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刑事司长的企图到傍晚为止已经有很多船员和乘客都知道了村田满之死。
下午五点半,第一班晚餐报时开始了,这件事几乎成了餐桌上惟一的话题。
当然,乘客们并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真相没有被正确地传播。
村田也没有什么熟人,所以关于死因基本上倾向于各种猜测中的从楼梯上摔下来死的这一说法。
到了晚上七点,参加游动物园夜间狩猎活动的客人们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白天去市内观光的客人也有很多还没有回来,所以船内显得很清静。
浅见光彦和冈部警视一行在小会议室里一起吃了晚饭。
谈话一度涉及参加环球旅行的感想等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马上就言归正传地回到了这次的案子上。
实际上、不知道和这个案件行没有关系,在进入香港码头以前,‘飞鸟’号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浅见首先说了乘船后花冈事务总长给他的一封信,信里的纸片上写着当心贵宾室的怪客的事儿。
贵宾室指的是套间吗?冈部问道。
我觉得一般来说可能是指总统套房,可是这艘船上只有两间总统套房,船方认为这可能是指所有的套房。
这是套间乘客的名单。
浅见从口袋里取出了套间乘客的资料。
冈部很快地看了一道说:这里面我知道的名字只有内田康夫一个。
浅见觉得很意外:啊?没想到冈部先生竟然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您知迈他是什么人吗?是侦探小说家吧,哈哈哈,知道他也是有原因的。
以前他以我经手的案子为材料写了一本侦探小说。
他把那些案子改头换面,夸大其辞,我这个当事人看了差点笑掉大牙,不过他把我描写得挺酷的,我也就没跟他计较了。
原来是这样啊,冈部先生也让他结坑了呀。
这么说,浅见先生也是深受其害了?是啊,我就更倒霉了,常常会威胁到哥哥的立场,也不知让我妈妈骂过多少回,简直无法忍受。
的确如此。
要是累及到司长先生就严重了。
冈部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如果这样,那当心贵宾室的怪客中的‘怪客’会不会就是指的内田呢?啊……浅见觉得好像让人给来了个冷不防。
的确也可以这样解释。
内田康夫如此厚颜,也许在某种意义上很适合怪客这个称呼。
可能对方是在提醒自己内田就住在贵宾室,注意不要再让他把自己当做了小说的材料。
可是,不对吧。
浅见好不容易想到的拥有一线希望的解释很快就成了泡影。
如果只是注意内田的魔掌,根本不用别人来提醒,事实胜于雄辩,自从上船时发现了内田的存在以来,浅见一直尽最大的努力把自己藏了起来。
最重要的事是,谁会相信有人出几百万的价钱就是为了这种事。
是吗,不对吗?那好吧,我查查看。
冈部山接受了浅见的说法。
另外,还有一件‘偷窥’事件。
没见把908号房间的神田夫妻向船长申诉其房间多次被人偷窥的事说给了冈部听。
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那么做,不,应该说事实上有没有偷窥者都还不清楚,但神田夫妻的态度却相当肯定。
另外,隔壁的小泉夫妻的阳台上发现了胶卷盒的一角,有人认为这两件事可能有关联。
神田夫妻和小泉夫妻是什么样的人呢?神田先生是医院和老人医疗机构集团的理事长,是日本屈指可数的高额纳税者之一。
当然我想小泉先生也是个了不起的富豪,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作为偷窥的对象怎么样呢?我是说,其魅力足以让人想去偷窥吗?完全没有……这么说也许很得罪人,不过的确如此,他们都有相当的年纪了。
神田夫妻大约五十岁左右,夫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些,倒也可以说有些魅力,不过小泉夫妻都是七十几岁的人了。
小泉夫人据说是日本舞蹈的老师,不过作为偷窥的对象实在有点……不过话说回来,听说最近也有六七十岁的女性裸体写真集出版呢。
哈哈哈,说不定那人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呢。
冈部笑了笑又立即严肃起来。
假设这两件事和村田被杀事件有联系,那么可以做出什么样的推测呢?完全没有头绪。
浅见摇了摇头。
村田的死太突然了。
如果说案发之的有什么征兆的话,还可以据此进行推理。
但是在他从神户上船到停靠香港这段时间里,我丝毫没看出他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或者生命受到了威胁。
当然,这只是和他的谈话中得出的结论。
但尽管如此,村田氏还是被杀了。
被杀了就一定有它的原因,而且凶手就在‘飞鸟’号上也是可以肯定的。
所以一定会有什么地方留下线索。
冈部先生说得没错。
