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缅北,幽深的雨林里满是暗色的树木,潮湿的空气闷热而浑浊,脚下饱含着水分的败叶与腐土沤烂成泥浆似的东西,滑腻异常。
陆臻感觉到脸上坠着什么东西,抬手一摸,指尖触到一种滑溜的肉感,好像新生的息肉,陆臻反手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因为肌肉瞬间绷紧产生的震动,旱蚂蟥从他脸上脱落,砸在一张宽大的树叶上,蜿蜒盘绕,赤黑的身体扭曲成令人作恶的模样。
陆臻恶狠狠的一脚踩上去,加装了高强度陶瓷的军靴将蚂蟥踩暴,溅开好大一摊血……惨绿殷红,透过迷雾般的阳光看过去,十分刺目。
陆臻觉得很心疼,因为那是他的血!这里是缅甸,传说中的金三角地带,虽然替代种植政策推行后当地的罂粟种植大幅下降,但这里仍然是整个东南亚最混乱的地方,各种武装力量势力交错,永远的——冒险者的乐园。
十天前,夏明朗集合全队开会,宣布有境外任务,烈度七级。
队员们的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呼啦一下直升上顶又哗的降下去。
七级烈度只相当于普通平民轻武器持械,并没有很高的危险性。
因为不是什么绝密的军事任务,夏明朗简单介绍了情况:自2005年年初云南政府开始「禁赌专项行动」,使得边境赌场的生意一落千丈,开赌场的大老板们穷疯了就开始玩绑架。
赌场利用各种方式从中国内地把人骗到缅甸克钦邦境内,然后一并扣留要求赎金,因为孩子比大人好骗,而且男孩子更容易从家长那里得到赎金,所以绑匪的主要目标大都是14到17岁的少年。
案情本来不复杂,但是犯罪在境外让营救变得非常困难。
缅甸军政府表示克钦邦由克钦人控制,国际刑警没有缅甸政府帮助,无法深入调查。
目前在中国外交部的压力之下克钦邦地方军阀查封了一些涉案赌场,也释放了一些人,但是仍然有一批人质被绑匪卷裹着退进了丛林。
很明显克钦邦的军阀武装不会为了中国进山搜人,所以麒麟的任务就是偷偷潜入把那些孩子们解救出来。
夏明朗按照出境外任务的惯例给每个人发了问询单,队员们可以勾选同意参与或者不参与,然后签名折叠上交,夏明朗会当场看完当场销毁所有的单子,这样就只有队长夏明朗知道有谁选择了放弃,作为他排选名单的参考。
境外任务毕竟情况特殊,所以没有强制性。
然而当天下午,徐知着硬生生地挺在夏明朗面前说:「让我参加!」夏明朗跷着脚搁在桌子上,看着眼前这个紧张的家伙。
「你要考虑清楚,这是境外任务,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很可能就这么交待了,什么都捞不着。
」夏明朗把档案袋拿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拍。
徐知着忽然双手撑到桌子上:「我决定了。
」「你想证明什么给我看吗?我很难说服的。
」夏明朗慢慢站了起来,靠近,呼吸可及的距离,观察那张脸上细微的变化,他看到他的下唇微微在发抖,因为紧张,脸上的肌肉有不自觉的抽动。
徐知着往后退开了一些,用力吞了一口唾沫:「不证明什么,我觉得我能行。
」「可以。
」夏明朗把档案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万一伤了残了,别怨我!」徐知着脸上涨得通红,他直到走出办公大楼才喘过气,却迎面看到陆臻站在一地金黄色的银杏落叶中对他张开手臂。
那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管,他得和这个人先拥抱一下。
陆臻用力箍着他的背,问道:「行了?」「行了。
」徐知着也用力勒紧他。
「好样的!」陆臻大力拍了两下。
夏明朗站在窗口往下看,初冬的阳光温情脉脉地流淌着,那两个年轻人拥抱在一起,很美好的画面,仿佛有所感应,陆臻忽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里顿时吸尽了所有暖阳的光,逼视他,即使相隔长远,仍然可以感觉到那种力度。
夏明朗微笑,并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眉梢上,向他行了半个军礼,陆臻顿时睁大了眼睛,再要细看的时候,窗边已经没有人影。
这是一个小插曲,虽然事后陆臻很后悔,他甚至相信夏明朗早就打算好这次要带上徐知着,因为他不是一个可以被逼迫的人。
可是在当时,这个决定让徐知着充满了勇气,那种向夏明朗正面叫板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
夏明朗最后圈定了九个人,其中三名狙击手,虽然从实力对比上来看这样的配备有些浪费,但是境外任务情况多变,夏明朗想力保万无一失。
小分队名单确定之后是为期一周的配合训练。
换枪换装从头换到脚,连同内裤,所有能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正规部队的标志被一一去除。
枪械换成了AK-74与M9,因为AK-74几乎就是八一杠,而M9与黑星92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分别,所以,换械这部分几乎没什么难度,倒是当地复杂的地形与民族环境成了大问题,陆臻与徐知着第一次去缅甸,面对着如同小山一般的资料,背得天昏地暗。
两天前,他们从云南西部的盈江、陇川一带出境,夏明朗仿佛当地土着人,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穿过一大片甘蔗田,然后指着脚下的土地说:「兄弟们,欢迎来到缅甸!」老兵们很淡定,新兵一片哗然:什么?这么容易!?是的,就是这么容易,云南省有绵延上千公里的边境线,在这里只要你认识路,出境就像散个步那么简单。
******M9:这是美军编号,即贝瑞塔(Beretta)公司的92SB-F型手枪。
这是半自动手枪,使用闭锁枪机和延迟反冲机构,单动/双动模式,使用9MM子弹。
是美国军警制式标配的手枪,英雄本色小马哥用的应该就是这种枪。
******夏明朗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杂牌军服在前面带路,那不是美式丛林装,要更破一点。
一行十五人身上的服装大多迥异,像方进和肖准索性只穿了普通的T-恤加灰黄色军裤,陆臻骤然失去头盔的保护觉得很不适应,后脖颈凉嗖嗖的。
从穿越国境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东南亚多如牛毛的各种雇佣军中的一小支,受家长们的联合委托,由香港方面的黑线牵头,去克钦邦的密林深入营救一群被诱拐的孩子。
离开之前政委谢嵩阳郑重表示,由于缅甸内部局势复杂多变,如非万不得已不能与缅甸政府军与克钦邦地方军阀作正面对抗,万一被俘,坚持雇佣军身份,会有人负责营救。
当然,如果遇上小股的毒贩武装与赌场打手,只管放心大胆地打死没关系。
夏明朗在离开边境不远的小镇上弄到两辆快要报废的小面包车,陆臻满怀惊讶地指着原车主问:「自己人?」夏明朗瞥了他一眼,搓动手指做了一个大江南北都明了的钱的手势,陆臻很是惭愧。
克钦邦位于缅甸东北部,克钦人与中国的景颇、傈僳源属同族,是缅甸的自治特区,自古到今与中国内地交往频繁,听说有些地方的固定电话甚至使用云南区号,风土人情与云南极为相似。
夏明朗开着车,绕过迈扎央一路奔赴缅甸西北,绑匪躲进山区之后,因为缺钱像发了疯似的催要赎金,云南警方的线人已与他们接上头,并且估计出了匪徒的大概方位,夏明朗从中圈定了四个最有可能的村寨。
夏明朗与沈鑫都会说缅语,但是夏明朗还会说克钦土话,他甚至还可以学着本地男人的腔调走路,看起来就像一个在缅北呆了十年的中国商人,全身都散发出那种剽悍而油滑的野兽气息。
陆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离开了基地的夏明朗仿佛鹰归苍天,在这片危机四伏野蛮得几乎纯粹的土地上如鱼得水。
按照原定计划由夏明朗伪装成本地中国商人由线人带着去见绑匪赎人,被指名到姓赎买回来的少年遍体鳞伤神情呆滞,夏明朗微微眯了眯眼,把人护进身后。
绑匪的要求是现金,人民币,箱子的锁芯里有追踪器,夏明朗趁着与人握手勾肩搭背时,在对方身上又按了一个。
根据少年零乱的记忆,绑匪们躲藏在一个传统的村寨子里。
缅北的老村寨大多有固定的模式,黑竹制的吊脚楼围绕着村子中心的水井广场呈放射状分散铺开,村外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夏明朗抵近侦察发现他们在连接村寨之间的山路出入口有一两个哨位,而人员都集中在村子的南面。
听少年说,人质都被关在水牢与牲畜栏里。
一切顺利,方位锁定之后,只欠东风。
麒麟习惯夜战,悄无声息的偷袭,夏明朗最后一次明确任务分配,狙击手先行出发寻找狙击点,剩下的队员们开始整理装备,分散进食,等待天黑。
陆臻脸上被旱蚂蟥叮咬的地方还在流血,因为与眼角接近,那一线半涸的暗红色看起来有如血泪,触目惊心,他却并不知晓。
夏明朗盯着他看了半天,陆臻下意识地想要抹脸,被夏明朗一把抓住了腕子。
「别动哦,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夏明朗压低声息在他耳边说,温热的气流擦过耳垂,让陆臻微微皱起眉。
夏明朗起身猫着腰滑进了从林里,陆臻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背影,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持着,最后到底还是放下了。
不一会儿夏明朗从灌木丛里钻了回来,嘴里撕撕拉拉地咀嚼着什么。
