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29 11:42:20

入冬后,宋尔雅收到两件由台湾寄来的毛衣,以及围巾。

纸盒下,压着两封信。

一封是女儿给他的。

上了小学后,她认识的字更多了,夏以愿相当严格地在督促她的学业——由每次寄来都一大叠、努力填满每一个格子的家书中可以看出来。

生嫩可爱的字迹每回都有一点点改变,愈来愈端正好看,努力和他分享生活中发生的大小事件,他每每看着,多么渴望加入她们。

这一次她说,她们一起去逛百货公司,这些衣服是妈妈亲自替他挑的。

他目光稍稍由信件中移开,轻抚柔软的毛衣。

信末,还偷偷告了母亲一状——妈妈最近很不乖,都忙得没时间睡觉,讲也讲不听,你找时间骂骂她啦!他失笑。

这个小眼线,是他布在她身边的一步暗棋,台湾那边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小冬瓜就会立刻告诉他,否则他哪能安安稳稳在这里一待就是一年,完全对她不闻不问?夏以愿大概不知道,自己被女儿出卖得很彻底吧?离开台湾前,他曾经问过女儿,走或留由她自己决定。

他是比较希望她留在这里接受台湾的教育,并且代替他留在以愿身边,正巧,女儿的想法也与他不谋而合,说妈妈没人陪,很孤单,她要留下来陪妈妈。

~~~~~~~~~~~~~~~~~~~~私家书屋~~~~~~~~~~~~~~~~~~~~臭小鬼,你就不怕你老子孤单,白养你了!十指齐出攻击她,父女俩玩闹了一阵,她顺了顺气,才正色说:我也是为了你啊,不帮你顾好妈妈,万一她跟别人跑了怎么办?哼,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孝顺女儿,才不像他咧,为了戏弄妈妈,连她都欺负下去,每次翻开小时候的照片就很想哭,他到底是去哪里找来这种怪衣服啊?然后他忍着笑说:其实是自己设计订做的,此衣只应天上有,人间只有这一件。

听听看!有没有很过分?!不过因为这样,妈妈就会放不下心,注意力一直一直地放在他们父女身上,不会淡掉。

反正最后妈妈都会自己买衣服给她穿,爸爸敢叫她穿那些恐怖的衣服,妈妈会先跟他拚命。

所以当爸爸问她,会不会怪妈妈时,她真的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怪?从小到大妈妈给她的关爱都没有少过啊,差别只是嘴上叫姑姑而己,其他跟妈妈没有不一样啊。

她在幼稚园受伤跌断腿那一次,妈妈哭得多惨哪,急急忙忙就的来医院,晚上抱着她,都不敢睡,一直照顾到天亮,这些都是当妈妈的在做的。

大人都把她当笨蛋,以为小孩子不懂就不会太防备,其实她很早很早就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只是他们不讲,她也假装不知道而己。

将飘离的思绪拉回,没漏掉女儿信末的最后一个P.S.——你的鱼钓到了没?什么时候要回来啦!一年前,女儿曾经问过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他当时回答她:钓鱼。

在台湾不能钓吗?可以,但是我想试试看姜太公有没有骗人。

不只离水三寸,他足足离上千里远。

当然,这年纪的女儿必然听不懂,但是该懂的人就会懂。

不管隔多远,愿意的人,无论他怎么钓都会上钩。

一如手上那封只有短短一行字,他却眷恋地来回看上千遍,怎么也舍不得搁下的纸笺。

天冷,好好照顾自己。

收到台湾寄来的暖心礼物,他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三天。

一日下年,他等着一份急件,迟迟等不到,问了秘书才知道,还在等台湾那边传真过来。

他皱眉。

还没传回来?总公司那边的解释是说夏总临时身体不适,上午请了病假,下年才会进公司,文件在总经理室等她签核。

她生病了?要紧吗?量近台湾气候日夜温差大,一不留意很容易生病。

傍晚下了班,立刻拨电话回台湾问他的小线民。

妈妈怎么样?就感冒啊,最近一直咳咳咳,叫她请假她又不要,看完医生又的回去上班……而且她最近都很晚回来,到家也一直忙忙忙,都没空跟我讲话……宋尔雅愈听,眉头蹙得愈深。

连小冬瓜都知道生病要乖乖在家休息,她是怎样?连八岁孩童都不如吗?想起她爱逞强的死硬脾气,一把火缓缓自心口烧起。

