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闻到劣酒的酸臭味,感到胸前和头部的潮湿——他穿的衬衫、外套、长裤,全是一片湿漉漉。
层层的黑暗中,几千几万个金星在他眼前游动飘浮流窜着。
全身每一处肌肉、关节、内脏都在发疼,向他的胃部集中,然后再冲上颈脖,钻进脑袋;而他的脑壳却早已发肿发胀、麻木到毫无感觉的地步。
他刚才被狠毒的揍过,被揍得不成人形之后,又被人拖到码头边上——假如他的意识还能看得清、算得大致不差的话,应该是码头的右边,远离了那座货仓——只要他迷迷糊糊的苏醒,只要他不经意的翻转个身体,他就会跌进港湾中活活淹死。
可是从他并未被杀掉的这点上来推断,却能让他了解到某些涵义。
他缓缓将右手抬起来去摸左手腕,表仍然还在。
他把脚伸直,摸进他口袋,他的钱,也还塞在口袋里。
从他并没被洗劫的这点上来推断,他似乎又了解到某些事情。
他曾经跟许多人谈过话,他们也都曾经面对面的跟他谈过那些奇怪的话题。
这些人都是他的护身符——他的保障。
谋杀事件,再怎么说,也是谋杀。
不管小海神的老板有没有告诉他,说他可能会挨刀子的事,只要他惨遭横死的话,那就会构成谋杀,而谋杀就必会引起警方的调查。
所以主谋这件事的人头脑冷静,只下令将他狠狠痛揍一顿,点到为止,不准打死他,或者用刀宰了他,打完就算,再将他拖到码头边上一丢了事。
他们之所以未乘机洗劫他,就表示这伙人都已经争光捞够了钞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打过就散。
否则他身上的东西——表、钱,全都应该丢光才对;码头上就是如此。
那些人全是奉某个上级的命令,才没有这么做。
没什么。
路见不平而已;有钱的外国佬当街调戏一名金发的码头吧姐儿,大家看不顺眼,就狠狠修理了他一顿。
犯不着再深入调查,只要这个老美还四肢健全——没死就好。
一个圈套。
一个相当专业化的布局。
设陷阱的人,一等猎物掉进去,涌上来狠狠痛击一顿之后,马上撤走。
整个晚上和凌晨,只是一个圈套而已!他朝左边一翻身;第勒尼安海的水平线,豁然呈现在他眼前。
黎明已经来到,克丽斯托号也只不过是海上的几个小黑点之一而已。
哈洛克慢慢爬跪起来,跪在几块木板上,痛苦的将自己撑直站稳。
等他身子一站稳,他就转过身,慢慢移动一下四肢、肩膀、脖子、背部。
都还是好好的没有断,可是整个的躯体却早已被打得体无完肤。
要想迅速的反应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希望短时间内,还不需要有他必须迅速采取反应的场面出现。
码头出入口的那名警卫,是否他也是这个圈套中的一个角色?小海神的老板呢?黑巷中的那名克丽斯托号上的水手呢?这些人是否也是整个陷阱中的角色?难道这些人早就算准他会到码头上来了吗?早就等着他步入陷阱中了吗?四小时以前,四维塔威克基亚这个又脏又长的地名,只不过是地图上的一个模糊地点而已,对他毫无意义可言。
他毫无理由要跑到这个港口来,也根本不晚得自己会遇上一个在不经意之间所挖到的消息。
可是一切却这么莫名其妙的发生了,不完全是一幅七拼八凑起来的拼图,仍有许多块地方拼不满,凑不拢啊!这块拼图里,除了危险一样东西以外,你根本不可能再了解到其他,可是本人却也用不着告诉你这点,罗斯托夫。
国安会干部。
雅典。
—个钓饵从晨雾的迷茫中走出来,使他不得不采取行动而现身。
可是——为什么?他们到底想要他干什么?他自己也曾经仔细计划过该怎么做。