他从水壶里沾了点水,把陆臻脏兮兮的猫脸擦了擦,露出微红的伤口,已经有点肿了,被旱蚂蟥咬到的伤口必须要做及时的处理,要不然很容易引起感染。
这一路过来都是密林,空气被郁结在浓密的树荫与腐植层之间发酵,浑浊湿腻,终年不得流通,再加上汗水的浸渍,感染的程度比平时更严重。
夏明朗把嘴里的叶浆吐在一张树叶上,就着昏暗的天光,消毒了两个手指拈着药浆一点点地往陆臻脸上敷。
陆臻被迫仰起脸,眨巴着眼睛与夏明朗近在寸许的纯黑眼眸对视,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有点紧张。
夏明朗见陆臻眼睛眨个不停,像一只受惊乱扑腾的小小鸟雀,忍不住笑道:「咬别的地方我也就懒得管了,这小脸上细皮嫩肉的起个包,回头再落一大坑,挺寒碜的,这小伙子还没成家呢,别破了相。
」陆臻咬着牙挤出两个字:「谢了!」「不谢,你看,你也就靠这张脸值点钱讨老婆了,可不能残了!」夏明朗嘿嘿一笑。
陆臻慢慢翻出一个白眼给他,夏明朗也不介意,笑得很是欢乐。
陆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药汁里带着一种浓郁的青竹的气息,那种气息里还裹着淡淡的烟味与一点点唾液的凉,有种缭绕的突兀又和谐的感觉。
夏明朗敷完药,剪了一块墨绿色的创口贴帮他粘上,陆臻开油彩盒子给自己重新上伪装。
凌晨时分,夜行的动物开始细细簌簌地准备回窝,猫头鹰呱呱地号叫着,蓦然的,夜空中扑下一大团黑色的阴影,那是它们在扑猎食物。
陆臻跟在夏明朗身后,无声无息地穿过灌木丛,所有的脚步声都隐没在午夜的虫鸣与树枝的风动中,显示出良好的训练成果。
从夜视镜里看到的世界一片幽绿,单调而具体,陆臻在经过村口时发现了两具尸体,被折断的颈骨弯曲成诡异的角度,现场没有半滴血,只有还未散去的体温在夜视镜里留下最后一点生命的痕迹,这是守路的哨兵,方进干掉的。
现在是凌晨两点,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南边一个吊脚楼里还亮着灯,那是守夜人,但是从夜视镜里看过去,他已经抱着枪靠在墙边睡着了。
夏明朗在林子的尽头停下来,压低身形向陆臻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整个人像压缩到尽头的弹簧那样弹了出去,在草丛中轻盈地飞掠而过。
看他做动作简直是一种享受,在这样战斗一触即发的关头,陆臻还是拿出备份的大脑感慨了一声。
那边的夏明朗已经攀上了守夜人的竹楼,军刀镀了黑铬与夜色融为一体,夏明朗顺着黑竹墙的纹理刺入,锋利的刀刃像切开黄油那样滑了进去,屋子里传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夏明朗的手腕一沉,刀尖切开了整个右心房与右心室,大团的血瞬间充满胸腔,连呼痛都呼不出来,守夜人已经死去。
夏明朗在喉震式送话器上轻轻一弹,陆臻给M9拧上消声器,学着夏明朗的样子,把步枪背到背上轻盈地掠过草丛。
在他身边,一条条淡色的黑影从树木的阴影中闪出来,滑行在夜色里。
清除的工作很顺利,几乎没有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很多人在睡梦中被击毙。
陆臻翻进一间竹楼,加了消声器的M9射击时只有撞针敲击在底火上的轻响,「扑」的一声,就像手指戳破一张纸。
他在开枪清除靠近窗口的一名匪徒之后正想调转枪口指向下一个,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光华,好像满天星斗在眼前炸开,尖锐之极的劲风扑面而来。
陆臻下意识地抬枪去挡,叮的一声,几点火星闪过,M9的枪身居然被切成了两半。
陆臻连震惊都来不及,果断地弃枪砸过去,刀手操着缅式长背刀,刀身璀璨,刀光如洗。
陆臻只退到了半步,刀手挑过一个刀花又卷了过来,陆臻扯住AK-74的背带用力往前甩,步枪被甩到身前,匆忙中来不及持枪,只能握住枪管砸过去,枪身撞上刀光凝成的墙,AK-74木制的枪托与玻璃钢制的弹匣被绞成碎片。
这是极锐利刚猛的凶器,无坚不摧!克钦人自幼习刀,刀是男人力量与光耀的象征!刀光被步枪略阻了阻,又卷过来,陆臻已经从腰上拔出了95式军刀。
不敢硬碰,陆臻反手握刀挡了一下,冷兵器交击的清脆声响回响在暗夜里,火星四溅,军刀的刃口豁开一个小口。
不会断已经很好了,陆臻精神一震。
星光太盛,夜视仪反而局限了视野,陆臻一把扯掉夜视仪。
刀手根本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时间,一个弓步踏近,刀刃披着星光砍过来,陆臻仍然只能挡,军刀与背刀的刃口相击拖磨而过,拉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
陆臻在极近的距离看到刀手的眼睛,瞳孔缩紧,双目赤红。
背刀刃长,刀身在根部与陆臻的军刀相抵,刀尖仍然划开了陆臻的肩膀。
陆臻只觉得肩上一痛,那些灼热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陆臻拼尽全力把背刀往上一抬,就地翻滚,从刀手脚边滚了过去,刀手就势蹲步,连削带刺地追过来。
陆臻在翻滚中看到颠倒的天地,就着这样极别扭的姿式开了枪,刀手的攻势忽然顿住,胸口炸开一团血花。
陆臻扑上去踢开他的长刀,在他脖子上又补了一刀,用力太猛,刀刃几乎切断了颈椎。
枪声还回响在耳际,在寂静黑夜中如此突兀,陆臻喘着粗气把自己从尸体上撑起来,他在想:我闯祸了。
猝然心惊,陆臻几乎是下意识地提起缅刀就想往楼下扑,转身却看到一重黑影双手持枪站在窗边,陆臻双手握刀抡出一道灿烂的弧光。
「是我!」夏明朗说。
陆臻马上收力,惯性带着他往前冲,脚下踉跄被窗口的尸体绊到,夏明朗伸手扶住他。
「我开枪了队长!备用枪没有消声器!」陆臻的声音又轻又急。
「没关系,战斗已经结束了。
」夏明朗拿开夜视镜。
「哦……可是村民?!」陆臻刚刚松下半口气又提起来。
「他们是客居人,付钱住在寨子里,本地村民是不会为他们拼命的,所以他也没呼救。
」夏明朗伸手拍了拍陆臻的头顶,把他拉近轻轻抱了一下。
战场上最常见的安抚方式——拥抱!代表,你还活着,我也活着,我是你的战友,我会保护你。
陆臻终于放松下来,呼呼地喘气,汗水好像慢了半拍才知道冒出来,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额头的汗渗进眼睛里,酸涩不已。
恐惧这种东西,有时候要过后才会涌上来,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的症状一一呈现,肌肉僵硬、心跳过速、口干舌燥……刚刚,每一秒都是千钧一发,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点偶尔。
死神在天平的中央伫立,一个厘米的偏移,天平的一端就会无可挽回地沉下去,只到地狱。
陆臻慢慢转头看向夏明朗,明亮的眼睛在星空下连连闪动,终于迟疑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到的?」夏明朗叹气,到底还是记得问了。
「刚刚!」夏明朗说。
「刚刚是什么时候!」「你跟他对刀的时候。
」陆臻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夏明朗有点犹豫,他在想,他是应该等一会儿,等这个小豹子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怒吼:「你他妈为什么不救我!」还是当机立断地扭头就走,反正现在是战时,他离开的理由充分。
时间好像凝滞了一样,在寂静中被无限地拉长。
夏明朗忽然转身,心想,得嘞,虽然刚刚死里逃生是很可歌可泣,只是老子还有事儿要干,陪你耽搁不起。
「队……队长……」陆臻小声说。
「嗯?呃?!」「你……哦,是不是,每次我……我拼命的时候,你都会在旁边看着我,嗯……保护我?」「也,也不是!赶上了!」这态度与想象中截然相反,以至于厚脸皮如夏明朗,还是尴尬着不好意思了一下。
「谢谢!」陆臻很认真地看着他,莹润的瞳仁中映出满天星辉。
「谢什么呀!瞎客气!」夏明朗禁不住老脸一红,转身走在了前面。
2.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该偷偷潜入,救了人之后马上离开,但是人质们被囚禁多时备受虐待,心理十分脆弱,三更半夜陡然看到陌生人一个个吓得尖声惨叫,抖得像摊泥一样,拖都拖不走。
而警方的情报出了大漏洞,这里不是十几个人质,而是三十几个!夏明朗无奈之余只能挑了个屋子亮灯,把人带到光明处先安抚下来。
我们是好人,救你们的……夏明朗试图解释,少年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眼中惊疑不定。
真的真的,我是你们家长找来的……陆臻从背包里掏出一大把零碎物件,张三家的照片、李四爸爸的烟盒……这是临出发前从警方那里移交来的。
不知是陆臻那张脸比夏明朗更有安抚力,又或者是那堆信物起了大作用,少年们渐渐放松下来,有些比较活泼精神的开始露出笑意,而更多的则忙于埋头大哭。
徐知着抵近回防,方进站暗哨,陆臻处理完自己的伤口之后与沈鑫、常滨他们则忙着给受伤的孩子们包扎。
有些孩子的伤势非常惨烈,背上数道流星一样的伤痕,据说是用筷子扎进肉里划出来的,还有一个孩子脚底上被人用烧红的铁钉钉出一个M形。
不过听他们说现在能活着的都已经是好的,有些人甚至被跺掉了半个手掌,很快就支撑不住死掉了。
陆臻生性最受不了这种场面,眼睛里亮闪闪的,已经有点水光。
村里有老者惴惴地摸过来看情况,在门口被凶神恶煞的夏明朗给唬了回去。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身形结实的中年人提着油灯过来,夏明朗把他堵在门口叽哩咕噜说了半天。
