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幻夜 > 第五章

第五章

2025-03-30 06:15:36

1将剩下的红酒分倒入两个杯子,酒瓶正好空了。

隆治端起酒杯。

那就最后再干一杯。

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新海美冬也微笑着端起酒杯。

两只酒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隆治含着一口红酒,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感到红酒和花香和混合气味。

窗力装点着鲜花,窗外正是东京繁华的夜景。

这里是位于酒店顶层的法国餐厅。

听说这里的主厨曾在法国多次获得勋章,看来并不是虚假的宣传,今晚的饭菜就足以证明。

看您的表情,像是终于卸下了重担。

美冬微笑着说。

我无法否认,确实是松了口气。

和你这样狡猾的女人打交道,不能有丝豪松懈。

我狡猾?当然。

被你那漂亮的容貌吸引,人不知不觉就在对自己不利、对你们有利的合同上签字画押了。

我并不认为这次的合约对华屋不利。

冬横了他一眼,当然,眼神中并无敌意。

我需要一直小心谨慎,以防被你的武器迷惑,才弄得疲惫不堪。

正因如此,这样喝到红酒喷水 道才别具一格。

我才紧张呢,没想到会做成这么大的一笔交易。

从你口中竟然能说出如此谦虚的话,真让我意外。

你轻而易举就做出了让宝石饰品界叹为观止的事情,难道你也会紧张?我也是普通人呀。

她把酒杯放到桌子上,看到你拿出的那个戒指,我真的惊讶万分。

那绝对是常人难以想到,不,是前所未有的创意。

不愧是女人。

谢谢。

她也郑重其事地微微低头道谢。

更让我吃惊的,是你拿着那枚戒指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方式。

强硬的商家、没有自知之明的设计者……我见过各种没有预约就直接闯进来的人,但在工作人员专用电梯里等着见我的,你是第一个。

我想那里是秋村社长您肯定会出现的地方,而且无法轻易逃走,就选定了那里。

当时真是先礼了。

你曾在我的店里干过,怪不得能在一事实上程度上把握我的活动范围。

真是服了你。

不过,倒是一次很有趣的休验,在电梯里被人拦住,那是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我也希望那是最后一次。

她又笑了。

这是大约四个月前的事。

他要去社长办公室,便上了电梯,没想到里面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电梯刚一启动,她提出希望隆治看看她的作品。

还没等隆治回答,她就在他面前打开了盒子。

他本想说,你在这里拦住我也没用,但一看到摆放在盒子里的戒指,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那里放着几种 他从未见过的款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款把宝石立体配置的戒指,红宝石下面有钻石,两块蓝宝石上下排列。

他被这种构造吸引住了,想确认宝石是怎样被固定在上面的。

您感兴趣吗?她问道。

有点。

他回答。

隆治把她请进了社长办公室,然后拿起内线电话。

她却说:请您先一个人看看。

他本想把精通宝石和贵金属的部下叫来,她却看出了这一点。

这让他很为难,因为他叫部下来其实另有目的。

就连这一目的也被她看穿了。

她微笑着说:就算您想把技术人员叫来,让他们记住设计的构造,也无济无事。

除了我们,没人能制造这类产品,绝对不能。

什么意思?关于这种构造,我们已经提交专利申请,并已公开展示。

申请获得批准只是时间问题。

说实话,真正让隆治惊讶的是这个时候。

来推销设计的人很多,但从没有提前早请专利后再来的。

希望您在了解这一点的基础上,仔细看看我们的作品。

美冬又一次找开了盒子。

看到她的作品时,隆治凭直觉确信,这坐肯定能成为商品。

你的目的是什么?简单说,就是业务合作与技术合作。

我认为有几种途径:其一,我们生产产品,由华屋销售;其二,我们转让这种设计的技术所有权,由华屋加以制造并创新。

不论采取哪种形式,进行业务合作的相关商品,希望加上一个新的品牌名称。

她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BLUE SNOW董事长新海美冬。

那天,美冬放下几款样品就回去了。

隆治召集了自己信赖的部下,让他们看了看。

他们的意见在两点上完全一致。

第一,这是前所未有的设计,肯定能畅销;第二,和不知底细的公司进行业务合作存在危险。

这两点都是隆治预料之中的。

首先对专利申请的情况进行了调查,得知该产品通过审查的可能性极高。

如果想提出异议,必须证明类似产品在专利公开前就已存在。

仍有几位部下持反对意见,但隆治决定凭直觉赌上一把。

他决定和新海见面,此时距两人初次见面已过了整整十天。

你还一直没告诉我呢。

隆治边喝咖啡边说。

什么?最初让我看的那些样品是谁做的?起初我以为是你,但聊了几次后发现并非如此。

我听说BLUE SNOW现在有五位技术人员,但他们似乎都是最近才雇用的。

我很想知道制造样品的人是谁。

为什么?谁做的不都无所谓?只要知道构造,有一定技术的人都能做出来。

当然,现在谁都能做,因为既有技术,又有实物,但你想到那种设计的时候应该什么都没有。

想把你脑中的设计变成实物。

我认为相当困难,能获得专利主要取决于这个部分。

既然你没有雕刻首饰的技术,肯定有人帮你完成。

说得极端一些,取得专利正是你背后之人的功劳。

所以我才想知道这人在哪儿,是干什么的。

隆治想起技术人员们看了那些样品后的表演。

他们惊叹于那独特的创意,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为了将宝石立体配置所用的办法。

其中一人说的一句话给隆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应该不是专业搞首饰雕刻的人做的。

这句话太出乎意料,隆治问他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确实做得很好,但简单的地方却过于下功夫。

哪怕是雕刻首饰的业余培训班出来的人都懂的技巧,这人却不知道,但复杂的地方又能完美地做出来。

打个比方说,是各种手艺技巧的大杂烩。

技术人员解释道。

今后咱们就是合作伙伴了,这种事我应该有知道的权利吧?美冬莞尔一笑,不知为何却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玻璃窗上映出了一双杏眼。

做这个的呀,她慢慢开口道,是街道工厂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工人。

不是雕刻首饰的专家,本行是金属加工。

果然,隆治想,看来技术人员没有看错。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什么?美冬扭过头看着隆治。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我委托他为我做了那走红样品。

如您所知,我没有雕刻首饰方面的知识,就和他一点点摸索着敲定了设计方案。

你说他去世了,是由于什么意外事故吗?她注视着他,摇了摇头。

地震,就是那场阪神淡路大地震。

太悲惨了,无法轻描淡写地说是意外事故。

隆治皱起肩头,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遭遇过那场地震。

听说那次地震夺去了许多优秀人才的生命,看来就是包括这个人。

美冬抵下头,把手放到咖啡杯上,却并未端起。

或许勾起了你痛苦的往事。

咱们换个地方吧。

隆治微微抬起手,叫来了服务生。

同一层就有酒吧,但决定坐电梯去地下。

那里的酒吧很有名,里面有专为贵宾隔开的座位,但两人并排坐在了吧台边,因为美冬希望那样。

今晚情侣真多,是不是因为圣诞节快到了?隆治回头看了看,平时感觉多是刚结束会谈的企业家。

秋村先生总是去贵宾席,也许根本注意不到情侣们的存在。

不。

别看我这样,还是很喜欢观察人的,去哪里总爱东张西望。

他微微转了转脖子,随后笑道,旁边的人会怎样看待我们?不清楚。

虽然问女士的年龄很失礼,但估计我和你大约差十五岁,不,可能相差二十岁。

美冬扑哧一声笑了。

不要恭维我了。

如果和秋村先生相差二十岁,我不就成了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我今年四十五岁。

你从外表看也就是二十四五岁,但从你的老辣表现看,不得不认为你应该积累了更多的人生经验,所以我猜你比我小十五岁。

您随便猜。

两个年龄有如此差距的人,在世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呢?说是父女,离提太近,说是兄妹,又相差太远。