可是忙了半天,到底获得了什么,又澄清了什么?目的何在?难道——她也想杀他?弄了半天,是否布拉瓦海岸事件中的真正目标——原来是他?珍娜,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到底你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我们两个人是怎么搞的?他踉跄的走下去,偶尔必须弯下身抱住双腿才能站稳。
等走到仓库边,他就伸手去扶住墙壁,沿着他走过那些漆黑的窗户和货物吞吐口,一直走到这幢建筑的角落边上才停步。
再过去就是空旷荒凉的码头,明亮的灯光仍然射进滚滚笼罩的晨雾。
他从仓库墙壁的一块铁嵌板边探出头去,眯起眼睛凝神看出入口的警卫亭。
他仍然跟当初一样,因为雾大的关系,几乎看不清亭子里的人影。
只看到玻璃窗中央有个香烟头的火星在一明一灭。
烟头火星向右移,警卫正在开门。
有个中等身材,穿着大衣,斜戴着帽子的人,正穿过浓雾朝警卫走过去。
那身打扮不象是个码头工人的穿着,是城里人的德行。
人影走进玻璃亭,站在门口对警卫说话。
两个人都朝码头边上和仓库这边望,哈洛克晓得他们两个人正在谈他。
那人点了点头,才转身挥了一下手,几秒钟内就出现了另外两个人,都是大块头,码头工人的打扮。
哈洛克将头靠到钢条上,只觉得一股深沉的无可奈何,伴着痛苦涌上心头。
他整个的人已经累垮了。
他对付不了这两个大汉:他除了手还能举起来投降之外,连跑都不能跑,了。
他手边又没防身武器。
珍娜到底在哪里呢?刚才的圈套成功之后,她是否已经乘克丽斯托号飘然远去了呢?这是很合理的一种推论——不,并不是!码头上的这场大乱,一定已经引起港警的注意,他们应该会对那条船严加注意的。
显然这条船也是个声东击西、故布疑阵的饵。
珍娜明明是登上了另外那两条船其中的一条了!哈洛克转身跌跃爬爬的越过那些湿甲板,朝码头边跑过去,雾大到令他必须不断擦眼睛才能看得清一点。
他忍住胃部尖锐的痛楚,气喘如牛的奔下去。
艾尔巴号已经走了。
他被拖到另一个根本不相干的码头,好让珍娜从容登上艾尔巴号离去。
艾尔巴号的船长是否也是个航海高手呢?他是否也能跟克丽斯托号的船长一样,不管任何气候和海岸状况,可以将他的私货偷运到其他国家的海岸去呢?有一个会有答案。
那个身穿大衣,斜带帽子,穿着不象码头工人的人。
这个人应该知道,就是他安排珍娜偷渡的。
哈洛克又冲回仓库的墙角。
他必须去找这个人,他必须先把那两个来找他的水手摆平。
假如手上有家伙就好了,任何可以拿来当武器的家伙。
他透过黎明的微光向四下找寻。
什么也没有,就连块窄木板或者木箱上折下来的木条都没有。
他朝码头下方的海水望了一眼。
距离虽然很高很深,可是他想自己也许还办得到。
假如他在奔过码头的途中被发现的话,他还来得及跳下去。
问题在于他有多少时间可以逃?几秒钟?他探出头去偷看了一下灯火辉煌的码头,准备随时伺机拔脚狂奔。
可是他却看到那两个大汉并没有再朝他走上来。
他们只凝立在铁丝门里面。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放过他,不再来找他的碴呢?突然间,透过浓雾,从好几个码头之外,传来一艘船出港前的警笛声,拉得又长又响,回荡在港湾里面久久不散。
是特蕾莎号!那就是他的答案!那两个大汉不是来整他的,而是奉命来挡住他,免得他再轻举妄动朝一号码头跑!特蕾莎号根本未延迟开航时间;原来这也是圈套中的一环。
她准时出海了,而珍娜就在船上!眼看开船时间接近,那个安排她逃亡的人,只剩下一件事要做:把已经行动不便的猎人扣留在原地,不让他再去搅局。
他急切的告诉自己,必须马上奔到一号码头去,拦住她,拦住那艘正准备起锚远航的货轮,因为只要这艘船一开,他就回天乏术再也无法找到她了。
她从此就会消失于欧洲的某一个国家里,十几个国度,几百个城市……鸿飞冥冥,无迹可寻,再也不能被他找到了。