幸运的是,这艘船就像一个巨大的密室,只要把船上的人用排除法一个一个地排除就能把凶手找出来。
船员和乘客总共七百人,这虽然是个不小的数字,但对搜寻凶手来讲应该算是比较乐观的状况了。
包许对名侦探浅见来说是个不够过瘾的案子呢。
啊,名侦探?您这是听谁说的呀?是浅见司长说的。
他称你是‘我们家的名侦探呢。
我真服了他了……浅见把手放在了头上。
就算哥哥阳一郎是开玩笑说的,但把弟弟当成名侦探什么的介绍给外人,说明他对这个弟弟相当信任。
可即使如此,浅见觉得如果不是很有必要,哥哥是不会这么做的。
哥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浅见想像着在东京对海上的弟弟遥控操作的哥哥的样子,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司长先生估计这个案子用普通的办法解决不了。
冈部看着浅见的表情,用解说的口吻说道,这个案子是发生在外洋航行中的环球游船上,即使是杀人案也不可能派出大规模的搜查阵容,派我们几个来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时间拖长了,我们不可能也跟着去环球旅行。
最多在到了孟买的时候,我们可能就要回日本。
啊?真的吗?……浅见几乎张口结舌了,从新加坡到孟买只有短短八天的时间呀!这件案子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了结,这你们应该很清楚。
环球一周固然不可能,但在这么短时间内了结,这似乎太困难了,我以为至少在案子有点眉目之前你们会留下来。
而且我哥哥不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派你们来的吗?不,其实不是这样。
说实话,司长派我们来完全只是对新加坡警方做做样子。
如果不这样,‘飞鸟’号可能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早点把案子了结也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如果在到达孟买之前还不能解决的话,之后的调查就只好拜托浅见先生了。
这真让我吃惊啊……浅见越来越目瞪口呆了。
就算你拜托我,可我只不过是个自由撰稿人呀。
搜查权没有,什么也没有。
纵然嫌疑犯浮出水面。
我连审问的资格都没有,我到底怎么做才好呢?‘你不用担心,在船上,船长有全权。
全权中当然包括了司法权。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请求船长协助。
饶了我吧!就算船长有司法权,但是凶手如果施起暴来怎么办?虽然不是拍美国电影,但也不得不考虑‘飞鸟’号被劫持的可能呀!‘怎么会呢,那种事还是不会有的吧。
冈部警视苦笑着说。
但是,毕竟对于是个杀人犯呀!不要这么悲观嘛,总之,只要到达孟买之前能够解决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眼下我正在向公安部了解村田氏的经历等情况,相信会得到一些线索。
当然能解决就没问题,但这不是太难了啊?我当然明白这很困难。
就算在到达孟买之前不能了结,以后一旦发现凶手的线索,你再随时叫我。
不管是在世界的什么地方,我都立即飞过去。
冈部很平静地说。
的确,就算不能跟着绕地球一周,但到孟买为止实在没多少时间了。
况且,从孟买开始就要在没有警察的情况下单枪匹马面对杀人犯。
一想到这个,浅见突然变得心虚起来。
二、被杀的预感吃过晚饭之后,全体人员暂且先回自己的房间。
据说警视厅一行人将和新加坡警方接触,确认村田的死因及尸体解剖结果。
浅见回到了四楼,一出电梯门,就看见公关部长倔田久代站在面的,好像是在等着他。
啊,很难和你好好儿说说话呢。
浅见的确这么想。
想来,自从村田事件发生以后,他和倔田久代只是碰过面,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是啊,我觉得浅见光生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久代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哈哈哈,我不是一直都在船上的吗,既不能逃也不能躲。
话是这么说,不过浅见先生果然不是简单的自由撰稿人和半个私家侦探。
听说你和警视厅的警官平起平坐,一起推理案情。
浅见先生是个连警察也另眼相看的名侦探吧?哈哈哈,我可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
浅见一边笑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四楼的电梯厅虽然人比较少,但还是很容易被人看见。
如果方便的话,咱们九点半顶层甲板的右舷中央见。
久代的语调虽然生硬,但还是感觉得到她很期待早点知道秘密。
浅见在比约定稍早的时间出了门,从八楼的丽德甲板开始沿着楼梯朝顶层甲板走。
在人迹罕至的九楼顶部的微弱灯光下,浅见看见八田野船长和大平正树面对着船尾方向站着。
