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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杀戮,开始了。

2025-03-29 11:38:55

沉闷的一波又一波震动从地面传导而来,防空洞内鸦雀无声,随着余波忽闪的灯光如同所有人的生命之火般岌岌可危,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瞪大双眼,木然的承受着随时会崩溃的理智在做最后的挣扎……只要天花板出现龟裂,我们就全完了!只要地板出现塌陷,我们就全完了!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写满这种不安,但是神情却都沉默的仿佛那剧烈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震动只是一列火车在行驶罢了,默默的任由那列火车走向生、或走向死……没人尖叫,没人哭泣,所有人都像紧紧凝结的沙粒,无比清晰的知道只有一个人出现纰漏,一颗沙粒脱落,整座大堤将被毁灭性的洪水毁于一瞬!连无知的孩童们都仿佛感染到这种无言的默契,只是紧紧的依偎在大人怀中,纯洁无邪的大眼睛中闪动着似懂非懂单纯光彩。

我将头埋在怀中小女孩子的颈窝处,小女孩一直在轻轻的发抖,我还可以听到她用非常非常低的声音哄着怀中的弟弟:小杰不要怕哦……小杰真乖……姐姐一直陪着你……不要怕……不要怕……松……你能想像吗……?我此刻竟前所未有的想念你……真的好想你……为什么你不在身边呢……为什么……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我忽然意识到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到隆隆的爆炸声与激烈的枪战声,连地面轰隆的震动都沉寂了许久……我慢慢抬起头,然后是另一个人也困惑而小心的抬起头,然后是又一个,再一个……大家都抬起头,却也都更加用心的聆听着四周的声响。

好静……非常安静……结束了吗……?一个不太确实的声音传来。

没人回答他,就算战事停止,也不代表就是‘结束’。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紧闭的大门,所有的答案都将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得到解答。

那原本只是为安全而生的大门,忽然变成了一道介于天堂与地狱之间的生死门,或生……或死……到底,是谁来打开这道门?门,缓缓的打开了。

忽然人群中有人在惊呼,然后开始有人笑,有人叫,紧接着所有人都沸腾起来!我这才发觉自己竟从门开始打开到确定无事之间没有呼吸过一下……小女孩从我怀中跳了下来,抱着弟弟吃力的向一个大汉奔去,那个少了一支胳膊的男子露出慈祥的笑容,蹲下身,向女孩子伸出了一只手……我站起身,目光没有特定目标的四处寻找着什么……可是……却找不到可以依附的寄点……那个笑意盎盎的少年在哪里……?那个深切浓情呼唤着‘罗’的少年在哪里……在哪里……林!一张黝黑的脸孔挂着舒心的笑容出现在我的面前,用手抹去我眼角的泪花:我回来了,别哭……我,哭了?手轻轻的抚向脸颊,潮湿的触感沾染了一手,蓦然惊觉得自己如此脆弱的我,忽然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所以我扑到金恩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这场哭泣,已经酝酿了很久了吧?所以才会哭得这么惊天动地,哭得如此凄凉悲伤……紧闭着双眼,却晃动着松无神的眸子呆呆的凝视着前方时,低喃着我的名字时的情景……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抓住他的手,告诉他真相呢?为什么我选择了让他在牵挂与孤独中死去,却没有触手可及的救他一把?我明明可以的啊!为什么……没有预见悔恨会充斥大脑,无穷无尽的折磨着……紧紧的拥抱,无比的充实,金恩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轻声呼唤着:林……林……多么深情的声音,多么浓郁的情谊……可是被唤的人却听不到……军方要与我们和谈,他们指定参加谈判人选中有你的名字,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一怔,和谈?占绝对优势的军方会主动和谈?而且指定我为随行人员之一?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不要去!我惊慌的看着金恩,后者却只报以轻松的笑容:我们不会那么笨的,自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也指定了他们最高指挥官崔岭为必到之人,如果真要发生枪战,至少也要让他们挂掉一个将军!崔岭是那群人的指挥官?国宝级的青年才俊,军事奇才的佼佼者,全球最杰出的中将,会被委派来剿灭武装性‘恐怖组织’吗?不,答案是决不可能!那么,答案……就只能在我身上…………和谈选在基地八百外、军方驻地八百米外的汇集点处,那里临时搭建起一座帐篷,四处设起了探测仪,任何可能作为凶器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帐篷内,到场的人都受到严格的检测。

军方从一开始就声明,这场谈判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以任何形式被公布于众,即使走漏风声,军方也不会予以承认。

和谈开始,长方桌的两端,坐着面色凝重的八人,四四相对,沉默的气氛胶着窒息。

崔岭的目光很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我的身上,对我报以轻轻的微笑。

我的心蓦然一跳,果然,同排的几人向我投来了困惑的目光,好像奇怪为什么那个闻名瑕耳的将军会独独向我投来友好的微笑……崔岭的目光移到金恩身上,两个最高负责人的目光对撞,和谈正式展开。

崔岭依然保有直率的本性,单刀直入,一下子点出了重心:军方撤兵的唯一条件是,请班杰明。

林作为友好协作的监督人跟随我们回到军事基地。

大概没人想到崔岭连拐弯都没有就直接将话说白,都一时间出现无法反应的窘态。

崔岭倒也发挥大将风范,说完话后便端坐着等待回音。

幸好金恩的意外只显露出一瞬便恢复了常态,也出我意料之外的没有暴跳如雷,而是非常谨慎的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

如果我们拒绝呢?那么等待你们的会是地毯式的轰炸与致命的打击。

崔岭自信满满的说法令其它两人反应激动,几乎要拍案而起,金恩却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只是一味地思索着什么。

既然将军对自己的实力如此看好,又为何会提出和谈?金恩的目光缓缓移向我,一字一句道:而且开出的条件,除了个人情感以外,以一人换基地无疑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提议。

只是,我又不得不奇怪,一个普通的红十成员为何会引起你们如此大的兴趣,甚至可以放弃一举摧毁宿敌的机会?要知道,此次危机一过,军方想再打击红十就没那么容易了。

崔岭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很好,对于时局把握适当,没有高估计自我实力的同时也没有低估对方的实力,并且头脑清晰冷静,迅速分析,不愧是令军方频为头痛的‘黑狐狸’。

不过你只说错几点,首先,我们并非非要班杰明此人不可,而是调查到他与您的特殊背景,觉得由此人来牵制红十首脑应为上上之选。

其次,我们原本就没有将你们定位于‘宿敌’这种心头大患的位置,所以早些攻破或晚时击溃,对于我们来说没有特别意义,所以不必当成我们在放弃什么机会。

崔岭过于嚣张的话语激起了红十成员的怒火,而金恩,再一次以很冷静的态度熄灭了这团火……如果将军可以解释我如下几个问题,相信对于这次和谈会有实质性帮助:首先,能否解释一下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崔将军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屡尽挑衅之意,好像非要触怒我们才甘心?其次,你说的理由有一定道理,不过与之交换的,我们可否指定人员来‘监督友好协作’的执行情况?最后,直觉告诉我,这次和谈,几位将军从言吐到举止都透着多余的意味,明明是你们提出的和谈却大有不屑一谈的架势……金恩沉思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所以……若我们不同意,只怕今天也回不去了吧?崔岭点点头,微微笑起:聪明。