上司和部下?老师和学生?不论是哪种关系,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喝酒吧,而且只有两个人。

这么一样,两人的关系就非比寻常了。

而且,男人有老婆孩子,也就是所谓的婚外恋。

说到这里,他隔着肩膀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我们可以打赌,这里的人每三个就有一个会这么想。

不会吧?事实如此。

人呀,就喜欢胡乱猜疑。

不过,他们想得并没有全错。

美冬默默地歪了歪头,似乎并不明白他的真意。

他们想错了两点:一是他们认为我有老婆孩子,二是他们认为我们离开酒吧后会去酒店开房间。

但此外基本上没错,至少,对于我的心情,他们算是看准了。

似乎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美冬的表情变得认真了。

她一下坐直了身子,正好对着吧台。

业务合作的签约事项到今天就结束了,但今后因工作关系,我们肯定会多次见面,估计也会像今天这样一起吃饭喝酒。

那时,我的目的就不会只停留在工作上了。

因此,我想跟你说清楚。

如果你不想接受我,希望你能明说,今后我也不会再提此事,也会注意不让你有任何顾虑。

这番话是昨天想好的。

以结婚为前提之类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如果不坦承自己的心情,事情就不会有进展。

这是他一贯的主张。

美冬深呼吸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扭头看着他。

太让我吃惊了。

是吗?你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太吃惊。

真正惊讶的时候,反而顾不上表情的变化。

难道你是为让我惊讶而开的玩笑?如果真是那样,我倒应该反应剧烈些。

你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隆治把酒杯端在嘴边,苦笑道,这样轻松地把话题岔开,实际上脑子里在快速盘算,在这种局面下如何回答才最妥当。

这回轮到她苦笑了,嘴唇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说得我像个坏女人似的。

别误会,我恰恰喜欢你这一点。

我至今没有成家,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没有遇到聪明的女人。

你的聪明在我见过的女人中出类拔萃,而且,聪明的女人厉害。

当然,看的角度不同,也可能误解你为坏女人。

美冬微微歪了歪头,随后以手托腮望着他。

是在表扬我吗?或许如果我当真了,你又会蔑视我,认为这才是不折不扣的笨女人。

打贫的话到此为止,能给我一个答复吗?隆治直视着她的眼睛。

美冬把托腮的手抽了回去,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手指上戴着两个她引以为豪、设计独特的戒指。

您的心情我明白了,真是不能荣幸。

不胜荣幸……感觉后面会跟表示转折的词。

嗯,请允许我在后面接‘但是‘。

请您也站在我的解度上想想,我没有丝豪思想准备。

您的心意我明白了,在这层意义上我能接受,但若让我马上给出答复,就太为难了。

没有希望吗?这种说法与您不想称。

隆治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的确如此。

说实话,我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听了秋村先生您的告白,绝不会影响以后和您见面。

但如果每次见面都要我作出答复,那就另当别论了。

隆治轻声笑了。

这么说,要在一段时间内持保留态度?嗯,您这样理解也可以。

太好了,哪怕脖子上面只连着一层皮,也会有希望。

隆治再次端起鸡尾酒,那我先一个人举杯庆祝吧。

您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自大的女人。

自大?为什么?听到大名鼎鼎的华屋社长的告白,竟然没有欢天喜地,太奇怪了。

隆治笑着摇了摇头。

我承认自己很自信,我也承认,很多时候甚至在旁人眼里我会显的很滑稽,但那只是在工作方面。

遇到真正聪慧的女人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如何才能抓住你的心。

我也来杯鸡尾酒。

美冬对服务生说,随后冲隆治微笑道,说实话,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工作。

为实现梦想,我有很多要考虑,或者说必须考虑的事情。

梦想……你的梦想具体是什么?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如果勉强说来,她微微探出下巴,眼睛斜视上方,应该……对美的追求。

这话太笼统了。

任何人都会追求美,不少人为此不惜花费金钱,我的任务就是为这些人提供美。

当然,单说美,类型也多种多样。

有人认为宝石美丽,也有人认为发型美丽。

我认为很多女人追求容貌本身的美,我希望能够满足她们所有的愿望。

你在美容行业也逐渐取得了成功。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的梦想蓝图是什么样的?难道想把持与美相关的所有行业?美冬摆了摆手。

这时服务生恰好把鸡尾酒放在她面前,她伸手端起酒杯。

我从未有过如此狂妄的想法。

我勾画的梦想是这样的:首先有条隧道,隧道有入口和出口。

入口处有个女孩子,长得并不太可爱,没有化妆,衣服也没有品位。

但她手头有点钱,估计是通过打工等方式攒的。

她拿着这些钱进了隧道。

过了一会儿,从隧道里走出的她,通过化妆变漂亮了,发型也非常合适。

过了一段时间,她又来了,拿着比上次更多的钱。

她变漂亮了,所以找到了报酬更高的工作。

她再次进入隧道,出来后比以前更……漂亮了。

隆治和她异口同声地说。

会不会穿着得体的衣服,或者佩戴着首饰?或许减肥了,也有可能进行皮肤护理。

美容整形?也有可能。

美冬点点头,每次从隧道里出来都会更漂亮。

这种魔法隧道就是你的梦想?勉强可以这样说。

如果真是这样,你只满足了女人的需求,不管男人吗?我认为从结果上也满足了男人的需求。

他们只要在隧道出口等着就行了,变漂亮的女人会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

男人对美的追求,你认为仅仅是对漂亮女人的追求吗?我确信无疑。

美冬断定地说,不是吗?隆治没有反驳,而是向后欠了欠身,故意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还叼上根香烟,点着了火。