没有了她,他无法再活下去!他希望他能明白那艘货轮之所以鸣笛的意义,到底他还剩多少时间。
他只能大略估计。
从货轮拉汽笛到她闪出来登船,最多只有七分钟。
而后来他又听到的两声低鸣,到底是催她快点还是慢一点?他纹尽脑汁去想从前他出任务到码头上的情形——任何一处码头——到底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过。
他站起来了;说得更精确一点,是他认为他还记得,因为他脑海里浮出了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
凡是汽笛长鸣尖啸,那都是为了要警告港内港外的其他船只,请她们预先留出航道给即将出港的船只;而汽笛在长鸣几声之后又跟着拉出的低鸣,是对码头航管人员的一种OK讯号——表示一切就绪,准备离岸——这表示特蕾莎号马上就要开航。
七分钟——没有这么长——大概只有两三分钟不到了!他到底还有几分钟?六分钟?五分……?四分钟,绝不会再比这个要长了。
特蕾莎号停靠的一号码头还在几百码之外,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至少要花掉他两分钟左右才能跑到那里,中间还必须假设他能顺利通过那两名专来挡住他的彪形大汉。
两分钟用来奔跑,四分钟之内必须抵达那艘已经起碇的船。
上帝!怎么可能?!他急得团团转,向四用乱瞟,想按捺住他的恐慌,只晓得现在分秒必争,不能再耽搁下去。
十码外的两堆铁块之间有个铁桶,他当初没有发现,主要是因为那个地方的东西全是固定的、搬不动的,完全是属于码头上的一部分。
可是当他现在一看清那是个铁桶,他就开始研究它、打量它。
这个铁桶可能是码头工人拿来丢垃圾,或生火取暖的东西;一看清它以后,他竟然想起其他码头上也都放有这种铁桶的事。
他奔上去,抓住它一阵猛摇,把它弄翻倒之后,就朝仓库墙边滚回去。
又花去多少时间?大概有三、四十秒吧?这个点子有些疯狂……可是却是目前唯一可行、也可能成功的点子。
他既然无法通过那两名把风的大汉,那只有想办法引他们上来找他了;还要靠老天帮忙,让雾再浓一些,再暗一些……暂时先不去考虑警卫亭中的警卫和那名穿大衣的人……他蹲在阴影中,紧靠仓库墙壁,双手捧住那个铁垃圾桶,然后深吸一口气,张口大喊,用尽他所有的中气去惨叫,用意大利语狂喊:救命啦!快点来啊!血!一血!不得了啦!他闭上嘴去听!听到老远有人在喊、在问、在下令。
他马上又喊:快来帮忙那!救命啊!没声音。
然后,就听到一阵狂奔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是此刻!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铁桶推出去。
只听到它在滚过甲板的时候所发出的巨响,滚进雾里,滚向码头边缘。
那两名大汉这时已从灯火通明的雾色中,奔过仓库转角;铁桶己滚到码头边上,滚撞到一堆铁块。
哎呀!天哪!可千万不能倒下来不滚。
说时迟那时快,铁桶已经转了个圈翻过去了。
它落进海水中的声音非常响;那两个人彼此大叫着直奔码头边缘。
冲!哈洛克窜起来从阴影中跳出去,象只疯牛般的手舞足蹈向前冲,逼着自己的两条腿,不顾有多痛的冲上去,算得准准的冲上去。
先用两手把右边的人一推,再将左边的那个人,用肩膀撞向他的后腰。
特蕾莎号从烟囱中喷吐出来的巨响,刚好把两个人摔进海中时的惨叫声掩去了。
哈洛克马上朝左方一转,奔回仓库转角,他现在必须奔进明亮的码头,去面对那名穿着大衣的男子。
又花掉一分钟。
最多还剩三分钟不到了。