果然……我在心中暗叫不好,目光开始迅速搜索着周围,在双方均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为什么崔岭还可以如此自信满满?帐篷外是我研究出来的检测仪,精确度高达99.999%!从外围大肆进兵?可是发难的前一刻这里就会先打起来!难道崔岭对于自己及手下的身手如此自信?不然的话,难道从空中?太过离谱,不可能……地下?只怕人还没爬过来,检测器就已经探到热源而鸣笛示警了。

那么,破绽在哪里呢?我开始观察军方四人的装扮……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正统军装,神情都是那种经过训练的平静的近乎麻木的表情……若说可疑,那么就只有他们的军备没有卸下了。

可是检测仪没有响,不可能是枪械……那里面装的是什么?生化武器?病毒细菌?可是以他们没有准备防毒面具来判断,就算真是某种气体攻势,以我的能力,只怕三天内就可以搞定任何种类的血清。

唯一的可能就只剩检测仪那0.001 %的纰漏……那0.001 的破绽,会是什么?你们可以指定军方的交换人员。

崔岭不温不火的继续微笑着:就算指定为鄙人,也可以。

金恩怔了怔,缓缓的笑了起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淡淡道:那我终于可以决定了……只怕我拼了命,也不能交出林这个让官方连崔岭都可以交出来的人物了。

崔岭怜惜的摇摇头:可惜……原想英雄惜英雄……看来,谈判……破。

裂!最后两个字仿佛暗号一般!其它三个军官忽然抽出枪间的佩枪!当那透明的枪械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终于恍然大悟!是冰!任何金属或化学物质反应时产生的热量都可以轻易的检测到,但是!唯独冰这种绝对零度的物体是无法应用于热源探测的!以寒冰做为枪身包裹枪支的内部零件,足以封住所有热量!冰原本不能应用于武器原料,不易保存,使用时间短,威力小,用途不大,制造成本惊人……但是一次性发射却可以在类似这种场合时起到至关作用!没想到,最后,要栽到它的手上……真笨!从刚才看到他们都戴着手套时就应该想到了!皮革手套正是为了握住那把零度枪械的辅助工具!只怕那个枪套也是特别加工过的可持冷枪套!见鬼!他们为了能安然的要回我,可谓下了一番功夫了!忽然一声刺耳的枪响!一个红十成员应声倒下,开枪的军官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甩开了手枪,手套上炽烧的黑烟旁,是凝结的冰霜!掉落在地的手枪迅速化为了一滩冰水,只有零散的湿淋淋的零件静静躺在地上。

场面沉寂了,那一枪打碎了僵持,让形势偏向于军方。

金恩与另一人明显了解到了那个冰家伙的厉害,露出了分外谨慎的神情。

我皱紧了眉头,看着那名军官仍在痛苦的捧着自己的手,就可以想像那把枪仍在试验当中,化学剧变产生的热量并不能有效的散热隔离!而高层,居然就这样直接拿出来让忠心的官兵们使用?脑中浮现出防空洞内成群的老人与孩童……跟这样的人做交易,要怎么做才能保证红十全部成员的安全呢?第十八章我忽然下了一个决定!我毅然的张开双臂挡在金恩与那人的前面!如果红十唯一的筹码就是我的话,那么不会善加利用这一条的他们,就由我来代为使用吧!崔中将,我淡淡的笑道:你信不信我有办法就这么自杀掉,而且让全世界最高明的医生都救不回来?崔岭的脸色倏地一变,他沉声道:你不是开玩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们是全世界的不安定因素,以破坏杀戮为主的恐怖组织!你想与他们为伙吗?你说错了,我依然笑得很欢快:他们是高层统治的不安定因素,他们是被高屋控制的媒体渲染为破坏杀戮的所谓恐怖组织,除了毁坏军方与政府的标志机构,他们还做过些什么?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只会摔东西发泄的小孩子罢了。

既然是小孩子,官方这个大人的处罚方式未免过于激烈了。

崔岭的脸完全的阴沉了下来:你认为他们是正义的?我沉默,很认真的沉思了一下:不,但也不是邪恶的。

陈教授,崔岭冷冷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正义与邪恶两种定义,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不存在的!你那脆弱而多余的无谓同情心又开始作祟了。

什么陈教授……?金恩带些困惑的疑问传来,我暗中一惊,无法做出回答,而崔岭随后的举动更加令我无法思考!只见他缓缓抽出冰枪,将枪口对准了我:虽然高层本着人道主义对您进行拯救行动,可是您的言行太令人失望了。

我的这把枪,原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对付您的……没想到,真的会用到。

人道主义?我哑然失笑:果然我是没利用价值了吗……?不过,崔将军,你真的认为他们在夺去亚当,知晓我未离开的时候大肆轰炸我所在的基地的行为中,有人道主义吗?让我猜猜,原本你根本不负责此事,高层却忽然下命令,让你代表军方来与红十和谈,借机救回我是吗?而此之前,他们从未提过我也在基地当中对吗?崔岭微微皱了下眉,很明显,我说对了。

我告诉你为什么。

我缓缓道:他们成立了一个智囊团,以为可以代替我进行亚当计划的开发研究,却在拿回芯片后发现根本无从下手,信心满满的智囊团竟完全无法接手!所以他们慌了,只能临时取消原先设想的消灭红十的同时消灭知晓太多的陈松罗的计划,于是,就有了此次行动。

他们甚至趁机利用你们来试验新开发出的枪型,对于他们来说,你我都只是一颗暂时有用的棋子罢了!一旦失去价值,只有毁灭的下场!崔岭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动摇!金恩比我更快反应过来!一个蓦然前扑扑倒了崔岭!灵敏的夺下手枪!跨坐在崔岭身上,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形势顿时逆转!另一个红十成员趁机逼迫其它两名官员交枪!局势终于被我们控制住了。

忽然,崔岭缓缓笑了起来,仿佛眉心间并没有任何东西在抵住他:你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吗?我的心跳开始加剧!如果崔岭在此时,在此刻,将班杰明的死讯告诉金恩,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行……决不能承认!就算拿枪抵着我!我今天也决不能承认我不是班杰明!金恩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你们拼命想要的班杰明。

林,我的儿时伙伴,红十的优秀成员。

你不奇怪我们为什么这么紧张他吗?崔岭继续诱惑着。

金恩明显停滞了一些,然后恢复了原态,指着崔岭的枪甚至没有移动:我会自己去问他,反正从你嘴里听到的未必是实话。

那从他嘴里听到的就一定是实话吗?崔岭笑道:不如大家谁都不要说,不要听,只用看的,怎么样?看什么?我惊异而愕然,变成班杰明。

林后,我有说过、做过能被用于指控的言行吗?真天真!我可以一口咬定是军方伪造的!找个人整成班杰明的模样录像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就算真是我以前的录像,我也可以一并推掉!崔岭的目光缓缓移到帐篷角落处的那个大显示屏,虽然早从我进帐篷时就已经注意到它,只是没想到官方竟是作为最后的筹码摆在那里的。