忽然中年人手上的油灯啪的碎裂,淋淋漓漓地洒到草丛里,燃起一小片火。
夏明朗与中年人隔火相望,桔色的火光在暗夜里勾出他的轮廓,沉寂的侧脸坚硬而凝重,像不可逾越的山。
中年人僵持了一阵,转身离开,夏明朗用脚把火踩灭后回来,满脸沉重的杀气,唬得满屋子的少年鸦雀无声。
「怎么了?」陆臻问。
「村里的山官过来跟我谈条件,他说我们不能这么走,那些人回来会找他们麻烦,我说你不让老子走,老子现在就是个麻烦。
」夏明朗在频道里把徐知着调出来怒骂:「徐知着,显摆你多能呢,亚音速子弹150米外你打一个灯,妈的,点着我裤子怎么办?」陆臻小声说:「你的裤子是防火的。
」夏明朗回头瞪了他一眼,打开群通下命令:「各单位,回收所有的弹壳与相关痕迹,天亮之前我们要从这里消失,把所有的尸体都带走。
」夏明朗下完命令过来帮忙,半道上忽然想起来,问陆臻:「你那两把破枪都收齐了吗?」陆臻脸上发红,慢慢点了点头,自觉非常非常的丢人,脑袋埋进了胸口,夏明朗就看到两只通红的小耳朵并一段红脖颈。
虽然地处亚热带,可到底是初冬,天亮得晚给了他们更多的准备时间。
大约凌晨5点的样子,夏明朗一行人带上所有被营救的人质像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村外。
夏明朗领路,方进押队,三名狙击手轮流中程掩护,其他人则分散在队伍里,陆臻给所有的孩子都分了组,同一个省市相熟的人归在一起,挑身体好的看顾身体弱的,以免掉队。
长期的折磨让这些孩子们身体孱弱,行进速度非常慢。
不多时黑子与沈鑫从后面赶上来,他们是最后一哨,同时负责处理尸体。
目前没发现有赌场别的同伙追杀过来,夏明朗对情况的估计没有错,在这块战乱纷迭的土地上,即使是普通山民也懂得明哲保身、欺软怕硬,对身边的生死有近乎坦然的冷漠。
夏明朗向总部通报了具体情况,三十几名少年加上麒麟差不多有50人,米-17都得飞两次,当然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派飞机越境,所以最后的方案仍然是:你们想办法自己回来!飞机在云南境内候着,随时接应。
路其实不难走,但是对于那些身心疲惫的小朋友来说,就太过难为了。
两个小时的行军路程,从清晨一直走到下午都没走完,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这,也还是夏明朗一直用「你们再不快点跑,他们就要追上来了」等等……吓唬着才走到的。
都已经精疲力竭了,夏明朗回头看看那些惊恐愁苦的小脸也觉得心疼,更何况,这些孩子已经饿了好些日子吃不饱饭,现在有了吃的,又要走道,一天就吃光了他们所有的口粮。
夏明朗找了个宿营点宣布今天先休息,睡一觉明天再走,小男孩们一个个露出欢欣鼓舞的表情,比较强壮还有体力的那些则帮着战士们开始整理宿营地。
帐蓬带得不够,只能优先保证最体弱生病的孩子,大部分人只能露天对付一晚上,好在不是雨季。
不过也没人抱怨。
艰险的境遇让这些原本桀骜的少年们变得乖巧顺服,并且轻易就能满足。
夏明朗靠着一棵柚木思考路线,明天再走个半天就能回到公路上,到时候弄辆车,速度就能大大加快,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去弄点吃的!真是麻烦啊!夏明朗唉声叹气的,所以老子不爱做保镖!夏明朗单敲了陈默,后者正在宿营地周围寻找适合的狙击保护位,夏明朗懒洋洋地说兄弟,断粮了,给弄点荤。
陈默说没问题,看到就有。
不过,光有荤还不够啊,夏明朗眯起眼睛扫了一圈,冲着陆臻勾勾手,去,把小脸洗洗干净,咱们去弄点吃的。
去哪里弄?陆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夏明朗把他脸上那块胶布撕了下来,迎着光瞧了瞧,不错不错,没破相,正好用得着。
夏明朗狡猾地眨了眨眼睛说:「往南边去,再走一个小时,有一村子,那村里的姑娘,哗……可热情了!刚好把你卖了换粮吃。
」呃?!!都说傣女多情,似虎如狼……但,但也不至于要这样吧?陆臻在被夏明朗一路拽走的同时还运用八成的理性思考了一下卖身的可行性,进而他联想到为什么夏明朗如此关心他脸上的伤情,这完全不是因为关心他陆臻本人,而是,对于他这张脸的价值存在的保护。
证据之一就是:他昨晚上肩膀拉了那么大一口子,夏明朗连一句多话都没有提过。
「队……队长……」陆臻急了,结结巴巴地说。
「别吵,再走半小时就到了,磨磨蹭蹭的!」「不是,队长,这事你找小花行啊,他长得可比我好看,真的……队长,你那是男人的眼光,你们男人都觉得小花长得腻味了,可你不知道现在就他那样的,在小姑娘堆里可红啦,花样美男呐,真的真的……」陆臻这次是真急了,全然没顾上自己已经语无伦次。
夏明朗停了脚步:「哦?」陆臻自以为是转机:「真的真的,而且你看他也喜欢姑娘不是!」「合着你就不喜欢姑娘,是不是?」夏明朗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陆臻一愣,正色道:「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人!」陆臻脖子一梗,就差说老子卖艺不卖身了。
夏明朗噗的一声笑得腰都直不起,满脸戏谑地调戏他:「不想卖身,是吧!」陆臻梗着脖子。
夏明朗一把揽上去,压着他的脑袋瓜子贴近:「那卖笑行不?」陆臻冷不防被他压到肩膀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其实夏明朗找上陆臻的唯一原因是因为这小子天生了一张好人脸,最适合带出去做买卖,冲谁都是那么一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他们这些人训练久了,枪摸久了,无论乐不乐意身上都会生出一些剽悍锋利的气质来,只有陆臻,自始至终,一双清透的大眼睛温润不改,随时一笑都像春风,干净快乐,让人舒服。
缅北山区小村的土屋里,陆臻手忙脚乱地帮着烧火,心想老子将来再信你一个标点符号,我就跟你姓!他的鼻尖上已经蹭黑了一块,烧烟薰得眼底发红泛出水光的亮泽,很是可怜兮兮的模样。
旁边的矮竹桌上,夏明朗正亲亲热热地和一个埋头拌饭的克钦族老阿妈聊着天,同时手指灵巧地用芭蕉叶与草绳把拌好的糯米饭包成一个个三角包。
空气里弥漫着糯米饭的味道,陆臻用力抽了抽鼻子,这让他的狼狈看来有些可爱。
夏明朗用眼角瞥到他,挑了挑眉毛,笑道:「来,卖个笑!」陆臻冲他呲了呲牙,夏明朗与老阿妈一起哈哈大笑。
夏明朗买了一背篓的糯米饭,还有一背篓干粮,最后给老阿妈留下差不多300百块钱人民币让村民自己分。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不到500人民币的地方已经不算是个小数。
在回去的路上已是黄昏,当金桔色的阳光融化了所有的色彩,任何坚硬的冰冷的犀利的一切都会变得柔美。
陆臻跟在夏明朗身后走,眼前的男人背着竹制的大背篓穿行在异国的密林中,姿态悠然。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村子?」陆臻问夏明朗笑了:「你说呢?」「你以前来过这里。
」「你说呢?」「你还去过哪里?」夏明朗忽然转身,笑嘻嘻地看着他:「想知道?」夕阳下,幽深的双目中跳跃着瑰丽的火光,像所罗门宝藏的大门,危险而诱人。
陆臻重重地点头。
夏明朗用随手砍的登山棒在地上划拉:「从这里,从密支那到萨地亚,我在这里呆过半年,每一条公路,每一条山路。
」「为什么?」「为什么……陆臻,除了人员与装备,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是什么?」「路线与补给。
」夏明朗很欣慰地笑了:「所以为什么?我不会是第一个在这块土地上游荡的中国军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里也不会是唯一一块被游荡的土地;而在我们身后,我们的祖国从东南到西北,军事区非军事区,有各种各样的人怀着不同的目的在游荡着。
2002年美国大量招募参加过第一次海湾战争的老兵,为什么?即使有了卫星图象与遥感照片,我们仍然需要人的双眼与双腿去丈量土地。
」「这样!」陆臻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小时候,高中的时候,很愤青,也聒噪。
那时候和班上的男生一起讨论62年中印战争,学着一起叫嚷、争论。
我爸是个军事爱好者,他听完我的长篇大论,那个暑假他带我去了墨脱(注1)。
」「然后你就不叫了!?还别说,咱爹可真是个军事家啊!」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行走聊天,会有某种特别的亲切感觉,这让夏明朗觉得很不错。
陆臻笑了笑:「然后我明白,我们不能对任何事轻易地下结论。
事物是复杂的会发展的,我们不能在了解之初就匆匆忙忙地给结论,然后把这个结论定义为自己的,像扞卫私有人格似的去扞卫它,不容挑战不容改变。
我们应该有一种开放的人生态度,随时调整自己对一些东西的看法,并且明白这种调整并不是可耻的,而是非常可贵的……品质!」「你想说什么?」「我是想说,我曾经对你有很不好的看法,我觉得你无知又粗暴,恃强凌弱并且凶残成性。
因为我非常厌恶不平等,我觉得人有各种各样的属性,有力的、病弱的,聪明的、笨的,男的女的各种性别各种性向……但是人格是平等的,我厌恶所有的歧视与压迫。
不过我并没有坚持对你的这种负面结论,相反,在后来的相处中,我不断地修正着对你的看法,我发现那些恶劣的印象有很大一部分源于我的一厢情愿的心里落差,或者说某种矫情。
所以现在,虽然我仍旧在某些方面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是,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可以做我的队长!」夏明朗慢慢地转过头,非常狐疑地看着他。