他跌跌爬爬的行进空旷的码头,穿过灯光和那些寂静的吊车以及其他机具。
他边跑边拉着嗓门狂喊,用蹩脚的破意大利语乱叫。
救救我啊!快来救他们哪!简直疯啦!我受伤了。
两个人来救我,突然被枪打倒了!有人从旁边那座码头朝这里开了三枪,货轮刚好拉汽笛,我差一点没听到枪响!是枪响!快来啊!他们受伤了。
恐怕一个已经死啦!哎呀,天哪,快来啊!门口的那两个人唯一的转变,就是马上吵起来了。
警卫在哈洛克跛脚蹦跳上来时,早将连发自动手枪握在手中,哈洛克放眼一看,发现警卫早换了一个人,是个比较矮壮,年纪比较老一些的人,另外那个平民打扮的人,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警卫一脸愤怒,平民则是一脸冷漠。
他正在逼警卫上去查看一下,可是对方却没有轻易去冒险;正在抱怨才拿到两万里拉,不值得再去冒这个险,要去的话,应该是对方去才对;码头帮会头子该亲自去照顾他的俘虏,只有头儿才不怕码头上的意外事件。
果然是个圈套。
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一场骗局!穿便服的人一看没办法,只好边骂边向码头上跑过来,跑到一半时才突然收住奔势,小心谨慎的向前继续走。
警卫这时正站在玻璃岗亭前方。
他手枪平举着瞄准哈洛克。
你!给我走过来!靠到铁丝网篱笆上去!他用意大利用吼道。
把手举起来抓住铁丝网,尽量抓高!不准转身!否则老子就轰掉你的脑袋!还剩下不到两分钟了;要闪,就必须快,一不做,二不休。
哎呀!耶稣啊!哈洛克不管后果的突然两手一放抱住胸口,朝地上倒下去。
警卫冲上来,哈洛克一动不动的蜷趴在地上装死。
起来!穿制服的命令他。
站起来!警卫说着就弯腰伸手去扯哈洛克的肩膀。
这个动作正是他所等待的。
他猛的将身体翻转,顺手抓住指在他头顶上方的那管枪,另一只手也已扣到扳住他肩膀的那只手腕,以顺时针方向一扭,人就顺势窜起,使膝槌撞进正往下倒的那名警卫咽喉,抓住枪管的那支手已将手枪扭脱,紧接着他就以枪柄狠命朝对方脑壳一敲,马上就把他敲昏了。
哈洛克将他拖到警亭的阴影中之后,连忙奔出大门,顺手将那把夺来的手枪塞进他上衣的口袋。
那时突然从远处传来货轮上所发出的一长四短汽笛声。
特蕾莎号要驶离码头碇位了!哈洛克一路朝大街奔过去的时候,心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绝望,他的腿痛到几乎不听使唤,脚板也是软趴趴的用不出劲,噼噼啪啪敲着马路。
当他奔抵特蕾莎号停泊的一号码头前,他发现当初的那名警卫仍然还在警亭里面——在听电话——听一些骗局中的谎言。
打开的大门中间,只横拴了一根象征性的铁链。
哈洛克把铁链一端的钩子往外一扯,用力一丢,整条铁链就跟条蛇似的飞进半空中后才掉在地上。
干什么?!喂——站住!哈洛克这时早已飞窜而过——他的两条腿痛得要命——直奔往位在一片广场后方的码头,钻过弧光灯,奔过那些静止的机具,朝还在码头外浓雾之中的的货轮冲过去。
没想到他的右脚突然一蹶,整个的人就朝前摔了个狗吃屎,两只手全磨破了不算,右肩也在湿地擦了一段距离。
他抱住脚,硬把自己给撑起来,踩着那些石板,用尽力气逼自己向前冲,冲到他又能继续跑为止。
当他呼吸几乎快接不上的时候,他终于抵达码头边缘。
那种无奈的绝望感马上涌了上来:特蕾莎号,货轮早已离岸三十尺,她巨大的船身,在深黑色的水中涌起波浪和旋涡,越驶越远,隐约尚能看到甲板上有好些水手正朝下方望着他。
珍娜!他嘶喊,珍娜!珍娜——!他摔跌到码头边的木板搭架上,手脚抽搐着,心脏痉挛着,他的脑袋好象被斧头劈开成了两半。