金恩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崔岭,但不难看出他的犹豫,另一人已经露出迫不急待的样子,小心的退到显示屏前,按下了开始键!金恩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露出有些慌张的神情,他大概也本能的感觉到那录像内的东西会很要命吧……?我怔怔的看向显示屏:有些昏黄的小屋内,手术灯大开着,两个小护士在摆设着手术器具,而一旁,静静的躺着一个沉睡的人,他头顶的头发已经剃光,可以看出不久他将接受一个脑部手术……那是我,换脑前的我……陈松罗……我忽然觉得脚底有股毛骨悚然的东西犹如一只毛茸茸的手慢慢的、以几乎令人崩溃的不紧不慢的速度向上蔓延着……很快,手术门撞开了,几个身着无菌衣的军医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两个死死的制住一个拼命挣扎的少年……无比清晰的显示屏,逼真的真音显示,犹如在眼前重现般真实……那个少年在拼命向后退着,他惶恐的目光看到另一个手术台的人时,仿佛一瞬间明白一般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尖叫着拼命挣扎!不!不要!放开我!一直没有抬头看向屏幕的金恩,终于因为那几声太过熟悉的叫声而转过了头……他瞪向显示屏,露出愕然的神情,无意间已经全神贯注的被画面擒住了目光。

原本有很好逃脱机会的崔岭,却怀着恶意的心态,静静的保持原样没动,只是那有些阴郁的目光仿佛也泄露出某种不忍的心态……军医无视少年的挣扎,将他强行按倒在另一座手术台上,四个男子分别将他的手脚扣在手术台上,然后按住他的身子,将他的头部固定在环形头箍内,动作醇熟而老练。

然后一个军医开始以湿毛巾浸湿少年的头发,少年一直呼喊着,企图移动着。

当剃刀开始削去他柔顺光泽的黑发时,大概是因为那冰冷冷的刀刃从头皮划过的恐惧,少年发出凄惨的叫声!要不要注射一剂缓松剂?他的反应太过激烈,会增加手术难度。

不行,手术必须在绝对鲜活的状态下进行,越亢奋越好,这样全身机能都是在活跃状态,手术成功机率会更高。

仿佛故意录给别人听一般,两个医师随性地对着话,却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那种轻松与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在做的只是解剖一只青蛙或白鼠,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还在害怕的尖叫的少年……当头顶部的发丝被剃尽时,仿佛已经声嘶力竭般,少年的声音开始慢慢减弱,神情开始麻木,有种仿佛被麻醉一般的恍惚……他喃喃着:放了我……我不要死……我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求求你们……持刀的医师停止了闲聊,开始全神贯注的在头顶部抹了消毒水,手术的前期工作完成了……我还要告诉他一件事……我还从没说过……我不能死……我要告诉他……我真的……我真的……利落的一刀划下!白晰的头顶处迸出一个小血口!然后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血口开始向外翻起,大量的红色液体冒出,多得令人难以相信那是真实的……好红好红的色彩,近乎黑色!就这样,生命的沙漏开始破裂……他只是轻轻的抽搐了一下,瞳孔放大,无神的瞪圆着眸子,茫然的直视着天花板,嘴巴轻轻的张合着,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只是不甘的怨念驱使着他不断的重复着未说的话语:我真的……我真的……喜欢……真的……仿佛摄影师的恶意玩笑,镜头拉近,是少年临死前的特写,煞白无色的双唇抽动着,眼睛,已经开始呈现出灰色的黯淡……仿佛想急切的说出什么,却力不从心的无法说出,少年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隐隐的不甘,但是更多的不舍,直至那微乎其微的小小低喃声中辩认出一个名字:金恩……忽然,少年的身子剧烈一抖,下鄂挺起,嘴巴仿佛吸进最后一口气,瞳孔就在镜头前明显的收缩了一下……爱……我清楚的听到那最后一个字是在瞳孔收缩后发出的!那是怎样一个不甘的生命在被迫消殆后,依然要固执的说出来啊……那最后的最后的一句,唯一的一句,超出生命界限外的那执着的一句,不是憎恨背叛的出卖,不是怨恨不公的命运,而是……爱……一场浓浓的,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不甘的爱……画面在继续着,一个双手沾血的医师捧着一团白色的物体转身,扔进了器皿内,那白色的、布着血丝的东西,如同一块豆腐一般一瞬间粉碎了……那就是生命的价值?那就是生存的尊贵?那就是高傲的生灵?如果是,那白色的碎末般的东西,又是怎样的一个惊世的嘲讽!另一个同样的东西进驻到它曾居住的地方,而它,却只能粉碎在器皿内,等待着被处理掉的命运!这就是世间的公正?公平?错了!这就是人类的残忍!人类的阴暗!当饥饿的母亲吃掉自己的小孩时,那是人类的悲哀;可是当一个少年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在手术台上,被活生生的割开大脑时,那是人类的什么?!尖锐的科技成果?精湛的医技?脱离万物规律的得意?人类又向高文明进军的重要一步吗?我心底中的那尊矛盾的天秤,随着班杰明的存在被粉碎在那透明的器皿内时,终于断裂了……当那冰冷的摄像头被人类有心机的利用起来,记录下人类的残忍时,人心,还有希望可言吗?原来,残忍与冷酷可以是一种炫耀的资本,可以做为一种武器发挥着它意想不到的功效……我瘫倒在地,甚至希望可以就此终结自己的生命……如果事后的自责是一种永远的折磨,那么在眼前重现那谋杀的一幕,就是一种报应……只会觉得自己是一只最卑贱的寄生虫,那样残忍的夺去了别人的生命……那将不再是自责,而是毁灭的欲望与绝望……永远徘徊在生不如死的麻木绝望边缘,直至那种令人发疯的想法榨尽最后一丝理智……画面仍在继续,缝合、植发、注入药剂,然后是手术成功,推出手术室……仿佛有意刻画出来的场景一般,一片狼籍的手术台上,分外醒目的就是那团白色……然后,黑屏,犹如一生般漫长的录像,终于完了……假的吧……?金恩呆呆的看向了我,目光中闪烁的是介于相信与不能相信的挣扎烛火,不相信,也许还能苟延残喘,直至再也无法不相信为止……但是相信,却是立刻熄灭的崩溃下场……林……那是假的吧……?你好好的在我的面前啊……金恩艰难的笑了起来:太荒唐了……他们居然为了让我与你决裂而不惜拍出这种东西……不过太假了……不可能的……不是真的……与其说他在陈述着什么,倒不说是他在自我催眠一般的不断说着,想令自己信服……我无法向他投来的救赎目光加以回应,我知道只有我否认,他会立刻无条件的相信我,因为那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选择……可是,在看到如此真实的画面后,我已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我说不出任何话语,我无法在耳畔还回响着班杰明的喃喃低语声时,对着他用生命去追悔的爱人说出谎言……崔岭忽然反手夺回手枪,一个手肘将金恩击翻在地,然后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一瞬间,二者的位置反了过来。

金恩还在懵懂间,怔怔的看着崔岭,仿佛眼前的男子并没有映入到他的眼睛,神情呆滞的仿佛已经失了魂。

很遗憾,那是真实的,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陈松罗教授。

崔岭忽然以辩不出虚伪的口吻说道:我真得很抱歉,可以看出那个少年到最后想念的只有你……很遗憾是这种结局……对不起……不!!!林!!!啊!!!!伴随着金恩完完全全崩溃的惨叫声响起,我苦笑着,困倦的合上眼,任由眼中过多的液体尽情的流出……第十九章地中海内的一座无名小岛上,坐落着一所设备精良的军事基地,这里有着最怡人的自然景观,最和谐的人文氛围,但那里产生的一项项领先于世界的先进科研成果,却令人类的生命之舞越来越趋向于悬崖的边缘……我位于基地中枢区域内一个僻静的禁区中,那是我呆了近半个世纪以上的研究所,在那里,我开发出陈氏防御的雏形,构思出亚当计划的轮廓,制造出了我这一生中唯一一件‘失败’的作品――松。

