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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前往金马仑高原

2025-03-30 06:18:25

1我们在黄昏时离开位于吉隆坡市中心的饭店,往东南方去。

汽车行经四周房屋都是以水椰覆盖屋顶的村落,朝布朗达丘驶去。

从这座设有灯塔的山丘上,可以欣赏号称价値两百万美元的夕阳,向西沈入马六甲海峡的美景。

我们站在展望台上,距离盛夏日落还有一些时间,大海闪烁着金黄颜色,太阳遥遥在水平线之上景色美得惊人。

和我们一起参加这小小自由行程的,还有一对新婚夫妻。

他们沈浸在两人世界中,对我们这两个三十四岁的男人,根本不屑一顾。

这也难怪,参加如此浪漫行程的,应该是像他们这样的情侣。

他们对着已经习惯观光客的野生猿猴连赞可爱!,轮流与它们合照,我对他们说:我帮们照好了!他们相当高兴。

我心想自己要是再机灵点就好了。

我有栖川有栖也未免太善良了!反观我的朋友却抽着烟假装没他的事。

我们搭乘的休旅车,在前往最后的目的地前,绕道位于河边的餐厅。

要是在此地用晚餐,正好可以调整行程吧!这是家露天餐厅,突出在水流缓慢的河面上,主要提供以椰子蟹为主菜的中式料理。

另坐一的新婚夫妻手持敲碎蟹壳用的铁锤,喃喃私语地跟对方说这要怎么用?把它给我!。

我的朋友闷不吭声地喝着当地生产的虎牌啤酒。

我心里纳闷,这家伙.一外出旅行,就变得比平常还冷漠的毛病还在?天空很美吧?火村教授!我说道,他抬头仰望已近黄昏的天空,嗯!是挺美的!他回答得虽然有些刻板,不过还算诚实。

你怎么了?不好玩吗?你如果觉得麻烦,当初取消它不就得了 !帮我们报名由饭店出发的这个行程的人,是我们二人的朋友。

火村如果觉得与其因为接触大自然而深受感动,倒不如待在房里放松的话,根本不该勉强。

不过我还是会参加的。

我不是觉得不好玩,也不是累了,只是在发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不过我这可是在放松。

真是失礼了!从学生时代相交至今十五年,我还是不了解你,真不好意思!就在我们一一扫光陆续送上桌的各式料理时,太阳已经西沈,天空从天蓝色转成鸭跖草色,接着又变成深蓝色,颜色就这样微妙地变化着,如果说它每分每秒都在变化也不为过。

我一边观察,心想如果要描绘这样的天空,该需要多少种颜色!这应该是脱衣舞表演吧!我脱口而出,朋友闻言皱起眉头。

这不像是白昼的天空为了迎接夜晚的到来,一件件脱去外衣吗?隔壁坐着新婚夫妻!两个大男人一起出国旅行也就算了,我可不想因为脱衣舞的话题遭人误会!这是作家感性的表现。

作家的感性?你是作家吗?干嘛跟相声师父似地挑我的语病嘛!我叹着气说:人家哪里会误会?外人一看就知道我们俩是非常有智慧的人。

他们应该会以为啊!我虽然听见脱衣舞这三个字,不过他们应该是研究脱衣舞学的文化史学者吧!话虽如此,其实是我希望别人这么看我们!我们俩身穿粗质衬衫胸襟大开,眼戴太阳眼镜,虽说是度假时的打扮,再自然也不过,不过外表看来或许有些颓废。

如果告诉外人我们是推理作家和犯罪学者,别人恐怕真会以为我们从事什么吓人的工作吧!日头落尽,黑夜来临。

火村追加了两次啤酒,话也愈说愈多。

用完晚餐,付清飮料的费用后,我们返回车上。

黑尽的天空一角,不时闪着亮光,远方传来微弱的雷声,前坐的新婚夫妻互问是不是要下雨了?因为西海岸是雨季!。

不一会儿,我们便抵达目的地吉拉塞蓝卡河支流河畔。

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到此观看萤火虫。

在停车场下车之后,我们往看似小木屋的办公室走去,一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防虫液,涂抹在裸露的肌肤上。

幸好白天炙热的太阳已经西沈,夜风令人心旷神怡,接下来我们将要一边欣赏萤火虫一边乘凉。

我们穿上分发的救生衣,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性急,那对新婚夫妻抢先往码头去。

这期间来了一大家子看似韩国人的游客,我们俩没和那对夫妻同搭一条船,对彼此来说应该都算走运吧!就让他们不受干扰享受一下两人世界的甜蜜时光吧!我们也乐得不用眼睁睁看别人亲热,眼不见为净。

走下楼梯,河面漂浮着小船。

或许是因为前后都是那一大家子,原本可容纳四个人的小船,只剩下火村和我。

我对以眼神询问我是否已经坐安的船老大,用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他看见后便缓慢朝上游划去。