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条小舟就可将她随时随地偷渡上地中海沿岸几千个无人巡逻的海滩。
世界上他所唯一珍惜的人儿,从此就这么消失了。
他什么也没了,他什么也不是了。
他听到边远传来喊叫声和脚步声。
那是个身穿大衣的人,正命令其他人来追捕他。
只要他能够找到那个穿大衣的人,他会把他那张脸撕肿,直到他将他所需要晓得的情报告诉他。
他奔出一号码头的安全篱笆,手插在口袋里摸到他刚才抢来的武器,心里十分庆幸。
那个被他打昏的警卫仍然躺在警卫亭的阴影里。
是否那名穿大衣的人还在原来的那个码头上呢?从他将警卫打昏到现在,大概已经过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为什么那名码头帮的老大还没有过来呢?从大雾中遥遥传来的喊叫声,他推断出那家伙仍站在码头上,企图去救起他两名手下。
哈洛克咬紧牙关 忍住全身的疼痛和劳累,闪进仓库的墙边阴影中,这时曙光已经越来越亮,雾气正在消退。
他也看到有条货轮正在进港,驶向一号码头的空位,再过不久,码头上的人又会变多了。
他必须迅速采取行动才行。
他绕道转角,手掌紧捏着口袋中的手枪。
他晓得自己绝不能动用这把枪,只要一开枪的话,不但他会把他的情报来源切断,而且也会引起码头上其他人的注意。
可是他一定要把对方唬得死死的,让对方觉得他有不惜杀人的行动才行。
这点他绝对可以办到,因为他现在本来就有这种感觉。
他透过正在变淡的晨雾向前望。
那个穿大农的人仍旧还立在码头边上跳脚,低声骂着、吼着,显然也很怕声音太大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从他喊骂的语句里,哈洛克觉得场面有点滑稽,刚才被他推到海中的其中一个人,大概是不会游泳,再怎么骂,还是紧紧抱住下方的一根木柱不肯放手。
哈洛克偷偷从后方掩上去。
不准再讲话!他突然以意大利语森冷清晰的发语警告那人,用的音量适可而止。
穿大衣的人猛吃一惊转身的时候,右手已探进大衣下。
假如被我看到一管枪的话,哈洛克边说边凑上去。
我会叫你还来不及拔出来就死在海港里。
走过来!再向左靠!两手扶墙!过来!不准停!那人脸色如土的走上来。
我刚才本来可以宰掉你的,先生。
你应该放我一马。
那倒是实话——我先谢了。
你我无怨无仇,这你该清楚。
我只是奉命如此。
我知道。
现在把道理说清楚。
说!我既不是杀手也不是小偷,先生。
说这些有个屁用!把手举起来!扶住墙!两腿分开!意大别人听命照办。
哈洛克移身上前。
抬脚一踢对方腿弯的同时,左手早已绕过对方的后腰,从他腰带里摸出一管手枪。
他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把西班牙制造的自动连发点三八口径的勒马,是把零故障的好枪。
他顺手将它插进自己的皮腰带。
把那个女人的事情告诉我。
快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还能说什么?还能说很多。
哈洛克拍手抓住对方的左手臂;很软。
这家伙并不是个动粗的人,也就表示他并不是黑手党方面的人:黑手党的年轻人必须有强壮的体魄,才能变成码头老大。
这时突然由港湾内传来一阵连续的轮船汽笛声。
哈洛克乘着这阵笛音,突然抽出手枪猛击对方的后腰。
那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哈洛克却早已又用枪柄敲在他头顶上,把他打得惨叫连声,只能喘着气,发出苦苦求饶的哭喊。