此时的我,只是颓然的坐在软皮沙发内,木然的看着挂墙式屏幕上时事新闻的漂亮女主播,以平淡的语调报导着军方在经过精密的计划后,终于一举捣毁了危害民众安全的恐怖组织――红十总部基地。

电视上显示着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的青年,然后镜头转换到两位士兵正按倒一个拼命挣扎的少女,那愤恨的俏丽容颜无比熟悉,她在拼命大叫着什么,却只是低分贝的播出,被女主播悦耳的声音不经意的压过……莉莉……你的口形也许只有曾同处于一个防空洞中的人们才能读懂……只是你此时愤怒的吼叫着‘卑鄙’、‘不守信’中的含意,是指他们违反了你出卖班杰明的代价,还是为他们出尔反尔捕获谈判首脑从而一举攻下群龙无首的基地?那不甘中有多少是为自己的错误,又有多少是为被愚弄的懊悔?女主播平淡的报道着被捕获的组织成员将无一例外的被送上军事法庭,为他们沾满鲜血的罪行付出公正的代价……我笑了,只是想笑,却不知道在笑什么……那些孩子呢?那些老人呢?为什么没有半点报道?为什么没有半个镜头指向他们?在那倒塌的建筑中,掩埋的,又是什么……?门打开了,崔岭慢步走向这边,我没有回头,反正能通过门口那数道设防进入这间房子内的,只有寥寥数人。

陈教授,听说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也许是我的麻木,我已经无法听出崔岭口吻中那种不经意流露出的人性关怀,他的面容一样充满担忧,只是我已经失去了感觉……麻木的执行,与有良知的执行,到底哪个更可怕一些……?金恩呢?你们怎么处置他?送上军事法庭吗?我无法忘记那个毫不挣扎的男子,如同失魂般定定的看着我,眼中布满了迷惘与困惑,然后被押上了囚车。

而那双我根本分不清是彻骨的憎恨、是无助的寻求救赎、还是痴迷的追寻的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的心悸,一遍又一遍又敲击着灵魂深处的某个位置,那处早已面临溃烂的部位……崔岭沉默了很久,最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因为上级认为他的情形不适合上庭,所以他应该不会出现在军事法庭上……而且官方在半刻钟前刚刚对外宣称他及几位首脑的死讯……呵呵,你们要行私刑?怎么做?枪决?电椅?绞刑?所有二十一世纪中期被取缔的死刑手段?崔岭太过漫长的沉默令我不由看向他,那欲言又止的犹豫神情令我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恐惧……他们,还能做出怎样残忍的事情来……?你们不会去研究古世纪的处刑方法吧?用满清十大酷刑来处置他吗?我哧哧的笑着,但是只有我明白自己那说笑的背后,怀着怎样不安忐忑的心境……崔岭依然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像下了重大决心般缓缓看向我,慢慢说道:我很抱歉……我没想过上级会采用那种方法……抱歉……这句轻轻的歉语却令我本还澎湃的心,奇迹般静了下来,仿佛已经知道了结局,所以已经不再意外或担心,剩下的,只有聆听的呆滞……他已经死了?崔岭微微点头:是自杀的……自杀?我怔了一下,他选择的方式我不意外,可是……怎么可能会成功?他怎么自杀的?任何可能具有杀伤性的东西,不是都应该被严格监管吗?金恩又是怎么找到可以终结生命的凶器?崔岭再度沉默了,停顿了如同一生般的漫长等待后,他低沉而阴郁的声音响起:他们将他关到了一间特殊设置的牢房中,那里放着一把装有十二颗子弹的手枪……那间牢房内……设有十一个显示屏……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出那段录像……直至枪响……我笑得浑身发颤,难以抑制全身的抽搐……十二发子弹,十一个显示屏,多么别具深意的数字啊……十一颗子弹留给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去疯狂的渲泄,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渲泄过后终于崩溃的男子去终结生命……一遍又一遍的放着那段录像吗?让深爱着班杰明的金恩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心爱的人在眼前被杀吗?让那满含绝望的呼唤一遍又一遍响彻在金恩的耳畔吗?让他一遍又一遍为自己没敢早些正视的感情永远失去依附而自责至发狂吗?让他为两份没传达给对方的心意遗落无踪而不断悔恨吗?我仿佛可以亲眼看到那布满显示屏的房间内,一个男子近乎崩溃的惨叫着,将枪中的子弹一发又一发射向显示着班杰明死亡挣扎的大屏幕上……那清晰的犹如就在耳边细语的喃喃声盘旋在屋内,一遍又一遍……十一颗子弹射完了,强加的折磨结束了,可是自我的折磨却生生的将自己近乎逼疯!只能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入自己体内才能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于是,最后一声枪响,响起……他走的时候一定像班杰明一般不甘吧……?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意,永远失去吐露心情的机会的追悔,还有,深深的自责……我的眼中没有泪水,我只是看着新闻在继续播报着,却没有听到看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放声什么。

因为都无所谓了,一颗失望至绝望的心,不会再关心任何事了……教授,我此次前来,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急需您的帮助。

崔岭的声音响起,传入耳朵,我却不能分析消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唇在动,说着我熟悉的字眼,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崔岭将微型电脑打开,屏幕上显现在我所在的小岛大概中围位置的哨岗,那里一片狼籍,仿佛经历过一场激战,火焰依然在燃烧,倒在地上的士兵的尸身正被其它人拖出倒塌的驻守所。

这是目前损伤情况的即时传像,崔岭将屏幕切换:这个则是十五分钟前黑匣拍到的。

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走近哨岗,崔岭将图像不断放大,那个人样貌越来越清晰,我的眼睛,却越瞪越大……那是……松……?不!不可能!是我亲手结束了他的一切的!不可能!崔岭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慢慢说道:当亚当计划的载体――松刚被制成半成品时,当局就已经对您起浮不定与常常动摇的信念产生了疑虑,所以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输入了另一套逻辑操控系统做为后备储蓄记忆体……当然,这套系统并非针对您而设计,只是为了防止万一它被非法份子操纵时可以及时的挽回。

所以当您拿出亚当芯片时,另一套操控系统就自动启动了……我慢慢、慢慢绽露出知悉一切的笑容: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如果只是为了防止他落于不法之徒手中,只要配备一套强行关闭系统就好了,何必再另藏一处控制中枢?你们怕的正是我的举旗不定,防止哪天唯一知晓如何拿出亚当计划芯片的我背叛了你们时可以及时补救。