怎么了?若真如此,在那个魔法隧道中变漂亮的女人本身就成了你造就的商品。

商品这种说法不知是否正确,但可以说,能提供在男人面前充满自信的美。

隆治继续吸烟,四周烟雾弥漫。

你最初让我看的戒指样品非常漂亮,但如果按你的说法,你已经向我展示了更加精彩的样品。

什么?美冬眨眨眼睛。

你自己。

他拿起酒杯,伸到她面前。

美冬露出洁白的牙齿,呷了一口鸡尾酒。

2看到好久没有来店里吃饭的水原雅也,有子吓了一跳。

他的变化太大了,她甚至没有马上认出来。

本就偏瘦的他面颊更加消瘦,眼窝深陷,脸色极差,最主要的是表情忧郁阴沉。

怎么了?有子都忘了递给他毛巾。

什么怎么了?他用深陷的眼睛望着她。

身体不舒服吗?没有……没有。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力气。

那就好……最近你一直没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

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工作太忙了?不知为什么,雅也淡淡一笑。

偶尔才见面的你都会担心我,真奇怪。

什么意思?没什么。

他把目光转向挂在墙上的黑板,那里写着菜单。

来份蔬菜拼盘和煎鸡蛋,还有啤酒。

只要这点?不要套餐?今天不要了。

他开始看电视上的年末特别节目。

有子把啤酒和小菜端上来,他默默地喝啤酒,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电视。

主菜端上来后,他的样子也没有变化。

他用了将近一小时喝了两大瓶啤酒,没有再点菜。

今天不要夜宵?结账的时候,她小声问。

不要了。

可你没怎么吃东西呀。

没食欲。

他拿出一张五千元纸币。

有子没有立刻找钱,而是先递给他一张纸条和圆珠笔。

能告诉我你的地址吗?想给你寄贺年卡。

给我?他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马上接过圆珠笔。

他的字写得相当好。

有子曾听客人说过,高水平的手艺人字写的也好。

写完地址,接过找零,他头也没抬就走出了店。

冈田餐馆的打烊时间是十二点。

最后一名客人走后,有子开始做饭团。

母亲聪子诧异地问她这是干什么。

我一会儿要去朋友那里。

啊?都这么晚了。

知道。

或许是因为有子总在店里帮忙到很晚,她夜里出去玩,父母并不太管。

而且,她的交往圈子主要是在当地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或同班同学,从不去不下经的地方。

但今晚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朋友家,她大衣的口袋里放着刚才让水原雅也写的字条。

照着地址上的门牌号找到的是一栋陈旧的二层公寓。

楼梯的扶手已锈迹斑斑,有子上了楼,找到房间号后摁响了门铃。

门开了,露出了雅也消瘦的脸颊。

有子冲他低头行礼。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

有子……这么晚了……吃的东西。

她把手上提的纸袋举了起来。

专门给我的?怎么看你都是营养不良,担心你没好好吃饭。

说到这里,她发现雅也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是不是打搅你了?没有,只是有些吃惊。

是啊,没打招呼就来了,对不起。

有子向前推推纸袋,不嫌弃就吃点吧。

雅也犹豫着伸出了手,但在接过纸袋前,他看了看有子。

外面冷吧?要不要进屋坐会儿,我给你沏杯茶?她也明白,他犹豫再三才说出这句话,估计是考虑了让年轻姑娘进屋意味着什么。

没等有子回答,他又说:太晚了不好。

我送你回去,这样更好些。

等等,她慌忙说,可以稍微待一会儿。

是吗?嗯。

她点点头。

哦。

屋里乱糟糟的,那就……请进吧。

雅也把门大敞开。

一踏进房间,有子瞬间感到一股寒气。

不是气温的问题,外面应该更冷,能看到屋里的电暖器发出的红光,但后背的确感到一阵寒意。

雅也拿出了坐垫。

小桌子上摆着满是烟蒂的烟灰缸,空啤酒罐和装花生的袋子等,十四英寸的电视正在播放今年体育比赛的精彩片断。

有子端坐在坐垫上,环顾室内。

虽是一个男人自己生活,收拾得还算干净。

确切地说,房间里没什么正经摆设,她觉得缺乏生活气息。

你在干什么呢?没干什么。

雅也边把水壶放到煤气灶上边回答,在看电视。

平时也这样?是啊,上班、吃饭、睡觉、就这些。

雅也,你的家人呢?没对你说过?阪神淡路大地震之前父亲自杀了,现在是孤身一人。

啊……有子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对不起不用道谢。

雅也终于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有子好久没有见过他的笑脸了。

那,过年也是一个人?差不多吧,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过不过年的和我没有关系。

不回关西见见以前的朋友?雅也笑了。

就算想回,那里也没有家了。

和朋友……好几年没联系了,不知大家都在干什么。

看到他于一瞬间露出眺望远方的眼神,有子感到他特别想回去,只是有什么原因让他无法回去。

喂,如果你没有什么安排,元旦那天一起去神社参拜好不好?最近我一直没去,突然想去了。

哦?好啊。

去浅草寺吧。

估计人会很多,但那样才有新年的气氛。

你去过浅草吗?没,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三号那天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水烧开了。

雅也站起身,开始用茶壶沏茶。

两个茶碗是一对的,这让有子心里有些忐忑。

她决定不去深想。

你特意给我拿来了好吃的,那咱们一起吃点吧。

雅也端茶的时候说。

嗯。

你尝尝,是我们店的拿手菜。

这些你应该都吃过。

冈田的饭菜最棒了,老板的手艺天下一绝。

雅也拿起了一次性筷子。

谢谢。

如果我爸听到了,肯定特别高兴。

雅也把筷子伸向凉拌波菜,随后也尝了尝煎鸡蛋和炖菜。

每吃一口,他都念叨一句:果然好吃。

喂,什么时候去神社?有子仰望着雅也。

他正默默地把菜夹到嘴里。

喂。

有子正想再问一遍,他开口了。

没法跟你约定。

啊……有什么事吗?她想,刚才不是还说没什么安排吗?有时会突然有事。

那就没办法了。

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咱们可以再改时间。

嗯。

可我还是无法跟你约定。

我,不太习惯这样,不好意思,你还是邀请其他人吧。

有子低下了头。

她认为雅也不想和自己一起去神社,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雅也依然在吃炖蔬菜。

她发现还有个盒子没有打开。

我拿生鱼片了。

什么?不知为什么,雅也的脸色变得有些可怕。

金枪鱼。

连我爸都特别得意,说今天进的鱼特别新鲜。

有子打开盖子,拿到他面前。

雅也却阴沉着脸。

看到生鱼片,他皱了皱眉头,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没什么……有子连小碟子、酱油和芥末都带来了,她把这些东西摆在他面前。

雅也吸了一口气,慢慢将筷子探近金枪鱼。

他夹了一片,蘸上酱油,盯了一会儿才放进嘴里。

好吃吧?爸爸说很少能买到这么好——她突然闭上嘴巴。

雅也的样子明显不对劲。

他的脸色眨眼间变得煞白,汗都冒出来了。

紧接着,他捂住嘴,站起身向厨房跑去。

有子呆呆地望着在水池边呕吐不止的雅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向他身后跑去。

没事吧?怎么了?吐完,雅也仍大口喘着粗气。

对不起,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雅也头也不回地摇了摇头。

和金枪鱼没关系,可我大概不能吃了,你还是收拾了吧。

噢,好的。

有子收起食盒。

之前她吃过一片,似乎没有变质,味道很鲜美。

雅也把水池冲洗干净,又反复漱口,用毛巾擦了擦嘴方才回来。

他调整着呼吸,肩膀不停地上下耸动。

对不起,专门为我拿来,却……没关系……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好像没变质。

不是金枪鱼的问题。

原因在我身上。

原因……什么事?雅也没有回答,他再次拿起筷子伸向蔬菜,然而,或许已毫无食欲,他中途停手,随即放下筷子。

不好意思,能拿回去吗?啊,可以,对不起。

有子慌忙收拾起来。

她很困惑,又开始感觉不安,怀疑自己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你拿的菜都很好,金枪鱼……应该也很好吃。

