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5-03-29 11:38:59

镇南将军府内,一向豪气冲天高谈阔论的,此时却个个愁眉不展。

因为他们的少将军陈枫自回府以后,一直闷闷不乐。

我说,师爷!你倒是问问枫琪儿怎么了,老将军临走前可将他托付给咱们了,要真出个什么事,还有什么脸去见老将军啊!对啊!对啊!四、五个彪形大汉将瘦小的师爷团团围住,吓得他好似待宰羔羊,瞪着小眼睛惊恐地看着众人。

我……我问了啊……可他只是叹气,什么都没说……结结巴巴,如实禀报。

莫非是那皇帝小琪儿欺负咱们枫琪儿不成?休得胡言啊……师爷惊得四下张望,好像周围布满了眼线。

可恶!咱们在边关自由畅快!哪像这里如此憋气!就是!老子不发威!这里的人就想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妈的!管他什么皇帝太后的!惹恼了老子照样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师爷目瞪口呆地看着口无遮掩的众人,以他多年在京城战战兢兢混饭吃的经历,当然不能理解这些山高皇帝远的人如此敢大妄为的言行。

众位叔伯在吵什么?陈枫走进屋内道。

枫琪儿!你老实说!是不是皇帝那毛头小娃欺负你!说出来,咱们给你出这口恶气!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娃也敢惹咱们枫琪儿。

陈枫啼笑皆非的看着众位与父亲驰骋沙场的长辈,也不知道如何跟他们解释自己郁郁寡欢皆因自己喜欢上那未来国母?只怕一说出来,他们当晚就抢人了!而他们更不会明白,那个毛头小娃动动手指头,阎王府里就要多几位贵客了。

若是为那娇小身影,只怕皇上也不惜怒杀天下人吧?不由忆起那莹莹星眸,如花笑靥,灿入雪梅,娇若粉荷,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无不兆显不日之后,那风华绝代,绝世容姿的少女(?)会如何倾倒众生。

但是那个天仙嫡世,却是皇上所爱……心绪被狂澜席卷,却不知该去哪里寻找那根救命稻草……师爷!倐地一声大叫,惊得师爷浑自一颤,心里暗暗盼望这位小公子不要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一言口。

皇后……未来皇后的名讳你可知道……?皇后?师爷一愣:这……未曾听闻……不过皇后人选一般都是早已内定,只待皇上亲政之时便可完婚。

果然如此……心头仿被重击一般,一阵眩晕几乎令陈枫站立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为何我这十六年来身处边关?为何没有早日发现那蓬莱仙子?为何令我初尝情扰的人琪儿竟是你……叹只叹,恨不相逢未嫁时……枫琪儿提及此女……莫非是对她有意?陈枫憨厚的脸上泛出羞红,一目了然。

众人动容,他们动容的是陈枫十六年来从未闻有所爱,却进宫短短一日便意乱情迷。

而师爷动容的是,皇后,可是挂着皇上专享的牌匾呀……管他什么皇后!枫琪儿喜欢,咱们就把那小丫头掳来就是了!啊?师爷下巴都快脱臼了。

对!对!她在哪里?今晚就动手!你们……你们别胡说了,那是……那是杀头的大罪啊……虽然不知道皇后是哪家千金,但肯定是达官显贵,惹不得啊……去去去!鼠瞻小辈!咱们当咱们的师爷!大不了连夜逃回边关!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管它呢!山高皇帝远!枫琪儿先跟她成了亲再说!啊?这回是陈枫有点合不拢嘴了,纵是再情难自禁,也隐隐见到就此硬来……有些不妥……那……那个……师爷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着陈枫:可是那位小姐可对少将军有意?如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岂不是得不偿失?同时心里把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求了个遍,只求那家小姐不要也对陈枫一见锺情,来个两情相悦,那纵使天王老爷临世也挽不回来了。

这倒也是……不由想起今日那烂漫孩童与皇上真情告白,又何曾有自己插足之余地?看着陈枫肝肠寸断的模样,师爷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不由对众仙显灵感恩戴德。

好!明日一早我便进宫问个究竟!如果她也对我有情,纵是父亲要亲自擒我归案!我也要带她远走天涯!好!这才是敢爱敢恨的好汉子!枫琪儿果不负众叔伯期望!就算老将军发火,也有咱们为你顶着!众人同心,师爷倒地。