所以,你们在我以为松已经不能再运转的时候,将他重新启动,因为他是发挥出亚当全部威力的最完美载体。

然后你们派人从我手中夺去亚当芯片,这样亚当计划就完整的落回了你们的手中。

可惜你们失策了,一直独力完成亚当数据的我在程序中设下了太多的数据陷阱,那是旁人根本无法接手的程序语句,你们慌了,所以你们立刻终止了连我一同消灭的剿灭计划。

然后将我带到这里,同时将松秘密安置于这个基地中,打算让我在不知载体依然存在的情况下重新拾起这项研究。

可是,你们忽然发现松失控了,他的破坏性与无法击倒的强悍令你们慌了神,于是再度改变计划,最后的最后,终于向我寻求帮助了吗?我笑得几乎岔气!身子软软的瘫在沙发中,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真奇怪,你们可以留一手,我为什么不可以?松的体内某处隐藏着某种程序,那个程序只有当以正常途径取出亚当芯片后再次被启动时才会开始生效!它会自动检测现有数据,如果没有我陈松罗的密码在里面,就算被放回去的是真正的芯片,也依然会重新复写我所写的亚当数据,完完整整的复写,所以,到最后,被你们重新改写的载体依然变回了那个只有我能控制的松。

讽刺吗?可笑吗?如果高层在我死后才发现这个事实,会不会气得吐血撞墙呢?松是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那如同真人般的身躯只有我才能驱动!他是我的!既使我的生命已经结束,灵魂已经消殆,也绝不能让松变成他人的傀儡!崔岭默然的看着我,大概意外我的狡猾与预见,然后轻叹一口气:不论怎样,目前松的的确确令军方很头痛……我们已经关闭了他的目测系统,结果却使得他自动启动热源透视系统,直奔数个武力集中的兵营。

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武器,而且最强劲的攻击也不会受到损伤,我们已经束手无措了。

他现在仿佛在执行什么命令一般,大肆破坏着军力设备,据军方估计,也许是程序紊乱时无意间触动了摧毁系统,所以才会这样没用特定目标的逐一破坏。

我咯咯的笑着,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自食恶果的典型!而更好笑的是,他们居然又回来求我为他们善后了,呵呵!半个小时前他忽然停止了进攻,一度消失,可是十分钟前又忽然出现,这次则避开了散布的军力,直接向中枢地带前进。

他被重新启动了多久?已经超过十二小时。

果然……重写程序大致需要十二个小时,适才失控的进攻系统已经修复,所以他停止了攻击。

可是……十分钟前的松,又为什么要向这里前进呢?按理说他应该当即发析出现有局势的不利,从而选择撤退才对啊……是什么,在吸引着他的前进?他的目测系统已经被破坏了吗?所以现在的松应该不会被任何外在的东西所迷惑,唯一追寻的就只有热源与磁场……向中枢前进?这里有什么能令他违反逻辑判断所下的指令而不顾一切吗?有吗……?不祥的预感,慢慢、慢慢涌起……看您的表情应该大体猜到了,崔岭毫不意外我脸部的变化,他将显示屏又切换到另一段录像上,缓缓道:这是五分钟前传来的图像。

屏幕上的少年,眼眶的部位已经明显被外力损坏,我设计的那套过于逼真的伪装令他的脸上流下骇人的血渍,那看似暴裂的瞳孔下,显露出两个闪动的光点,颜色已经呈警示状,表明它的功用已经作废。

这样的他,令人觉得仿佛从地狱深处爬上的幽灵,恶魔赋予的生命躯动着已经死去的肉体……他将一个士兵高高举起,毫不留情的制住他的咽喉,两根拇指抵住那人的脖筋处,恰到好处的令他痛苦又不会死亡……不愧是我输入了所有格斗技巧与人体构造弱点的完美结合……把罗……交出来……透过显示屏,有些迟缓的声音坚定的诉说着这句话……从整个基地几千个生命热源中,你依然分辩出我的存在吗……?松……你们要我做什么?你不该来的……罗……原本你可以重新开始的……重新开始……希望您可以指挥军方的行动,毕竟只有您知道他的弱点。

看着屏幕中的松放下那个士兵,继续前进,我淡淡的笑了起来:我不会跟你们合作的,是你们启动了他,自然要承担后果。

崔岭怔了一下,深深的皱起了眉,沉声道:教授,您已经试了那么多回了,还不明白吗?我咯咯的笑着:当然太清楚了……我将袖口捋起,露出胳膊,淡淡道:请便吧,不过我还是想抵抗一次……真正的最后一次……崔岭轻轻叹一口气,轻轻的击了下掌,门随即打开,几个军医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中拿有一根针管。

他们走到我的面前,将那透明的液体注入我的体内,大概是安定吧,才推了一半时我就已经昏昏欲睡,强眨了几个眼睛,看着屏幕那端的松的背影,苦涩的笑着。

松……我们再赌最后一把……好吗……?第二十章当我睁开眼睛时,唯一看到的只是一个圆形的金属屋,光滑、浑然一体,仿佛找不到半点缝隙。

我怔了半天,忽然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慌忙站起,往前跑了几步后蓦然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痛得我后退数步,手摸索了一下,这才发现前方是一处完全透明的隔离罩。

手摸了一圈,终于确定我是在一个圆形的、十多平方米的圆形隔离罩中。

罩中放着一个小沙发,一台小电视,甚至还有个小冰箱,里面有食物跟水。

我不解的坐在沙发中,开始出神:很明显,他们的意思是要把我关在这里很久……可是为什么是这里?这里是进行新型材料试验的地方,电击、扫射、绝对零度、万度高温、腐蚀酸等等各种试验道具来不断完善各种武器材料,连松的制造原料也是在这里实验出来的。

要用这里的酷刑折磨我吗?不会吧……估计功率只开到百分之一的时候我就挂了,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

而且……为什么要在这间屋子的中央设有这个防护罩?它的质地是目前地球上最坚固的材料,如果不是因为它毫无柔软性可言,无法改造成人类皮肤的触感,松的原材料也会选择它的。

那么,此时,这个可以保护一切的防罩物,与可以毁灭一切却独独毁不了这个防护罩的屋子,还有一个置于罩中的我,说明了什么?忽然小电视自动开启,崔岭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我故作轻松的笑道:崔将军,你还真不是普通的不上相。

崔岭没有理会我的无聊调侃,只是沉声道:教授,松的弱点是什么?我哧哧的笑着,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在问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教授,您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崔岭的声音不紧不慢,不高不低,显得自信满满:当初为了令松更逼近真人,您为他输入了一系列的模拟指令,他会有‘疼痛’、‘虚弱’、‘生不如死’的‘感觉’,而此刻,即使军方的火力对他此不了实质性的杀伤,但是松却会一直感觉到‘受伤’、‘流血’、‘死亡临近’……心脏的部位蓦然收缩,我知道……自己又一次低估了上层的狡猾……电视屏幕切换,出现了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如果不是崔岭的声音在画面的背后低语,我会以为那是一副北国雪景图……可是,那片仿佛被大雪覆盖的大地上,几个身着保暖衣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以速冻枪不断的向一团雪堆喷射。

忽然,那个雪团动了一下,我的心也随之重跳一下,那是……松?您应该知道不论任何物体在经过高温的灼烧后迅速致冷后会变得极为脆弱,就连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合成元素也难以逃出这个规律。