前面究竟有什么壮观的景色等着我们?我曾在电视上看过几十万只萤火虫聚集在一棵大树上的样子,十分梦幻且令人着迷。

一想到不用多久我就可以亲眼看见这样的景致,就不由得满怀期待。

我试图看清黑暗的前方,不知还有多远……萤火虫!萤火虫!船老大以日文单字说道。

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岸上的美洲红树丛里,果然闪烁着点点黄绿色的光。

火村吹了一下口哨,船老大面带笑意。

好美!好美!身为作家,我只能说自己的形容实在是太过老套(彷佛形容圣诞树似的!)。

萤火虫彷佛自高原的夜空落下一般,在伸手可及的黑暗中闪闪发光,和地面的星星同步,一闪一灭,一闪一灭。

大树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有如燃烧般发着光。

虽然和我的想象略有出入,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失望,只能赞叹实在太美了!。

火村问:上游也是这样吗?船老大却听不懂英文。

不过就算没问,随着船不断前进,答案自然不言可喻。

萤火虫聚集的树木绵延不绝,当眼睛开始习惯之后,就会发现愈来愈多的萤火虫,甚至还能够看见对岸的光线。

我们正在横渡银河,船桨的吱嗄声夹杂着冲击船缘的水声,远处还传来咏唱可兰经的歌声。

我看了手表一眼,八点二十分,大概是祈祷的时间吧!我听得入神。

仔细一想,萤火虫为了求爱拍击翅膀的声音,也是一种音乐,我们彷佛身处在偌大无声的合唱团中。

一深呼吸,闻到的尽是甘甜的草香。

感觉好像要出现幻觉了!火村笑道,我也有同感。

是啊!奇妙的世界!真是来对了!多亏大龙,我们才能看到如此的美景。

卫大龙是我们朋友的名字。

天空出现闪光,低吼的雷鸣响起,但乌云似乎还在远方。

这个国家的大气状态,似乎总是这么不稳定。

又闪过一道光!部分的夜空已经被染成熏衣草色。

萤火虫微小的亮光,看起来还真是坚强。

如果人类也这样的话,也许会更讨人喜欢吧!我说。

只有杀人的家伙,会闪着红色的亮光。

拜托哦!我心想。

虽然这家伙向来把犯罪现场当成研究室,我却没料到此时此刻他竟会这样响应我。

你在对抗什么?我愼重其事地问了他难以启齿的问题。

这个问题之唐突,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火村的回答倒很冷淡。

你不总是叫我‘临床犯罪学者’吗?我的对手当然是犯罪!也就是说,你在和‘恶’对抗啰?那……你认为的‘恶’是什么?阴暗中坐在我对面的犯罪学者,点着了嘴里叼着的骆驼牌,看起来好像一只红色的萤火虫飞上船来。

你是指就犯罪等于‘恶’的模式吗?没错!我回答道。

你想说这样的模式在犯罪学的世界中已经落伍了吗?就因为设定犯罪为何物的规定,符合规定的人因此沦为犯罪者,我可不想上标签理论课。

任谁都知道有些东西只能称之为‘恶’,这指的是什么?好一个古典的问题。

关于这问题,有许多伟大的哲学家、文学家或宗教家写过许多书了。

我想听是火村英生的定义,我想知道你认为的‘恶’是什么?好一个不问时间地点杀风景的问题。

你硬是要问我定义,我觉得实在强人所难,心里也不舒服。

我们一定要核对定义之后,才能继续话题吗?而且在提出这样的问题之前,应该先表明自己的吧!天啊!好一个难搞的老师!我心想还真难为了上火村专题讨论课的学生。

没想到你竟然会对我这个才疏学浅的人的见解感兴趣,你是要我别随便问你问题是吧!老实说,对于一个以写作犯罪小说蝴口的人而言,我可能算是不求甚解,我从来没仔细想过‘恶’这件事。

当你想确实掌握时,答案却自你手中逃脱。

我以为为恶下定义,就等于为人下定义。

副教授对着河面吐着紫烟。

嗯!再继续说!有栖川!嗯……即使是最严重的杀人大罪,有句名言是这么说的:‘杀一个人是罪犯,战争时杀百万个人则是英雄’。

‘恶’有它模糊混淆的一面。

正因为如此,才会因为时间和地点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认定。

但我们确实拥有‘恶’的概念,有以直观便能加以理解的‘恶’,有没有无条件认为杀人、抢劫或放火是‘非恶’的文化呢?没有!这些叫作自然犯罪。

有所谓的恶’,那是人类才有的概念,也可以说能够直观‘恶’的只有人类,不是吗?然后呢?话题突然严肃了起来,船老大毫不知情,依旧悠哉地哼歌划桨。

嗯……正因为这样……也就是说……这个……我脚步踉跄,对了!如果要以一句话来说明‘恶’的根源,也许就是人类无法忍受自己不完美的弱点和骄傲。

尽管是不完美不自由的存在,当你想从承认此事的痛苦中逃脱时,人类就掉入‘恶’的陷阱中-这应该是人类知性化不完整的一种不幸吧!这样的情形也会表现在害怕绝对无法体验的死亡,或反而对此感到焦虑的态度上。

我虽已觉悟会遭到嘲笑,但犯罪学着却未推翻我的玩笑话。

你的想法也未免太艰涩了。

顺便一提,对于所谓的性善和性恳之说,你有什么看法?哦!我觉得两者都是错的,应该无法只选择其中一个吧!看见未曾谋面的小孩掉进井裹,人本能地都会出手相助。

在此同时,人只要活着,任谁都曾经做过程度不一的不善之事,没有人是天生的善或天生的恶。

但异于常人的恶毒之人和善良之人确实存在,你不这么认为吗?我完全不知道火村到底想说什么?我反问他该不会是想提出科学证明,说善和恶是因为脑部功能的个体差异而形成的吧!他说:加拿大有一位名叫朗恩.乌达的临床神经心理学者,针对极度沈迷于反社会性逃脱行为的人的大脑,进行调査并提出报告,表示其中有九成的人曾经受过慯,尤其在前头叶的部分。

他已经针对不同的受伤位置,和功能不全的种类,完成产生的人格障碍的硏究。

目前在法庭上,以被告犯案时精神耗弱为由,要求从轻量刑的战术,经常遭到律师滥用,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流行改用大脑功能不全也说不定。