「哎……」陆臻有点紧张「完啦?」夏明朗挑挑眉毛,「那个,怎么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陆少校对我的……」夏明朗脑子里飞转,只觉得称赞也算不上,骂就更算不上,这他妈的学问人就是学问人,张口就给你整这一大长篇,都理不出个黑白好坏。
夏明朗想了又想,终于定性说:「嗯……公正!」「不,不用,这是我应该的。
」陆臻放松下来,「只是,徐知着……」夏明朗终于顺回一口气,得,兜那么大一圈子,原来堵在这儿了。
陆臻说:「我知道你对他已经有了结论,但是,我希望你仍然会有开放的胸怀,可以随时修正自己的结论。
的确,徐知着是争强好胜了一点,但欲望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
没有这种人,什么都不争不求,还能很努力在完善自己自强不息,那不可能。
」「他的问题不是争强,是急于求成。
」「但是他现在已经缓下来了。
」陆臻急道。
「为什么你要抓着他不放?」夏明朗审视的目光让陆臻有种被穿透的错觉,他愣了一下,很放弃似的一古脑地说道:「因为我觉得他像我,我们都有过这种时期不是吗?不够自信,还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可我觉得他是可以好起来的。
难道你不觉得吗?否则你为什么要给他机会?我是担心你会因为一些愚蠢的坚持而放弃对人的公正,承认自己原来的观点是错,那可能很难但是……」「你想怎么样?」夏明朗打断他,目光沉静下来,变成不见底的幽深。
「我希望你改变看法。
」「如果我不改变呢?」夏明朗的声音冰冷。
而陆臻的目光却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如果您坚持不改变的话,那么损失的是您。
如果徐知着真心想要留下来,他不必在乎你的喜好,他只要符合这里的规则。
还记得吗?是您自己说的,我们需要为之努力的,是我们共同的信仰而不是你。
」夏明朗看着陆臻加快了几步越过他,独自走进密林深处,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一次,他记得回去的方向。
很有意思,很少有人这样评论他的心思,也很少有人这干脆地指责他的判断。
夏明朗眯着眼睛看陆臻的背影。
陆臻?平心而论这不是一个好兵,甚至不是一个好军人,像他这样的军人肯定不会把服从上级的命令作为第一天职,他总会有自己的主意,他总要做自己的判断。
一个部队如果全是他这样的人,那一定就完蛋了,可是整个麒麟应该会需要这样一个人。
夏明朗心想,我的身边,也应该能容得下这么一个人。
当所有人都往右走的时候,他也能独自一人往左,即使他的方向是错的,他却可以把大家往正确拉近一步。
他的存在会让人无法懈怠,他让你保持警惕,让你明白,这个世并不只有一种声音。
他会像一面镜子那样映出你的样子。
陆臻,知道吗?你居然让我开始期待,期待你能成为我的镜子,一个参照的标志,让我能看到自己的位置。
以人为镜,才可以明得失。
******注1:感觉这里需要提点一下,62年中印战争主要是指中国与印度在1962年为了争夺藏南地区所爆发的战争。
当时中方在战争初期取得了胜利,失地尽收,明确了国境线。
但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又中国军队又退回了麦克马洪线以后,所以现在的藏南地区实际上由印方控制。
陆臻与他的同学认为当时国家的决策有问题,但是陆爹没有正面去回答他,直接给他一个答案,而是鼓励他给他机会去了解。
而墨脱正是藏南地区的一个重要城市,也就是说当时陆爹带着陆臻去了藏南。
另外,简单说一下我对于62战争的观点(仅是个人观点)。
我觉得结合当时当地的情况,退兵可能是唯一的选择,藏南地区整个在喜马拉雅峰线以南,当时的作战补给线非常长,要先从内地把物资送上西藏,然后完全依靠人力畜力翻越雪峰送过去。
可以想象当时绝不可能在前线支援大量的军队,而印方的是一马平川,如果最后僵持到进行全民动员,打起真正的国家战役来,中国的胜算就很小了。
而且当时打仗的时间是10月,因为10月之前是雨季,路会塌方,到了11整个西藏就开始大雪封山了,到时候补给线不断也得断。
3.回去时,营地已经升上了火,火堆上烤着一些野味,没有更多的调料,只是抹了几把粗盐,味道原始却鲜美。
夏明朗的到来引起了欢呼,糯米饭堆叠在一起,一路背过来还是热的。
孩子们扑上来抢食,直接用手抓着吃,双颊被塞得鼓鼓的像一只只小沙鼠。
久违的笑容在他们脸上荡漾,快乐的少年总是最美的风景。
夏明朗走得热了,上衣被脱下来扔在草地上,皮肤的颜色融化在夕阳最后的余辉中,带着原始的生命的劲力,自然之子的感觉。
陆臻找了个靠火的地方给自己割了一块肉撕啃,无意中看到军刀上的小豁口,记忆如洪水般涌上来,他忽然想起这把刀刚刚在不久之前才切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陆臻木然地咀嚼了几下,发现嘴巴里的东西变得难以下咽。
毕竟不是什么烧烤晚会,临时打的野味,你不能指望别人给你洗得多干净,切开筋肉还渗着丝丝的血,陆臻瞪着自己刀尖上那块肉,在吃与不吃的博弈中强烈地犹豫。
夏明朗忽然走过来拍他的肩膀,把陆臻吓了一跳。
夏明朗诧异地看着这小子一惊一乍地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脸错愕与尴尬的小模样,不由自主的,笑了……这小子,真好玩儿啊!「看什么看呐!我又不抢你肉吃!」夏明朗逗他。
陆臻这下子没了退路,把手上那块肉想象成夏明朗,埋头猛啃。
夏明朗伸手把陆臻的军刀拿过来,用拇指试了试刃口:「崩了!」「嗯。
」「那把缅刀呢?」「小侯爷说拿去看看。
」「我靠!那么个宝贝你给方进?」夏明朗一拍大腿,怒其不争的模样。
陆臻愣了,嘴里咬着肉,含糊不清地说:「我,我留着也没用啊。
」「笨了吧,啊笨了吧!你拿回去孝敬楷哥啊!别怪老子没提醒你,那刀可是个宝贝,你拿回去勾着老郑自己来求你,他那屋里什么都没,就剩刀,让他给你弄把好的。
偷袭时,再好的消声器也比不上一把刀。
」夏明朗贴进耳语,眼睛一眨,全是狡猾诡谲的流光。
呃……陆臻看着他,就这么,噎住了。
一个是多年战友老大哥,一个是左膀右臂得力干将,你就这么撺掇我去搞阴谋诡计,什么人呐!!「队长!」方进心急火燎地从帐篷里出来,夏明朗拍拍屁股跑过去,临走时还不忘指陆臻,记得啊,那刀。
陆臻无奈了,看我们窝里斗您就这么开心么?不过夏明朗的开心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方进带来的是坏消息,有几个孩子身体状况本来就差,担惊受怕地走了一天忽然就不行了,高烧抽搐,方进已经给用了药,也下了针,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明天要再走,那也是绝对不可能了。
夏明朗略一权衡当机立断表示,路还是要赶,走不动的背着走,等是等不及的。
徐知着刚刚下了狙击哨,马上表示他明天不轮哨,可以背两个走。
陆臻拍拍他,示意兄弟啊,实际点,都是半大孩子说重不重的也有百十斤呢!福无双至,但祸总不单行,夏明朗听到陆臻说总部呼叫就知道一定没好事儿。
果然,总部送来了最新资料,昨天晚上,在他们偷袭之前,克钦邦军阀派兵强行查抄一个冰毒工厂,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而仰光的军政府借口协助治理,把政府军开进了克钦邦,目前军阀与政府军正在对峙,小毒贩们已经闹起来了,各地冲突不断,抢地盘的砸地盘的趁火打劫的一团乱,很多城市都已经空了。
陆臻毕竟不如夏明朗那样对缅甸的局势敏锐,打起来了他只觉得头疼,可是夏明朗整个脸色都变了。
「糟了!」夏明朗说。
不至于吧,陆臻心想,难道打疯了还会打到我们头上不成?一队人要钱没有要命一堆,没利益的事谁会干啊!他还在整理思路,夏明朗已经给出了下一步指示:双环形防御,确保孩子们的安全,一定要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将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营地指挥权暂时移交给陈默,他去先前面探路。
陆臻抱着一大包红外探测器去外围布线,林子里黑漆漆的,却并不安静,夜行的动物与虫鸣错杂在一起,陆臻凝神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来,这是异乡的虫子。
审时度势大约是一个指挥官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素质吧,陆臻心想。
他有些羡慕夏明朗,那个人好像天生就拥有这种素质。
情况比夏明朗想象得更糟糕,这次不是两个小毒贩抢地盘,烧几个村子炸两个店就完了,这次是政府军与地方军干上了,双方还未发一枪,小老百姓就已经望风而逃。
记忆中的小镇逃得街上空无一人,有人说政府军已经进来了,有人说还没,有人已经打上了,有人说就在20公里外对着……各种消息像雪片一样乱飞,任他夏明朗再精明也打听不到个准数。
有车的早走了,有门路的去中国,没门路的往乡下逃。
没了车,公路的优势荡然无存,反而更要绕远路,夏明朗开始考虑另一条路线。
回去的时候他弄到一辆破旧自行车,穿着破破烂烂的军装骑着自行车行进在缅北崎岖的山路上,这让夏明朗有一种时光倒流七十年的感慨,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个国家怎么好像都没变过。
回到营地已经是半夜,夏明朗想玩阴的偷偷潜入,刚刚摸到外圈就被人发现了。
「队长!」他听到耳机里陆臻在叫他,而且不是问句。