呜呼哀哉,吾命休矣。

晨曦之光悄悄洒落昌明隆盛之地,静寂的皇宫内慢慢吐露生机。

一粉妆玉琢的乖觉孩童嬉笑着奔跑于空荡的皇城内。

他手中捧着一束梅枝,那是逐香园内那片梅林之中今早绽开得最为炫丽的梅花。

只是那梅花在那至纯的笑容之下,竟也黯然失色。

玄琪环快速奔跑着,因为他要在早朝之前赶回寝宫,因为这梅枝的主人,将是那当朝真龙。

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玄琪稳揪至偏处,玄琪沼甚至来不及惊叫,小嘴便被捂了个严重,更被抱了起来,直奔无人之地。

手中红梅不慎掉落,急得玄琪环拼命挣扎,可惜挟持之人浑然未觉,更是忽视玄琪的小小反抗。

在皇城内的极偏之角,有一座废弃的宫阁,那里是前朝一位娘娘自刎之地,传说每逢夜深人静之时,便闻幽幽哭泣之声。

于是,宫人们渐渐远离了这里,至此变为一片废阁。

其实这个传说并不可信,毕竟后宫争宠,明争暗斗,使出浑身解术的胜利者只会有一位罢了。

而踩在这位胜利者脚下的亡魂,又何止一人?而在那三朝不识君王面的等待中孤独终老的,又岂止一个?若每缕芳魂均哀怨滞留,活人避躲,这偌大皇城,恐怕已无立足之地了吧…?阴司之风卷起干涸裂土上残留的点点沙尘,令这寒愈显幽冷。

陈枫左顾右盼的确定没人之后,将玄琪放下。

玄琪这才知道原来绑架之人竟是那位枫哥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戒备之意。

陈枫看着玄琪环,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为何想也未想就将她抓来此地?而自己,又想说些什么呢……?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千金?终于想到很重要的一个问题,陈枫急切地问,先寻着根才好展开攻势!我?我不是哪家千金,我是玄琪。

玄琪环……环琪儿……好名字……初回朝歌的陈枫,自然对玄琪稳二字没有任何概念,更不会想到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玄琪涤之独子,所以,他依然不知道眼前的乖觉孩童是个男娃……陈枫笑得痴迷陶醉,忽然,笑容骤敛,陈枫又问:你……你真是未来皇后?什么?不是啊……玄琪环一脸不解。

真的?刚想咧着嘴笑,陈枫又细想了一下,忙道:你家人可曾提及将你许配人家?玄琪摇头。

也没有说过一些例如不让你跟别的男人接近,只能跟皇上亲近一类的话?再摇头。

陈枫脸上又露笑意,他喜得手舞足蹈,难以置信自己竟会如此高兴,这样不就证明她并没有跟皇上有婚约?不然三从四德的教条早已限制她与陌生男子的接触了!太好了!想必那日是皇上有心戏弄于我,并非实情!太好了!陈枫已经除了太好了三个字以外,找不到其他词汇来表达现在的感觉……枫哥哥,我想回去……玄琪怯生生地看看四周:我害怕……陈枫不由心生愧意,自己竟将琪儿带到这片阴冷之地?身为军人的他自然不信鬼神之说,可玄琪瑁娇生惯养,又几时来过这种鬼气冲天的地方?我带你回去。

说完,陈枫抱起玄琪,而玄琪环的小手习惯性的缠到了陈枫的脖子上,这个小小的动作令陈枫心头一荡。

你……那日你说喜欢皇上……可是当真?当真!毫不犹豫,高声回答。

陈枫顿觉心碎满地……那……那你喜不喜欢……呃……喜不喜欢枫哥哥?玄琪瑁头一歪,嘟起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陈枫。