比方说‘被告的生活虽然正常,但经PET扫瞄后发现大脑边缘的扁桃体,曾遭受严重伤害。

’偌大的树枝在头顶上伸展,树枝尖端也有荧光点点。

根据这样的学说,犯罪者也就是为恶之人,就是天生的‘恶’吗?果真如此,与其将犯罪者当成制裁的对象,是不是反而应该将他们当成治疗的对象?火村叼着香烟摇着头。

等等!大脑功能不全和犯罪行为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我这个社会学者并不清楚。

我只是认为该不会完全无关吧!曾有人说犯罪者的染色体异于常人。

你指的是正常男性的XY性染色体变成XX,因而产生柯林菲特氏症候群是吧!这和犯罪之间的关系尙未获得证明,我从没说过有天生的犯罪者。

话题逐渐扩大,距离我原来的问题愈来愈远。

船老大也终于注意到我们俩有些不对劲,不再继续哼歌。

话题会偏离至此,应该是从异于常人的恶毒之人和善良之人确实存在那里开始的吧!火村教授认为‘恶’单纯只是一种个性吗?他若无其事地点头。

没错!如果不是个性是什么?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东西。

只要不是无神论者,就可以称之为神的礼物。

即使不像黑发黑眼、金发蓝眼般一定的赠礼……,你看!他指着发光的树木。

这里有无数的萤火虫,有的闪烁着强光,也有光线微弱的,它们也一样。

我们似乎来到折返点了。

船老大在河中央缓慢回转船只。

‘恶’是神创造出来的吗?祂为什么要……祂的心意令人感激不是吗?你该不会以为神只爱美好纯洁的事物吧!支配神的大脑的,是以顾全大局的观点所见系统恒常的安定。

因此,祂无法满足于仅能重复分裂的单细胞生物,祂创造出男女,令他们各自提供一半的材料,共同创造子孙。

如此便可由内容些许不同的无限变化中,创造出生命力更强的生物。

你是指因应环境变化而生吧!这下子变成上初级生物学了。

没错!‘恶’不过是诸多变化之一。

有人天生高大健壮,也有人矮小但却聪颖;有人老实温和;也有人活泼好斗。

若没有这些差异,每个人都如同草履虫般完全相同,只要环境有些许改变,或许就会全数灭亡。

这对生物而言是可喜的状态,所以才会出现个体差异。

也因为如此,所有生物容易因应环境变化,不同的个体却也都必须经历死亡。

在怜惜夸赞自我的同时,也不由得叹息感伤孤绝的存在,爱和恨因此而生。

船老大似乎说了什么,不是针对我们,而是在对擦身而过的另二艘船的船老大打招呼。

火村突然自河面掬起水说:我们无法预测人类的未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危机,在面对迎面袭来的危机时,有可能是头脑清楚具行动力的人,也可能是狡猾卑劣的人,得以存活下去;也有可能只留下残忍粗暴的人,成为人类的血脉。

为了能够因应各类危机,神想到以有性生殖的方式来增加变化。

你刚才所说的‘恶’,也是变化之一。

我有许多理由可以反驳他。

你的话听起来感觉像是肤浅且杂乱无章的思想,这世上没有天生头脑清楚和残忍粗暴的人吧!更何况是天生的‘恶’?是没有!他直接予以否定,或许有因为大脑功能异常而产生的犯罪,但这和‘恶’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大概是吧!人因为后天给予的条件而为恶或幸免于恶,这和这个个体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就算我没说,火村也不可能不懂,他擅长的犯罪社会学,就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你倾向由‘社会是犯罪的培养液,犯罪者则是细菌。

’这句话,所代表的里昂环境学派。

当然,人之所以成为犯罪者,社会性的主要原因也纠缠其中。

这不是神叫你过来,然后事先加以烙印的结果,因为神创造的不是犯罪者,而是‘恶’。

我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火村如同名侦探般,加入警方的调査追捕犯罪者,之后再将他们送进制裁的法庭,他憎恨这些人。

然而你问他憎恨的理由,他总是以因为我曾经想杀过人!来打马虎眼。

为什么会这样呢?火村教授之所以憎恨犯罪者,是因为身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无法原谅这些误食神撒下的恶饵之人的愚蠢吗?也就是说,你企图指责犯罪者放弃不选择‘恶’的自由。

火村抽着第二根烟。

因为人类有选择逃避‘恶’的自由,却因为他们未善用而加以惩罚的理论,实在离谱。

佛洛姆曾大声疾呼,他说这样想法来自犹如沙特哲学般,中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和自我中心主义。

人类有这么自由吗?我不知道。

……不过应该不是自由。

我虽然一知半解,不过已经了解你不是和‘恶’对抗。

你虽然像是个科幻小说中的英雄,但你狰狞以对是神吧!他笑了。

看见码头了 。

我们即将和萤火虫告别。

所幸神利用雄雌两性发明了有性生殖,我们才得以欣赏如此的美景。

火村将烟蒂收进携带式的烟灰缸里,一边说道。

天空又亮了一下。

2过了一夜。

当我来到饭店附设的餐厅时,没瞧见火村。

我先行享用自助式早餐,这才见他一手拿着英文报纸,一边打着哈欠前来。

他今天上黑下白,全身有如围棋般的打扮。

我心想他对服装的品味依旧没变,一边对他哈啰!哈啰!地,打着马来西亚式的招呼。

虽是英文的哈啰,不过当地人喜欢重复同样的单字,这点和喜欢重复不对!不对!多谢!多谢!的大阪人颇为相似。

我们在吉隆坡的行程昨天结束,今天将搭乘电车前往怡保。

卫大龙会到车站前来接我们,带我们前往度假胜地金马仑高原。

火车几点?拿来食物的他,一边在核桃面包上抹着奶油,一边问道。

这次的旅行由我负责筹划。

八点十六分开车,到怡保是十一点十五分。

我全都记在脑子里。

大龙会来接我们,吃过午饭后就前往金马仑高原的莲花屋。

莲花之家啊!感觉像是极乐净土,挺不错的。

大龙在电子邮件里告诉我们,这是家规模虽小但却可以好好放松的旅馆。

应该颇値得期待!我看见和我们一同参加赏萤火虫之旅的另外两人,他们从位子起身,向我致意后便离开餐厅。

刚才和他们一起倒牛奶时,我听见他们即将前往机场,搭飞机到兰卡威岛去,正好和我们搭乘火车前往高原的行程成了对比。

他们在船上聊了什么呢?肯定是不会出现什么恶啊!犯罪啊的!正如火村所说,我对自己不合时宜的发言感觉愧疚。

昨天我问了奇怪的问题……当我正要开口时,火村以眼神示意我往远处窗边的餐桌看去。

咦?有三个人坐在窗边对吧!他们好像也要到金马仑高原,他们刚才在大厅谈这件事。

肩膀宽阔个头高大的中年男子,和身材纤瘦看似他妻子的女人,再加上一个将一头长发染成褐色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像是来自日本的一家人,三人的打扮都很朴素。

