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阿姆斯特朗失踪的那个上午,弗里西蒂·卡尔弗特把詹姆斯送到校车上之后就走路回家了。
她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消息——彼得居然一直是莉莉的情人。
她想,她应该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不是彼得背叛了他——她有什么权利来评判他呢?她觉得塞缪尔背叛了她。
她确信塞缪尔肯定知道彼得和莉莉·马什之间的事,很可能詹姆斯发现尸体时在现场的那四个男人都知道。
彼得应该会炫耀自己又征服了一个女人。
这种事情他会留在自己心里,那才怪呢,而且,他什么事情都对塞缪尔说。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塞缪尔最近似乎显得怪怪的,心神不宁,神情紧张。
从警察局回来后,彼得已经把他和莉莉的关系告诉了她。
他是乘出租车回到福克斯米尔的,一脸困倦,身心俱疲的样子。
当时詹姆斯已经上床睡觉了。
他的父亲作为专家证人,被警察找去谈话了——这孩子似乎已经相信了这样的说法,像往常一样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她等着彼得回来的时候,房子显得特别安静。
通常她会听收音机或听音乐,但是今天晚上她什么都不想听。
她打开了窗户,听见远处磨坊水槽的水声。
弗里西蒂看到彼得从出租车里出来,就跑出去接他。
他们像孩子一样,他拉住她的手,领着她进了屋子。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冰箱那里拿出一瓶酒打开了。
这种安静完全不是他平时的样子。
她害怕了。
他被关起来这样丢脸的事,警察把他带走时的斯文扫地。
他应该狂怒才对。
她心里几乎在想,他马上就要承认是自己杀了她。
但是他又被放回来了,不是吗?不应该是他杀的。
他倒了两杯酒,坐在厨房的饭桌旁。
厨房是她的空间,他很少在晚上的时候坐在这个地方。
他更喜欢舒服的起居室,或者清静的书房。
和她一起坐在厨房里,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道歉。
你饿了吗?她说,要不要我给你拿点什么来吃?过一会儿也许要吃点。
他啜了一口酒,两人四目相对。
又是一阵沉默。
后来他说: 我和莉莉·马什有那种事。
她没有说她早就知道了。
她有一个更急迫的问题要问。
她是不是你杀的?不是!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他伸出手来,摇了摇她的手。
她发现自己因为他的触摸感到很兴奋。
在他们日常的接触中,他们似乎心不在焉。
现在他的这一碰居然让她有了被陌生人触摸的感觉。
她很漂亮,她说,我能理解你被吸引过去。
谢谢。
他顿了一下,又喝了更多的酒,你要我告诉你一些情况吗?她想了一下。
她想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吗?他们是怎么遇到的?他们在哪里做爱?她居然也觉得这让她很兴奋。
不用了,她说,那是你的事。
你要我从这里搬出去吗?我不知道。
不用,我甚至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好多女人会这么做的。
她如此平静地面对他的坦白,这似乎让他不理解。
她反应冷淡,是不是让他感到失望?至少这是她们的第一反应。
已经有两个人死了,也许在这种情况下,婚外情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没有杀她。
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我相信你。
此时的她正从汽车那里往回走。
走在很有些年头的树篱的阴影下,她琢磨着他们之间的这一简短而紧张的谈话。
他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进行过这么多的交流了。
有一些女性杂志她只在等医生看病或在美发店里的时候才看,现在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句:我的丈夫被疑谋杀——这挽救了我的婚姻!她想,这句话放在那些杂志上做标题倒是挺合适的。
昨天晚上坐在他对面的时候,她还觉得他们之间的这场对话很有戏剧性,还有些荒谬。
我和她的关系在几周前就结束了,他说,后来我一直没有和她见过面。
是谁要结束的呢?这句话更加适合在那种女性杂志上刊登。
是我。
莉莉精神不稳定。
我应该早就认识到,每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正常情况下都不会喜欢上我。
