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远忽近的呼唤,渐渐嗡叫的大脑令我不得不睁开双眼,刺目的光线倏然而入,我本能的闭上眼睛,慢慢适应这份酸楚。
然后,再度缓缓睁开时,我看到身旁站着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笔挺的站姿愈显此人的英姿与豪气。
我的目光瞟了一眼他的二星军徽,淡淡道:崔中将?年近四十的伟岸男子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我以为不开口说话您会听不出来。
中国会有几个三十六岁的中将?我揉揉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自己的手小了一号。
沙哑的嗓音渐渐清楚起来,我愈发困惑的抚向自己的喉结处,那有些纤细的脖颈令我心中一惊,我蓦然坐起,一把抓住崔岭,用不安的声音道:镜子……给我镜子……教授,您果然很敏锐。
崔岭微笑着:我们已经为您动过移植手术了,现在这具躯体是一具非常健康的少年体格。
谁允许你们做主的!我失控的大叫起来:我说过你们可以做手术吗?!我说过要你们为我寻找躯体吗?!我有说过想要继续活下去吗?!最后一句话令崔岭皱起了浓眉,他抚上我的双肩,顿时我被强大的力量制住而不得不躺回床上,崔岭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教授,您太累了,开始说胡话了,别忘了,联合国每月耗资数亿只为维持您的生命,您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呢?会令全世界的人民失望的。
他妈的!关联合国屁事!关全世界屁事!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想结束就可以结束!!教授,您不是希望我将您关到隔离室吧?崔岭的声音开始转柔:要知道,您已经不是您自己的了,您的学识,您的智慧,是全世界的财富。
我放肆的大笑起来,直至笑出止不住的泪水,依然无法停断。
崔岭发出不经意的叹息,轻轻将我搂到他宽厚的怀中,犹如记忆中父亲的怀抱……我难以自制的紧搂住他,笑声慢慢转为哽咽,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也许,被否定了自主权并不值得如此伤心,只是,沉积了太久的泪水想借机发泄吧……所以,我顺着自己的渴望而号啕大哭起来,直到哭得崔岭明显有点手足无措了,我才闷笑起来。
崔岭也许是最忠心的国家机器,但是从他与我长达两年的空中信息中,偶尔会不经意的露出一丝善良,一丝担忧,一丝同情……所以,即使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我依然在他面前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胆怯、懦弱、悲观、厌世,这才是真正的我……一个远不及传闻中精明能干的陈松罗。
没错,我就是陈松罗。
全世界闻名的人工智能科学家,一个除了保留父母赐予的姓氏名讳外再也没剩下任何东西的高科技产物。
就算父母再世,只怕也无法认出我这个除了名字外再没有哪点是原样的怪胎是他们的儿子……镜子……我擦擦眼泪,强笑着抑起头:给我镜子,让我看看这个新面孔长得够不够帅。
崔岭从床头拿来一面镜子,但他反手捂住,语重心长道: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惊讶,我站在这里正是为了向您解释为什么……哦?是太帅还是太丑?我强压下心底不安的直觉,痞笑起来:先说好,如果太丑的话我就自杀。
镜子缓缓递来,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将镜子举到我眼前……镜子中的少年有张姣好的面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完美的会令所有少男少女的疯狂!可是,我的心却一点、一点下沉着……是整容还是移植?我分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去问的,如果是整容,也许我还可以稍稍冷静些……至少说明那个少年并没有被我剥夺了生命……移植。
几乎与此同时我手中的镜子狠狠的砸到了崔岭身上!没有防备的他随着哗啦的破裂声有些懵懂,但那颗饱受训练的硬脑袋却连皮都没破。
我的呼吸开始剧烈起浮,我再度有种想向狂吼的欲望!怎么可以!你们怎么可以将那么年青的生命剥夺!班杰明。
林!那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就这样为了我的生存而被活生生夺去了生命!我甚至可以想像那场必须在绝对鲜活状态下进行的手术,是如何在那个少年的惊恐的尖叫声中进行的!就那样活生生的被人用冰冷的手术刀割开脑部,将整个代表生命的大脑掏出!只因为他的存在不如我来得重要,只因他是不幸被选中的白羊群中的小黑羊!为什么选他?我蜷起身子,无力的问着,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挑中了他的……我想您应该知道了。
崔岭的声音很冷静,没有任何异样:他是红十恐怖组织的一员,以公众人物的形象暗中从事恐怖活动。