两个人都抓着栏杆,眺望着船后那条长长的航迹。
不时的,两个人把脸靠近,轻声地说着话。
上次,浅见听大平说过,他和八田野的父亲是大和号战舰的战友。
浅见本来想走近打个招呼,但注意到他们俩的样子好像有点出奇的严肃,于是停下了脚步。
八田野的背影像岩石一样坚实挺拔,而大平则显得背有些驼。
不是心例作用,大平看起来像在低头鞠躬。
他也许有事情要八田野帮忙,但他既是乘客又比八田野年长许多,他的举动让浅见觉得很不自然。
不管怎样,总之气氛不容别人打扰,浅见转身上了顶层甲板。
到了晚上九点半,参加夜间游猎的客人们已经回来了。
老年人都睡得早,到顶层甲板上来的客人不多。
但仍然有人抓紧出港前的时间,一边吹着夏天的海风,一边欣赏新加坡的夜景。
在甲板上休闲漫步,眺望南十字星高挂的夜空,正是在这种时候,人们才能深刻地感受到坐船旅游的迷人之处。
夜幕降临之后,森特沙岛上的狮子像被灯光照得通亮。
红的、蓝的、黄的、白的,以黑暗的夜空为背景,狮子显得格外耀眼醒目。
这风景美得跟梦幻一般。
浅见看着海港的风景入了迷。
这时,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让你久等了。
倔田久代用兴奋的声音说道。
她站在浅见身旁,用手抓住了栏杆,显得心情有些激动。
还是夜里的大海浪漫!不知她是什么地方理解错了,完全沉浸在一种约会的气氛中。
浅见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尽量用一种事务性的语调说道:我们继续讲刚才的事情吧。
哎呀,我们说什么来看?久化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看,你不是说我和警视厅的冈部警视一起分析案情什么的?啊!是啊、是啊。
久代的声音变得无聊透了。
那只是因为我和村田住在同一个房间,警视先生问了我很多问题,而我只是向他们介绍船内生活以及周围的情况。
毕竟我与村田的关系最近,弄得不好我会被当成嫌疑犯的。
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了……那个村田先生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上的事有谁能预料得到呢,’的确……啊,对了对了,我找浅见先生是想和你谈谈有关村田先生的事。
你瞧,以前你不是让我帮你查查村田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没错,但是事情发生之后,警视厅方面已经对村田进行了调查。
然而结果却非常奇怪,村田的身份越来越显得迷雾重重了。
是啊,这个我从事务总长花冈那儿也听说过。
被指定为联系人的弟弟根本不存在,而且‘大神创研’这个公司也是个只有村田先生一个人的‘幽灵公司’。
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
啊,只有倔田小姐一个人知道的事吗?是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微明的灯光中倔田久代用暧昧的眼神盯着浅见的脸。
那是停靠香港前一天的事,我碰巧在电梯里遇上了村田先生。
他问了我许多问题。
哦,什么问题?不知为什么,村田先生老是问我有关领航员的问题。
比如领航员什么时候、怎样上船之类的。
哦……可是,这也许是谁都想知道的问题呀。
我也对领航员怎样进入‘飞鸟’号很感兴趣。
他什么时候、怎样上船的?啊,对了对了,村田先生就是像这样问我的。
领航员乘拖船靠近,然后由四楼的第二乘降口上船。
然后呢?然后就由二等水手陪同上船桥代替船长指示航行路线。
嗯……你对村田先生也是这样解释的吧?是的。
然后他还问了海上波浪大的时候,领航员会不会掉到海里去。
紧接着他又问如果乘客掉到了海里,或者不知不觉中从船上消失了会怎么样。
总之,问了很多问题。
那么,倔田小姐是怎么回答的呢?我说可能还是会继续航海。
过去也曾有过这种事。
曾经有乘客没赶上开船时间,也没和我们联系,等了三十分钟就开船了。
这次村田先生不也一样吗?当然,我还说,如果有人看见某个乘客掉进了海里,可能会停下来搜索并救援,不过也不可能无限期地找下去,所以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停止。
村田先生怎么说呢?他正要说什么,可是电梯停了,我就出了电梯。
这能说明什么呢?那时我只当他是感兴趣才问这些问题的。
可是后来村田先生出了事,我才想他问这些会不会有什么意思。
有可能。
不过,事实上他并没有掉进海里,也并没有消失呀,所以这跟案件没有关系吧,你说是吗?这件事倔田既没跟警察也没跟任何人说过,她也许觉得这不太好,所以有些于心不安。
可能是想让浅见分担这种不安吧,她的语气变得好像在强迫浅见同意自己的看法。
就算没有关系,但这也许说明村田先生已经有了某种预感。
莫非他知道自己……浅见说着,突然感到一种冲击。
就好像在黑夜里看见了不祥的幻觉。
啊,原来是这样,也可能是……浅见把想到的事情说了一半就停在了喉咙里面。
到底怎样呀?不,没什么。