陈枫心头一紧,不由听下脚步,忐忑不安地等着答案。

而他又哪知,玄琪此时斟酌的是那因他而掉落的梅枝与他到底哪个重要些……喜欢。

玄琪环灿然一笑,陈枫顿觉天地豁然开朗,如登乐土。

陈枫忍不住亲亲粉色的玉娃娃,后者只是笑了笑,没有不乐意,更令陈枫喜得不知姓甚名谁。

陈枫又哪知,玄琪环天生惹人怜爱,而举凡比他年长之人都以亲吻来表示对他的宠爱,玄琪早已习以为常。

有朝一日,枫哥哥娶你为妻好不好?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好。

为什么。

失声叫出,原以为最多环琪儿不知婚娶为何物,不做回答,却没想到拒绝的如此干脆。

因为我不能嫁给你啊。

环琪儿虽小,可还知能也不能,二男缘何能成亲?难道!你要嫁给皇上?哎,果然情个醉人,亦可乱人呀……我为什么要嫁皇帝哥哥?你不是喜欢他吗?喜欢也不嫁。

心头高悬的石头放下一半,只要不是那朝堂天子,我陈枫又岂有输人之理?想是环琪儿年幼,芳心未许,正好正好,我定可令琪儿心系于我。

一想到此,陈枫几乎已觉怀中人琪儿,正是他终生之侣。

初日高升,显然已到早朝之时,玄琪稳泄气地将头倚到陈枫肩头,暗自生气,可陈枫却为这一动作而激动不已。

哎,陈枫呀陈枫,你问了诸多疑问,却单单忘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玄琪,你是男是女?退朝后的李麒,匆匆跑向凝霁轩,那是前些时日从寝宫内拨出的一处楼阁,赐与玄琪,题名:凝霁轩。

而今日,约好了玄琪环去逐香园赏梅,因朝中老臣唠唠叨叨,已误了约好的时辰。

环琪儿!李麒一进凝霁轩便大呼小叫,全无朝中威严仪态。

小安子轻叹一口气,玄琪与皇上毫无隔阂,坦诚相待,情同手足,这到底是幸,亦或不幸……?皇帝哥哥。

玄琪蹦到李麒面前,却一直嘟着小嘴。

怎么了?谁欺负朕的琪儿了?李麒笑着捏捏幼嫩的粉色脸蛋。

因为环琪儿今天早上专门跑去为皇帝哥哥摘的梅枝被碰掉了啦!哦?是谁这么大胆?朕替你教训他!玄琪理想了想,便摇摇头:没有,是我碰着他了,本来那梅花开得娇艳无比,还挂有莹莹露珠,不是有句话叫‘春风拂槛露华浓’吗?可见带有露水的花才格外浓艳呀,可我一撞,露水没了,岂不美中不足?所以没能带回来。

李麒笑着拍拍玄琪的头:小呆瓜,现在严冬哪来的‘春风’?还有,‘春风拂槛露华浓’说的是牡丹花!就你还能做朕的御前伴读?玄琪环吐吐舌头,调皮的伸出双臂索抱,李麒笑着抱起玄琪环,道:走吧,咱们去赏梅,然后琪儿再为朕找一束最漂亮的梅枝,好不好?好。

愉悦的欢呼声。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

百花俘于严寒的冷酷之下时,独有那冷艳的梅花傲立于苍白天地之间,为无数文人雅士所津津乐道。

只是,当它傲视其它纤弱柔嫩,在冬雪下折腰的花琪儿时,又会不会为自己身为孤寂天地间唯二片生机而深感寂寞?而它在得到如此之多的艳羡目光的同时,又有谁能体会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冷意……?傲梅,冷梅,孤梅,这大概就是李麒爱梅的原因吧……只因那梅,与他太像……建宁二年,刘关张桃园结义,从此患难与共,致死不渝,结成生死之交,被后人奉为美谈……皇帝哥哥,那我们来个梅园结义如何?玄琪忽然道。

李麒怔了怔,笑道:莫非琪儿要与朕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成?有何不可?兄弟本来就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玄琪说的理所当然,只是李麒不信这小小孩童又怎知这誓言的份量。

有福是可同享,可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与自己有难同当?纵是贵为天子,一旦兵临城下,军败国灭,又会有几人跟在身边陪伴着他这个亡国之君呢?有难……实难同当啊……就算不与朕结拜,朕还是一样疼琪儿的。

可是,琪儿好喜欢皇帝哥哥,不想跟皇帝哥哥分开。

短短一句质朴之言,却比满朝慷慨激昂的誓言更令李麒感动。

不用怀疑那言词的虚假,更不用担心有否心怀不轨、是否居心叵测,不论来日种种,此时此刻的真情真意,便已足矣。

好吧,琪儿想怎么做?李麒微微笑着说。

玄琪环拉着李麒来到一棵梅树下,白玉寒梅,风递幽香,二人双双跪下。

皇天厚土在上,我,玄琪儿……说着,环琪儿看向李麒,李麒心中暗暗好笑,这一套不正是百剧院戏中的说辞吗?但还是依足戏码道:朕……呃,我,李麒。

然后看向玄琪环,玄琪也看着他,两人互视了半晌,玄琪才道:后面还要说什么?李麒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做出一脸迷惘的模样:朕也不知道啊。