报上说昨天在市区的会馆,为上星期火车车祸的罹难者举行追悼会,他们参加完追悼会正准备回去,看样子是有亲人在车祸中罹难了。

嗯!你说的是从泰国开往马来西亚的火车相撞,死了十九个人那个吧果真如此的话,日本的媒体也会大肆报导。

是吗?新闻说罹难者中也有日本人。

不知道他们的朋友是不是就是那个日本人?这场意外是快车撞上卡车脱轨停止后,又遭随后而来的货车追撞的双重车祸。

听说轻重伤员多达六十多人,因为正好是在我们来马来西亚前发生的事,不得不多所关心。

车祸现场极为悲惨,复原铁路必须花上两天的时间。

车祸发生在泰国境内,大概在我们乘车范围的北方数百公里外。

罹难者大多是头等车的乘客,如果要遇上这种事,我希望自己是在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

比方说,在梦里观看草地棒球,正好飞来一颗界外球,没能躲过被打中额头,大叫‘啊!’的一声就上西天了 。

根据新闻报导,有许多乘客被困在撞得全毁的车厢中,在等待棘手的救援工作进行时死亡,真是令人痛心。

我知道有国际列车行驶马来半岛,不是从泰国直通新加坡吗?火村开始喝起饭后的咖啡,我一边喝着第二杯红茶,一边问道:咦?这你不知道啊?伤脑筋!你还坐过!他曾和我搭乘火车,从曼谷经巴塔瓦斯到吉隆坡去旅行,这已经是十二年的事了。

也就是说,我们曾经坐在没有冷气的二等车厢里摇摇晃晃,经过上星期发生车祸的地点。

从曼谷出发的火车在巴塔瓦斯停车,如果要到新加坡,必须在当地换车,到吉隆坡再换一次车才行,也有横跨整个马来半岛,在曼谷和新加坡停留三天两夜的E&O列车。

这辆名为The Eastern and Oriental快车的超豪华列车,是著名的东方特快车的东洋版。

唉!价钱也很豪华,我们无缘消受啊!你上去采访不就得了吗?可以报公帐吧!就算可以报公帐,我也会超出预算。

我们聊着聊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根据我这希望游刃有余地行动的负责人判断,我们决定各自回房去拿行李,坐在窗边的那三人,还在喝咖啡。

我们办理返房,抵达吉隆坡车站时还不到八点。

因为还有一点时间,我们便欣赏了 一下神气威风的车站外观。

这是栋充满回教风味的白色建筑物,上有清真寺般的圆顶和尖塔,和红瓦的东京车站风格完全不同。

我是第二次来这个车站,上次是从曼谷到吉隆坡来旅行。

当时我没发现,车站的墙壁上嵌着日文的导览板,简单记载马来铁路的历史。

我们买了车票进入月台,不愧是上班时间,整个月台充满活力,不过比起日本的早晨,还是冷静许多,在客满的通勤列车中,夹杂了载货列车。

没多久,我们的车进站了,不锈钢的车体上画着蓝、白、红三种颜色的线。

一上车,我发现车厢的内部和日本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过倒有许多全家出游、商务客和观光客等各式各样的乘客,也有欧美来的背包族。

马来族女性戴的头巾色彩缤纷,尤其充满异国风情。

入座之后,我用手帕擦拭窗户,才发现灰蒙蒙的是窗外,因为车厢里有冷气,窗外结了露水。

由Diesel车头牵引的列车准时发车,一离开高楼大厦林立的市区,就看到郊外挤满了开往市区的汽车,这样的都会风景真是到哪里都一样的景观也立刻飞逝而过,车窗外尽是橡胶和椰子园,绵延不绝的田园风光。

啊!我果真是来到南洋了 。

这让我想起十二年前!我嘟哝着说。

坐在走道旁的火村,边看着窗外边点头说:都是这样的景色。

在曼谷的珐琅蓬车站与大龙告别后,我们搭上火车,他挥着大手送行,如今我仍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

这趟旅程炎热且漫长,火村和我把能聊的话题都说完了,两人只好沉默不语。

天黑后气温还是没降低,即便打开窗户通风,我们也还是无法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着,每回只要火车一进站,我就又会因为震动醒来,根本无法脱离半醒半睡的状态。

火村经常从隔壁床消失,他为了要抽烟老往车厢与车厢之间跑。

半夜已过,或许火车正经过上周的车祸现场附近,我站在厕所一看,发现火村果然在那儿靠着墙抽着烟。

车厢门开着,因为风和震动的关系啪搭作响。

要是不抓住扶手站稳,说不定会被抛出车外。

小心点!我多事地说。

火村默不作声。

香烟的烟有如牵线一般飘散在黑暗中,他那一头比现在还长的乱发,好像忍无可忍生着气似地乱成一团。

应该已经经过田野地区了吧!完全看不见人家的灯光,门的那边尽是一片漆黑,月亮也隐身云间。

我靠在火村斜对角的墙上,放任身体随车身摇晃,链接器铿锵作响十分扰人,说话也得大声才行。

可能是因为旅行的疲倦觉得麻烦,我们俩都默不作声。

我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凌晨零点,距离穿越泰国国界进入马来西亚,大约还要八个小时。

