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楚泱都已经在盘算,该怎么辞行比较不失礼了,可是情况仍是小小的脱离了掌控。
隔天,君楚泱依约前去,柳婵媛告诉他,经过这场病之后,她领悟到世事无常,想把握有限生命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她想习医,如他一般济世救人,希望他能当她的启蒙师父。
毕竟这是好事,君楚泱无法推辞识好暂允,离开的事地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也因为这样,与柳婵媛共处的机会多了,陪在问愁身边的时间也少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每晚总不忘问愁在候着他,只有在他怀中最温暖的角落,她才能安稳入眠。
为了这事,问愁跟他闹了好几次脾气,说柳婵媛是假公济私,借习医之名,行色诱之实。
他不愿相信。
一直以来,他秉信人性真与善的一面,从不欲往不堪的方向想,只当是问愁对柳姑娘偏见太深。
这一天,他正在教柳婵媛辨视药草――君公子,这是什么药啊?君楚泱看了下,答道:合欢树的树皮,具有镇痛、强身的药效,一般腰痛或关节酸痛者,常以此入药。
那,又为何唤作‘合欢’呢?那是因为合欢树的叶柄有若羽状,两侧规则对生,到夜间,叶与叶会合并在一起。
夏天时,小技前端会结出红色散状花形,于傍晚开花,亦具有观赏作用。
柳婵媛见他只是一本正经地解说,压根儿听不懂她的暗示,不免有些泄气。
那――这个呢?庭柳,因状若柳叶而有此名。
感染风寒时,可供清血祛热之效。
庭柳、庭柳,有人会将柳栽于庭中,可,会有人栽柳于心吗?这不是暗示,简直就是明示了。
君楚泱停住动作,怔然相视。
对不起,我不该――柳婵媛背过身,悲屈地垂首,不再多说。
他要是够聪明,就该到此为止,别再多问,可――他终究于心不忍。
柳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我只是――觉得自己一身污秽,往后,还有谁肯要我?姑娘不该妄自菲薄,各人都有各人独一无二的好,迟早有一天,你也会遇到属于你的知心人。
那――她仰起荏弱堪怜的泪眸。
你会嫌弃我吗?君楚泱没深想,只是本能地道:大夫对病人,无所谓嫌不嫌弃。
我早就不是病人了,我――柳婵媛冲动地上前,想将埋藏心中的恋幕一吐为快,谁知不经意的勾着椅脚,整个人朝他扑跌,他没细想,直觉地伸手接住她,软玉温香落满怀。
靠卧其中,酸楚的依恋感揪紧了她的心。
这怀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冀盼啊!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不是她的?她想拥有,好想好想!君公子,我――你们在做什么!森冷如冰的嗓音由门口传来,问愁面罩寒霜地走来,他们赶紧分开。
问愁――君楚泱拉住她想说些什么,她面无表情地挥开他的手,笔直走向柳婵媛。
我不要听你说!不妙!光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事情无法轻易善了。
我说过,谁敢动我的东西,我绝不轻饶!她神色阴沉寒绝,君楚泱唯恐她又妄为,正欲制止,她先一步扬袖,一道不知名的粉末随着绛红轻纱飘扬,柳蝉媛只觉脑子一阵晕眩,紧接着人便使不上力,软软地倒下。
君楚泱一惊。
柳姑娘,你没事吧?我――胸口好疼!柳婵媛痛苦皱眉,红艳丹唇迅速转为暗紫。
他抱她!他竟然敢用她专属的怀抱去让别的女人倚靠!一股气冲上脑门,问愁眸中杀意立现。
不许过来。
君楚泱沉声一喝,他知道若再让她靠近一步,柳婵媛的命就不保了。
他竟然吼她!一向性情温和,从不对她说一句重话的君楚泱,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对她怒言相向!好疼!明明中毒的人不是她,可她的胸口,却也揪起撕心的痛楚!她恨恨地咬唇,转身往外跑。
问愁!君楚泱唤住她,放下柳婵媛追出门外。
把解药给我。
他追上来,为的只是解药,而不是她?!不给!她死倔地别开脸,心中又气又苦,翻绞着难言的痛。
柳姑娘若有个万一,这辈子我绝不再理你,我说到做到!你――她莫问愁是不受威胁的,若换作别人,早死了不下百次,就像毒郎君那般。
可……她就是怎么也无法对眼前的他动手。
伤他,办不到;更气自己设骨气的在乎他,她恼恨地将一只瓷瓶丢向他。
拿去!君楚泱及时接住,看着她迅速奔离,心中甚是无奈。
这么烈的性子,该怎生是好啊!他苦恼地仰天一叹,心里明白,不经一番痛彻心扉的教训,是无法改变她了。
确定柳婵媛已然无恙后,他一刻也没耽搁便前来寻她。