最初他接近松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留意到他,后来查证他便是红十成员后,就有了新的计划。
什么计划?松已经被红十成员控制,等于亚当计划已经落后他们手中,所以我们必须潜入他们内部营救松。
班杰明在先前的枪战中被活捉,而您也需要一具年青的新躯体,所以……所以你们将我移植到他身上,然后让我借机潜入红十内部,取回亚当计划?我接着崔岭的话说,眼见这个中将没有否认,我坏笑了起来:你们舍得让我独闯龙潭?崔岭沉思了一下:根据我们的计算,只怕松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能否将他顺利救回尚待斟酌。
所以上级决定冒一次险,让您潜入红十后直接取回亚当计划源程序,毕竟只有您能判断程序的真实性,而且只有您知道密码。
你们不怕我借机跑掉,跟松双宿双飞?我笑得身子发软,何时起这群人变得如此天真了?崔岭又停顿一下,明显在斟酌言词:上级相信您不会的……我哼笑一声,不会吗?崔岭的神色有些焦躁,他匆匆向我行了一个军礼,便急着离去了。
我不难猜到他会立即将我的反应汇报上级,但是我不怕他们的要挟,我,陈松罗,孤家寡人一个,没亲人没朋友,自然没有什么弱点。
我缓缓下了床,赤着脚从破裂的碎片上踩过,尖锐的刺痛扭曲了我的面容,我有些自虐的有意踩向碎片的尖口,走过的地方留下红色的狼籍……我走到洗漱间的大镜前,望着镜中那张可爱中透出帅气的脸孔,慢慢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的手轻轻勾勒着镜中人的轮廓:当时你在想些什么?很害怕吗?后悔了吗?有没有后悔自己没有安安生生的当明星,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的灵魂可以安息吗?甘愿安息吗?还是想化做一缕怨恨,向这个已经脱节的世界报复?我又将手移到脸上,慢慢感觉着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喃喃着:不论你是否相信,虽然你曾向我开枪,我却并不希望牺牲你,可是你我又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合为一体?你知道吗?移植到别人体内的感觉并不好……最初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的梦想,可是……慢慢的梦想变质了,而自己的存活,越来越像只寄生虫……慢慢腐蚀着一个充满活力的生命,直至油尽灯枯,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笑着凑近镜中人,低声道:其实,我真的很想死……如果我没有疯的话,那么,我觉得自己已经人格分裂了。
一个叫嚣着、挣扎着;一个屈从着,忍受着……我端着饭盘坐在餐厅一角慢慢吃着,许多身着白大褂的科学家们向我投来好奇而困惑的目光,大概他们在好奇这里居然有个不穿无菌衣的新人。
或许他们中有人认出了我,但很快就变为闪烁的偷窥与小声的窃语。
不过更多的人应该都不知道,这个看着非常年幼,又有点像某明星的少年,正是他们所有研究课题的最初来源。
有时候你提出一个点子,马上会有无数人帮你研究的感觉非常不错。
我有那么点沾沾自喜的想着。
身后传来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然后静静的停到了我身后,我舀了一勺米饭,和着红烧茄子的菜汁一口吞下,然后不以为意的回过头去。
原以为会看到什么大人物的我不由一怔,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他瞪着明亮而晶莹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手中抱着比他的脑袋都大的一本图鉴。
很漂亮的孩子。
我不由露出友好的微笑,同时好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哪国的神童?这么白的皮肤……虽然是黑发黑眼,不过应该是个混血儿吧?小弟弟,有什么事吗?小男孩走到我跟前,向我勾勾指,我好笑的俯下身去,他掂着脚尖,凑近我的耳朵小声道:你是不是陈松罗叔叔?我微微笑着,故意像他一样降低声音,神秘兮兮的比出食指抵到嘴边:嘘,要保密哦!小男孩露出了开心的表情,也学着我的样子把食指放到嘴边,一副获知秘密的兴奋神情。
然后将图鉴递给我,满含期待道:那你一定知道很多东西了?可以给我讲讲吗?我将他抱起放到腿上,打开他的图鉴,那是一本已经绝种或正在濒临绝种的国家保护动物图鉴。
叔叔,你见过雪豹吗?就是那个只生长在海拔三千米高山上的猫科动物,很漂亮的那个!叔叔,你知道梅花鹿吗?它的身上真有梅花吗?叔叔,黄鹂真的会唱歌吗?好听吗?我轻轻搂住这个孩子,一页一页的给他讲解着上面的珍稀动物,心中有着淡淡的惆怅。
当一个时代的常识在新一代变成了疑问时,那是一件多么无奈而苍凉的事啊……记得我小时候还在动物园抚摸过梅花鹿,可是今天的孩子们只能从图片中知悉它的模样。
我幼时还捕捉过许多雀儿、鸟儿,而今天它们却被列为了保护动物……那些在我脑中鲜活的图像,如今在新一代孩子的脑中,只是一张张平面的图册……是否,应该在时代飞速进步的同时,稍稍感怀一下过去呢?当人类得到更多东西的时候,我们,又失去了什么?第十一章那个乖巧的孩子叫彼德,中英混血儿,他的父母都是未来智能资源保密局的中高层人士,得天独厚的优良基因造就了一个IQ300的超级神童。