夏明朗很不爽,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也不能怪他,这件破军装没什么防红外的能力,在陆臻的红外探测器面前,他就像举着火炬在奔跑。
冬季的缅甸气候非常好,凌晨大约20多度,天高云淡,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也不过33度。
所有人都起得很早,把前一天吃剩下的糯米包就火烤了烤当早饭,天还蒙蒙亮就已经上了路。
夏明朗换了路线,往东直插,尽可能地接近边境,同时远离政府军与克钦人的交火带。
一听说缅甸内战了,男孩子们一个个吓白了脸,他们已经不再是年少气盛血性方刚,玩个游戏都只嫌血没能染透屏幕的少年,他们现在只想回家。
因为身体最弱的那几个让人背了走,剩下的反而走快了些。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穿出密林走上了一条乡间的末流公路,逃难的人流一下子涌到他们面前,无数背包携子的难民把一条小路挤得满满当当的。
夏明朗仰天长叹:我操!这下子有车也开不成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叹息,一辆出租车熄火停在路中间,司机下车试图检查车况,几个小混混用扳手砸碎了车窗玻璃明目张胆地抢夺财物。
车上的乘客哭喊着与强盗撕扯,人潮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流淌而过,无人援手。
在这样战乱纷飞的时刻,没有英雄,没有正义,当然也没有见义勇为……有的只是一群求生的人。
陆臻觉得心酸,虽然那不是他的同胞。
七、八个大汉,三十几个少年,像他们这样一队人走在路上其实非常打眼,可是人潮自发自觉地与他们分开了一臂的距离,没人过来问什么,甚至连好奇的眼神都不多见。
在这样的逃亡中,和平时的一切规则都会被改写,现在是强者为王的时刻。
那辆出租车又嘀嘀嘀……响着喇叭开了上来,这次开得很猛,甚至撞伤了人,人流受到惊吓暂时分开了一些,出租车终于有机会踩到一脚油门,呼的越过了他们。
陆臻很不爽,他全身的正义因子在大暴动,叫嚣着,拦住他们,揍他们,奶奶的,在老子面前逞什么能!夏明朗看着出租车的车屁股出了一秒钟神,忽然一笑,妖孽横生,把个陆臻看得不寒而栗。
他正想往旁边退,夏明朗的视线已经扫过来了,当那双黑眼睛转向别处时,陆臻由衷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半分钟之后,那双眼睛又转了回来,这下子,停住不动了。
不会吧!陆臻哀号着走了过去。
「啥事儿啊,队长!」陆臻唉声叹气的。
「咱们去把那辆车弄过来吧!」夏明朗挟着陆臻的脖子离开队伍,后面的沈鑫与黑子自觉地跟上几步顶住他们的位置。
「为什么啊,在这儿又开不起来!」陆臻不解。
「把伤员放进去啊,背着多麻烦啊!」「可为什么又是我!」夏明朗笑了:「那不是就你没背人么!」陆臻哑口,身为通讯电子兵,他有一堆的仪器要背,负重本来就大,除了在哨上的夏明朗、方进和陈默,也真的就剩下他了。
「可是怎么弄啊!人家会给你嘛!」这乱七八糟的世道,难道还能打表?陆臻狐疑。
夏明朗嘿嘿笑出一口白牙:「坑蒙拐骗!」毕竟只是辆出租车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型重卡,并不可能真的在人潮中碾开一条血路,追了不多远,陆臻就看到那车被夹在人流中龟行。
而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那车里坐的并不是原来的乘客也不是打碎玻璃的小混混,而是两个欧美人带三个东南亚人。
开车的是一个女人,头发削得极短,穿着北约制式的迷彩,枪就放在手边,摆明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样,乱世中相当有效的行头。
副驾驶坐了个男人,金发蓝眼,线条刚硬。
夏明朗与陆臻多看了他们几眼,那个女人已经有所查觉,上下扫了他们几眼,却笑了,主动探出头打了声招呼:「嗨,你好!」陆臻敏锐地听出她蹩脚的英文中带着法语口音,便直接用法语回了一句你好,那女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夏明朗很郁闷,因为当陆臻与那个女人的叽哩咕噜离开「嗨,帅哥」、「啊,美女」、「今天天气真好」、「这鬼路真是操蛋的难走」……一路往实质性奔去之后,他就悲哀地听不懂了。
听不懂的夏明朗大人一脸严肃地跟在他们身边,眼神犀利,嘴角紧抿,心中怒骂:他妈的,多学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啊!不一会儿,女人笑呵呵地下了车。
夏明朗诧异:「怎么搞的?」「哦,苏菲说,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法国烂大街的名字!苏菲说既然我们更需要,她把车让给我们。
」陆臻得意儿地笑。
「这么好说话?」夏明朗诧异。
「因为我告诉她,我们有五个兄弟背小孩背得快要发飚了!」陆臻又得意儿地笑。
夏明朗笑了,伸手呼撸着陆臻硬刺刺的短发:「小子,没白疼你!」重伤号一共有六个(黑子一人背了俩),车里死活硬塞进去五个,最后一个掀了后车盖放进去平躺,常滨开着车,匀速保持在队伍中间。
一下子卸了一百多斤的负重,等于是重装到轻装,麒麟的队员们都轻松了许多。
苏菲和她的同伴们与陆臻走得若即若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才发现刚好同路,大家都要去绿水城。
陆臻起初很紧张,后来看看夏明朗神色如常心里又稳下去,他素来就是能侃的人,不多时已经打成一片。
不过想来也是,时逢乱世,谁都不想惹麻烦,强强联手路上搭个伴,这样的阵容走出去就是个气势,至少不会撞上飞来横祸。
否则在这种地方生事,万一没开眼碰上比自己强的,被杀了被砍了就地一埋,这辈子都别想到找出凶手。
苏菲聊了一会儿忽然指着夏明朗问,这位是?陆臻连忙恭恭敬敬地介绍说这是我们队长。
哦哦,苏菲马上聪明地说起了她并不熟练的英语。
陆臻心中感慨,太有眼色了。
与队长级的人聊天,内容当然有不同,苏菲先自报了家门,说我们是丛林火。
陆臻心中一片茫然,回头看到夏明朗冲他摇头,又安心了,捉摸着这不是他无知,而是对方不红。
也是,法国的小佣军多如牛毛,随便凑几个亡命徒起个名字就叫佣兵了,当红强人谁会到东南亚这种小地方混。
「于是,你们是?」苏菲问。
有来不往非礼也,夏明朗气沉丹田正想开口,陆臻抢先答了,他说:「我们叫神兽。
」夏明朗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喷了。
「什么神兽?」苏菲茫然。
陆臻一本正经地说:「就叫神兽。
」「哦,哦……」苏菲悟了,「这名字不错,酷!」夏明朗脸憋得发青。
报完了家门说任务,苏菲半假半真地说了一些,夏明朗倒是不用瞒,大大方方地指些那群男孩子说那都是被赌场绑票的中国人,救回去交给他们爹妈拿酬金。
克钦邦的赌场骗赌绑票全缅甸都知道,苏菲顿时了然,回头看看那群面黄肌瘦的少年,眼神很复杂。
很显然,相对于钻石、黄金、白粉,人口绝对不是种好货物,再说了,中国人能付出多少钱呢?一户人家凑上两万美金就得倾家荡产了!本来就没有多少油水的活儿,和平时期还勉强能干一票,可现在是战时,还得干掉眼前这七、八名壮汉才能劫得下……苏菲撇撇嘴,疯子也不干这买卖。
完全没有利益可争,走在路上就能成为好朋友,苏菲还颇为真诚地同情了一下夏明朗:「这里居然打起来了,我操!」「是啊,我操,也不知道那群操蛋的白痴会不会多加他妈的一点钱。
」夏明朗顺水推舟地感慨,陪着老外Fuck来Fuck去的,陆臻惊讶地发现夏明朗骂脏话绝对是一把好手,居然还带着布鲁克林区的黑人口音。
这时一直跟在苏菲身后沉默寡言的北欧壮汉忽然回头四下扫视,压低声音说:「有人在看我们。
」夏明朗笑了笑,打开送话器说:「枪手,打个招呼。
」麒麟的队员们一般都有外号,有自己起的,被人起的,唯一没外号的只有陈默,除了方进不怕死地叫他默默之外,万不得已一定要叫外号的时候大家都称他为枪手,虽然这个名词的岐义不怎么好,但的确是最适合他的。
一发子弹几乎无声地砸在壮汉脚边,溅起一篷尘土,壮汉显然吓了一大跳,脸上白得发青,虽然他在夏明朗发话后就聪明地停下来以防误击,可是打得如此之近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苏菲马上笑了,连连称赞:枪法真好,哪位兄弟?介绍见见。
夏明朗淡淡一笑,说他不喜欢见活的陌生人。
苏菲还是笑,只是话少了很多。
苏菲他们要去绿水城与同伴碰头,而夏明朗则需要从绿水找到更多的交通工具,同时他记得绿水还有一家中国人开的大药房,备药很齐,重症的孩子们需要更合理的医疗。
可是一进城才发现情况不妙,整个绿水街都空了,店铺全部关门,难得有几家大门洞开的,里面一片狼藉,一看就知道刚刚被打劫过。
大药房跑得人去楼空,所有的药品被洗劫得精光,夏明朗无奈。
政府军与地方军已经打起来了,这次消息确凿,最后一批观望的老百姓也开始打包袱跑路,连市政府都空了。
方进去车行买油,唯二还开张的两家,开价一升80块钱人民币,方进气得吐血,索性跟人打了一架,「买」回来50升汽油。
混乱的城市,电力系统已经完全瘫痪,没有水,没有手机信号,陆臻觉得这里简直比山里还不安全。
夏明朗找到一家小医院,还在留守的几个医生被方进吓唬着给孩子们看病,最后方进终于受不了他们那种笨手笨脚,自己亲为了。
医院外面是一大片空地,右边有一个很神奇的还在营业的小旅店,只是不知道老板还是不是原来那个。
苏菲站在二楼窗口很高兴地冲陆臻吹了声口哨,这是个小城,果然低头不见抬头见。
陆臻之前偷偷问夏明朗,你觉得那伙人是干吗的。
夏明朗转了转眼珠:杀人放火,走私白粉、柚木、翡翠、玉石,你觉得呢?陆臻一想也是,在金三角,总是这么些生意。