胡说,你明明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愿说。
我的话都说给你听了,你也说说看嘛。
倔田的气势好像立刻就要揪住浅见的衣领似的。
你别为难我了……只是突然闪过脑海的一点想法,不值得一提。
那我也您听听。
嗯……我是想,凶手也许并没有想到尸体会在那种情况下被发现。
啊!那是什么意思?那个冷藏柜不是只有出现死者才使用的吗?所以我想凶手没有想到尸体会在那里被发现。
凶手也许是打算比把尸体藏在那儿,等找到机会以后再把尸体扔到海里或者用其他办法来消灭罪证。
村田先生在香港下了船的事,不也是为这个目的所做的工作吗?如此看来就不难理解了!啊,的确有道理。
不过,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本来在香港下了船的村田先生是什么时候、怎样回到船上的呢?不错,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骗局。
村田先生根本就没下过船,凶手在下船时,顺便也让村田先生的乘船证从自动读取机前面通过,给我们造成了村田先生下了船的假象。
所以,下次你悄悄帮我查一下村田先生的乘船证通过时,也就是下午两点二十三分前后经过舱门的乘客是谁。
这么说,那个人就是——久代把惊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也许……不管怎么样,凶手用过村田先生的乘船证是可以肯定的。
村田先生下船的事可以这样解释,现在的问题是凶手打算什么时候、怎样处理尸体。
浅见先生认为有什么方法可以考虑呢?我想大体上有两种方法。
最简单的是直接把尸体扔进海里,但这也许非常困难。
即使在航行中把尸体运到甲板上也很容易受到盘问。
对,的确如此。
不光是‘飞鸟’号,所有船舶都特别注意人的出入。
久代强调了飞鸟号安全防卫措施的完善。
为了防止外部的侵入和落海的事故等,各层甲板都安装了监视器,所以几乎找不到把尸体扔到海里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样,把人杀死以后立刻丢到海里不是应该更好吗?那倒也是啊。
所以我听说在冷藏柜里发现了尸体的时候就想,凶手到底订算怎么样呢。
当然,在长时间的航海过程中把尸体肢解了,再找机会扔下船也不是不可能,但在此之前也很有可能被发现。
莫非凶手即使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吗?不,我想不会,如果那样的话,凶手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制造村田下了船的假象,也没有必要把尸体藏起来。
凶手也许想到了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在和仓库同一层的甲板上有个地方用来堆放厨房的废弃物,那里面有些牛和猪的肘子剔掉肉以后剩的骨头。
我听说那些骨头被放到粉碎机里捣碎后扔到海里。
啊……久代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把尸体放到粉碎机里吗?大溉是想像到那种情形吧,她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惨白。
我想应该是这样。
头部就算不行,其他部分肢解后不是可以处理掉吗?你别说了……久代好像想要呕吐的样子,把脸侧向了一边。
刚才的那股浪漫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如果想处理尸体的话,久代改用一种事务性的语调说,根本不用把尸体放进粉碎机,把货物装卸口打开扔到海里就行了。
啊?浅见吃了一惊。
航行过程中货物装卸口也可以打开吗?一般情况下是不行。
但有心要做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如果打开那扇门的话,警报器之类的装置不会启动吗?没有警报器。
只是船桥里有红灯会亮,以显示哪个地方的舱门是打开的。
嗯——是这样的啊……这么说没有必要把尸体放进粉碎机啰?可是即便是这样……浅见思量道,不管采取什么方法,凶手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把尸体搁置起来,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正如倔田小姐所说,毕竟时间拖得越长,被发现的危险性就越大。
这真是个谜。
三、未曾计划的计划当浅见和倔田久代在甲板上交谈的时候,新加坡警方的尸体解剖报告出来了。
村田是因为中毒而死。
中毒的方式被推断为药物注射。
据说村田的手腕上有很多常用毒品一样的注射痕,为了找出注射毒药的针孔还很费了一番力气。
法医当初猜测可能是兴奋剂过量导致的休克死,后来证实村田体内的药物就是用于所谓安乐死的烈性药物肌肉弛缓剂,死亡时间已经不能很确推定,大约是在停靠香港当日的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解剖结果一出来,警视厅的两名鉴定员便下了船。