雅也,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有子问。

雅也伸手拿过香烟,但从他歪着脸的样子看,他吸得一点也不香。

雅也……没事,他绷着脸。

只是胃不太好,不用在意。

找医生看看?过几天我去。

有子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

若只是胃口不好,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在隐瞒什么呢?雅也夹着香烟的手指在颤抖,脸色依然煞白。

你的手……没什么。

他想把拿香烟的手藏起来。

喂,雅也……太烦人了,别管我!有子顿时像凝固了一样无法动弹。

紧张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对不起,净干多余的事。

有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雅也盘腿坐着一动没动。

烟慢慢地燃烧着。

她正想穿鞋,一眼瞥到小盘子落在他身边。

那是她带着的,刚才在他跑向厨房时被碰落在地。

她走回轻轻捡起小盘。

里面的酱油溅了出来,她用一旁的纸巾擦拭干净。

突然,雅也的胳膊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禁惊呼一声,正想问他怎么了,一股猛烈的拉力袭来。

有子被拽倒在榻榻米上,雅也扑到她身上。

别这样,别!有子的嘴被他的嘴唇堵住了。

紧接着,他的手粗暴地伸进有子的毛衣。

尽管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子仍在拼命挣扎。

趁雅也的嘴唇离开的一刹那,她咬住了他的唇边。

雅也的力量减弱了。

她推开他,手足并用地向外逃去,拿起脱在门口的球鞋,光着脚冲出房间,来到马路上才穿上。

回到家,有子依然没有恢复平静。

她没想到雅也会干那种事。

如果他态度温柔,自己肯定会委身于他。

他为什么要那么粗暴?难道觉得这女人对自己有意思,就不用把她当回事?让有子备受打击的不是他对自己的行为,而是看到了他的另一张面孔。

那一晚,她迟迟无法入睡。

有子消沉了两三天,另一个想法逐渐在她心中膨胀。

比起他那天的行为,有子更在意他此前的变化。

他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许是为了忘记那件事才对自己那样,那或许是他拼命发出的求救信号。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没问缘由就逃了出来。

几天后的除夕,冈田照常营业,在红白歌会结束后关门已成了每年的惯例。

有子忙着送外卖。

冈田承接年夜饭的预约,要为几位特殊的客人专门送餐。

傍晚,回到店里,她发现空餐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纸袋,肯定是放在雅也那里的那个。

那时她完全慌了手脚,把食盒忘在了他的房间。

事后她马上想了想来,却无法再去取,正在为这事发愁。

妈妈,这是……啊,经常来的那个高个子手艺人拿来的,说是向你借的。

什么时候来的?就刚才。

有子扭身就出了门,在通往雅也住处的马路上疾奔。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个身穿绿色防寒服的高大背影,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正漫无目的的地前行。

雅也。

听到喊声,他站住,慢慢扭过头,原来呆滞的眼睛在看到她后蓦地睁大了:有子……她跑到他身边,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她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追过来?上次真对不起,雅也说,我不知那时怎么了。

你一定生气了。

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惊讶。

我想肯定是。

雅也深深地低下头,对不起。

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不介意的话就跟我说说吧。

雅也笑了。

谢谢。

有子,只有你跟我说这种话,你心地真好。

别总把人当成小孩子,她瞪着他,我是在担心你。

雅也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眯起眼睛,似乎在看什么耀眼的东西,避开了有子的眼神。

最好别和我有什么牵扯,我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会呢?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雅也低头看着有子,眼神中充满了真挚的光。

如果我杀了人,你会怎样?还会相信我?有子屏住呼吸,注视着他的眼睛,心怦怦直跳。

雅也低声笑了。

跟你开个玩笑,被骗了吧?有子,你看人的水平还差得远呢。

雅也向前走去。

有子追了过去。

只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

前几天你那样,是因为对方是我,还是只为了发泄,谁都可以?雅也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为什么要问这个?如果回答是后者,我绝不会原谅你。

给我说清楚,是哪个?雅也眨了几下眼睛,避开她的目光,突然叹了口气。

刚才我说了,我自己不知那时怎么了,不管是谁都无所谓。

骗人……她摇了摇头,你骗我!有子,原谅我,以后不要再和我来往。

雅也抬腿向前走。

他的后背似乎在说,别跟着我。

3足立区扇大桥边发现一具死于非命的男性尸体,被塞在遭丢弃的汽车后备厢里。

尸体全祼,面容和指纹均遭到破坏,脖子上有被勒的痕迹。

汽车是偷来的。

搜查队的当务之急是确定死者的身份。

警方以东京都为中心,对最近报案的离家出走或失踪的人再次进行调查。

线索只有牙齿的治疗痕迹。

搜查一科向井组的加藤亘也参与此项工作。

他早已厌烦这类单调的侦查工作,虽被指派了定额任务,但他多是在咖啡店里消磨时间。

这天晚上,他同样没怎么认真调查就回到了警视厅。

他没去总部,因为不愿看到上司向井那张紧绷的脸。

加藤来的座位,见年轻同事西崎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估计又是报告。

前几天发现了和死于非命的男尸酷似的失踪者,但通过电脑分析,发现并非同一个人。

头儿发牢骚了,说你不认真干活。

西崎抬头笑道。

不用管他。

太不合理了,在信息化的时代,却要四处找人挨个打听,荒唐透顶。

加藤坐在椅子上,扯了扯领带。

一个不漏地盘查最合理,这是上头的一贯主张。

他们只是想要‘已全都调查’的业绩。

若发现调查有漏洞,会被追究责任。

正因为他们先考虑这些,才总会被坏人钻空子。

那些人在熟练地使用电脑,警察至今还在用算盘。

西崎苦笑着站起身,像是要去厕所。

加藤点着香烟,转了转脖子,关节嘎嘣嘎嘣直响。

香烟燃去两厘米时,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旁边西崎的桌子上,上面放着写了一半的报告。

加藤拿起那份报告,一目十行地看了看。

是和一个叫曾我孝道的失踪者的妻子的谈话记录,就是前几天确认和本案无关的那一例。

加藤想,这种东西根本不用专门去写。

他漫不经心地浏览报告内容,目光突然停在了一个地方,随后大眼睛,仔细阅读后,又从头读了一遍。

这时西崎回来了。

怎么?这是什么?啊……前一段闹得沸沸扬扬,还麻烦了鉴定科,所以想总结一下。

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里出现的女人,你见过?女人?喏,曾我孝道当天去和前上司的女儿见面。

就是那个女人。

啊,你是说约好在咖啡店见面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新海,新海美冬。

我问你见过她没有?西崎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明白加藤为何突然兴奋起来。

没有,因为不知道死者是不是曾我孝道。

结果证实不是。

这个新海美冬,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哪个?听到新海美冬这个名字,你没想起什么?这名字可不常见。