站在这里待一会儿,眺望逝去的夜晚也好。

站在国际列车的车厢入口 ,摇摇欲坠度过不眠夜晚的经验,今生或许就此一次。

我对于自己因为旅程即将结束,变得有些感伤一事,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也因为在曼谷告别友人所致吧!列车突然因为转弯而大幅摇晃,我脚步踉跄急忙抓住门边的扶手。

危险!站在那边的日本人!傻愣愣地小心把命给丢了!火村一边抓紧扶手站稳,一边说。

我才不会死!我要真死了,对日本推理小说界的未来,可是一大损失!朋友对我的油嘴滑舌一脸不屑。

这种话留着你成为作家之后再说吧!你不是还在更新参加小说比赛连续落选的纪录吗?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用不着你佩服!我自己清楚得很!作家和学者可不一样,虽然没有大学研究所毕业,历经助手、副手、讲师,接着成为副教授的模式可循,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一夜成名的!火村默默地直盯着我,哦?是吗?少年啊!你的志向还真是远大!在那之后过了十二年。

他在母校担任副教授我一边在印刷公司工作,一边写作小说并入选佳作,因而成为推理小说作家。

我们俩果真成就自己的壮志了吗?才不!身为作家,我的旅程才蹒跚学步刚开始,而火村和犯罪的搏斗也从此没完没了,他的战争会有结束的一天吗?必须完成什么,他才会满意微笑呢?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我身旁的友人一直紧闭双眼。

3马来西亚国铁(KTM)最早的行驶区间太平(Taiping)到维得港(Port Weld),于一八八五年通车,这段铁路是当时的殖民帝国英国,为了将内陆的锡矿送至港口铺设的。

之后,东西走向的相同路线陆续出现,连结彼此的南北向铁路也随之完成,这就是现在马来西亚铁路的动脉,一直延伸到新加坡的西海岸。

此外,在邻国泰国被称为铁道之父的拉玛五世,一八九〇年在首都曼谷,铺设了最早的铁路,放射状的铁路自此普及全国。

双方在一九三一年连接彼此延伸的铁路,贯通了曼谷、吉隆坡,以及新加坡等地。

当我从旅游书上读到这些历史时,我们也正接近目的地。

火村和我站起身来,拿下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

列车悄悄滑进月台,怡保车站的站牌正好停在窗外。

怡保在十九世纪便因为产锡而繁荣,正因为是霹雳州的首府,车站十分宽敞。

车站里的货车很显眼,辽阔的月台上展示着车头和木造客车,喜欢铁路的人看到这些东西,可能会垂涎三尺吧!我们行经天桥,一边拉着装有滚轮的行李箱,一边走向出口。

大龙正等着我们,欢迎!你们终于来了!他一板一眼地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声音像女孩般高亢,说起话来和以前一样彬彬有礼,让人心生怀念之情。

他那如彩虹般弯弯的细眉,灵活和蔼的眼睛,嘴边隐约可见的白牙,十二年来完全没变。

就连那三七分边的略长头发,都和在珐琅蓬分手时一模一样。

你混得挺不错的!火村说道。

大龙笑道: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接着依序和我们握手。

曼谷一别彷佛是昨天的事。

火村对着满怀感动提起往事的大龙说:我们坐下来聊吧!大龙回道:说得也是!于是领着我们穿越白柱林立的车站,往某处去。

我原以为他要带我们到外面,但他却带我们到旧式电梯前。

车站上方就是饭店,饭店里的阳台就是餐厅。

上楼一瞧,我不禁哇!地叫了一声,那是一家深达三十多公尺的餐厅。

大概是因为距离午餐时间还早,装饰着一朵花的餐桌只坐了一桌客人。

我们走到栏杆旁的座位俯视着车站前方,映入眼帘的是个内有喷水池伊斯兰式的美丽公园,宽敞悠闲,景致绝佳,眼前还能看见殖民地风格的豪华建筑和清真寺。

静谧中,流泻着朗朗的可兰经声。

我们在这里简单用午餐吧!距离金马仑高原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你要载我们去吗?我问道,他点头说当然!要饭店的大老板帮我们开车,真是不好意思!什么大老板?他笑道我什么都做,不管是整理庭院或更换灯泡,因为我们只是家小旅馆。

我们聊着聊着,好不容易才等到餐厅里走来一个侍者。

午餐菜单上全都是简单易懂的料理,例如西红柿奶油汤、炸鱼、俄式烩牛肉和奶油饭,座位附近的柱子上贴了一张纸,我定睛细看,大龙笑道:有栖川先生!那可不能吃!那是征人启事。

他一点都没变吧!火村髙兴地说。

可恶!跟人家凑什么热闹!我们用可乐和果汁干杯,先互相说明近况。

虽然我们已在电子邮件中,得知彼此的大致状况,但因为已经十二年没见,所以有很多话要说。

大龙将我带来的新作品拿在手上,他还不知道内容写了些什么,就客套地说真不错!,还说我一定会看!。

旅馆的生意还好吧!火村问道。

马马虎虎啦!大龙打趣道。

他还没忘记在京都短期留学时所学的日文。

只要我对关西来的客人这么说,他们都会很髙兴。

客人常问我:‘听说你母亲是日本人,她是哪里人?’结果,她究竟是哪里人?我故意用女人似的大阪腔反问他:生意还可以吗?大龙!嗯!勉勉强强啦!什么嘛!还是马马虎虎!这里虽然和日本不同,一整年都是夏天,但如果八月学校放假时,旅馆还是这种状况的话,撑得下去吗?火村担心地问道。