他们将乘明天早上的班机回国。
晚上十点半,浅见和花冈事务总长以及冈部警视一行三人坐在十楼船头酒吧内。
这里一般开放到晚上十一点,之后所有的客人都会离开。
花冈请全体人员品尝了用兰花装点的热带鸡尾酒。
听完冈部对村田死因的说明以后,浅见陈述了刚才和倔田久代谈到的通过粉碎机和货物装卸口处理尸体的力法。
的确有道理。
冈部佩服地说道。
然而花冈却是一脸的不高兴。
这样说来,好像凶手就是厨房或者仓库部门的人似的。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也不能说一定就是,比如说,只要我懂得粉碎机的操作方法,我也可以那么做。
就算是这样,我们‘飞鸟’号船员的嫌疑不是很大吗?啊,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案子不会是突发的、偶然的事件,而是明显的有计划性的犯罪行为。
可能是单独的也可能是集体的犯罪,不管怎么样,对村田先生有杀人动机的人一定就在船上,现在公安部方面正在调查死者生前的各种资料,相信可以从动机方面锁定目标。
在此之前,浅见先生和花冈先生都不要妄下结论。
冈部一改平日的绅士风度,拉下一副警官特有的可怕的脸训斥道。
然后,他用一种誓破此案的气势端起了鸡尾酒杯,做出一个干杯的姿势。
当所有人都举起酒杯的时候,耳边响起了起锚的声音。
飞鸟号在晚上十一点整准时离开了码头。
和在香港时一样,由于在停系地的旅游活动通常从下船起持续到傍晚,所以离港时间一般都在深夜。
乘客们在睡梦中毫无知觉地被运往下一个目的地,醒来时已经身处另一片陌生的海域。
船头酒吧里的客人依依不舍地眺望着逐渐远去的岛上的灯火。
环球旅行才刚刚开始,现在说这些也许有点年少轻狂。
浅见开始抒发自己的感想。
我总觉得环球—周的乘船旅行和人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每天都有新的邂逅和别离,所有的事都会成为回忆,如船后的航迹一般闪耀着渐渐远去,永不复返。
的确是这样。
真是极富文采的表达。
冈部的大肆赞扬让浅见有点害羞。
你太过奖了,只是面对死亡,我更加感受到人生的无常。
的确像浅见先生说的那样,在日本近海的航线上倒没有太明显的感觉,但是环球航行即使对我们这种常在海上跑的船员来说,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呢?可以说这艘船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吧……没想到平时笑脸迎客、一丝不苟的事务总长也会如此感慨,大家都一下子愣了,但立刻又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天亮的时候,飞鸟号已经进入了马六甲海峡。
在没有雷达的时代,这里曾经是一道最大的难关。
因为这里不但航道狭长而且到处那埋伏着暗礁。
海峡的正中央到现在还残留着触礁的船只。
当天的房间清扫完成后,浅见坐在久违的打字机前,为《旅行与历史》写了篇迟到的稿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冈部警视打来电话,说想让浅见到小会议室去一趟。
午饭吃寿司怎么样?——警视的话说得很清闲,但似乎不只是为了吃饭。
小会议室里三位警察已经到齐了,正在仔细看一堆资料。
为浅见空出来的桌子上还准备了一杯咖啡。
浅见先生,有关昨天你说的‘贵宾室的怪客’那件事……一看到浅见,冈部就说话了。
给你写信的人已经弄清楚了。
我和‘飞鸟’号方面达成了协议,我有义务保守秘密,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件事跟本案毫无关系。
冈部避开浅见不满的视线,进入了正题。
好了,言归正传。
公安部已经送来了对村田满的调查报告。
据报告显示,村田满这个人可谓恶迹累累。
有三次前科,每次都是诈骗罪。
但这次我们又索要了一些更为详细的资料,发现村田从年轻的开始就与黑社会有染,干了很多罪恶的勾当。
特别是最近他正因为涉嫌贩卖毒品而受到大阪府和兵库县警方的监视。
原来真的和毒品有关。
可是这方面没有前科吧?很明显他已经参与了贩毒活动,只是老是抓不住他的尾巴。
我知道抓贩毒分子必须抓住现行是比较困难的,但搜查不力也是一个原因。
现在大阪府和兵库县警力都还没有发现村田出了国。
在机场方面虽然作了部署,但可能谁也没想到他会悠闲自得地来参加环球旅行吧。
冈部的脸上泛起—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样看来,本案会不会与毒品有关呢?这个……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杀,没有任何迹象表示村田的行李遭到抢劫或者室内发生过破坏行为,凶手杀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那个先放一边,我们可不可以认为村田此次外出环球旅行的目的是毒品的买卖呢?比如说在停靠地购入毒品然后带回日本或者丢在日本附近海面上,交给等待在那里的同伙。