没有。

我也觉得是个少见的名字……是谁呢?华屋恶臭事件,你忘了?华屋?那案子倒还记得。

西崎表情一变,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啊,新海……对了,跟踪狂的……浜中。

加藤搜索着记忆,那个跟踪狂姓浜中,是华屋的楼层负责人。

他说新海美冬是他的情人。

想起来了。

那女人很厉害,始终否认和浜中的关系。

加藤,你当时觉得她在撒谎。

这个新海美冬,加藤指着西崎的报告,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不清楚。

西崎歪了歪脑袋,这名字很少见,应该不会是同名同姓。

就像刚才说过的,本想查明尸体身份后再……这也是头儿的指示。

这倒没关系,我明白。

加藤把报告放回西崎的桌上,又点了一根烟。

如果是同一人,你觉得有什么疑点吗?不,倒也不是什么疑点。

可看你那表情,明显是很在意。

加藤,那时你不是构思了一个大胆的推理吗?你说跟踪狂有两个,跟踪新海美冬的人和骚扰其他女店员的并非同一个,另一个跟踪狂就是恶臭事件的案犯——我觉得挺有意思。

写小说可以,但无法让上头的人认同。

加藤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尽管奇特,但他对自己的推理颇有自信。

如果上司能认同他的观点,派人彻查,肯定能找到证据。

但上司只拘泥于浜中,最后进了迷宫。

加藤清楚地记着新海美冬的脸,特别是她的眼睛,深深地烙在他脑海中。

被她注视时,会有种莫可名状的不安,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她吸进去。

只要回想起她的眼神,那种感觉就会再现。

那个女人又出来了……这肯定是偶然。

常年干刑警这行,当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每次办案,会见的人数都非常庞大,虽然案子完全不同,但几年后可能又会找同一个人调查。

这种情况他也碰到过。

但对那个新海美冬,加藤认为不能当成偶然。

华屋一案,那女人也处于微妙的位置,而这次和她约好见面的人又失踪了。

他回过神来,发现西崎正担心地看着自己,便苦笑着弹落烟灰。

我这是怎么了?既然死者不是曾我孝道,不管和新海美冬有怎样的关联,我们都管不着。

西崎似乎看透了加藤的内心,什么都没说,只是咧了咧嘴角。

过了两天,扇大桥尸体的身份即告查清。

在位于三鹰的口腔医院发现了与死者的情况完全一致的病历,那人是一家小型印刷厂的老板,很快,他妻子及其情夫因杀人嫌疑被捕。

这些和新海美冬没有任何关系。

4像往常一样正和遥香一起吃早饭时,电话铃响了。

最先作出反就应的不是恭子,而是女儿。

她停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电话。

那眼神中包含的已不是单纯的期待,而是更悲壮的恳切,随即又和母亲四目相对。

这是近一年来已无数次重复的情况。

恭子冲女儿微笑着轻轻摇摇头,那意思是说——不是,肯定不是。

她想尽量减少女儿的失望,同时也是为自己筑起防线。

恭子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曾我家。

喂,我姓冈川。

传来一个异常明快的男性嗓音,对于家里有小学生的家庭,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不好意思,先问问您家是否在对孩子进行某种形式的英语教育?英语教育?是的。

如果目前还没有,您一定要尝试一下。

并非传统的坐在课桌前的方式……对方喋喋不休。

我家就不用了,没那么多钱。

用不了太多费用。

如果您不清楚,我能登门给您进行详细说明吗?恭子又说了一遍不用了,随后挂断了电话。

最近这类电话很多,有的推销房子,有的推销墓地,还有的建议投资。

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家里的电话号码的。

回过神来,恭子突然发现遥香正悲伤地注视着自己。

恭子默默地摇了摇头。

女儿垂下头,慢慢地又开始吃早饭,那忧郁的表情已无法用失望这种词来概括。

让孩子如此失落,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说那些不顾忌别人、乱打推销电话的人罪恶深重。

给忧郁的女儿鼓了鼓劲儿,总算是送她去了学校。

之后,她草草收拾一下碗筷,准备出门。

她只是形式上化了化妆,穿上大减价时买的素气套装,应付似的在镜子前站了站,可情绪丝毫没有好转。

忧郁和空荡荡的凄惨在心中打着旋儿。

去年这个时候,恭子做梦也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

当时处于幸福的顶点。

遥香即将升入小学,恭子异常兴奋,专门请朋友陪着去挑选孩子入学时穿的衣服,当时朋友还羡慕她有钱买高档名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道,仅仅过了一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脸上没有丝毫光彩。

距噩梦发生的那天,已经快一年了。

不,噩梦还将持续。

那天和往常一样出门的丈夫究竟出了什么事?现在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她作好了丈夫已不在人世的思想准备,但至今依然有淡淡的期望,或许他有一天会突然回来。

不光是遥香,她自己也是,每次电话铃一响,就会想是不是孝道打来的。

她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工作的,之前用孝道留下的存款应付日常花销。

但还要付房贷,特别是发奖金的那个月,还贷额度相当大,存款迅速减少,已不允许她总是这样在家里等待丈夫了。

公司对孝道是按停职处理的。

他以前有没用完的带薪休假,全部算进去后,领了大约一个月的工资,去年夏天的奖金也发了一部分。

拿到这些钱时,恭子切身体会到丈夫的能为家里挣钱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同时,她被今后再也没有保障的恐惧感笼罩了。

她尽量不去考虑寿险。

如果能拿到保险金,生活确实能轻松很多,也不用再担心房贷。

但如果想拿到这笔钱,当然先要确认孝道已经死亡。

恭子害怕自己会有盼着早日找到丈夫尸体的想法。

恭子最初找到的工作是服务员,在位于荻窪的家常餐馆。

即使不想在可能被熟人看到的地方工作,但也顾不上挑三拣四了。

参加几次面试后她明白了,像她这个年龄,再加上有孩子,找份工作实在不容易。

孝道以前经常发牢骚:不景气的程度远比政府想的严重。

不用多久,日本会到处都是失业者。

恭子痛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在那家餐馆干到今年一月,从二月开始,在银座的宝石饰品店卖手提包和钱包。

在这里可能被许多人看到,比餐馆危险,但她已不会害臊,因为不是年轻姑娘穿同样制服的餐厅服务员。

谁有这个店的东西,身价似乎就高了一个层次,应该说在这里工作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恭子本来就对提包等小配件感兴趣,工作时看看这些东西就感觉愉快。