夏明朗索性就占据了这家小医院,正在安插人手布防,丛林有丛林的危险,城市有城市的。
转头看陆臻还闲着,一脚踢出去拉红外警戒线。
毕竟是城市,人多而杂乱,陆臻不敢布雷只能多加红外眼,没成想刚刚放置了几个苏菲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这摆了明路的跟着,陆臻一时倒又不好甩开她,本着非常时节和谐为上的原则笑嘻嘻地套着近乎。
苏菲朝门内看了看,仿佛不经意地问:「你们看起来很像军人!」陆臻心里一惊,脸色不改:「我是退伍军人。
」「哦,中国人?」「加拿大籍华裔。
」「那你们队长呢?」「他是越南人。
」陆臻微微一笑,转而又对越南人民产生了负罪感。
方进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暂时安顿了,长舒一口气站到门口吹风,冷不丁就看到陆臻跟那个法国假娘们扎堆聊天儿,他等了一会儿见俩人还不散,心里就急了,一手扯住夏明朗指过去:「队长,你看!」夏明朗探头一看,笑了:「怎么,看到女人心动了?要不然下次招人的时候给你招几个姑娘回来?」「不行!这怎么能行!」方进大急。
看他这么大反应,夏明朗顿时乐了:「怎么不行啊,两栖侦察那边还有海上霸王花呢。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什么叫女人呀,女人就是得眼睛大大的,皮肤嫩嫩的,搁我们这儿这不全糟践了嘛!」方进横眉立目。
「那你看什么看啊?」夏明朗心想那法国妞儿完全不水嫩,头发削得比我还短,鼻子跟鹰勾似的,除了是个娘们,笑起来还没陆臻好看。
「我是怕他们俩聊这么久有问题,小陆子是新手,他不会说漏什么吧!」夏明朗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转头张望了一眼,犹豫……那边厢苏菲已经把话题推进到了个人问题:「你看起来很年青。
」「是啊,我刚退伍没多久。
」陆臻轻松自如地编着谎话,心中小小得意,老子编瞎话的水平是职业的。
他见苏菲的视线一直瞄向自己手里的红外探头,主动补充了一句:「我原来是雷达兵。
」「哦,那很好,很酷……对了,你们那些,小孩子,他们给多少钱?」苏菲往门里挑了挑下巴。
陆臻顿时警觉,佣金这种行情他实在不了解,只是依稀记得警方说绑匪要求赎金20万人民币,陆臻估摸着救人的钱总不能贵过赎金,而且说高了也不好,别来抢生意,于是颇有些迟疑地报了个数字:「一个人,一万多美金吧!」「哦,什么?」苏菲马上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也就是说,你们这么多人跑这一票还赚不到50万美金?」「大概吧!你要知道中国人都不是很富。
」陆臻很开心,嫌少就安全了。
「哦,上帝呀!要吃要住,还有武器损耗,所以你干这活,最后很可能连一万美金都赚不到!」呃……陆臻愣了,心想,您真是个热心肠。
「嗨,所以,小伙子,我看你加入他们应该也不会太久,所以,你有没有兴趣来科西嘉,很自由的地方,嗯,会有很多姑娘,更赚钱的工作,嗯,恕我冒昧,你们的队长接活的渠道有问题。
你知道,干我们这行渠道很重要,否则累死也赚不到几个钱。
前几年俄罗斯打仗的时候,你知道车臣招人才给多少钱?说出来你都不信,一个月一千欧!也有人去,因为他们不知道外面的行情,没得选择!所以,别把自己的视野局限了!你们加拿大太平静,东南亚也是个小地方,你应该来欧洲!」苏菲笑盈盈地发出邀请。
哦……这个,陆臻囧了,原来佣兵也是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随便挖角的么,难道不是破门出教还得三刀六眼的么??我靠,电影里好像不是这么演的啊!陆臻正茫然无计,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夏明朗往这边过来,顿时笑了,弯眉笑眼,好似春光五月。
苏菲以为陆臻心动了,正开心着,就听到陆臻笑呵呵地说:「但是我不喜欢美女,我喜欢男人!」啊……夏明朗堪堪走近,前情没捞着,就听见最后这句,而且这话与泡妞相关,所以他听懂了,所以他懵了:「什么?」苏菲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笑容越发的暧昧起来:「OK,没问题,完全没问题,科西嘉也有很多很多英俊的男人,哦对了,最近流行东方男孩,你这么漂亮,一定会很受欢迎……」啊,什么什么?怎么回事!夏明朗莫名其妙!他尚在一头雾水中,却看到陆臻微微侧过脸冲他灿然一笑,贴到他耳边极为露骨地吹了一口气。
「但是我也不喜欢很多很多英俊的男人,我只喜欢他!」陆臻强压住落荒而逃的冲动与怦怦乱跳的心脏,异常镇定而淡定地微笑着对苏菲说。
「呃……」苏菲的笑容顿时僵住,狐疑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终于化为不可置信,「原,原来是……这样。
」「陆臻!」夏明朗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陆臻像被电打到似的弹开三步,在苏菲惊诧的目光中歉意地笑笑:「他,很害羞!」「陆臻!!」夏明朗大怒,杀气爆表。
陆臻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忘记嚷嚷:「完了,他生气了,他不喜欢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别人!」「哦,啊……」苏菲惊讶地张大了嘴,愣愣地盯着夏明朗。
夏明朗气得吐血,自问长这么大还没让人玩这么惨过,三寸厚的脸皮也飚上了血,居然没胆回头再看那个法国娘们一眼,杀气腾腾地追了上去。
陆臻!老子宰了你!陆臻一路狂奔,却忍不住笑,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志得意满,赢了赢了,一路输这么惨,成天让他耍,这回歪打正着赢上一把天地和!翻盘了!陆臻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一个笑得上蹿下跳地躲,一个杀气腾腾地追,着实引人注目,群众们一个个被吸引了注意力。
常滨忧虑地拉着徐知着:「小果子又把队长怎么了?」徐知着摇摇头,眉头紧锁。
方进扯着陈默大惊小怪:「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默默,你看到了不,他们怎么回事?」陈默说:「我没看。
」跑步时最重要的就是气息,陆臻笑得自己肚子都疼,脚下虚浮,很快让夏明朗扑倒。
「臭小子,连老子都敢玩!你他妈找死!」夏明朗把扯住陆臻的衣领,提起拳头就要揍上去,冷不防对上一双乌浓的笑眼,那个欢乐无限,那个欢喜无度。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明知道给他提供笑料的人就是自己,可这拳头硬生生刹在脸上,还就是捶不下去。
夏明朗强压怒气在他腿上踹了一脚,骂道:「说,怎么回事?!」陆臻知道得意不能忘形,拼命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那个苏菲鄙视你接活接贱了,说跟着你没前途,问我要不要去科西嘉,说跟着他们干,美女大大的,票子多多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夏明朗怒目。
「那你让我怎么拒绝好嘛!」陆臻装委屈,「我总不能说我是共产党员,我得跟着党走吧!」「那你也不用扯上我吧!」「你刚好过来了嘛!你看,效果挺好的!」陆臻往苏菲那边挑挑下巴。
「我操你妈!」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夏明朗急怒攻心,抡起拳头又要砸上去。
「哎哎哎……」陆臻急退,「别打了真的,你再打下去,她就得当我们在调情了!」「你!」夏明朗横眉立目,一口血就堵在嗓子眼。
「真的,队长……消消气消消气……你看你追得我上蹿下跳的像什么样子。
」陆臻凑近一步,极奸诈地留给苏菲一个仿佛拥抱的背影。
夏明朗知道自己这下是栽了,妈的,江山代有人才出,够狠!夏明朗恶狠狠地指着陆臻说:「你等着!」陆臻无辜地眨着大眼睛:「队长,我对你忠贞不渝啊,什么帅哥美女美元欧元为了你我都不要啦,你不能这样对我!」夏明朗深呼吸,冷静冷静,小子,够狠!调戏到祖爷爷头上来了。
那么完美的计划,如此灵活的机变,那么淡定从容的反应……操他妈的祖宗,这事儿明明就应该让他来干才对头嘛!明明就应该是他把陆臻那小腰一揽,逗得他气极败坏,那这个事!它才对头嘛!栽了栽了,夏明朗余怒未消又不好发作,狠狠一脚踹到陆臻的屁股上,把他踢得立扑。
陆臻疼得直呲牙,艰难地把自己这块大烧饼给翻过面儿,就看到夏明朗气极败坏地在自己身边转圈,带着玫瑰色与金色光晕的晚霞剪出他的轮廓,侧脸的那条线,一瞬间有怦然心跳的感觉。
「队长!」陆臻忽然不笑了,小声呼唤。
「嗯!」夏明朗低下头,却有点愣。
「您很讨厌同性恋吗?」陆臻轻声问,声音很淡,与脸上的笑容一样淡。
「我不讨厌同性恋,不过别来搞我!」夏明朗气呼呼地撂下话走人。
陆臻在地上躺了一会,慢慢爬起来继续去布他的红外探头,活还没干完呢。
******科西嘉:科西嘉岛属法国领土,位于法国本土的东南部,亚平宁半岛以西,萨丁岛以北,是法国最大岛和地中海的第四大岛。
自古以来就是个战乱的地方,而且源于法国军队的外籍雇佣军制度,科西嘉一直都是欧洲雇佣兵组织比较大的集散地。
4.虽然夏明朗一脸杀气,方进还是不怕死地跑去想打听事儿,结果被夏队长一脚飞踢。
方进虽然闪得快可还是委屈上了,回去向陈默诉苦,陈默默默地摸了摸他的头。
陆臻布完线打开无线电试图从公共广播里能听到点什么,徐知着要站晚班,收枪靠在他背上休息,迷迷糊糊地听到陆臻在念叨英语,问道:「在听什么?」「BBC,妈的什么消息都没有,法国台更没货,就知道吃喝玩乐从来不关心国际大事。