大阪府和兵库县警方好像是这么想的。
冈部先生的意思呢?我不敢肯定。
不过我想他不会花三百万日元只为出来游山玩水,所以可能是那么回事。
啊,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村田曾经说过这次环球旅行是有人出资赞助的。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应该有人在幕后操纵,可还是很难解释村田被杀和毒品有关系。
如果不是那样,难道是仇杀?嗯……别老是问我,浅见先生有何高见呢?我觉得这是仇杀。
理由呢?第一是有计划性,第二是没有计划性。
啊?哈哈哈,的确有意思。
难怪司长先生会推荐你。
浅见先生这么说岂不是想把警察弄得云里雾里呀?绝无此事,我还没那么坏。
我只是分析这个案子,有这种感觉而已。
冈部先生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的确,从浅见先生所说的利用计算机和乘船证制造村田下船的假象这一点来看,事前的确有过周密的计划。
但是杀人的手段却不怎么高明。
其实凶手本来大可不必在这个密室一样的船内下手。
而把尸体藏在冷藏柜里看来好像经过了深思热虑,实际可能只是在紧急情况下不得已而采取的措施。
是这样的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凶手在船内这样—个密室状态下行凶,把嫌疑对象限定在船员乘客七百人当中,看起来的确不明智。
但我认为这并不是简单的失策。
浅见先生有什么理由吗?比如说,凶手虽然是在船内作案,但却没有在日本近海的航线上动手,而是在环球航行的过程中下手,这似乎不是偶然。
现在,冈部先生能够停留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星期,在这么短时间内是很难破案的。
凶手也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另外,把尸体藏在冷藏柜里也有相当强的计划性。
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凶手已经想好了通过粉碎机或者货物装卸舱口处现尸体的办法。
尸体被厨房工作人员发现完全是凶手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
在凶手的脑子里,把尸体放在专用冷藏柜里是绝对安全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从凶手对船内情况了解来看,嫌疑对象的范围就会缩小很多。
凶手本来是那样打算的,然而尸体却极其简单地被发现了。
所以这件案子到底不能算是无懈可东的计划性。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凶手把尸体藏在柜子里那么多天呢?如果说像浅见先生说的那样有处理尸体的方法,为什么不早一点那么做呢,这的确是一桩有计划性又没有计划性的案子。
冈部借用浅见的话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问题在于仇恨的内容,到底谁对村田抱有什么样的仇恨呢……说是黑社会的仇杀,可又没有合乎逻辑的推理。
不管怎么样,也许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就在船员当中。
哈哈哈,花冈先生听了又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浅见虽然笑了,冈部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但是,一般乘客应该不会知道那里有安放尸体的设施吧。
而且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也是一个问题。
从常识来看,一个人很难干成这件事情。
我也有同感。
只是我觉得不光是船员,乘客中也有可能存在同谋。
本来呢,最可疑的就是同一个房间的浅见先生了。
是啊,在这一点上,也许凶手的期待也落空了吧。
哈哈哈……冈部终于笑了起来。
这时,通向海彦寿司店的门开了。
浅见以为是叫的寿司已经送来了,于是转过头去一看。
意外的人物出现了——侦探小说家内田康夫。
四、大作家的推理浅见猛地把脸转了过来。
啊,对不起,走错门了。
内田也慌慌张张地向后退。
可是就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哎呀!内田停止了动作,然后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肆无忌惮地朝浅见的位置望过来。
啊,真的是你啊,是浅见啊。
真让我吃惊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呢?啊——内田先生,总算见着您了。
浅见也无可奈何地站起来,稍稍地点头行了一个礼。