最重要的是收入高,如果一直在这里干下去,就能维持和遥香的生活。

幸亏认识了那个人——恭子从心底感谢那个安排她来这家店工作的人。

可孝道究竟去了哪里?他刚失踪时,恭子询问了所有亲朋友好友,翻看了贺年卡及通讯录,连时显没有交往的人都打了电话,问他们最近是否见过丈夫。

她最初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丈夫失踪,后来已顾不上在意这些。

孝道的同事也多方帮忙,详细询问失踪前孝道的状态,并把结果告诉她。

但通过这些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怎样孝道都没有失踪的理由。

他当时正负责几项工作,进展都还算顺利,下周还将签署一个大合同。

恭子认为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女人。

她听人说过如果男人的行动匪夷所思,背后肯定有女人。

她也这么认为。

熟悉孝道的人都断言肯定不可能,但恭子并没有完全相信。

她从孝道的朋友那里打听出曾经与他交往过的女人的姓名,用尽手段查出了联系方式,不顾一切地打了电话。

没人会乐意突然接到这样的电话,所有人都对恭子冷言冷语,还有人在电话里大发雷霆。

恭子觉得自己特别凄惨,但也换来了对丈夫的确信:他失踪前绝对没有情人。

现在,恭子每天都在等待发现和丈夫特征一致的死者的通知。

一人月前,在足立区发现了这样的死者,她还去了警视厅,作好了被问到名种细节的思想准备,但最终证明是别人的尸体。

听说前几天案犯已被捕,好像是死者的妻子及其情夫干的,详情不是。

在孝道的事情弄清楚之前,她尽量避开和杀人案相关的新闻报道。

得知死者是别人时,一种复杂的心情在心中上下翻滚。

她确实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她渴望得到明确的结果。

她察觉自己竟然有种类似失望的感觉,不禁惊呆了,开始憎恶并责备自己。

对恭子来说,在站里工作的时候是能将丈夫从意识表面驱逐出去的短暂时刻。

即便如此,有好几次一发现从店前经过的行人中有像孝道的人,她竟然忘记眼前的顾客,直接冲了出去,就算知道认错了人,也管不住自己的身体。

她已把相关情况告诉了同事们,最初大家都觉得有些瘆人。

恭子工作到六点,收拾完离开店时已六点半。

回家之前,她先去了父母家。

父母和哥嫂一起住在陈旧的独栋木质楼房里。

恭子上班时,就反遥香寄放在那里。

接了女儿回到自家公寓,恭子发现房门前站着一个男子。

这人鼻子和下巴下方都胡子拉碴,头发偏长,没系领带,看上去不像普通上班族,而且眼神锐利。

他死死地盯着她们,恭子不禁双腿发软。

她低头想从包里拿钥匙时,男子问道:您是曾我太太?听到那低沉的声音,一直心惊胆战、担心这人会跟自己搭话的恭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是的……她颤声答道,把遥香藏到身后。

这么晚来打扰真不好意思,我担心白天您不在家。

您是哪位?警视厅的。

男子拿出证件,我姓加藤。

警察……她以为终于找到了丈夫,或者又发现了特征类似、身份不明的尸体。

加藤连忙伸出手掌以防她误解。

并没有发现您丈夫。

我只是想问您点事情,才冒昧拜访。

您想问什么?就是您丈夫失踪时的事情。

噢……她想,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问呢?我知道您已经把情况对我同事说了,前几天足立区的案子也得了您的大力配合,但我今天问的和那些不太相同,想和你面谈。

警察看了看躲在恭子身后的遥香,冲她微微一笑,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我尽量不占用您太多时间。

恭子明白了,看来不能就这么站着交淡。

那您请进吧。

无奈之下,恭子说道。

她从没让不认识的男人进过家门。

如果这人是冒牌警察,突然露出强盗的真面目,母女俩将豪无抵抗力——恭子一边这样想,一边沏了茶,好在男人似乎并没有改变态度。

正如加藤所言,他的问题集中在孝道失踪前后,特别仔细地询问孝道和新海美冬约好见面的细节。

见面有什么事?和新海美冬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的?孝道失踪后,与美冬有没有联系?这些问题问得十分详细,恭子不明白他目的何在。

请问,新海怎么了?送加藤的时候,恭子在门口问道。

没什么,加藤笑着摆摆手,我只是想详细掌握情况。

打扰了。

送走警察,恭子依然想不明白。

丈夫的失踪和新海美冬没有直接关系,这个人究竟想知道什么?她犹豫着是否该把这事告诉美冬。

美冬是自己的恩人,正是她帮忙介绍了现在的工作。

也许会让美冬不快——恭子决定还是不说为好。

5现场在港区海岸,天空有海鸥飞来飞去,日出车站就在左近。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被扔在路边,被路过的卡车司机发现,死因不明。

辖区警局姑且通知了总部,总部听了大致说明,姑且决定派人过去看看。

加藤想,若干个姑且重叠在一起,就派到了自己头上,真倒霉。

他正吸着烟,西崎回来了,脸上带着微笑。

他们说咱们辛苦了,似乎在盼着咱们回去。

肯定是。

这种小事还让总部的人出面,他们也不好干。

两人上了停在路边的西崎的车。

加藤租的公寓在大森,西崎住在更靠前的蒲田。

只要到了第一京滨国道,就可以直线行驶了。

加藤猜测,上司派他们两人,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去现场方便,西崎还有车。

另外,两人都是单身,就算大半夜被叫出去也不用担心家里人不高兴。

咱们在这里吃了拉面再回去吧。

加藤冲左边的招牌扬了扬下巴。

好啊。

西崎积极响应。

这两人早已习惯了,就算看了死尸也不会影响食欲。

两人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了一直营业到清晨五点的拉面馆。

炸酱面吃了约三分之一时,加藤停下了筷子。

咱俩说说新海美冬行吗?新海?西崎面露诧异,啊,那个女人。

当然可以,你还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題?那个阿佐谷的寡妇……不对,就是丈夫失踪的那个,我去见了。

哦?西崎向后一仰,看来你还真挺重视。

为什么?不是同名同姓,果然就是那个新海美冬。

这又怎么了?加藤,你不也说这种偶然有可能吗?唯独那个女人,让我觉得绝非这么简单。

莫非是因为那女人太有魅力了,你迟迟无法忘怀?西崎想开个玩笑,加藤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用筷子插住了薄薄的肉片。

你猜现在那女人在干什么?别吃惊,她现在已成了两家公司的老板。

西崎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用杯子里的水冲下了口中的食物。

这么不景气的世道,居然有人这么能干。

一个是美容院,现在拥有人气极旺的美容师,生意火暴。

另一个你猜是什么?原创首饰和销售,而且听说在和华屋进行业务合作。

啊……西崎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是经常有,还是非常罕见。

怎么可能经常有?就在两年前,她只是个普通店员,还是阪神大地震的受灾者,当时能维持生活已很不容易。

为什么现在会拥有什么超级美容师,又能和华屋开展业务合作?人家的确做到了,有什么办法?这世上确实有些厉害角色,就是与众不同。

问题就在这里。

加藤用筷子指着西崎,正因为是这种与众不同的女人,却偶然地和两起案子有关,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