」陆臻小声抱怨。
「你外语水平真好。
」徐知着很是羡慕。
「嘿嘿,」陆臻笑了,「所以说找对象有时候就得找个烧包的,刺激着你不断追求进步呀。
我当年念大学的时候,我那位在欧洲游学转实验室,一会儿去法国了一会儿又到德国,那小……他这人很有语言天分,再加上语言环境好上手就快,混上几个月就能写点,在法国就给我写法文信,我一看不行啊,这男人什么都能丢不能丢脸啊,就跟着他折腾。
再后来学上了就舍不得丢下了,总觉得将来会有点用,其实也还行吧,凑着说说。
」「但你的英语完全不是就还行啊!」与大部分中国学生一样,徐知着对英语有怨念。
「这个啊!」陆臻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个我作弊的,你不好跟我比,我两岁的时候就跟我爸去美国,七岁才回来念小学,回来的时候中文都说不溜,语文差点不及格。
」「你七岁才开始念小学?」徐知着诧异了。
「海外回国可以考插班生,我直接考到四年级,后来初一又跳了一级,再后来课程就难了,念不来了,顺大溜了,哈哈!」「真聪明!」徐知着感慨。
「又是聪明!」陆臻的声音微沉,「都这么说,好像看我成天乐呵呵的,就觉得干啥都不花力气,其实我念书很认真的,《龙门考典》见过吗?老子高三的时候整本数学做完,全班就我一个,宇内神话呀那是!但是我喜欢,喜欢就不觉得辛苦,我喜欢看书,学各种东西。
我爸常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很幸福的,因为我们可以这么简单地就学到前人花费毕生心血才能研究出来的知识。
小花,你还记得你高二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考到多少分吗?」徐知着一愣:「这,这哪儿记得!?」「我也不记得,不过我记得我高二有次物理考特差,我当时很郁闷觉得没面子。
后来我爹说,再过十年你绝不会记得这次考试,但你却会记得牛顿定律与力学分析。
」徐知着微微地笑了:「哎……知道啦!」「知道啦!」陆臻笑得很得意,头往后仰枕到徐知着的肩膀上:「我们这辈子会考很多试,被标上很多分数,可是最后那些分数都会被忘记……」「知道啦!啰嗦!开口榛子,你爹真没给你起错名儿,别吵我,我睡觉!」徐知着有些不耐烦却笑得很柔软,他用力把陆臻的脑袋撑起来,侧了侧身寻找更舒服点的睡觉位置。
谁知合眼还没多久,忽然听到陆臻大叫一声:「我靠!」徐知着皱着眉头问:「又怎么了?」陆臻扭头严肃地问徐知着:「觉得他们打仗规模大不大?」徐知着不屑地切了一声:「一个营打两个连,还是摩托化的,还不是机械化的。
」虽然没有亲见,但是听传闻里百来个人干几百个人的架,也就是这么点规模。
「是啊!」陆臻愣愣地点头,「可是你信么,就这么个村长级的斗殴事件,这地儿还这么穷,我听到广播里说直接经济损失已经超过100亿人民币了!」「什么?」徐知着被吓醒了。
「至于么?」陆臻困惑。
「不知道啊!」钱这种东西一旦过了千万级,徐知着就没有准确的概念了。
「哎你说要是上海打起来了,那得怎么着啊?」陆臻感慨。
「往陆家嘴扔一个航弹就是一百亿。
」徐知着提醒说。
金贸沉没,坦克车开上南京东路……陆臻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
一种几乎彻骨的寒凉从皮肤表层直钻到他骨头里,举目四望,天边最后的落日还留下一抹金属色的残红,街道空旷破败,空气里飘浮着烧焦轮胎的气味。
陆臻忽然发现他的镇定自若从容淡定仅仅是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乡。
人在异国,一切都如水中花镜中月,不切肤不知痛。
夜风混进某种刺耳的尖啸声,没等陆臻抬头,不远处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烈火与残阳相映,把夜空染成惨烈的红。
炮袭!!夏明朗从屋子里冲出来,大怒:我操,怎么炸到这里来了!后来他们才知道,政府军将克钦邦的6名谈判人员扣为人质,消息传出后克钦邦政府高层分裂为两派,一批人寻找佤邦的协助,另外一群人东进,想暂时进入中国境内避祸。
政府军追击而至,双方顶在绿水河两岸对峙,天快黑了不好打,缅军就调来重炮清地。
然而这一切的背景战况都是后来得知的,那个夜晚,他们茫无头绪地被堵在一个破败的城市里,听着炮火忽远忽近地轰轰而来。
零零散散的第一轮炮袭之后,有的孩子已经开始小声哭泣。
夏明朗的脸色变了变,下令把人从屋子里撤出来。
为防黑暗里忙中出错,被人趁火打劫,三十几个孩子被分成了九组,同组人用登山绳连在一起,他甚至还给那些比较强壮的男孩子发了匕首做武器。
万一缅军真的打进来,一切都不好说,军纪这种东西不是在战时用的,而且就算缅军能守纪律,这个城市里剩下的也全是强盗与亡命徒。
这种时候像苏菲他们那种有点实力的佣兵反而不是威胁,因为他们很有未来,他们爱惜身体,他们只为利益拼命,战乱时最可怕的是无知的狂暴的亡命青年。
夏明朗持枪在手,一极战备。
榴弹炮这玩意儿不值钱,第一轮试点标记过后,第二轮炮弹像蝗虫一样飞了过来,弹壳在空气中摩擦出刺耳的尖啸声,爆炸彼起此伏。
陆臻看着夜空中连天的锋火,无奈地承认其实村长级的干架也是有点搞头的。
毕竟再怎么寒碜,五十个炮弹一起掉下来,也是可以炸掉一大片的。
不过,这还不能叫炮袭,远远算不上,真正的炮团齐射那是什么概念呢?那是每分钟上千发的炮弹,一寸一寸地犁开地面,让尘土扬上高空,把山峦削去几米,所过之处,一切都是焦土。
那才叫炮袭,那才叫炮火覆盖!可是为什么,现在就么点小阵仗,村长们群殴,你的心情却这么沉重?陆臻用力皱起眉,他不是没见过世面,军演时一个89式的122火箭炮营可以在6分钟内向23千米内的目标倾泻1920枚122毫米火箭弹。
那时,他看着那些地动山摇的场面,只觉得心情激荡,壮哉军魂!可是现在……身后有几个胆小的男孩子在哭泣,旁边的同伴在怒斥他们,别哭,哭什么哭!!可是现在他清晰地知道这不是演习,当炮弹落下爆开,那燃烧的火柱中可能正挟裹着生命,虽然……那不是他的同胞。
「闪开,8点方向,往后退!」夏明朗忽然大吼,陆臻马上跳起来随手拎起两个半大小子压着队伍往旁边躲,两发跑偏了的炮弹一前一后地穿过对面的小旅馆,那个并不结实的三层小楼哗啦啦倒下了一半,尘土飞扬,眼前全是乱石飞砂。
陆臻心里一惊,不知道苏菲他们有没有及时退出来。
「猪啊!!怎么打的炮!我操你大爷!校炮都他妈给爷去死!」方进吐出嘴里呛进的砂,气得怒骂。
「这里不能呆了,换地方!」夏明朗打开强光手电照出一个方向。
陆臻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火光透过层层尘土涂抹出断壁残垣形状,有哭声与哀号混在砖块水泥崩塌的响声中传过来……不知是谁。
陆臻弯腰把那两个男孩子扛起来,追上夏明朗。
第三轮的炮火跑偏得更严重,让人怀疑他们就是想炸毁这座城市。
陆臻惊讶地发现这座空城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人,大家涌上街头绝望地乱窜。
炮弹毫无规律地落到建筑物之间,破碎的肢体夹在砖块水泥中砸到街道上。
一个男孩被绊了一跤,一摸满手是血,这才看到踩着半只手掌,吓得他当场呆立嚎哭,一动也不能动。
陆臻气得直骂娘,把原来怀里那个放下,折回去把这位吓傻了的挟在腋下提走。
凭良心讲这炮火不算密,说实话演习时比这厉害多了,可要命的是陆臻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背上背一个,胳膊底下挟一个,身边还跟着两个一起逃命的。
这让陆臻陡然觉得自己的体积大了十倍不止,好像四肢都离开了身体,遥远得根本不能调动,他有十个身体,全是活靶子。
陆臻拉着他们逃命,在金色与桔色炽热的炮火中,夏明朗手上那一线莹白的冷光有如清泉利剑。
他们一路退出城外七、八里地,轰轰的炮火终于被甩在了身后,夏明朗下命就地休整清点人数。
人倒是没有少,一个不落全带出来了,但是方进管着的那个重伤员早就身体透支撑不住了,再这么一折腾,马上进气多出气少。
内脏衰竭,这简直是束手无策救不来的病,方进急得直跳脚,跟夏明朗耳语几句,又跑回医院里找东西。
小医院里的那两个医生也跟着他们一起逃了过来,垂着手,眼神木然地摇了摇头。
「没救了!」那孩子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细瘦,在模糊的神志中听到这样一句宣判,顿时泪流满面。
夏明朗跪下去把他抱进怀里:「你放心,是死是活我都带你走,我不会扔下你,我带你回家!」陆臻只觉得眼眶一热,眼泪已经滚下去,他连忙回头把脸擦干净。
孩子们一个个相互搂抱着依偎在一起,有些倦极,已经迷糊地睡了过去。
方进到底是方进,炮火纷飞中把车开了出来,就这么个小破车,那一路的坑坑洼洼居然没陷在里面也是个奇迹,重伤员被放进了后车座里,到底舒服些。
走夜路对于麒麟来说没什么,可是惊吓过度的少年们早已没有那个体力。
夏明朗安抚他们先休息,所有的麒麟队员持枪警戒。
直到午夜时分炮火和枪声才稀落了下来,大概这个城市已经被占领了。
第二天,路上的难民多出了一倍,而且仓皇奔逃,不再是前一天的麻木从容模样。
好在离开国境只剩下了一天的路程,夏明朗下定决心就算是一个个背着走,也要在明天天亮之前踩上中国的国土。
离开绿水城没多远,战火又从另一个方向波及过来,不断有炮弹落在道路两旁,飞散的弹片和石头碎块砸进车里,那种浸透了血腥的火药味又开始弥散。
军队里的防炮袭训练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夏明朗指挥大家收藏起武器,绕过根据弹坑推测出的炮弹落点,竭尽全力地奔向中国边境。
交战就在身边发生着,只消一转头就能看到河对岸零零落落的地方同盟军士兵正在被政府军追杀。
逃的人逃得不像个样子,追的也不像,好像双方都没受过什么正式的训练似的把战争打成一场围猎。