先生!先生……先生!你是美国人!我们讲英语!不要打我,求求你!我刚才放了你一马——你也该饶我一次!少咱犊!只谈那个女闽门;诉我那个女的事情!快说!我只是在码头上替人排难解纷。
每个人都晓得我是谁!她需要帮忙,她付了钱!逃出意大利?还用说?她付的钱可不止偷渡费而已!你还付给别人多少钱?!设那个圈套?!什么东西?圈……圈——套?还要装傻?!从这个仓库办公室大门走出来的那条老母猪,是谁玩的把戏?!哈洛克越说越火,伸手将对方肩膀一扯转过来,用力推到墙壁上。
就从那个转角!他加了一句,指旁边。
那又算什么?!说!难道也是她花钱请的吗?!说——!为什么?正如你所说的,先生。
她是付了钱。
不需要……不需要什么……什么解释。
哈洛克把枪口戳进对方肚子。
这可不行。
讲清楚!告诉我!她说她必须晓得——这个人被戳得痛弯了腰。
晓得什么?!哈洛克打掉对方的帽子,一把扯住对方的头发往墙上撞。
晓得什么?!晓得你想干……干什么。
她怎么晓得我会跟踪她到这里来?她并不晓得!那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她说——说你可能会这么做!你是个……天才……很厉害的人。
你追踪过别的人;你很有办法。
耳目……还有联络人。
放屁!鬼扯!有这种寥?!哈洛克火大到死命揪住对方的头发,几乎连头皮都扯起来了。
先生——先生……哎呀——!她说她曾经向三个计程车司机……在火车站外面的……想包他们的车子到西维塔威克基亚来!她怕你会查出来!这倒很合理。
他当初并没有想到去问车站附近的计程车招呼站。
他当初只急着想赶快行动,忽略掉了这点。
救命哪!帮帮忙啊!我的天哪!从海湾码头下方传上来呼救的声音。
这时港口到处都是船只的汽笛声。
时间剩下不多了;水手、码头工人、机具,马上就要开始活动了。
他必须马上逼问出来安排偷渡的人,到底是怎么个弄的才行;他突然用左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她在‘特蕾莎号’上,是不是?是!她打算怎么下船?意大利人不回答。
哈洛克五指加力,重重掐进对方的脖子肉里,窒住了对方的气管。
他逼迫道:听清楚,你给我好好听清楚。
假如你不告诉我,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假如你骗了我,我到马赛都拦不住她的话,我就会回来宰你。
她没说错,老子是很厉害,而且还追捕过不少人。
我只要打算找你,你就是再躲也躲不掉的。
那家伙这时己被掐得几乎窒气,全身都在抽筋,嘴巴想张口说话,可是却吐不出声音来。
哈洛克稍微放松了一些掐力。
意大利人拼命咳嗽,捂着脖了说道,反正……反正也……也不关……我……的事,找……我告诉你……好了……我犯不着跟……跟你为……为敌。
我早该加道的……我早想通就……好了!说!她不是逃到马赛。
是逃到意大利北端的‘圣雷摩市’。
‘特蕾莎号’会停靠圣雷摩港。
至于她如何上岸,在哪里上岸,我真的不清楚——我发誓!她付的偷渡费一直付到巴黎为止。
她从圣雷摩上岸后,必须从‘莫里涅山口’通过边界进入法国。
什么时间,我不清楚——我发誓!然后从那里到巴黎去。
我向上帝发誓!这家伙根本用不着发誓。
他显然说的全是实话。
他是被吓怕了,吓过头了,所以把知道的全吐了出来。
至于珍娜还告诉他什么?为什么这家伙没叫人把他干掉?为什么他身上的东西一样也没被偷?这都应该问清楚。
哈洛克手指一松,放掉对方的脖子。
他冷冷的说,你说过你可以干掉我的,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先生,我不会说的。
这人沙哑的喃喃自语。