说到这里,也许他还稍微停了一下,等着她反驳。
她还是不说话。
他的这种通奸行为,至少意味着她没必要跟他耍花招。
她疯狂地迷上了我。
她在我上班的时候来找我。
给我打电话。
我想她往这里打过电话,弗里西蒂说,有几次我拿起电话,电话就挂了。
她似乎认为,我会离开你和她结婚。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她我会这么做。
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她。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从冰箱里取了酒,先给她的杯子满上,然后是自己的杯子。
我告诉警察,我们是友好分手的。
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我有杀害她的理由。
但这不是真的。
真是一场噩梦。
她跟着我。
我从来不知道下一次她会在哪里出现。
她肯定计划好了要到赫普沃斯的那所学校实习,这样她可以通过詹姆斯找到我。
后来就有了那出表演——她到这里来,假装说自己要租小房子。
我想,你不至于指望我对你表示同情吧。
弗里西蒂说。
他又恢复了抱歉的口吻。
不,不,当然不是。
她突然同时觉得羞愧和狂喜,因为她的秘密依然完整地封存着。
她是不是也应该坦白呢?说出她和塞缪尔的一切?她和彼得的对话从来没有这样真诚过,她像上瘾了一般想将这样的对话继续下去。
她想起自己还是学生时和朋友们一起坐在房间里,点着蜡烛到很晚才睡。
录音机里放着忧郁的音乐。
当时她们讨论的所有话题都像是在袒露自己的心扉。
但是后来理智占了上风,她心里有了一种见不得人的想法——她们之间力量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她就可以充分利用她们说的这些话。
例如,她坚持让詹姆斯上当地的中学,而不是送到纽卡斯尔去上学,让彼得很生气。
因为目前正处于一种悔罪的阶段,他什么都答应。
另外,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她的决定。
如果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塞缪尔是无法承受的。
他会死的。
那天晚上,他们做爱了。
窗户是开着的,她可以听见外面的水声。
后来他们一起站着,朝灯塔那里看。
我要和塞缪尔断了,她想。
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就好像这一切没有发生一样。
第二天早晨,他们像往常一样起了床,彼得早早地去上班了,詹姆斯在吃早饭。
这个孩子对警察和犯罪现场调查充满了好奇。
彼得一直耐心回答他的问题,不时地从詹姆斯的头上朝她诡秘地一笑。
他开车离开家之前,吻了她。
詹姆斯还有一周就要开始暑假了,她和詹姆斯一起走到路上去坐校车,充分利用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
她知道,到了明年,詹姆斯就要坚持自己一个人上校车了。
她到了家,开门进去。
她昨晚没有睡好,觉得烦躁易怒。
和詹姆斯一起走了这段路也没有让她心情好转。
如果要塞缪尔在我和彼得之间做出选择,她想,彼得肯定会是他的首选。
那就是他没有告诉我莉莉那件事、他没有警告我的原因。
她给自己做了咖啡,站在厨房门口喝着。
小房子的门上还围着蓝白相间的带子。
就在她站在那里的时候,一辆汽车出现在她门口的路上。
是昨天在这里进行犯罪现场调查的警察之一。
他朝她挥挥手,然后穿上纸做的现场勘查服,穿过草地。
她在凉爽的房屋里给塞缪尔打了电话。
此刻是八点一刻,她想他可能还在家里。
他住的地方离图书馆只有十分钟。
拨号之前,她一点也不知道她要和他说什么。
没有人接电话,她感觉十分轻松。
她想,她要他做出解释,这简直是自欺欺人。
我有权知道我丈夫在和一个比我们的女儿还年轻的姑娘睡觉,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但是他可能会反驳她。
你在和你丈夫的好朋友睡觉。
而且,她从来没有对塞缪尔提过任何要求。
这是他们关系的基础。
她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上了。
冲动之下,她突然想去莫佩斯逛上一天。
她希望自己周围有人,喜欢在买新衣服前手指间摸着布的那种感觉,想喝咖啡,想喝杯酒,再好好吃上一顿。
她甚至没有费神换衣服,或者重新化妆,只是拿起车钥匙和包,几乎是跑出了房子。
就在锁门的时候,她听见了里面电话铃响。
她停了了下,但是没有返回去接。
她稍后可能会在晚些时候打到图书馆看塞缪尔在不在,但是她需要时间来考虑她要和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