许多士兵拼命地逃过河想要混到公路上来,但是大多都后面的政府军架起机枪打死在没有遮拦的河水中,炮弹落到绿水河中间,飞溅而起的河水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粉色。
终于有一些士兵在混乱中逃过了河,河对岸的机枪拉高了弹道,弹雨呈扇形泼向公道上逃难的平民,有些人躲避不及当场被击中,扑地哀号。
陆臻震惊得呆住,牙咬得嘎嘎响,眼中冒出火星。
「你想干什么!」夏明朗敏感地拉住他。
「他们……」陆臻哑声道。
「不关你的事!你不是救世主!」夏明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只想完成目之所及的正义。
」陆臻愤怒地瞪回去。
「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谁!」夏明朗按住陆臻的胸口往队伍中间推,徐知着看这两人起了冲突连忙靠过来。
夏明朗捏住陆臻的肩膀拉近,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听清楚了吗?中国,人民,军队!你不是自由的!明天你退伍了自由了,你冲过去就算为他们死了,我赞你一声英雄,可你现在不是!」「但是,我看不下去。
」陆臻深吸了一口气,徐知着揽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好跟上队伍前进的速度。
「看不下去也得看,这很残酷,对吗?破坏了你天下大同的人道主义世界观?可是陆臻你给我记住,你是中国军人,你是麒麟,你手里的枪,受得所有训练都是国家在支撑你,是人民在养活你。
你的力量不是你自己的,你存在是为了扞卫你的国家与你的同胞,当我们站在哪里,我们就是流动的国防,我们的枪只能为国家而战!你没有权利自己选择你的敌人!看看你身边,这是你的任务,你的国家你的人民交给你的任务,你想破坏它吗?」夏明朗愤怒地逼视他,漆黑的眼眸闪着锐不可当的光芒。
陆臻终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队长。
但是我很难过。
」夏明朗咬住下唇沉默,半晌,他做出了一个反常的动作,一手圈住陆臻把他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膀上。
河对岸的政府军有些已经追杀过来,陆臻惊讶地发现他们看起来都很小,好像只有十五、六岁似的,东南亚人种普遍不高,那些年幼的士兵看起来几乎就像一群孩子,可是他们却能熟练地开枪,并用刺刀挑破一个人的胸膛。
夏明朗领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受伤的难民与士兵,有个政府军的小头目注意到他们走过来盘问。
夏明朗给他看了几张中华人民共和国签发的身份证,又塞给他一些钱。
告诉他,我们是中国人,来缅甸做工的,现在打仗了,要回去。
小头目挥挥手放行了。
陆臻忍不住频频回头,那些尸体放在地上无人收捡,睁大了空洞的双眼看着蓝天。
「知道为什么我们叫麒麟吗?」夏明朗问。
「因为麒麟是仁兽,头上有角,然角上有肉,设武备而不为害。
」陆臻小声喃喃。
「不,因为麒麟是守护神!我们守护和平。
我们是麒麟明白吗?我们守卫一个国家一块土地,保护一群人,他们可能与你毫无关系也可能就是你的亲人,他们……」夏明朗指着路上惶恐不安的难民,「你看他们,这里是缅甸,他们是克钦人、掸人、佤人……他们是最剽悍的民族,民风悍武,从小就见识过战争,他们是男人都要带刀的景颇人。
可是你看,在战争面前,他们毫无办法。
」「队长……」「这就是平民,他们是软弱的无力的,他们没见过血,十里之外一声枪响就能让他们望风而逃,所以我们要保护他们。
没有军队保护的平民是可悲的,让平民变成难民甚至拿起枪自卫的军队是可耻的。
你们能想象这样的战争发生在中国会是什么样吗?中国,这个境内已经六十年没打过仗的中国!能想象吗?你们的父母早上被硝烟呛醒,推开窗,看到楼下停着坦克。
你们的女朋友晚上回家,看到房子被炸掉了一半……所以,我要你们永远都记住,我们是麒麟,我们不能让世界都和平,但是我们至少要保卫这个国家,我们的职责是永远都不让任何一个中国平民,在自己家里,看到真实的战争!」夏明朗的神态平和,声音低沉,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有些夸张的华丽磁性的声线妆点这些句子,陆臻出神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队长!」陆臻说。
「队长!!」徐知着紧紧地抿起嘴角,眼神凛利得慑人。
「明白自己是谁了吗!你在为谁拿着枪!」夏明朗用双手抱住徐知着的脖子,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
徐知着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走吧!」夏明朗放开他,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在越来越拥挤的难民潮中,夏明朗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南陇。
这个原本不大的过境站被成千上万的难民堵得水泄不通,由于口岸执勤人员规定每个难民只能随身携带部分钱财,大批的难民们来往于中缅边境两侧搬运财物,全部拥堵在边境口,中国边防武警在界河边架了几挺机枪,以防止难民出现骚乱向境内的南陇城扩散。
夏明朗看这样子就知道按照正常手续通关得到半夜,便领着人偷偷转向了另外一条路,如果坑蒙拐骗不算什么,那么剪一段铁丝网回国那就更不算什么罪名了。
陆臻心态平和地跟着夏明朗「非法」越境。
「嘿,欢迎回家!」夏明朗极煽情地扬起手臂。
孩子们用尽他们最后的力气齐声欢呼,中国与缅甸,不过一步之隔,就像两个天地,只因为这里是家!「喂!什么人!」林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大喝,陆臻看到一个深绿色的身影闪出来,非常紧张地盯着他们。
夏明朗马上把手放到头上:「我们没有武器!」「闭嘴,不许动,在那儿站着!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士兵严肃地板着脸,八一杠擦得锃亮的握在手上,已经刺刀上架。
这是个年轻的小战士,一看就知道是新兵,十八九岁的模样青涩而稚嫩,个子不高,一米六五的样子,头发削得极短露出青青的头皮,很典型的两广百越人士的长相,黑瘦却精神。
陆臻从来没觉得武警的制服能帅成这样,眼前的黑脸小战士是如此可爱,他心花怒放地冲着小战士招手说:「嗨,士兵,去通告你的领导!」「废话,要你提醒?我们排长马上就带人过来了!」小士兵凶狠地瞪着他。
大大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陆臻却还是笑,他仔细打量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没来由地竟生出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诡异的安全感时,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甚至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小新兵的排长果然马上就到了,十几个武警战士一字排开,夏明朗笑眯眯地说:「别拿枪指着我们,别吓着孩子。
」排长一脸狐疑地走近查问,夏明朗报给他一个名字,排长警惕地开始了层层上报。
方进却急了,嚷嚷着:「救人如救火,我这里人都快死了,先让我们去医院!这都是中国人!」排长同志凑近观察了一番,一挥手,上来几个人想把那几名情况危急的少年先带走,方进不放心跟着过去,却被拦住要搜身,无奈之余他只能卸了全身的装备扔给夏明朗,脱得就剩下一条长裤一双鞋。
陆臻微笑,心想,你们谁都不知道方进最可怕的武器其实是他的手。
中国人办事总是如此,从下往上报上去麻烦,从上往下给命令快。
当夏明朗与总参情报口的某位搭上话,情况马上急转直下,排长同志热情而好奇地过来一一握手,最后看中陆小臻同志一张亲切可人的好人脸,迟疑地搭话:「你们是干吗的?」陆臻看着他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排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让陆臻陡然囧了起来,差点儿想问问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在南陇城的公安局里,带回来的少年们正式被移交给云南警方,虽然只有短短两、三天相处,可是生死之际建立起来的感情非同寻常。
男孩子们哭成一堆,一个少年拉住陆臻问你们是谁,你们是警察还是解放军,我要回家考大学,我要做跟你一样的人。
陆臻笑着拥抱他,告诉他,我们是保护你们的人。
南陇离开麒麟基地并不远,交接完毕,他们一行人坐车前往附近的军用机场,直升机直接把他们接回了家。
任务结束,所有人欢欣鼓舞,叫嚣着放假放假!徐知着与陆臻靠在一起疲惫地打着哈欠,嘀咕着回去要好好睡一觉,妈的,睡两天都不起来,谁叫都不起来,累死了,身心疲惫!可是临下飞机前夏明朗忽然叫住了他,让他回去赶紧洗澡,一小时之后大操场等。
徐知着马上睁大了眼睛,睡意烟消云散。
******注:绿水城与南陇口岸并非真实地名,另外,本文所记述的事件属于在历史上有原型可以查找但经过一定改编的事件,修改的内容有可能是对战双方,也可能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