彼德是个简单又复杂的孩子,简单到听你说着闻所未闻的事物时兴奋的睁大眼睛,复杂到求知若渴的目光令你心悸。
他会抱着一本非常非常厚的书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看上整整一天,他会在可爱的问你小宝宝是不是送子鸟白鹳放到屋顶的时候,忽然来一句核化学与放射化学的区别联系……彼德喜欢动物,虽然他唯一的宠物只是一只因繁殖力超强才不会濒临绝种的小白鼠。
他常常抱着他的小白鼠跑到我的卧室,久而久之,这个闲人免进的禁区成了他的游乐场,我与他的笑声常常响起在寂静的屋中。
我想,我爱上了这个活泼的孩子。
任何一个仍俱人性的人类都无法抗拒孩童的单纯与可爱,都会想保护他们,爱护他们……所以,在我惊觉这是个圈套时,我已经陷了进去。
整整三日,彼德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焦躁了,不安了,也明白了。
当初我向崔岭笑称没有弱点后,他们便开始为我寻找、甚至制造一个弱点。
一个会松懈警觉心的单纯的孩子,慢慢侵入我的心房后,他们便开始收网……我按下通讯器,唤来了崔岭,见到他时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点题:放了彼德,我会合作。
崔岭淡淡的笑了:您愿意合作真是我们的福音,可是说放了彼德就不知从何说起了,难道陈教授认为我们会为难一个孩子吗?您多虑了。
我冷哼一声,如果我执意不合作,只怕他的话又会有所不同了。
为难?不,当权者不会为难,只会利用而已。
合作了这么久,我有绝对的理由相信他们随时会牺牲任何人达到目的,如果不是因为亚当计划尚未完成,只怕我也会成为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当天的下午,彼德就又活蹦乱跳的跑到我房中,兴奋的向我讲述这三天他‘参观’军事基地的种种,完全不知自己因我的一念之间而由鬼门关转了回来……我能向一个孩子解释他的危机吗?向他解释因为我的缘故而令他陷入死亡边缘吗?不……就算我能解释,只怕他也无法明白……彼德,叔叔很快就要走了。
我抱着彼德,轻轻的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小彼德有些紧张的拉着我,满脸不舍。
叔叔去办点事情,如果完成了就回来。
我微笑着,欺骗着。
如果真的能顺利完成的话,只怕也不会再回到这里……这里不过是安置我这个‘重要人物’的临时休息处罢了……好!拉勾勾!小彼德调皮的伸出小手指,闪动着透明光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我,我笑着伸出小手指,轻轻的勾住他的小指头。
发明这种承诺方式的人一定是个天才,以两个人的生命脉动相织组成一个承诺,隆重而庄严。
只可惜,也许只有孩子们还在信守着这种仪式的严肃吧……彼德忽然嘴一嘟,抱着我哭了起来,小手扒在我的脖子上不肯松手。
我爱怜的抚摸着这个小小的孩子,犹如自己的亲子般轻轻的吻着他。
my lambkin,peter ……我用英语轻轻的细诉着对他的爱意,有点自私的希望他听不懂,因为我不想再多负担一份亲情……I love you,chen!彼德用他童稚的声音轻声道。
我不由笑了起来,无奈的笑,果然是神童,想糊弄过去都不行……I love you too,my sweet. 我笑着用力亲了亲彼德的小脸,他则笑得好像吃到糖果,咯咯的童音悦耳好听。
我难以想像这么个不及我膝盖高度的孩子有朝一日会成长为一个高大的小伙,生命,真是奇妙,不是吗?想潜入红十非常容易,只要放出一点点风声说某辆车上押送着他们的成员,他们便会奋不顾身的扑来,哪怕明知那是个圈套也不肯因此错失朋友的性命。
那种莫名的羁绊与情谊很难想像会出现在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们身上,连心理学家们都无法理解红十成员这种‘原始情感’的产生。
当我穿着囚衣坐在押解车上时,毫不意外半路杀出的人群与一场激烈的枪战,我很明智的抱着头缩到车角,等待着班杰明的朋友们来到我面前。
车外剧烈的轰响与弥漫而来的浓浓硝烟的呛味,令我不禁困惑,为了拯救一个人的性命而牺牲更多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是什么样的信念令那些所谓的‘恐怖分子’做出这种不明智的举动呢?忽然车门被打开了,一片飞沙走石的狼籍之中,一个皮肤黝黑的非籍男子站在车前,手持OICM,赤裸上身,背满触目惊心的各式武器装备,身上无数的伤口正迸流着鲜红的血水,与他深黑的肤色混为一体。
他看到我后明显神情一缓,露出轻松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鲜明的展露出来,然后他向我伸出布满汗渍而显得有些黝亮的大手。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随即强而有力的一股力量将我紧拽到他身旁,身子一轻,他竟单臂将我如同小孩子般抱起,我慌忙扒住他的肩头稳住重心。
忽然一个几乎令我窒息的拥抱紧紧将我环绕,一个低沉而激动的声音闷声响起:我来接你了。
本能的,我感觉到一种淡淡的眷恋与浓浓的关怀,我不适的微微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因闯入枪林弹雨之中而不得不老老实实的任由那个人抱着。
