冷酷、绝望不断交替着,像是一张放映黑白默片的残旧幕布。

我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塑胶护木上錾刻着一条狭长的银色闪电,在灰黑色的背景下,分外醒目。

飞月惊愕地问了一句:米兰曼?狙击大师米兰曼?他点点头,凌乱的头发抖了抖,又露出左侧耳边一个半寸长的微缩闪电文身。

后座上还坐着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抱着狙击步枪,脸上显出掩饰不住的嫉妒表情。

其中一个,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鼻孔里无奈地哼了一声。

同行是冤家,并且狙击手是战争中最独断专行的兵种,所以彼此之间的竞争、攀比非常突出,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正是基于这一点,战斗指挥官很少在每个作战小队中安排两名以上的狙击手。

狙击大师米兰曼的高足,卡库先生,伊拉克战争中的狙神,对不对?另一个狙击手怪腔怪调地出声了。

第三个人则用力拉开车窗,愤愤不平地把嘴里的烟头呸的一声吐了出去,随即极度不满地冷笑着:凭什么他一个人拿的佣金超过我们三人的总和?难道说,他一颗子弹能抵得过三个人三支枪的杀伤力?哼哼,要不大家都换另外的枪械好了,免得抢了卡库先生的生意!卡库无奈地摇摇头,把脸转向窗外。

飞月向我做了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怪异地耸了耸肩膀。

我明白她的意思,并不相信卫叔可以把二零零三年美英联军中的狙神纳入帐下。

米兰曼是世界各国枪械专家公认的二战后最伟大的狙击手,他曾写下超过两百万字的狙击教材,被全球的三十五所军校作为经典课本。

除了他,再没有人担当得起狙击大师这个尊贵的称号。

这种超级人才,绝对是五角大楼方面觊觎的目标,但米兰曼至今为止,已经拒绝了三任美国国防部长的殷殷敦请。

作为一名前南斯拉夫的军队教官,他对美国人当时用地毯式轰炸袭击南联盟国土的行动深恶痛绝,并且发誓一辈子不为美国人效命。

米兰曼的年龄应该已经超过七十岁,据说目前隐居于瑞士的雪山小镇中,钓鱼打牌,自得其乐,过着世外隐士的闲适日子。

世界各地的狙击高手,想拜在他门下的不少于十几万人,并且有人为了得到米兰曼弟子的身份,不惜携百万重金而来,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江湖上,真正得到米兰曼真传的只有四个人,全部来自于南联盟小国,被分别冠以风、云、雷、电的称号,每个人的身价都超过八千万美金。

闪电卡库,就是面前这个孤傲的狙击手的真实名字,曾在伊拉克战争中,单枪匹马射杀敌方六名师团长级别的指挥官,狙神的另一外号,不胫而走。

我笑着眨了眨眼睛,示意飞月不要开口。

昨晚的行动失败,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每一个人都放松下来,保持冷静的心态,之后才能心平气和地讨论任何问题。

卡库的疑惑,也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谜题,龙格女巫的瞬间幻影移动,已经成了大家脑子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巨大问号。

当着另外三人的面,就算卡库有什么独特的想法,也不会毫无顾忌地直说出来,我必须得换一个场合再跟他单独谈。

像他那样的高手,理所应当得到更高级的优待,而不是任其混杂在一大群平庸的雇佣兵堆里。

我给了卡库小小的暗示,用一个意思复杂的微笑取代了一切言语。

他皱着浓眉,不动声色地撩了一下眼皮,再次望着窗外。

绝顶高手间的交流,根本无须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