夏立树刚过世时,她就是用这种燃尽生命力,几近自虐的模式在工作……一思及此,他整颗心一沉。

以为她长进多了,慢慢愿意去面对、轻放自己真实的情绪了,没想到她还是一样逃避,情愿让自己累到什么都不能想,也不愿意面对!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而且不是第一次了!这一回,他真的彻底火大了!~~~~~~~~~~~~~~~~~~~~私家书屋~~~~~~~~~~~~~~~~~~~~晚上十一点,终于等到倦鸟归巢。

夏宁馨非常有手足爱,守在大厅里给她通风报信,以免她死得太难看。

那个……楼上有‘人’在等你,你自己……嗯,总之保重。

好可怕,没看过宋大哥气成这样耶,还不准她通知姐姐,她夹在中间好为难。

客人?那也不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啊。

唉唷,你自己上去看就知道了啦!是什么样的客人,让宁馨这么难以启齿?夏以愿满腹狐疑地上楼,在起居间没看到人,心想客人应该是在隔壁客房先睡下了,也就不以为意,顺手倒了杯水回房。

咳、咳咳——她转身回自己的寝室,单手掏出口袋里的药包正欲和水吞服,房门突然自里头打开,吓得她一颗药丸卡在喉间吞也吞不下,狼狈猛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再咳都可以咳成一首台湾民谣了。

某人冷眼旁观,完全不打算伸出援手。

尔、尔雅。

好不容易吞进药丸,没预料到出现在眼前的人会是他,她大喜过望,一个大步迈上前。

很好,她懂得自己送死。

宋尔雅在她进房后,随手甩上她身后的房门。

因为楼下来,他会——很——火——大!准备好了吗?他凉凉地、很平和地问了句。

准备?什么?宋尔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爆发!夏以愿!你他妈的够了没!我对你客气,你就直接当我没脾气了是不是?我是眼歪嘴斜还是缺胳臂少条腿的,有这么上不了台面吗?啊?!要你承认我是你的男人,是有没有这么难!你宁愿操死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现实,你到底还要伤害自己、伤害我多深才够!夏以愿呆若木鸡。

被他高分贝轰得愣头愣脑,她直觉脱口道:你小声一点,有话好好说……房子的隔音设备很好,她担心的是他的喉咙。

好好说?!她这颗石头脑要是有办法用文明人的方式沟通,他现在还会气成这样吗?我会这样是谁害的?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为了你,我连最后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抛开了,你还想要我怎样?八年!整整等了你八年,我受够了!反正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我重要,你顾虑了全世界的感受都不会顾虑我的!不是这样的……她急忙解释。

他很重要、很重要啊,就是因为太在乎,才不敢放手去要,万一哪一天,他不再爱了……就像她的父母那样,背身而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但是现在,她真的懂了,这个男人宁愿忍受孤寂、忍受不被承认的委屈,都还是坚决要等她,不曾动摇过……明明选择宁馨会比她好太多,可是他没有,连她都觉得他好笨!一个面对感情,执拗得近乎笨蛋的男子,她还迟疑什么?不是这样吗?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不爱我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念我吗?我一直在等你想通,自己来找我,结果呢?你宁可自虐到死都不要我!他很受伤。