接到您的传真我不顾一切地赶来了,好不容易才在昨晚离开新加坡之前赶到的。
是这样啊,你真的来了?还是朋友靠得住啊。
可是,你既然来了,就应该首先到我那儿打个招呼嘛,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内田把房间扫视了一圈。
这种地方的其中一个人冈部警视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
啊,是啊,好久不见了。
你这么精神真是再好不过了……怎么样?从那之后……大家都还好吧……有健忘症的内田肯定已经不记得对方是什么人了。
这种一边说一边拼命回忆是他习惯性的做法,不过反正他也想不起来。
这是警视厅的冈部和雄警视。
浅见替内田解了围。
嗯?我知道,是冈部先生嘛,我当然知道是冈部先生了,除了他还能是谁呀。
哎呀,那个时候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咱们上次见面是在《篍原朔太郎》的案子的时候吧。
不对,是《岔道口杀人案》的时候。
哦,是吗?那以后我一直很忙、冈部先生也是个大忙人,所以总是见不着面。
浅见是个闲人,我倒是经常可以见着他。
经常能见着不也说明内田先生是个闲人吗’浅见也还击了一句,但内田装做没听见,把视线移到了冈部他们三个人身上。
对了,浅见和冈部警视在这个地方……就是说……哎呀,浅见,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吗?就是有个叫村田的人被杀了的事。
冈部看了看两个部下和浅见的脸。
在消息封锁的状况下,内田知道多少呢,内田先生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浅见问。
喂?啊,对了,这件事好像不怎么公开,不过我是千里眼,什么都能看穿。
开个玩笑、我是从客房服务员卡提太太那儿听来的。
据她说,尸体是在仓库的冷藏柜里发现的呢。
啊,这么说来那不仅仅只是传闻啰?就算浅见是另一码事,可是连警视厅的冈部警视都来了,那件事一定是真的了。
对吗,冈部先生?正是。
冈部毫无办法地点了点头。
是浅见司长派我们来的。
怪不得。
不过依我看,浅见一个人就够了,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不用冈部警视亲自出马。
噢,这么说内田先生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吗?冈部不知道内田好打诳语,一本正经地问道。
当然有了。
符合凶手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内田把胸膛挺得老高,十分自信地说。
哦?是谁呀?不光冈部警视,还有他的两个部下,甚至浅见都用期待的目光盯着内田。
名字我不知道,但是凶手铁定是那个家伙。
就是与死者村田住同一房间的男人。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
既不能笑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来责难。
我想可能不是吧。
冈部很客气地说。
不是!为什么?无论谁怎样想,生活在问一间屋子里的家伙就是凶手,这还用怀疑吗,至少是一个重要的嫌疑犯。
只要把那家伙揪来问个明白就简单了,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似乎内田这次分析得很对,大家不知如何应答。
内田先生所说的我很清楚。
冈部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说。
要骗过内田,让冈部这种严谨耿直的人来说话,是再合适不过了。
事实上,和死者同室的客人从离开神户港的时候开始就晕船晕得厉害,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不能动弹,结果到了香港就下船回了日本。
医生提供了他不在场的证据。
哦?是这样啊?你们怎么不早说呢?不过我老婆晕船也挺厉害的,但过得很愉快。
那个人的身体一定糟糕透了。
哦,对了。
我老婆说去医务室注射的时候,看见那儿躺了一个人,原来就是他呀。
由于种种原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比较具体的嫌疑对象。
为了不让内田再唠叨个没完,冈部很干脆地说道。
大家都以为这下他该回去了吧,可内田看看表说:快到吃饭的时候了,我请各位吃寿司。
没想到,内田这回这么大方。
啊,寿司刚才我们已经点了。
但是不包括我的那份吧。
内田说完就朝隔壁的海彦寿司店大声喊道,寿司,上等的,一人追加一份,要上等的。
内田特别强调了上等的。
不叫夫人一起吃吗?浅见问道。
啊,她呀,正躺在屋里呢。
我问她吃不吃寿司,她说不想吃,还没给我好脸色看,内田说这话的时候,肋上流露出一丝寂寞的神情。
吃完寿司,内田大概实在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急急忙忙回去了,也许还是放心不下夫人吧。