你们……很聪明……我无力的笑了一下:虽然不至于消灭他……但至少会令他的攻击减半……全身覆雪的松动作迟缓而呆滞,他缓缓爬起身,仿佛约好一般,其它人都后退数步,静静的看着他在努力移动身体,但过于僵硬的四肢艰难的无法挪动……忽然,一个士兵大步上前!以枪托后部狠狠的击在松的后脑上!松重重的倒在地上!我倒吸一口冷气,呼的一下蓦然站起,随即一怔,还未及对这个本能反应做出理解,崔岭带点叹息的声音已经传来:教授,你是无法掩饰的……合作吧,这样他所受的苦会少些……他只是个机器人……他所有的反应与表情都只是数据组合的效果……他并不会因此受到半点痛苦或疼痛的感觉……他没有知觉的……我的目光无法转移的看着电视中的松目光呆滞的用手捂向后脑,有些眩晕般晃了晃身子,无力的露出有些绝望的神情……他并不能明白人类的情感……那只是惟妙惟俏的模仿罢了……我像是在说给崔岭让他相信我得的确不在意……但更多的像是说给自己听……极尽所能的去平抚狂乱不安的心……忽然电视中传来一声清脆而低沉的碎裂声,伴随着松的一声惨叫,我双腿一软瘫倒在沙发中,用手紧紧的捂着眼睛,不断的心中自我安慰着:他没事……那只是因为接到‘痛’的指令而下达的反应命令,所以他才在‘惨叫’,而他本身并不痛……并不痛……痛楚,是上帝因为亚当偷食禁果而下的惩罚,让他经历凡人的悲伤、绝望、疾病、折磨、死亡……而我,却将这些东西当做礼物送给了松……我一直告诉自己他没有那些感知,所以他在哭泣的大吼或微笑的诉说爱意时,我都告诉自己,那只是无意义的模仿数据罢了……可是,松依然会‘痛’、会‘哭’、会‘绝望’……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伤害并不会夺去他的生命,他仍在挣扎……还有比我更残酷的创造者吗……?我,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罗……等我……我蓦然抬头,看着屏幕中仿佛已经放弃抵抗的松在混厄的喃喃着,无情的一脚又一脚踢在他的身上,明明可以趁机对他进行毁坏的人们,仿佛在故意折磨着他一般,血浆迸出,那沉闷的断骨声骇然的导入耳中……我知道,那些人是故意这么做的,他们在故意折磨着他……同时考验着我的忍耐力……毁坏与消灭,他们选择了前者,所以他们不急及消灭松,只是愚弄着他的创造者罢了。

多讽刺呵,没人比我更明白眼前看到的并没有任何意义,却偏偏痛在其身般难以忍受……一根针,狠狠地刺到心脏的中央,然后是又一根、再一根,不会痛的立即死去,却会一点一点感觉到鲜血的流淌与慢慢破碎的心……如果我再无情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再心狠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再冷血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再少爱他一点……就……更好了……杀了他吧……我懵懂了,那是我说的吗……?我依然是自私的啊……为了少令自己自责痛苦一些,便选择了结束……他不会痛的……他不会死的……在痛的,只有有良知的我的心而已……无法忍受的,也只有我自己的心灵罢了……教授……崔岭的声音遥远而模糊:你的善良,是致命的……我捂住双眼,哧哧的笑着,眼眶中微热的液体沾满了双手。

我刚想过再努力一次,明明想再赌一把,再抵抗一次,却,自己缴械投降……到底是我太软弱,还是他们对于人心人性的拿捏太到位?他的弱点是什么?我缓慢的张合着嘴唇,那喉间迸出的声音仿佛已经不是我在操纵,失神而木讷的将松的生命交到了他们的手上……高温……十亿的高温……这间屋子中的模拟核弹爆炸中心点上的温度足以达到……可以溶解他皮肤的有机材料……那是唯一的保护罩,里面的器械根本不堪一击……崔岭的声音骤然减小,我知道他不是在对我说,而是向身旁的人说着,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会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军方前沿战线,然后……我应该能在这里,再一次的看到松……崔将军……我的声音抖动的几乎难以成调,我紧紧的握着双手却不能阻止它们的颤抖:求求你……不要让我看了……我没求过你什么……如果你不想我也像金恩那样崩溃的话……关掉它……求你……一阵沉寂,然后是‘哔’的一声,闪动的屏幕变得黑寂,我低垂着头,用微乎其微的细弱声音喃喃道:谢谢……然后是一个世纪般的漫长静寂,我一直垂着头,面向防护罩盘地而坐,感觉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等待着已知命运的来临……好久好久,密码锁终于出现了动静,然后是一个很轻却有些不稳的步伐声传来,我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在慢慢靠近……然后,隔着一层防护罩,我看到一双溅满红色液体与泥土的鞋走到我的面前,裤角已经磨损到令人诧异的地步,难以想像它的主人是从什么样的环境下走过来的……一滴血轻轻的滴落到鞋畔,然后是又一滴,再一滴……我早该想到的,就算要将松引到这里,他们也不会轻易的让他安然走过来……我不敢抬头,我怕看到太多太多的东西……罗……我终于找到你了……大概声音模拟器被损坏了,已经没有了语调的润色,那机械的声音已经无法听出他的情感,只能知道说话的是一具机器……我苦涩的笑了起来……低垂着头……无力抬起……一只手,缓缓的伸到我的视线中,血肉模糊,伴随着一个呆板的空洞声音:给我走……罗……我再度低低的笑了起来,身子轻轻的颤抖着,没有抬头,只是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松……我不会跟你走的……因为……你也不会离开这里了……门再度开启,井然有序的跑步声传来,迅速分散,一直呆呆的看着地面的我,也仿佛可以看到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穿着防护衣,手持武器对准松……松沉默了好久,手一直放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好久……然后,慢慢的垂下,那木讷的声音再度传来: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是什么吗……?是当你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他的面前时,他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你……为什么……明明呆板机械的声音中……我却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绝望意味……?松……数道火焰速度窜到松的身上!那狂噬一切的火舌一下子将松吞没!我愕然的抬起头,却只看到无数火龙纷纷击向已经在剧烈燃烧的松!不!!!明明是我提供了如何毁灭他的线索,却为什么,如此嘶心裂肺惨叫出来的人,仍是我……?不要用这种方法!不要用这种方法!我慌乱的大叫着,用力的拍打着防护罩,拼命的大喊着!他会痛的啊!他会感觉到火焰灼烧皮肤!会感觉到肉体焦灼的痛楚!为什么不直接以十亿的高温将他溶解?至少他不会痛苦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折磨他!松漫无目的的跌撞蹒跚着,已经无法看清他的身影,只能看到一个身形在火焰中无助的挣扎着……火,如同空气一般无法挥去,松尝试着扑灭身上的火焰,可是当全身都在燃烧时,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松……住手!住手!如果连最后的死亡都是如此痛苦……那我,又是为了什么决定结束他的生命……?我一拳一拳槌在透明的防护罩上,那被隔离的另一端,是松跌倒的火团在燃烧!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透明的防护罩隔出两个无关的世界?如果注定一方无法触及另一方,又为什么要如此真实的呈现在眼前却又无力改变?我无法忍受的用指甲狠狠的抓着防护罩!指尖在罩上划出红色的痕迹,可是我却毫无知觉的拼命做着无用的尝试!我觉得自己的意志在一点一点瓦解崩溃!不!怎么可以让松在我的面前痛苦的死去?不要这样惩罚我……求求你们……崔岭!!!!随着这个可以改变眼前一切的人名被唤出,我的额间一阵火辣,我呆滞的摸了摸额头,一抹血红……我无意识的用头狠狠的撞向防护罩!我想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的表达给了那些欣赏眼前这一幕的人们……‘嗵’的一声,我怔怔的抬起头,松在用力的敲打着了防护罩,那明明仿佛一击即碎的透明物体偏偏不容置疑的坚决分隔出两个无法合并的世界……他黑色的焦炽双手紧紧的贴在防护罩上,仿佛不甘的凶灵从地狱深处爬出索命一般!我呆呆的将双手覆在他的掌心,那冰冷的触感那端,仿佛可以感觉到熟悉的温暖幽幽的传导而来……松……松……我哽咽着,泪眼朦胧的看着缓慢燃烧的火团中无法辩识的面容……站立的松仿佛力气殆尽般缓缓滑倒,双手顺着防护罩擦出莫名的粘液痕迹,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的双手追随着他的双手滑下,随他一同滑倒,我想握住他的双手,我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渴望过做到一件事情!我想握住他的双手!仅此而矣!我愿用生命去换这个机会!手持火焰枪的武装士兵整齐的退了出去,我想我的自残起到了一点点的作用……与之相应的,是完全密封的密室中,启动某种仪器的声音。