被人这样弃如敝屣,谁会不受伤?不是!尔雅,我本来是想——她着急地想解释,但是他整个人在气头上,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有说错吗?听到你生病还去公司上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小冬瓜说,你已经连续好几天不让自己好好休息了,这难道是假的?连八岁小孩都知道生病要休息,你是几岁了,幼幼班没毕业是不是?!对,你不在乎自己会怎样,我们这些在乎的人就活该倒楣要为你心痛至死,你、你、你——你真的是让人很生气!看来他这回气得不轻,整个人抓狂到快要说不出话了。

但是怒气的背后是担忧、是心痛,他害怕失去她。

夏以愿暮然领。

曙。

她不再急着解释了,而是静静地望着他,听他说每一句话,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发泄完。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吭都不吭一声,她总是这样,置身事外,冷冷地看着他为她痴狂,无法自拔。

有,我听到了。

她听见,他在说爱她,很爱她……你这女人——他索性探手一扯,将她抓进怀里,一点也不温柔地压上她唇瓣野蛮蹂躏,另一手也准备好要钳制他预期中的抗拒……没有。

温温驯驯攀上他颈间的双臂,没有企图推开或勒昏他,而是踮起脚尖,仰首将自己送入他口中,让彼此能吻得更深,恣意品尝她唇齿间的味道。

也许他真的气昏头了,也或许是她难得的热情配合,让这把火迅速转换成另一种形式燃烧。

大掌探入她衣内,探索娇躯曲线,落了满掌的软腻饱满,令他满足喟叹,得寸进尺地解开她腰后的裙扣,忍不住索求更多、再更多……如此美好的感受,过去这八年他究竟是怎么忍过来的?她也没闲着,双手忙着解除他身上的束缚。

虽然活了二十八年,剥光男人的经验并不多,但笨拙的举动、无心的碰触,使得这把火烧成了燎原烈焰。

他呻吟了声,理智完全炸为灰屑。

你就算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他无法再多等一耖,就近将她抵向房门,迅速进入她。

嗯——她低吟,眉心蹙了蹙,一时无法适应过于强烈的入侵感。

他没有给她喘息的空间,立刻展开强垫的掠夺,每一回的占有,既深且狂——慢、慢一点……她微喘,几乎承受不了他太激狂的节奏。

慢不下来。

重重的深凿,似想凿入她内心最深处,留下痕迹,不容她再轻易舍去。

两具久未欢爱的身体,都不需要太多的抚慰,迅速便到达极致,晕眩中,她记得自己似乎失控咬了他……结束了一回合的激狂性爱,他抵着她的额喘息,有一下没一下地细啄她的唇。

你还好吗?他承认,这一回是有些小人心态了。

他等了太久,真的等怕了,好不容易等到她一点点正面的回应,他不想错失,不给她一分一秒考虑的空间,多怕她冷静下来后,又反悔推开他。

回……床上。

她快没有力气了。

他低笑,抱牢几乎要从他身上滑落的娇躯回到床上。

分开得太久,纠缠身躯片刻也不舍得自她身体里离开。

别以为我会这样就放过你。

先等一下……我头好昏……他微微撑起上身,脱掉方才来不及脱的上衣,也将她凌乱的衣衫全数除去,让两具躯体再无阻隔地贴合,感受彼此的肌肤温度,以及心律脉动。

好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彼此怀中调整呼吸。

叩叩!敲门声忽然在此时响起,伴随着女儿清嫩的声音传来。

把拨,你们吵完架了吗?……可见这房子的隔音还是没有想像中的好。

她一慌,挣动身躯想起身,此举不经意牵动了两人结合的部位,感觉埋在她体内的欲望正缓缓苏醒。

宋尔雅将她压回枕间,缓慢地厮磨。

她应该要阻止他的,女儿就在门外,可糟糕的是,她也在挺身迎合他。

小冬瓜,去睡觉!他只丢回这一句,便没再理会。

糟糕,这太淫乱——她懊恼低吟。

我喜欢你对我淫乱。

他轻笑。

还敢说!她报复地咬他肩头,他以一记深深的进击回应,出口的便成了呻吟。

他俯首,吮住她美妙的声音。

以愿。

唔……融在他口中的模糊哼应声,已分不清是在回应他,抑或是激情难抑的娇吟。

指掌细细抚摸每一寸娇嫩肌肤。

以愿、以愿、以愿……到最后,她已经不再刻意回应,任由他喊着,闭上眼感受他在体内熨烫的热度,以及每一次深入时激起的火花与颤悸。

以愿、以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未出口的深情叹息,揉进缠绵的深吻中。