院子里风大,将她一袭红衣吹得飘飘袂袂,他无声移步上前,解下净白如雪的披风,覆上她肩头。
问愁一震,没回头。
还在介意刚才的事?他轻问,绕到她面前。
问愁不看他,死抿着唇。
不想听听我的解释吗?解释?!一句话,挑起了她满怀悲恨。
还解释什么?你不是只在乎她的生死,眼里只容得下她吗?为了她,你甚至威胁我――问愁――他沉叹。
你威胁我、你威胁我,该死的你,竟然威胁我――她一拳挥出,却不舍落下,最后还是缠上他颈后,脸庞深深埋人。
从没人敢威胁我――声音愈来愈小,竟透着一丝委屈。
是我不好。
君楚泱轻搂住她拍抚。
当时情急,没想大多。
你答应过一辈子陪着我的。
可他刚才竟说,一辈子都不要理她。
你也答应过,不再伤人。
她觊觎我的东西――她说什么都不能忍受别人打他的主意,侵占只属于她的权利。
我不是东西,问愁,我是个人,我有情绪的,你必须学着尊重我。
所以我就该大方地任你去抱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小心跌倒,我只是刚好扶住她而已。
那她跌得还真巧!要说柳蝉媛对他没半分不良居心,打死她都不信。
不管怎么说,你伤人就是不对。
又指责她?!从她懂事以来,从没人敢当她的面说她一句不是,为了他,她百般迁就,努力的改变自己,到头来,却只换来他千般不对?!我一直都是这样,不知道什么叫良知,只凭自身好恶行事,这你打一开始就该知道了!她犯到我,她就该死!问愁,你――够了!她再也不要接受他那串大道理,她受够了!听我说――不听、不听!她顽强地撇开头,不看他,拒绝再听只字片语。
问愁――他莫可奈何地扳回她的身子。
不听、不听、不――唔!她瞪大眼,错愕不已。
俯下的俊颜,轻吮住她的唇。
她毋需思考,本能地迎向他,勾缠出绕肠醉心的欢情。
一吻,胜过千言万语。
君楚泱微喘,浅浅退开,深凝着她。
我不曾这般对待过其他女子,这样,够了吗?这是他第一次凭着自身意愿与她亲密,问愁还停留在突来的震撼中,回不了神。
他幽叹,执起她的手,贴靠在他温热的心房上。
我的心在你身上,这一生,不会再属于别人了。
问愁微讶,张大了眼盯视掌心之下,那沉稳的律动。
这颗心――是属于她的吗?从不以为自己能得到太多,她只想着能有他陪伴就好,而今,她却拥有了他的心――就为了你这句话,我可以为你而死。
君楚泱轻抚她绝美的脸容。
我知道。
但我不要你为我死,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记住这句话,不论何时,都别忘。
好。
她不曾迟疑,点头。
想了下,又道:我不会再伤害柳家庄上下任何一个人了。
嗯。
他只是轻拥她,柔柔地抚着她的发。
但是我也要你记住今天的承诺,如果你背叛我,我发誓,我会亲手杀了你、绝不留情!是吗?他低喃,望住两人缠握的手,若有所思,眸光幽沓。
在发生那样的事后,君楚泱知道,柳家是不宜再待下了,伤了柳婵媛一事,他代问愁致歉,同时也向柳氏父女提出了辞意。
柳婵媛以为他是因为问愁冲动伤人的事而愧疚,才会急着离开,直要他别放心上,并强力挽留。
只是,这一回他去意甚坚,柳婵媛心知是留不住他了,只好在他离去的前一天,央求他过府为一名长年受着病痛折磨的远房亲戚看诊,由于离此地不过一个山头,来回要不了几个时辰,君楚泱也就欣然同意了。
此行由柳员外带路,也只备了辆马车,不好有太多人跟着,他便留辛夷下来照顾问愁,单独与柳员外前往。
回程时,天色已暗,想起问愁与柳婵媛整日同处一个屋檐下,不免有些担心,深怕她们又起了冲突。
果然!当他赶回柳府时,眼前所见,竟是尸横遍野的景象,满地的鲜血,教人触目惊心!他心下一沉,快步朝房间的方向奔去。
就在这时,柳婵媛慌张地冲了出来,而随后追上的问愁面带阴沉杀气,拿出一把带血的匕首往柳婵媛挥去――问愁!他惊喊,心悸地冲上前阻止。
你这是做什么!柳婵媛连忙躲到他身后,楚楚可怜地求助。
君公子,救我!她、她要杀我。
问愁,你――让开!今天不杀了她,我就不叫莫问愁!怒火正炽,不杀她难消心头之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才离开数个时辰,柳家上下竟血染寸土!她想杀我,连我家里每一个仆人都不放过,辛夷为了阻止她,也被她给杀了,然后――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柳婵媛像是受了太大的惊吓,面无血色的娇容挂着几行清泪,语调颤抖地向他寻求庇护,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辛夷?!他脸色乍变,奔进房内,扶起了倒在血泊中的辛夷,探了探脉息――还有气,快来帮忙,我先替他止血。
噢,好!柳婵媛愣了下,怔怔地点了下头。