那昏红如血的色彩笼罩了这间金属小屋,明显急剧提升的温度连完全隔离的我都感觉到了一丝窒息!可是我还是可以活下去!因为这该死的保护罩!而罩外的松却会……松身上的火焰在强大的气压下熄灭了,取而代替的是开始渐渐分解的液体从松的身上滑下……这,是诸神对我的最大惩罚吧……还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一个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人儿在自己面前慢慢死亡更加残酷的……?你……欠我一个解释……还有一份……松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明显的滑音清晰的告示着他的能量出现故障,正在迅速衰竭中……还有一份……?一份什么……?不论是什么……我欠你的,又岂止一份……?大结局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滑落,我的呼吸开始不受控制的粗重困难起来,我的头颓然的顶在防护罩上,紧闭的双眼不去看躺在那端的少年此刻的情形……松……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我喃喃着,觉得自己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讲……我要讲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的男孩的故事……他出生在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庭中,他生活的很幸福,所以他一直梦想着将这种幸福带给世界上每一个人。

他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着伊甸园的存在,只是人类暂时迷失了自己,只要努力,迟早有一天,上帝会宽恕亚当的后人们,让他们重返快乐永恒的乐园……男孩一直渴望着自己能将人们引入伊甸,可是,在上帝感召他之前,另一群人发现了他。

他们为男孩提供了最好的技术,最好的仪器,最无拘的创造天地……他们对男孩说,如果想要创造伊甸园般的世界,那么必须先强大到不受恶魔的诱惑与挑衅……男孩信了,他想保护所爱的人们,所以他想先用强大的武器将他们保护起来,然后再创造伊甸……于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一套又一套令世界为之惊叹的防御系统问世了。

在无数的赞美声中,男孩迷失了,他忘记了军事永远都是双面刃,固守的那端就是毁灭……也许上帝在那时就对男孩设下了一个考验,一个恶魔的诱惑……他的脑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想法,那个想法精密而骇人,大大可行的同时又悚人听闻,那才是一把真正足以致命的双面刃!那时他就预见到整个世界都会被他挑在这把双面刃的刃尖上!可他依然动心了,他想做出来,想做出来这件超越人类智慧极限的东西!可是他又忘了,万物都在它们各自的规律之中,星星强行脱轨的下场只是粉身碎骨……那项技术不应属于人类,所以人类注定要为之付出代价……讽刺的是,如中蛊惑的男孩却认为那是人类复返伊甸的契机,所以,他为它命名为‘亚当计划’――亚当重返伊甸园的计划……上帝在他陷得更深前提醒了他,用疾病去阻止男孩的研发,男孩的性命危在旦夕……可是执迷的他却慌张的寻求着延命的方法,因为他不甘半途而废!如同噬毒般不能放弃!然后,那群人又出现了,恶魔又一次向男孩招手:只要牺牲一个健康的男子,就可以挽回男孩的性命,为他盗来更多的时间……男孩受到了诱惑,也许那时他也感觉到了那是上帝对他的最后考验,他真的犹豫了很久……可是,最后他依然接受了手术,放弃了父母赋予的身躯,寄宿到一个陌生的身躯内,而支持他做那一切的,依然是将世界创造成伊甸的美好愿望……却没有发现,卑鄙的剥夺别人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机的,只有恶魔……想做上帝的信徒的他,最终堕为了恶魔的奴仆……我讲到这里时,自嘲的笑了起来,紧闭的双眼中开始有温热的液体涌出……实验开始进行,男孩唯一的敌人就是时间,他越来越多的产生‘让我再多活几十年’的想法,他想完成它,所以男孩在那具身躯快不行时,又一次进行了手术……仿佛是冥冥中注定一般,那次手术让男孩终于意识到了身体的来源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是在没有接受麻醉的情况下被活生生的解剖的!他们不论背景、不论来历,只因与男孩的基因神似,便被选为了祭品!男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像个邪魔!像只寄生虫!他厌恶了……害怕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周围只有神情木讷的研究人员与保安,他忽然忆起了小时候的快乐时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男孩,寂寞了……那时亚当的芯片已经完成,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将它的威力百分百发挥出来的载体。

男孩又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将亚当伪装起来,埋于茫茫人海之中,那里是最安全的。

也许是寂寞的心在作祟吧,载体的形状完成是按男孩所偏爱的样貌设计……那眉、那眼、那鼻、那唇……一个完美的人类……美得令男孩心动……男孩为了让载体坚信自己是人类,输入了很多很强烈的情感数据在数据库中,也许真是太刻意的去强调他是‘人类’,所以载体对机器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恶,他有着身为人类的优越感,有着人类过于复杂的情感……男孩原以为那只是数据指令的执行罢了,可当男孩发觉他越来越精辟的了解人类的本质时,男孩有些慌了……在男孩眼前的,仿佛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所以,当载体忽然说出‘爱’的字眼时,比啼笑皆非更加强烈的是莫名的心悸……我的脑中浮现也一幕又一幕昔日的画面,这才发觉原本以为微不足道的小小细节却已经根深蒂固的刻印到了灵魂深处……男孩也许比载体更像个机器人……他忘记了笑的感觉,是载体让他又笑了出来;他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是载体让他一步步的靠近人性;他遗忘了世界的现状,是载体领着他重新回到了真实的世界……男孩的生活中开始融入了越来越多的他的身影……那份莫名的爱,也越来越困扰了男孩……直到有一天,载体终于发现了他不是人类的真相,所以他愤怒了,比起欺瞒,他更多的是愤恨于男孩不能爱他的原因……人类创造者与机器创造物相爱……多么讽刺的构想,男孩不能接受……所以载体开始失控了,太多的自我意识数据令他的行为独立而霸道,男孩只能用极端的方法掐断了载体的电源。