临走前,内田还说:浅见,关于偷窥事件,你不用担心了,村田死后,就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那事你就别管了,早点把杀人案解决了。
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会尽力帮助的,请尽管到我房间来找我。
噢,对了,918号总统套房有很多饮料。
如果不嫌弃的话,冈部先生也一起来。
是总统套房哟。
这次他又洋洋得意地强调了总统套房,真是个长不大的男人。
讨厌的不速之客离开以后,搜查会议又重新开始了。
议题是——假设村田死于仇杀,那么是什么人对村田有如此大的仇恨而要置他于死地呢?村田有三次前科,诈骗案的受害者现在一定还在仇恨他吧。
浅见单纯地讲述了感想。
那是当然了。
不过那些案子都立了案,而且村田也服了刑,受害者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补偿。
真正仇恨他的应该是那些在没有被立案的案件中受到侵害而又没有得到赔偿的受害者,也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受到侵害而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人。
那样的人也有可能在‘飞鸟’号上吧。
是啊,有这个可能。
看村田在船上,想把他干掉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啊。
四个搜查员无意识地道出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为了缓解紧张感,冈部轻轻一笑:虽然有可能,但这完全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是这样的吗?浅见提出了反对意见,我倒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
不管凶手是事先知道村田要乘坐‘飞鸟’号,还是乘上‘飞鸟’后才发现村田的存在,把这次旅行当做雪洗不共戴天之仇的绝好机会,一点也不足为怪。
嗯,我看这种推测难以成立,但也不是不可能。
以前有些犯罪行为即使没有立案,但是如果警方接到过申诉,或许也进行过秘密侦探,只要受害者向警方提交过受害报告的话,就很有可能留下了相关记录。
从而可能查到村田满以前的经历。
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从凶手这一方面着手。
‘飞鸟’号的船员、乘客共七百多人,可以把他们一个一个进行排除。
完全不用把所有人都当做嫌疑对象,把看上去没有关系的人排除掉后,范围就会缩小很多。
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最多留下十分之一的人。
但是还是有七十来个人哪。
久经世故的神谷副警部说道。
应该说只有七十个人吧。
浅见任何时候都表现出意志坚决。
到孟买还有一周时间,每天消十个人的话,到孟买刚好来个圆满大结局。
这里边没有包括最初排除那十分之九的人的时间呀。
神谷的思考方法似乎总是很消极。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这个工作吧。
啊?在这儿吗?是的,就在这儿。
听了这话,神谷以眼神向冈部留视问道:怎么办呢?好的,就这么办吧。
冈部使劲点了点头,向年轻的坂口刑事部长下达了命令。
坂口君,你去一趟办公室,把全体船员和乘客的资料都找来,要尽可能详细的。
我想‘飞鸟’号在决定乘船者的时候一定有什么选择基准,你问一问事务总长花冈先生就知道了。
如果他有空的话,请花冈先生也来一趟。
身材像橄榄球外侧前卫一样高大结实的坂口,以搅拌空气的气势走出门去,不一会儿,他便带着花冈出现了。
花冈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摞厚厚的乘船者名簿和相关资料。
从他毫无笑容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勉强。
首先女性可以排除掉吧。
那倒不一定,女性当中更容易发生受了侵害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情况。
我们先从那些绝对没有能力犯罪的老人和完全没有作案可能的人开始排除吧。
在冈部的带头下,工作很快地进行着。
最先排除高龄者,然后是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与本案有任何联系的人,特别是菲律宾等外国的女性员工大都属于这一类。
然而考虑到村田经常出国旅行,所以不但不能忽视了外国人,而且还很有必要把他们同案件联系起来考虑。
这样一来,搜查员们开始认识到当初没想的嫌疑对象缩小至十分之一的工作还并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