~~~~~~~~~~~~~~~~~~~~私家书屋~~~~~~~~~~~~~~~~~~~~这把火,整整烧了一夜。

天将亮时,夏以愿蜷卧在他怀里,倦得撑不住眼皮。

他指腹轻抚过她倦睡的脸容,眷眷恋恋不舍得移目。

天际透出些许白光,他轻轻抽出枕在她颈下的手臂,下床,进入浴宝打理好自己,再拧条毛巾出来,替她做简单的擦拭与清理。

一切完成后,正欲打开房门时,她醒了过来。

尔雅!她唤住他的神情微慌。

于是他再度反手关好门,回到她身边。

再睡一下,公司那里我会替你说一声,今天好好休息,不准再工作了,听到没?昨天只顾着生气和逞欲,都忘记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了。

你……还生气吗?他无奈地叹上一口气。

我什么时候真正跟你计较过?那,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解释了吗?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伤他心的事情,她已经做得很拿手,他早认了,不然还能怎样?我这几天忙工作,不是因为要逃避什么,是要挪三天的假期去找你,手边比较紧急的事情必须先处理好,才会那么忙,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急忙向他解释。

所以——他昨天像个疯子一样发飙,是在干么?搞笑吗?宋尔雅因这意料之外的答案,整个人狠狠愣上九重天。

夏以愿见他一迳沉默,以为他不相信,加强语气道:是真的!我连机票都买好了,这个礼拜五晚上。

看见她由床头柜盒出来的物品——这表示,如果他今天没回来,三天后他将会得到一份意外的惊喜。

你……那也不必连生病都还抱病上班,不差这一、两天……依然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转变,他语气听来有些恍惚。

小感冒而己,没有关系。

你已经等我那么久,我连一分钟都不想再让你多等——未完的话,被一记狠狠的拥抱打断。

你这个笨蛋!无情的时候很无情,让人气得想掐死她,多情的时候又深挚得让人整颗心都揪了,是要他怎样?这混蛋女人——他闷闷低咒,却一点也不想放开她。

对不起……她总是让他太伤神,每一声苦恼的叹息背后,都是为了她,她不是不清楚,她真的欠他好多。

他没回应这声歉语,只是反问她:那你心里的包袱呢?放下了吗?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我都想守住夏家,宁馨是我的责任,这个包袱我永远不会放下。

但是你,我也不会再放开。

以前是我不够勇敢,连宁馨都能走出来,我也不能一直用悲观的眼光去看世界,所以——请你陪我留下来,好吗?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收紧臂膀,用牢得无法呼吸的拥抱回答她。

他不在乎她要扛多少责任,他可以陪她扛,只要这个包袱是以爱为名,而不是她用来埋葬人生的罪咎,她扛得快乐,又有什么不可以?这一次,不会再反悔了吧?他闷闷低语。

要是再变卦,这次他真的会吐血而亡。

我保证!嗯。

无声依偎了片刻,宋尔雅松开手,拾起落在床边的机票,三两下撕了它。

他动作太快,她来不及阻止,愕然望他。

太迟了吗?他——不接受?他吻了吻她笑容略失的唇角。

你以为我会希望你为了我,把自己累成这样吗?不管大感冒小感冒,你给我好好休息,我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别急,慢慢来,嗯?她怔怔然,任由他将她按回床上,拉好被子。

我是临时回来的,等等还得赶九点的班机回去,你就别忙了,乖乖待在这里,该工作就工作、该休息就休息,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陪你们过年,听到没?他可以自己来回奔波,却不舍得她劳累。