我觉得背后肯定有文章。

西崎边吃拉面边苦笑道:你想多了,而且,那个……曾我,就是失踪的阿佐谷的公司职员,那究竟算不算案子还不好说呢。

一个大男人消失了,当然是案件。

我无法理解这种感觉。

西崎端起碗,歪了歪头,加藤,就算有关联,可新海本来和曾我约好见面,最后也没等到曾我。

你认为她在撒谎?我没这么说。

怕只有偶然有关系。

西崎开始喝面汤。

加藤不想再说下去了。

不论怎么解释,也很难让别人理解自己心中并不清晰的想法。

曾我恭子说新海美冬为她介绍了在华屋的工作,加藤对此也觉得可疑。

对于新海美冬来说,曾我恭子仅仅是想给自己送家人照片的人的妻子,在曾我失踪前与自己从未谋面。

虽说曾我是已故父亲的部下,但以这种程度的关系,会帮忙介绍工作吗?加藤委托杉并警察局的熟人要来了曾我孝道失踪的相关资料。

杉并警察局并未认真调查,只在形式上向新海美冬和曾我的同事询问了情况,但他们曾去美冬和曾我约好见面的咖啡店调查。

咖啡店的人作证,确实见过一名像美冬那样的女子。

出了拉面馆,加藤几乎一言不发。

西崎也没主动搭话,或许他误以为自己没回应有关新海美冬的事,惹加藤不高兴了。

第二天下午,加藤坐在位于麹町的咖啡店里。

三点刚过,一个身穿西装的胖男人出现了。

天气寒冷,那人额头上却冒着汗,手拿一个茶色大信封——正是约好的标志。

加藤站起身,冲那人点头致意。

你是加藤先生?那人问道。

是的。

冒昧约您,真对不起。

没什么。

关于曾我的事情,我会鼎力协助。

昨天打电话告诉他妻子了,她很高兴,说警察终于开始行动了。

此人姓菅原,是曾我孝道的同事。

听恭子说,他和孝道关系最亲密。

加藤先请他说了说曾我孝道失踪前的情况。

估计您也听他妻子说了,工作方面很顺利,下一周要有一笔大交易,看着挺忙的。

和我们聊天时,看不出和平时有任何差异。

根本无法想象他会离家出走,人间蒸发。

他睁着细长的眼睛,看得出说的并非应酬话,而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

菅原先生,那天您离开公司和曾我说过话吗?说过。

他罕见地收拾东西想早回去,我问他是不是有安排,他说约好和人见面。

就这些。

当时大约几点?这个,记不太清,应该过了六点,快到六点半的样子。

他刚失踪时,他妻子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我记得是这样回答的。

加藤确实也听曾我恭子说过。

菅原先头,您知道一个叫新海美冬的女子吗?菅原点点头。

听曾我的妻子说过,是她约好和曾我见面的,是以前我们公司新海的女儿。

关于那个新海,就是美冬的父亲,你们主要说些什么?曾我总说以前深受新海部长关照。

菅原缩着下巴点了点头,一这样就成了双下巴,所以,当得知新海部长在那场地震中去世的消息,曾我十分难过。

好像是地震一年后,正好他去大阪总部出差,说是要顺便去神户看看。

地震一年后……就是去年。

嗯,应该是。

啊,没错没错,还不到一年呀,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听曾我的妻子说,他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新海美冬的住所,但既然约好要见面,看来是通过某种途径找到了,连他妻子也不清楚具体过程。

菅原先生,您听说过什么?这些细节我也没听说过。

菅原绷起了脸,只是多次听他说,想把新海部长以前的照片交给他女儿。

您见过那张照片吗?没有,我没见过。

曾我是个正人君子。

觉得不该随便把恩人的照片拿给别人看。

加藤点点头,听说曾我甚至不想让妻子看。

恭子说她见过一次,那是一张极普通的家人合影。

恭子对美冬印象不深,已记不清照片上的样子。

菅原先生,您见过新海美冬的父亲吗?没有,我一直在东京,新海部长在大阪总部。

曾我说他就是在那时深受关照。

有没有人比较了解新海——我是指新海部长。

我想问点事情。

在大阪待过的年龄差不多的人,估计都了解新海的情况。

菅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戒备,您为什么要问新海部长的事情?我认为这和曾我的失踪没太大关系。

加藤想,果然探过头了。

他露出笑容。

是这样,接下来我打算去见新海美冬,想提前了解一些背景。

哦……菅原疑惑的表情并未消失,如果只为这个,我觉得最好不要过多调查新海部长的事。

您的意思是……我也只是听曾我说的,并不清楚详情。

菅原从桌上向前探了探身,似乎不愿让周围人听见,前几年我们公司出过问题,新海部长引咎辞职。

噢,问题?听曾我说,新海部长并无责任,这个就先不说了。

因为有这样的背景,估计大家都不愿在公开场合谈及新海部长。

加藤笑道:说公开场合未免太夸张了,只跟我说就行。

菅原也笑了,笑容明显是挤出来的。

加藤先生是警察,告诉警察不就等于公开了不对吗?哦,明白了。

因为是这种情况,对不起了。

其他事情我都会尽力协助。

谢谢您。

我来买单。

加藤伸手去拿账单。

不用了,这部分税金,您还是充当寻找曾我的费用吧。

菅原说着抢过账单,向收银台走去。

菅原觉察到警察关心的并非曾我的失踪,而是公司的问题,所以有些不高兴。

加藤偷偷耸了耸肩。

出了咖啡店,加藤坐上地铁,乘有乐町线到了银座一丁目,沿中央大道前行。

不久,右侧出现了桂花堂的招牌,就是曾我孝道和新海美冬约好见面的那家店。

菅原说,曾我在傍晚六点半左右离开了位于麹町的公司。

和新海美冬约的时间是七点,可以推断当天曾我和现在的自己走的同一条路线,然而曾我并没有出现在桂花堂。

在这条简单的路线中,一个大男人不可能被人绑架。

既然绑架不可能,那就是说曾我出于自己的意愿去了别处。

难道另有什么事情?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就算突然被别人邀请、突发急事,也该给新海美冬打电话。

但如果是新海美冬给他打了电话呢?假设新海美冬说希望更换见面地点,那会怎样?曾我肯定会毫不怀疑地前往,无论在哪里。

即便不是银座也没关系,哪怕是再适合绑架不过的荒郊野外。

能导演出曾我孝道失踪的人只有新海美冬,加藤对此确信无疑。

还有一个问题。

就算是美冬把曾我叫到别处,单凭一个女人不可能实施行动,而且,她当时确实在桂花堂。

难道有共犯?但如果没有证据,只是为了让推理成立,假设多少次也毫无意义。

正因如此,加藤才想进一步挖掘曾我孝道和新海美冬的关系。

仅仅是为自己送家人照片的男人,应该没有让他失踪的必要。

过了桂花堂又走了一会儿,华屋出现在视野中,加藤走了进去,留心避开在一层工作的曾我恭子,上了扶梯。

三层卖场的员工和两年前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没看到当时受跟踪狂骚扰最严重的畑山彰子的身影。