大龙却拍拍胸口,说三天后已有许多预约住房的客人,房间几乎全都客满,而且这里不像日本,七、八月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通常最热的一月到四月,才是旅馆最忙的时候,每个周末也有不少来避暑的客人。

所以,请你放心!而且莲花屋不是饭店而是旅馆,客人打电话来预约房间时,我一定会提醒他们这件事。

我的旅馆总共只有十个房间,现在有七个房间都住了客人,明天会空出五个房间,因为有五名日本客人要返国。

日本客人很多吗?我有些意外。

金马仑高原是马来西亚屈指可数的高原度假胜地,被称为马来西亚的轻井泽,但比起槟城和兰卡威,在日本的知名度反而较低。

有栖川先生!你不知道吧!金马仑高原十分受到部分日本人的欢迎。

要说是怎样的日本人,就是那些喜欢昆虫的。

金马仑髙原有许多稀奇的蝴蝶和独角仙,不少人专程到此采集。

目前住在莲花屋的房客,也都是来采集昆虫的,这里可是昆虫的天堂。

唉!我的功课做得还不够!明天那五位客人返房后,就会安静许多,只剩下一位英国客人和日本客人,那位英国客人还会带上一个星期金马仑高原原是由马来西亚的宗主国,也就是英国的国土调查官员开发的避暑胜地。

因为西方人发现的度假胜地,这点和轻井泽颇为相似。

现在英国人还常来避暑吗?以前和马来西亚有渊源的,或是背包客,还有那些喜欢昆虫的人会来。

不过,倒也不是特别多,也有德国、美国和澳洲来的客人。

新加坡人也不少,因为马来西亚有云顶、福隆港、和昆仑等好几个高原避暑胜地,新加坡却没有。

葛雷斯顿先生……封了!就是那位英国客人,他也是写小说的。

是同行吗?如果是的话,这样的工作方式实在太优雅了 。

输人不输阵,我也得在阳台上工作招摇一番……。

不!我还是不想工作!对了!吉隆坡的饭店如何?那是家父老友的饭店。

没话说!我们向他表示感谢之意。

他为我们安排的萤火虫观察之旅也很棒,大龙安心地面带微笑。

萤火虫也会很高兴!当地人并不觉得希罕,所以十年前才有观察萤火虫的活动。

因为在马来西亚一整年都可以看到萤火虫,所以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比起以前,最近萤火虫的数目减少了许多。

原来萤火虫在此地也住不下去了吗?还真是敏感的生物。

情况好像挺糟糕的!我听说吉隆坡的饭店倒了!大龙这回对火村的发言倒是平静以待。

是啊!没办法!吃了败仗!如果可以改建的话就好了 ,但因资金不足,如果无法彻底改建,反而会造成额外的损失,我只好放弃。

我把资金投入位于金马仑高原的旅馆,很遗憾!要是那家饭店没倒闭,你们在吉隆坡也可以住我的饭店,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大龙的华人父亲在十三年前辞世,日籍的母亲也在吉隆坡的饭店,经营开始恶化的五年前因病过世,莲花屋原本是为了提供常客作为隐密的别墅而建,结果只剩下它还留在大龙手中。

我必须守住金马仑高原上的莲花屋,要是连它也倒了,我就失去双亲留下的所有东西了。

有栖川来了 !所以没问题了!火村说。

只要他将莲花屋的精彩之处写在小说中,一定可以让你生意兴隆,成为最受欢迎的饭店,就说是天堂。

这么一来,除了喜欢昆虫的日本人,其他人也会蜂拥而来。

比起我来,你还是指望火村教授要来得保险一些,大龙!火村教授会带着专题讨论的学生来此一游。

研究犯罪的学生和学者,到这和平的高原来做什么?增进师生情谊啊!我们的笑声在通风的餐厅中回荡。

4离开餐厅,我们拉着行李走向大龙的车,途中我回头一看,发现火车站实在豪华得令人吃惊。

这座充满殖民风格的石头建筑,和吉隆坡车站格调完全不同,我看见刚才用餐的阳台上,服务生正在收拾善后。

大龙开的是本田的休旅车,他有一辆国产的宝腾爱车,他说今天为了接送我们两个日本人,所以还是开日本车。

我们坐上后座,他提醒我们接下来都是山路后就准备出发。

我们穿过街道,开上壮观的高速公路,奔驰了好一会儿。

我听说怡保是著名的锡产地,眼前到处都在挖掘石灰岩,道路两旁看得见的山丘,也几乎都是石灰岩块,在风雨的侵蚀下,山棱全都化成冰柱状的钟乳石。

这样的奇景从窗外若无其事地飞嘛而过,我,在别处似乎不曾见过。

不久我们开下高速公路,在塔帕的T字路往东转,从这里前往标髙一千五百公尺的高原,必须爬行两小时左右的羊肠小道。

火村和我明明可以在车站前叫出租车,我们由衷感谢大龙特意前来迎接。

日本和马来西亚哪里热?我立刻回答:日本!大阪和京都是日本最热的城市,我们这里虽然连着好几天都超过三十度,但是我还是觉得好些。

话虽如此,马来西亚全年都是这个温度才叫人难受,真希望能够早点到达凉快的高原。

京都确实很热,冬天也很冷……我从后照镜看见卫大龙羞涩地笑着,他不曾经历京都寒冷澈骨的冬天。

那是因为他还来不及体验,就结束留学生活了。

十三年前,卫大龙在吉隆坡的大学念不到一年的经营学,为了了解母亲的祖国而前往日本。

他选择就读的学校,就是我和火村念的英都大学。

后来他住进和火村同一家寄宿家庭,日文流利,又懂礼貌,待人接物得宜的他,在寄宿家庭十分受欢迎。

经常进出火村房间的我,也和他相谈甚欢。

即便熟识后,他对同年纪的我们,还是以敬语相称。

我曾经对他说这么作太拘泥形式,但他却表示他只是遵照母亲的教诲,不肯改变说话的方式。

因为家中经营饭店业,所以从小就被教导必须使用有礼、美丽且正确的语言吧!我虽然很高兴能够意外交上马来西亚的朋友,但我们一起在火村的租屋处飮酒谈天,在校园中见面共享晚餐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太久。