明明嘴里说着不该宠坏她,实际上却还是用着他的一切包容她。

她笑了,八年来,首度露出真心的笑容——好,我等你。

~~~~~~~~~~~~~~~~~~~~私家书屋~~~~~~~~~~~~~~~~~~~~童话的最后拖着行李走出机场,清晨的低温,让吐出的气息化为阵阵白烟。

宋尔雅滤出左手,拉整滑落的围巾,顺手将刚刚邻座女客塞来的名片揉了丢垃圾桶。

——我结婚了,有个八岁的女儿。

为什么每次说这句话,都没人肯相信呢?他表情看起来很不诚恳吗?正想随意挑辆计程车坐上去,斜后方传来清亮呼唤。

把拔、把拔!他回身,只见包成小雪球的女儿飞扑而来。

我好想你喔!亲亲搂搂加抱抱,以表孝心。

宋尔雅笑着承接女儿的满腔热情,稍慰相思之后,这才直起身,望向一旁含笑而立的女子。

不是说了我自己会回去,别一趟路专程来接我吗?天气那么冷,在家抱着温暖的被窝多睡一会儿多好。

她只是浅笑望他,探手抚了抚他颈上的围巾——这是她送的,那回和宁馨一起去百货公司,亲自挑选寄到香港给他的。

他眸光微热,心知她渴望抚摸的,绝对不是这条围巾,只是公众场合,无法如女儿那般随兴所至。

回家吧!他嗓音微哑,低声道。

嗯,回家。

将行李搬上后车厢,宋尔雅自行坐上驾驶座,发动上路。

把拨,有礼物吗?你爹回来让你看,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回完,他侧首轻声说:以愿,口袋里有样东西,给你的。

把拔好偏心!有人听到了。

夏以愿安抚地拍拍后座的女儿,探手往外套口袋里摸索,摸到他的皮夹,本欲归回原位,瞧见露出一小角的纸张,她顺势打开皮夹。

比证件更早看到的,是一张照片,她和小冬儿的照片。

那露出一小截的纸张,是一小段诗句,某一天下午,她和小冬儿一起合写的《长干行》。

他不但留了下来,还裁切整齐,折放在皮夹内随身带着。

他的心意如此明显,两个女人、一张照片、一首沉稳与稚嫩笔迹交错的长干行,就是他心上全部的重量。

每回往返,短短一个小时的航程里,我让它陪我一起度过。

她轻轻抚过纸张上的字痕,低哝:还敢讲!你都对小冬儿胡说八道,这谁的定情诗、谁的青梅竹马啊?不就是你吗?少来!他们认识的时候都十三岁了,最好他还没脱离摘摘小花、骑骑竹马的年纪。

他抿唇闷笑。

小姐,我可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起反应。

那不就很荣幸!她咬牙吐声。

明明一转头就去对宁馨念情诗,还讲得这么情深义重……含糊在嘴里的咕哝,他听见了,斜瞥她一眼。

我那时要是走到你面前,含情脉脉念情诗,你保证不会一是打扁我?……会。

诗,真的是为你念的。

他了解她的固执,说不背,就真的会抵死不背。

与其她被罚写不完的书法,他只能接连几天像师公念经一样,强迫她记起来。

因为她别扭,所以他也只能迂回。

为什么?这个疑问藏在她心里很久了。

我一点都不可爱,个性那么差,刚认识就害你摔下树……他怎么有办法喜欢上这样的她,还一爱就爱了这么多年,连她都佩服他独特的眼光。

知道要反省就好,人家宁馨高高兴兴的来和我分享喜悦,说她多一个姐姐了,为了表达欢迎诚意,两个人生平头一回当贼,爬树偷摘水果要讨好你,结果呢?被某个差劲的小混蛋暗捅一刀。

……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迟了好多年。

你欠我的何止这一句?要真和她计较,早气死了。

那你礼物还送不送?她扬了扬不知几时落到她手上的小方盒。

……你有当扒手的天分。

有够神不如鬼不觉。

打开方盒,里头的钻戒令她讶然。

本以为是什么小首饰之类的……他送钻戒,那意思就是……尔雅?我在开车,没空,你请自便。

他是不是担心她拒绝?所以不敢亲手交给她,只能间接探探她的意思,她若不愿,就会默默放回去。

唇畔浅浅扬笑,她将钻戒套入指间,审视一会儿,又取下来,也真的默默放回去了。

好半晌,他们都没有说话,车内空间寂静得诡异。

她侧眸瞥他。

生气了?我器量没那么小。

这种事关乎女人的一生,她本来就有拒绝的权利,只是……不得不承认,内心有那么一点失望。

本来这一趟回来,是希望手上能多点什么,让他在拒绝下回的艳遇搭讪时,说的那一句话能更实至名归。

她在下一个红灯时,解开安全带倾靠而去,在他耳边轻声说:戒围太大了,去改小一点再来,我夏以愿没那么好套牢。

还有——顿了顿,她迅速啄吻他一下。

宋尔雅,我爱你。

这一句,应该是她欠最久、他也最想听的吧?叭叭!后头传来两声喇叭鸣按,这才将他由呆愣中唤醒,假装专注前方路况,以掩饰失态。

那把拔,如果我还记得《长干行》怎么背,有没有礼物?坐在后座的女儿不死心,相当坚持要敲诈她爹。

真的吗?背来听听看。

夏以愿含笑回应。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呃……下一句是什么?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当娘的轻声提醒。

宋尔雅面带微笑,听着她们母女俩一来一往,交织成他人生中最无可替代的天籁之音。

一个月前的那天早上,离开时心里不是没有忐忑,多怕她承受不了外界舆论与自己内心那一关,再度选择放弃他。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八年前,就因为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先行返台,不过就这么一天而己,便让她狠狠将他推开,如果他够聪明,就该守在她身边一步也别离开,不让任何事物再动摇她、威胁他们的未来。

但是,一来他有他的职责,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不是他的作风;二来,他们必须共度的是一辈子,如此步步为营,他又能守得了多久?她早晚都得自己面对这一关。

如果,到最后她仍是过不了,他只能说,他很遗憾,但并不后悔。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这段时间,他们每晚固定一通睡前电话,由短短半个小时的通话中,他能感受到,她没变。

由宁馨口中得知,她很坚强地扞卫他们的未来。