那怎么办?玄琪一脸失望。

啊,对了,好像得找一个证人。

说着,李麒看向小安子,目光中闪出一丝狡黠。

那让小安子哥哥做证人吧。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小安子,你来做我们的证人吧。

李麒笑着说。

小安子心中狐疑,不是天地为证吗?还用找证人吗?但想归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二人正前方,毕竟,皇上跪在自己面前的机会,恐怕此生仅此一回哟……那接下来呢?玄琪瑶问。

朕想想……好像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兄弟对拜,然后礼成。

李麒一本正经地说。

小安子眼都瞪圆了,这、这不明摆胡说嘛!这哪是结义,根本就是拜堂啊!难怪要找证人,原是以自己为媒啊!完了完了,玄琪落套,自己也骑虎难下罗……是这样吗?玄琪半信半疑,李麒却一脸无辜,很认真地回视着他,一副诚不欺汝的表情。

那好,开始吧!灿然一笑,梅仙也不由羞涩,令李麒一怔。

一拜天地……小安子哭笑不得的充当司仪。

玄琪必恭必敬地拜天拜地,李麒却忽然心生罪恶。

为什么要戏弄如此认真的孩童呢?他是诚心诚意的呀……皇帝哥哥,你怎么不拜?不想跟我结拜吗?言语中闪过一丝失意。

李麒心头一痛,如果此时对他说,环琪儿,朕是耍你,只怕更令他失望吧……何为骑虎难下?哎……李麒老老实实地拜了拜。

二拜高堂……高堂怎么办?都不在啊。

李麒苦笑,敢在的话就惨了……那就省了吧。

哦……所幸玄琪儿没有坚持。

兄弟对拜……小安子不由底气不足了,那日理万机的皇上也犹豫不决了,只有玄琪仍兴致高昂。

纤纤稚童面向李麒,诚诚恳恳的一拜。

李麒一咬牙,拜!呜呼哀哉,礼成矣。

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玄琪嬉笑着学着戏中绿林好汉的口气,对李麒道。

李麒啼笑皆非,罢了罢了,就当是朕特有的皇室结义吧。

顼琪儿,以后你称朕为皇兄即可,那你今后就是皇子了,朕本为么子,现在有了你,你便是四皇子了!朕赐你爵位为……皇上,不妥……小安子不得不提醒道。

有何不妥?李麒皱眉。

凡皇子,一旦加官进爵,便要另赐府邸,搬出皇宫……其实这并非重点,一则列入皇谱,必经太后点头,可太后又怎会令玄琪涤之子这根眼中钉并入皇室?再则,还未成年的皇子,又怎么能加官进爵?看来皇上心中有愧,拼命想补偿一下啊……小安子心思细密,在宫中数年早已摸清宫中形势,是以,对于玄琪稳的前途,有着一层模糊的预感……当然,他自然不能说玄琪为太后必除之人,只能直接挑最能动摇皇上的话讲,让玄琪琚搬出皇宫,李麒是断然舍不得。

那便算了,这样吧,以后你们不得再唤他为玄琪公子,要唤王爷,知道吗?奴才知道了。

小安子弯腰示意。

环王爷,即使你尽承恩泽,独占皇宠,但在这靡秽的宫廷,不能亲政的皇上,不知你身陷危机的皇上,又该如何保你?那这荣华富贵,又有何用……?环王爷,还不谢恩?李麒笑着打趣道。

忽然,玄琪环不怀好意的一笑,贴近李麒的耳朵,耳语些什么,然后,李麒清秀的脸上立刻泛起红晕,尽露羞愤之意,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玄琪,玄琪立刻识相的跑开了。

站住!小玄琪瑶一边开怀大笑着跑开,一边随手抓起地上的绒雪,迅速揉成雪团,管他什么万金之躯,尽数砸去!哎呀,反了!朕不教训你一下,你还得了!于是,十二岁的少年与七岁孩童展开了力量悬殊的雪战,并且很快分出胜负。

救命呀!小安子看着皇上将玄琪环按倒在地,拼命往他身上掷雪,恨不得将他埋起来才解恨,不由莞尔。

可以大体猜出玄琪环那句令皇上又羞又愤的话,大概就是:皇帝哥哥,我早知道你在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