曾我恶臭气体熏晕的樱木正在店内巡视。

他比两年前胖了不少,倒更显威严。

加藤刚走过去,樱木立刻反应过来。

尽管面带惊讶,他依然露出文雅的笑容。

好久没见,上次给您添麻烦了。

他低下了梳得平整光滑的头。

因其他事情正好来到附近,要说顺便有点那个,可我想问问之后的情况。

哦,您来这边。

樱木把加藤领到里边的桌子旁。

看来他不想在客人面前谈论那件事。

加藤只想问关天新海美冬的事情,为掩饰意图,他先从其他店员开始问起,比如说最近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骚扰的后遗症等,还若无其事地问了她们是否有亲人。

樱木说,再未出现异常情况,感觉那些女店员已经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畑山彰子调到了横滨分店,但这次调动与那件事无关。

加藤假装无意地问了问新海美冬的情况。

他知道她早已辞职另立门户,但听樱木说起时,他还是装出第一次听到的样子。

真厉害。

现在她和华屋有合作业务,见面时我都要对她用敬语。

樱木苦笑道。

那么年轻,真厉害呀。

还是单身吧,有没有恋人?加藤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故意色迷迷地笑了笑。

樱木却突然严肃起来,把食指放到嘴边。

在我们这里,禁止谈论这个关于她的话题,请您也不要问其他店员这个问题。

如果有闲话传开,那就麻烦了。

怎么?您是警察,我就直说了吧,听说她就要结婚了,对象并非普通人。

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希望您一定要保密。

啰唆了一大堆,樱木才说出那人是谁。

听到竟然是华屋的社长,加藤不禁愕然。

6出租车来到了青山大道。

加藤把具体路线告诉司机,快到表参道时下了车。

确认地址后,他边走边抬头看鳞次栉比的高楼。

他在一栋银灰色建筑前停下脚步。

设在外面的金属示意板显去。

里面有若干家公司,BLUE SNOW在四楼。

加藤上了电梯,来到四楼。

BLUE SNOW的入口有一扇玻璃门。

办公室似乎也兼作展厅,能看见里面摆放了好几个展柜。

加藤走了进去。

展柜对面摆放着办公桌,有七名员工在工作,全是女子。

欢迎光临坐在前面的长发女子微笑着招呼,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

加藤拿出名片。

我想见新海女士。

前台小姐看到名片上的头衔后,立刻瞪圆了眼睛:您预约了吗?没有。

只要告诉新海,两年前华屋发生的那件事便是由我负责调查,估计她就明白了。

她似乎有些犹豫,随即说声请稍等,就消失在里面的门后。

等候的时候,加藤看了看旁边的展柜。

里面摆放着戒指等首饰,看来不是为销售,是用来介绍产品的。

加藤对贵金属一窍不通。

几天前他从樱木那儿得知,这家公司的产品运用了特殊的技术。

有没有您感兴趣的?旁边的女子问道。

真漂亮。

他望着展柜说,像这种宝石呈双层构造的戒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我们公司的专利。

她自豪地说。

这个呢?加藤指着一枚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的戒指。

似乎只有它与众不同,感觉金属部分坚实牢固。

这是新海最初制造的试制品,应该说是我们公司的起点。

制造?她自己做的?不,听说制造者是和她关系密切的手艺人,并非专业人士,而是从事金属加工的普通工人,是新海委托他做的,手艺极好,听说连华屋都为之惊叹。

哦。

这话题加藤本不太感兴趣,可谈话中的某一部分却让他心中一动。

还没等他想明白,里面的门开了,刚才的年轻女子回来了。

这栋楼的地下有一家叫‘CAPELLA①’的店,社长说请您在那里等她。

被指定的店并非咖啡馆,而是一家意大利餐馆。

他刚走进,就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问他是不是加藤先生。

他惊讶地点点头。

这人把他领到里面的一张桌子。

看来新海美冬已作好安排。

您喝点什么?不,先不用了。

要个烟灰缸。

明白。

香烟燃去一半时,新海美冬出现了。

刚才看到她的一瞬间,加藤甚至忘记了低头致意。

她变了,尽管穿着灰色的简朴套装,全身却散发着华贵的气质,脸上也神采奕奕,看上去充满自信。

加藤想,如果在其他地方偶然相遇,估计都认不出来了。

好久不见了,加藤警官。

美冬莞尔一笑,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好久不见。

在您工作的时候来打扰,真是抱歉。

没关系。

您吃过午饭了吗?如果不介意,就一起吃吧。

美冬那双杏眼闪着妖艳的光。

加藤赶紧移开视线。

不用了,只想问您几件事情,喝杯咖啡就行。

那就来杯加奶油块的咖啡吧。

她叫来穿黑制服的男子,点了咖啡。

加藤觉得在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

这女人有意识地想牵制自己,他认为这其中必有企图。

您取得这么大成功,一切都要看以后的发展,也有不少人说我太鲁莽。

宝石饰品店和美容院不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吗?目前是,但还不能松懈。

您尽管吸烟,我无所谓。

那就不客气了。

他点着了第二根,慢慢吸了几口,再次看了看她。

她依然有能勾人魂魄的眼神。

是这样,我正在调查曾我孝道失踪一事。

美冬瞪大了眼睛。

加藤先生负责这件事?谈不上负责,只是帮帮忙。

她点点头。

那太幸运了,恭子这回打到了强有力的后盾。

这么说,您今天是为此事而来?是。

那确实顾不上吃饭了。

咖啡端了上来,她喝了一口。

嘴唇依然那样迷人。

听说您约好和曾我先生见面,好像曾我先生拿着您和父母一起拍的照片。

是的。

我有些后悔,只是给我照片的话,邮寄就可以了。

您为什么后悔?我想,如果不是和我约好见面,那天曾我先生肯定直接回家了,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您认为曾我先生被卷入了什么事吗?从来没有。

听您父亲提起过曾我先生吗?曾我是他的部下。

美冬摇了摇头。

父亲从不说公司的事,好像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似乎在说菅原提到的问题。

关于曾我先生失踪,您能提供什么线索?他有没有说过什么让您感觉奇怪的话?刚才也说了,在约好把照片交给我之前,我们没有任何联系。

就算让我提供线索……听说曾我先生颇费周折才找到您。

他最终通过什么方式才查到您的联系地址?对此我也很好奇,本想见面的时候问问他。

美冬说话没有丝毫犹豫,加藤无法分辩真假。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银座的桂花堂,是您指定的?是的。

为什么选在那种地方?我觉得那里好找。

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只是为了慎重起见问一问。

加藤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本来也没期待从她这里获得什么有益的信息,今天来,就是想通过接触观察她的反应。

加藤适可而止地结束了提问,出了餐馆。

他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看不到触角的东西,但目前连轮廓还没有显现。

走出大楼,在拦出租车前他又一次回头看了看。

在那一瞬间,他脑中一闪。

技艺高超的手艺人!那次恶臭事件中,关于有毒气体的发散装置,科学搜查研究所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说是专业从事金属加工的人干的。

他正想再次整理思路,胸前的手机响了。

他不耐烦地拿出。

不出所料,果然是西崎打来的,说有案件发生,让他火速回去。

看来又要为那些无聊的事忙得团团转了。

加藤歪了歪脸,冲空驶的出租车抬起了手。

注:①五车二,御夫座最亮的一个双星系统,该星座的主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