~~~~~~~~~~~~~~~~~~~~私家书屋~~~~~~~~~~~~~~~~~~~~我没有抢,和他在一起是两情相悦。

宁馨都愿意祝福我了,旁人就更没有资格说什么。

我不需要因为你的不谅解,就辜负一个对我这么情深义重的男人。

做错事的是我母亲,不是我。

真要偿还什么,这些年我为公司赚的钱,早就超过那些了。

你一直处心积虑想将我拉下那个位置,但是平心而论,换一个人经营对你真的比较有利吗?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抛下对我的偏见,理智思考一下利弊得失,好吗?我没有你以为的野心,真有的话,也只是想守住夏家的一切而己。

他没有想到,她居然能这样跟黄镇东对呛。

平平静静道出,却字字犀锐坚决,毫不让步。

这才是他心目中那个冷静机智的夏以愿。

她可以作风强悍,商场上果决魄力不输男人,不过必要时也能有小女人的细腻心思、婉约柔情,例如——……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后记 楼雨晴我拖稿了。

这种事对晴姑娘而言,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呀……你还想有第二遭?心脏备受冲击的阿编颇怨念地投来一眼。

呃……不敢。

(立刻低头表忏悔)真的,这种事一次就吓到我了。

一切话说从头,还是得从九一九重创南台湾的灾情说起……话说——晴姑娘也成受灾户了啦!(还是重大灾区受灾户,呜呜……)我们家每年台风季,都会意思意思淹一下(当然也不能说一回生两回熟啦,这种事最好永远不要熟啊!)但是近十年以来,倒真没惨成这副德行过,然后又正逢晴姑娘的赶稿期……唉,其结果可想而知。

总之,当晴姑娘从双重惊吓中回神时,出版日期已经变成十九号了……在此,也对造成诸多困扰的出版社,以及等不到书的读者们深深致敬,同时也希望南部的乡亲朋友们,每一个人都安好。

再来,谈谈这本书。

你一定看过童话故事,故事的最后,王子往往和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是,在王子与公主幸福结局之外,那些过场的配角,没有人会多做着墨,也没有人在乎他们究竟怎么了。

像是——继姐为什么要欺负灰姑娘?真的是人性本恶吗?也许她是自卑的吧!一出生就没有良好的家世、良好的教养、甚至是像灰姑娘那样美丽的容貌,在那样光环之下的她,能不自卑吗?于是,我的王子没有拯救灰姑娘,他看见的是在灰姑娘美丽圣洁的光环衬托下,会嫉妒、会不安、显得满是人格缺陷,但其实很自卑的姐姐。

对,你没有猜错,这是一本很别扭的女人的故事。

写着、写着,连晴姑娘都觉得,要是我我也会迭择夏宁馨,男主角你是瞎了吗?我求求你选夏宁馨好不好,我被这个别扭的女主角折磨得好痛苦……在数度写到想捅了女主角再自捅的崩溃边缘下,晴姑娘忍不住含泪自问——为什么我会自找苦吃设定一个这么难搞的女主角?我当初一定是被外星人绑架,脑神经接错线了,一定是!衰嚎完了,好,接下来呢?嗯,我是这样想的——既然王子都不爱公主了,公主又干么要被规定非得跟王子走?或许公主也可以日久生情,爱上长久以来在高塔下守护、不让他人靠近的恶龙啊,然后两人联手赶走来拯救她的王子,从此公主与恶龙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嗯,好的,哪天我脑神经再度接错线,我就会写它了。

感谢各位看完晴某人于完稿后,于脑神经虚弱状态下的胡言乱语,我们下回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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