老天,我一辈子不希望再见到你: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见!哈洛克又慢慢将枪一举,插到对方的左眼,说!他照逼不误。
先生,我在码头上混口饭吃,我……我……我从来不跟政治发生关系……不管是哪一边,都从来不去碰!我可以向圣母玛利亚发誓!我当初听她告诉我的时候,就不相信!我根本不相信她说的任何谎言!可是我既没被宰掉,身上东西又没被偷被抢——哈洛克顿了一下,突然用力把枪口截进对方左眼眶。
为什么?!那人惨叫一声,把话吐出来。
她说你是个替共产党工作的美国人!替苏联。
我不相信她说的!我不晓得这件事!可是再怎么说,也要小心一点才对。
象我们这种在码头赚点小钱混饭吃的人,各路人马都不能得罪,尤其是……被吓傻的人继续口沫横飞,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
可是哈洛克并没有听见。
因为他在乍听到前两句从来也不可能想到会听见的话时,也傻住了。
一个替苏联工作的美国人。
这是珍娜说过的话?这简直是疯了!难道她为了达到偷渡的目的,不惜把他说成这种人,想博取码头混混的同情,答应她、帮助她逃离赤色控制?这个意大利人不可能说的是假话,他已经接近被吓得半死的地步了,他并未瞎扯。
难道他真的是这么相信的吗?难道他在奥斯提亚火车站月台上,所看到她眼中的那种恐惧表情,就是意味着这个吗?就象——就象他当初也一直深信她是VKR一名卧底份子一样吗?喔,天哪!怎么会弄成这种局面啊!上帝!到底他们干了什么呀?!为什么?她现在正在往巴黎的路上。
他会到巴黎把她找到。
要不就先飞到圣雷摩去,或是莫里涅山口去,先将她半途拦截到。
他会比较快;因为她现在是在一艘老式的货轮上慢慢航行,而他是搭飞机。
他有的是时间。
他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他要到罗马去找贝勒上校——那名情报武官,那个黑人上校,把许多他困惑不解的事情弄清楚。
他要从这名黑人外交官员,从罗马替所有西地中海和全意大利的美国情报特工人员,做交通输送管道的上校武官,开始抽丝剥茧。
你懂吗?你相信我说的吗,先生。
意大利人仍在苦苦哀求着,他眼睛这时也在偷偷瞟向他的左方。
二号码头上,已有两三个码头工人抵达;原来曾经鸣过汽笛的那条船,果然已经停靠到了一号码头;码头上的人眼看就要多了。
这种事……我们虽然不相信……可是听到了就自然应该小心……可是我们并不了解这种事!我们只想在码头上混;如此而已。
我了解。
哈洛克说,伸手搭住对方的肩膀,将他再转了一个身,背对他。
走到码头边上去。
他冷然的命令道。
先生,求求你!我求求你!照我说的做。
走!我发誓一句假话都没有!以耶稣的宝血,圣母的眼泪!意大利人忍不住开始呜咽哭泣,声音抬高。
我只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先生!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说啊!等他们抵达码头边缘,哈洛克就说,跳下去!伸手从后面一推。
我的天哪!——救命哪——!哈洛克一跛一跛的走回码头仓库转角。
码头上仍然没什么人。
可是他望到那个被他打昏的警卫,已经开始苏醒了,正在使劲把自己撑起来。
哈洛克将原先把他从警卫那儿抢来的手枪枪膛一拍,把子弹退出来,让它们落了满地。
他快步奔向大门,当他闪身经过警卫亭时,他顺手将那把手枪朝警卫亭里—丢。
尽快的奔出了大门,直朝他那辆租来的飞雅特停靠的地方跑过去。
罗马。
罗马应该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