那是因为他家发生了两件大事,首先就是他父亲突然过世,前一天还精神奕奕的人,隔天却因为心脏病突然发作,昏倒在总经理室中,秘书发现时他已气绝身亡,和父亲一同经营饭店的母亲,强硬地说我会负责想办法度过难关,你回日本继续念书。

,所以为了葬礼返国的他,立刻又被逼回日本,但身为独子的大龙,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还有一件事使他必须离开日本,对外人来说,事情或许没那么严重,但对于我这个陪在他身边的人而言,此事对他的打击可能还更大。

那就是大龙悲惨地失恋了。

粉碎他纯洁心灵的,是一个从台湾来的女孩。

他们在学校里专为留学生设置的交谊厅认识,大龙当下一见钟情,对她非常着迷。

内向的他无法采取积极的态度,经常在早上撕毁前一晚熬夜所写的情书,他就这样郁闷了好一阵子,之后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爱慕之意向对方表白,结果却惨遭滑铁卢。

我可是抱定必死决心了。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当初他说着刚学会的惯用句感叹的身影。

光是这样就够令人意外的了,结果又发生一件事情。

求爱被拒的数日后,他在学生会馆的餐厅看见火村和我,在数步之遥外对我们挥手招呼,结果却导致一件极不凑巧的意外。

那个台湾女生正好站在他和我们之间,对方误以为大龙在跟她打招呼,于是便朝他走去,霹雳啪啦不知在抗议什么。

因为她说的是中文,我们完全听不懂。

恐怕是对他说你搞什么?别跟我拉关系!你虽然说你喜欢我,但是我觉得很不舒服,很伤脑筋!之类令人痛澈心肺的话吧!她比手画脚地说了三分钟,之后就丢下刚开动的餐盘气呼呼地离开。

大龙无论在面对对方严辞指责之际,或是在对方离开后,都还是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

除了餐厅里的学生,就连厨房里的欧巴桑都探出头来査看究竟,更是让人难堪。

火村和我立刻跑上前去,护着他离开餐厅,连我都吓了 一跳,更别说对大龙的打击有多大了。

父亲过世,接着凄惨失恋。

大概是这两件事,再加上不习惯异国生活产生的疲劳吧!大龙把胃搞坏了。

火村和我到医院去探望他,他的精神状况似乎也糟透了,当在一旁照顾他的房东老太太对他说你不可以太担心你母亲而把身体弄坏!时,他为难地说我想回马来西亚!。

配合学期的开始,在春天前来日本的他,下此决心时正好是十月,还无法欣赏古都的枫红。

哎哟!不知是不是路上有个大坑,车子晃动了 一下,我出声叫道。

道路愈来愈细,只要对面车道有大型车驶来,要错车会十分麻烦。

山路绵延,九拐十八弯曲折不断,我们循着深邃茂密的树林,有如细绳般的山路而上,道路两侧尽是茂盛的髙耸椰树和罕见的热带植物,特别吸引我注意的,是木本的羊齿类植物,那和我经常看到的种类、规模完全不同。

此地的羊齿叶片之大,让我以为自己成了北海道传说中的小矮人。

在太阳和雨水丰富的滋润下,植物也会快乐地成长吧!说到住家,顶多偶尔看见高脚式的简单建筑,听说那是马来西亚的原住民阿苏里人的住家。

阿苏里人使用吹箭狩猎,怡保这个地名,就是他们涂在吹箭尖端的毒药名称。

马来西亚主要是由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组成,此外还有原住民,是一个多种族国家。

即使如此,他们住得也未免偏远了!还真远!要是有土石流,金马仑髙原不就成了陆地上的孤岛?我随口 一说,大龙回应道:这里很适合拿来当作推理小说的舞台吧!松元清张就曾经将此地写进他的小说中,日本的电视台还曾经来这里拍摄。

是《热绢》吧!内容是在轻井泽和金马仑髙原发生的杀人事件,是与被称为泰国丝王的吉姆•汤普森失踪之谜有关的伟大作品。

松元清张虽将汤普森和他忽然消失时住的别墅名字略做修改,但他在这部作品中,以自然密室的方式来呈现金马仑高原。

怎么样?专程来此,有栖川先生想不想以吉姆•汤普森失踪事件为范本,来创作小说呢?要是有灵感的话……吉姆•汤普森失踪一事,是金马仑高原有史以来最大的神秘事件。

事情发生在一九六七年,所以我并没有实时的记忆,相关知识也是从书上得来。

美国人吉姆?汤普森拥有曾经任职情报机构的经历,离职后他在执行过任务的泰国创业。

他看上高质量的丝织品,以高级品牌商品营销全世界。

他的眼光果然精准,如今丝已成为泰国具代表性的特产品之一,而且赢得庞大财富和名声的他,被人称为泰国的丝王。

这样的汤普森,某次在前往金马仑高原休养时失踪了。

他朋友的别墅月光小屋现在还在,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但还是有观光客前去参观。

我在书上看过,当时这附近有许多共产党的游击队会攻击车辆。

针对我的问题,大龙回答好像是!。

因为我们俩同年,他即使是在地人,也不记得这些事晴。

所以也有人说,汤普森是被共产党的游击队给绑架了。

因为他曾在美国的情报机关工作过,这也不无可能。

警察当然进行了大规模的捜索,就连英国的军队和驻泰国的美军,.也利用直升机来寻找汤普森,因为这和一般的有钱人失踪可是两码子事。

尽管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丝王究竟为何失踪,又在哪里失踪,却成了不解的谜团。

吉姆•汤普森确实曾在OSS战时战略局从事谍报活动,OSS就是CIA的前身,所以也有人说,他是因为知道某种机密而遭CIA灭口。

火村也加入我们的谈话,这虽是人口失踪的案件,但规模之大,可能已超出犯罪学者的研究领域。

是啊!曾有人这么说过,但也有人说事情不如大家所说,好像间谍电影一般。

有人说汤普森是到山里去自杀了,或是在丛林探险时遭到老虎攻击。

老虎?我听说在金马仑高原可以进入丛林散步,该不会经常有游客到山中健行,一去不回的吧!放心!要是不依循固定的山路往丛林去探险,我可不清楚!就算没遇到老虎,也有可能会因为迷路而遇难。