你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办法吗?我缓缓睁开眼,慢慢将目光投向松那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的信号灯,怔怔的看着:男孩搂住大肆破坏的他,深深的吻着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阻止住了最为危险的凶器……男孩无法解释为什么那具机器会如此单纯的就相信了他,让他得到机会拔出电源……可是男孩却记得拔出电源前他的眼神,还有一句话……‘你欠我一个解释,还有一份……’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停止了运转……男孩重新修改了载体的数据,去掉了一部份人类意志的暗示,抹去了他的记忆体,却……抹不去又一次爱上的宿命……松……你明白了吗……你的爱只是又一次的数据错误罢了……松……不值得的……你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是真心的东西,其实只是一些命令语句罢了……松……你在听吗……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闪动的光点,那在一团银色的溶浆中微微凸起的物体里闪动的光点……那个光点,是芯片数据传输的信号,它的微弱,显示着能源的耗尽……松……你恨我吗……我明明知道SKTW―2 可以补充你的能源,却吝啬的不肯给予,放任你的能源紧缺而常常陷入沉睡中……我明明知道你是如何爱我,却将错就错的伪装成机器人来逃避你的爱……我一直以谎言来编织着你我和睦的过去,诉说着从未发生过的虚幻事件,伪造证据令你信服……你……恨我吗……?寂静的屋中,伴随着沉闷的高温气泡爆裂的声音,那仅剩头颅雏形的机械发出缓慢的呆滞声音……我爱你……机械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仿佛词汇数据库中只剩下这三个字……光点慢慢熄灭,那最后一声未成说出的爱字,隐没在一滩溶浆之中……我还给你一个解释……但我欠你一句话……可是,我忘记了那句话是什么……我淡淡的笑着,嘴角扯动着肌肉,一辈子中从未如此艰难的笑过…………公元2099年除夕夜,白雪皑皑的城市中只有穿梭忙碌的人群,没有半分记忆中的张灯结彩与鞭竹声声。

也许是老了的缘故吧,我开始越来越多的怀念起儿时的岁月与时光,越来越多的沉浸在以往的美好回忆中。

我抱着一只珍惜的纯种狮子狗,那曾经随处可见的小宠物如今已经成为了高贵的奢侈品,孩子们怀中所抱的不是温暖生动的小生命,而是一具具冷凉的金属机械……镜中的我,已经发丝半白,曾经俊俏的明星脸已经渐渐苍老,刻上了岁月的印记,记载了这一路走过的苦涩……我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手术或治疗,任凭这个身躯自生自灭,可是上帝与恶魔都拒绝接收我这个不忠而善变的信徒,所以我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陈教授,您好。

一个年青的军官走到了我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军礼。

我抬起头,半眯着眼看了看他,淡淡的笑着:看,我的小狗可爱吗?它还没有名字,你帮我想好吗?年青的军官微微皱了下眉,他的神情恭敬,可是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老头子而已。

你不喜欢它吗?它很乖的,不会乱咬人。

对不起,我对基因生物没有兴趣。

军官有些不忿道:教授,亚当数据的终端密码是什么?我们已经厌烦了等待!有太多宝贵的时间被你浪费掉了!崔岭将军至死都没有看到亚当计划的实施!你还打算磨多久?别忘了你也活不久了!真是少年气盛呢……原本……他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啊……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你喜欢小动物的……彼德……彼德,那个曾令我向联合国高层妥协的孩子,那个我曾爱过的孩子……彼德怔了一下,皱了皱眉:与其去挽救已经注定要淘汰的生命物体,不如去开创新的世界!多么可笑的言论呵,生命的定义,何时如此卑贱了……?上帝说过,当所有孩子都失去了童贞时,这个世界就会毁灭,但是哪怕还有一个孩子保有纯真,他就不会结束这个世界……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流浪的老人告诉我的,那么,当上帝的条件已经开出的时候,谁又来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保持童贞的孩童?那一双双早熟世故的眼神中,是否还会闪过单纯无邪的神采?教授!这个世界上没有上帝!创造这个世界的只有人类!只有我们自己可以主宰未来!亚当不必回到原有的伊甸,他可以创造出比真正的伊甸园更加美丽的天堂!只要你说出密码!一个十亿的高温都没能毁去的芯片,只会是恶魔的礼盒……教授!!我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怀中小狗的毛发,轻轻晃动着古式的太师椅,带着古香古色的怡然自得,缓缓交出了人类命运的最后钥匙……密码……God forgives me ……忘记了是谁说过,当上帝创造出人类来到这片大地时,就注定要由人类来毁灭这片大地……那么,是生是死的抉择,从一开始,上帝就赋予了人类……上帝是怀有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辛苦建立的世界亲手毁于一旦的?那残忍的背后,又是怎样的失望……彼德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大概没想到我固守了几十年的秘密会如此轻易的说出来,而他不知道,我是特意的挑在世纪末的最后一天,来决定人类的命运……我在亚当数据中输入了最邪恶的咒语,如果是善良的人来开启它,那我的心血将得到永生……如果邪恶人来开启它,这个世界将付出代价……我,在此刻,到底是上帝惩罚世人的使者,还是恶魔毁灭世界的刽子手?彼德的脚步声迅速消失了,我继续温柔的抚摸着爱犬,给它讲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亚伯拉罕为了挽救邪恶之城所多玛与蛾摩拉的居民,对上帝说道:无论善恶,你都要剿灭吗?假若那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还剿灭那地方吗?不为城里这五十个义人饶恕其中的人吗?将义人与恶人同杀,将义人与恶人一样看待,这不是你的行为,不进行公义的审判吗?耶和华说:我若在所多玛城里见有五十个义人,我就为他们的缘故饶恕那地方的众人。

亚伯拉罕说:我虽然是灰尘,还敢对主说话。

假若这五十个义人短了五个,你就因为短了五个而毁灭全城?上帝说:我在那里若见有四十五个,也不毁灭那城。

亚比拉罕又对他说:假若在那里见到四十个怎么样呢?他说:为这四十个的缘故,我也不做这事。

……最后,亚伯拉罕说:求主不要动怒,我再说一次,假若在那里见到十个呢?他说:为这十个的缘故,我也不毁灭那城。

于是,亚伯拉罕满意的离开了。

除夕的钟声敲起,雪花慢慢的飘落着……我轻轻的对小狗儿说着:亚伯拉罕冒着激怒上帝的危险,一次又一次试探着,一次又一次为邪恶之城的居民们创造生机。

可是……善良的亚伯拉罕没想到邪恶之城内连十个善良的人都没有,所以,上帝降下硫磺与火,毁灭了所多玛与蛾摩拉……当亚伯拉罕早晨望向城市的方向,看着那冒着烟气的烧窑般大地时,又是怎样的一副心情呢?他费尽心力的最后,却依然是无一生还的毁灭。

那时的他,是否为那些执迷的邪恶居民而叹惋?还有对他们的深深失望……如同亲手毁灭子民的上帝那般失望……忽然,从市政府的方向射来强烈的金光!那如同天神临世般耀眼夺目的神圣光彩,令街道上奔走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这金色的光华慢慢覆盖全城……那是,上帝的公正判决,毁灭……那是,人类的错误选择,毁灭……当那金光令我的眼前再也无法看清任何东西时,金光闪烁之中,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少年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叠着手中的衣服,抬起头,向我投来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忽然想起了遗忘好久的一句话……如果我曾像亚伯拉罕一样为世界而祈祷的话,那么现在我所祈祷的世界,只剩下你的笑容……所以,我想,我遗忘的那句话就是:我爱你,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