经过一番忙碌,血红的水一盆又一盆地端出,干净的水再一盆盆地端入,好不容易,辛夷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君楚泱这时才敢稍稍喘上一口气,拭去额上的汗,回身见柳婵媛紧张兮兮地不敢稍离。
怎么样?辛夷他――没事吧?没事了,多谢柳姑娘关心。
噢。
她僵硬地应了声。
辛夷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我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君楚泱视线落在她渗血的右臂上。
你也受伤了,得赶紧处理。
没、没关系的。
她将手往身后藏,怯怯地瞟了问愁一眼。
不敢劳烦君公子,免得――问愁姑娘不高兴。
柳员外也在稍后进房,脸色极为难看。
君公子,我敬重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百般礼遇,但你却纵容未婚妻行凶,你该怎么给我一个交代?员外先别急着发怒,这当中或许尚有隐情,我相信我的未婚妻不会无故伤人。
不会无故伤人?那这些人不就都是我女儿杀的了?要推卸责任也得有技巧些!在下并非此意,而是担心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刚才她持刀行凶,想杀我女儿的样子,你也是亲眼所见的,这还会有什么误会?我柳家上下家仆,少说也有三、五十个人,这么多条人命,可不是一句误会就能解决的,我非要她为我那些惨死的家丁偿命不可!君楚泱抬眼望向始终静仁角落、不发一语的问愁。
对于柳老爷之言,你没什么要说的吗?说?问愁扯出一抹冷到骨子里去的笑容。
话全让他们父女给说光了,你还要我说什么?说你想让我知道的。
君楚泱定定地望住她。
该让你知道的,我早已清清楚楚地摊在你面前!她的傲气,不容许她多说什么,如果他懂她,根本就连问都不该!君楚泱只是沉默着,瞅视她,良久,他沉叹。
我想听你的解释,问愁。
解释?多可笑的名词!所谓的解释,只是文过饰非所堆积出的漂亮词汇,粉饰着其下的丑陋,就像柳婵媛刚刚在做的那样!她莫问愁这一生,从来只做她想做的事,不知道什么叫解释,也从不向谁解释!还解释什么?像这种阴狠毒辣的女人,多活着一天,世上不知又要多几条冤魂,最好早早送她上黄泉路,以免留下来为祸人间。
眼看家园成了人间炼狱,柳老爷简直气坏了。
君楚泱不语,眉心凝着深愁,问愁见他为难,只得开口。
你要解释是吗?好,我就只说一句――辛夷,不是我杀的。
为他,生平第一次,她做了她最不屑的事。
她胡说!柳婵媛委屈不已地嚷道。
如果不是她,难道会是我吗?我一介弱女子,见了血就怕,怎么可能――又在扮柔弱了,当时杀人的狠辣劲,可不是这样。
问愁讽刺地冷眼旁观。
你够虚伪、够阴险了!抢男人抢到这地步,连点羞耻都没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知道你对我有误解,我也承认,我对君公子心仪恋慕,可是……感情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并没有要和你争夺的意思,你何苦这样处处为难我?君楚泱微愕。
柳姑娘,你――她在说什么?真是离了谱了。
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要说出来的,你们就要离开了,我本想把这份不为人知的爱恋放在心底,偷偷祝福着你就好的,可是、可是她――看到没有,这就叫解释。
如果这就是君楚泱要她学着改变的东西,她宁可不要!问愁冷冷地抬眼,注视着他的表情。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不信她,对吧?是啊!她是心如毒蝎、杀人如家常便饭,也不差柳家这几条人命了,他一点都不需要感到讶异;而柳婵媛,她是娇滴滴的千金闺秀,心地善良,平日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了,怎可能拿刀杀人,是不?既然结论都出来了,她还需要再说什么?转身之际,手腕教人给握住。
问愁――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既然不相信我,那就把手放开!君楚泱张口欲言,不经意触及她腕间脉络的指尖一震,讶然迎视她,手一松,柔荑自掌中滑落。
他不信她,他真的不信她!生平第一次向人解释,他却不相信!问愁二话不说,旋身而去。
君公子――他放问愁走,那就表示,他信的人是她喽?柳婵媛心下暗喜,眼角眉梢含羞带喜地瞟凝他。
君楚泱全然无视身畔佳人的万种风情,怔愣的目光,随问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