我才不去呢!总之,汤普森事件的真相,至今仍不得而知。

这叫什么?走入迷宫!Go into the labyrinth。

我后悔自己脱口说出烂英文。

车上的两人都是语言专家,除了英文,火村还能说德文和法文,大龙除了马来文和日文,广东话和英文也说得呱呱叫,或许还能说和马来文相近的印度尼西亚文吧!火村能说四国语言,大龙则能说五、六国的语言,我和他们有如天壤之别。

无视于我的尴尬,火村望着窗外,低声说道:下雨了!窗户不断流下雨水,明明是晴空万里,却开始下起雨来。

金马畨高原现在虽是干季,但还是经常会下雨。

这里的雨和日本不同,马上就会停的。

我以为是午后雷阵雨,倒也不是,小雨一会就停了。

道路在苍郁茂密的树林中蜿蜒,每回一转弯,我的上半身就左右摇晃,因为频率固定,我开始觉得有些单调。

途中路旁还有小型的瀑布,四周则有贩卖飮料和水果的休息站,以及贩卖有如弥生式土器般素烧陶器的土产店,大龙马不停蹄地赶路。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我想起一件事,对了!好像没看见我们在饭店遇到的那家人。

你不是说他们要到金马仑高原吗?我们在怡保下车时也没看见他们。

我对火村说。

被你一说,倒真没看见。

是什么样的人?大龙问道。

我一说明,他便心里有谱似地说:哦!大概是百濑先生他们吧!他们应该会开车回来,从吉隆坡到金马仑高原,走高速公路只要四小时。

,对了!从日本出发前,大龙就告诉我们,开车要比搭火车还快,但我们之所以选择搭火车,是因为我希望十二年后能再走一次马来铁道。

你说的百濑先生,他们是不是有熟人在上星期马来铁道的车祸中罹难?是啊!只不过……有栖川先生!发生车祸的是泰国的国铁。

虽然有人将从曼谷到新加坡之间的马来半岛铁路,简称为马来铁道。

大龙对这些小事也毫不马虎,我得记住才行。

在车祸中丧生的是百濑先生的工作伙伴,一个叫日置先生的人。

你们在饭店看到的,应该是百濑先生夫妇和日置先生的女儿,他们是去参加车祸罹难者的追悼会。

百濑先生和日置先生在金马仑高原做什么?这虽无关紧要,但是为了赶走睡意,我开口问道。

因为我向来觉得朋友开车时,坐在后座睡觉是很失礼的事。

他们开了两家餐厅,他们俩以前都是上班族,听说他们离职后就到吉隆坡来从商,曾经大起大落,如今则在金马仑做生意。

他深深地叹息道:父亲因车祸过世,瑞穗也实在太可怜了,再加上从小失去母亲,如今真是无依无靠了。

原来,我在餐厅看到的那个咖啡色头发的女孩叫日置瑞穗?虽然只看到背影,不过她或许因为悲伤而脸色黯淡也说不定。

由百濑先生陪着应该没问题,他很会照顾人。

他自言自语似地说。

从两侧逼近的热带雨林逐进后返,视野愈来愈宽广,绿色丘陵的斜坡上,点缀着许多看似别墅和分租公寓的建筑,其中还有观光设施的广告牌。

大龙一脸抱歉地对我们说:还有一段路!不久,车子钻过上头写着TANAH RATA的拱门,我们已经来到金马仑高原的中心最繁华的巿区塔那拉打了。

只要到这里,距离目的地就不远了。

这附近最热闹了。

因为大龙减缓速度,可以从车窗看清外头主要街道上的餐厅、土产店、出租车公司、公车站、银行和医院,感觉上自己好像西部片中的牛仔,刚从荒野流浪回来,好不容易抵达小鎭似地。

看见写满马来文、中文和英文的彩色广告牌,我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感觉上在这里似乎可以买齐所有的东西。

如果买不到,得花上半天时间前往怡保才行。

经过大约一百公尺的热闹街道,我们继续往前走。

沿路有时髦的度假饭店和髙尔夫球场,就好像是画里的高原度假胜地。

因为实在太典型了,让人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我将感想告诉大龙,他回道:或许你会这么觉得,不过只要离开主要道路就是丛林,那里有美丽花朵、稀有蝴蝶和瀑布,你在蝴蝶农场可以欣赏各式蝴蝶,还有玫瑰花中心,湖也很美,更往上面的碧兰璋,还有一座叫三宝寺的佛寺。

之后更往山里去,山坡上是整片的红茶田,景色十分壮观,彷佛铺着一片绿色地毯。

金马仑高原是世界著名的红茶产地,可是个好地方,既可以冒险,又可以在大自然中放松,享受美食和飮料。

大龙立刻化身成导游,他大概是误以为我觉得大老远来此,结果和日本的高原没什么两样,因为我不是这个意思,得让他安心才行。

真好!我期待明天可以慢慢欣赏。

我们的车在还不到碧兰璋处弯进旁边的道路,没多久,就看见四周围绕着雨伞椰子的乡舍。

我们已经到了铺着红褐色瓦片人形屋顶的莲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