呼啸的子弹从耳边划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憾大地!在那种激波狂澜般的激战中,一个人类的微小就如同怒涛中的一叶轻舟,脆弱的没有半分价值。
看着血肉横飞的混乱场面,我不明白,明明是一场策划好的计谋,为何还要大开杀戒的进行一场火拼?难道……我的心蓦然失跳,难道押送我的警官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是尽忠职守的想要维护他们的职责?思及至此,我不由再度在心中为高层的卑鄙与草菅人命而心寒,同时为至死都以为是为国尽忠的无辜人们而悲哀……忽然后背迅速传导出痛彻心肺的剧痛,我不由惨叫出声,那火辣辣的感觉告诉我的大脑,我被流弹击了。
林!!陌生的声音惊恐的呼唤着陌生的名字,疼痛感如同流动的热血,很快覆盖了清晰的思维,一点、一点侵袭着残存的神智,昏昏沉沉间,我仿佛看到那个黑人男子向我呼喊着什么,又仿佛看到那天松静坐在地板上冲我微笑的情景。
耳边嗡叫着无法辩识的人语声,眩转的天地令我困倦的闭上了双眼……刚换个身子就中流弹,我,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呢……班杰明!快醒醒啦!脸上的肉好像被人恶意的扭动着,有点疼,然后传来一个心疼的声音:松,别闹林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松?!我反射性的睁开双眼,刺眼的强光令我不由半眯起眸子,模糊的天地渐渐清晰,然后出现在我正前方的两张脸孔令我怔怔的出了神。
一张是我曾见过的那个黑人男子,另一张,是我魂牵梦绕的松……松……沙哑的陌生声音,令忘情呼唤的我蓦然惊觉,我,不再是松认识的罗了……无论声音、外貌……咦?班杰明先叫的名字居然是我耶!松调皮的开怀而笑,他冲旁边的男子挤眉弄眼,而那个黑人男色露出了一丝窘态,当与我的目光相撞时,他慌忙收回目光,不自在的向别处张望着。
糟了,这个男人是谁?如果与班杰明非常的熟,岂不是很容易看出我是假的?我试着动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毫无知觉,不由一惊。
松笑着按住我的肩,微笑着说:你受伤了,好好躺着,过几天就能动了。
金恩!一个男子推门而入,焦急道:应急药品不够了!已经有三人死亡了!黑人男子带着腼腆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而威厉,他果断的叮嘱松好好照顾我,然后看了我一眼,便急匆匆的随着那人快步走了出去,但是最后那个满含灼热的眼神令我更加的不安了……班杰明……我的手被松轻轻握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非常好奇他想说什么:你见到他了吗……?他有没有事?他?我的心跳又开始失控……他是指我吗?松问的是我吗?还是我会错了意?怎么了?大概我犹豫的神情令松慌张起来,他紧张的握紧我的手:他没事吧?当时的枪伤很重吗?不是打中了手臂吗?不会有生命危险吧?告诉我啊!罗到底怎么样了!果然是问我……我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说‘罗’已经死了吗?忽然很想知道当我告诉松‘罗’的死讯时,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悲痛?绝望?欣喜?麻木?还是悲喜交加?我,到底在他的心目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人真是一种适应力超强的生物,当我还没完全习惯新的肉本时,思想居然已经以第三人的立场去揣摩以前的我会对松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了,仿佛就算此刻让我说出诅咒‘罗’的话语,我也可以毫不在意的轻松嬉笑。
仿佛本来就是两个人,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告诉我啊!说啊!松此刻的神情犹如抱着最后一线生机等待裁决的死刑犯,那双泫然欲泣,轻轻一触就会泪如泉涌的脆弱神情令人无法说出任何与不幸有关的字眼来打击他……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扬起一丝微笑:我不知道,我是被关着的,怎么可能会见到他,知道他的情况呢?松露出了失望神情的同时,也露出了一丝宽心的窃喜,看着他如同孩子般因我的信息或喜或悲,我不由怜悯的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松倏瞪向我,身子霎时僵直无比,难以置信的眸子带着几分困惑的看向我。
我心中一惊,忙露出一个很无辜的笑容,手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大概这个笑容令松稍稍放下了疑惑,转而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不难看出他的竭力打消他的第一直觉……我强迫自己陪笑着,但心里十分懊恼,不管外貌如何改变,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依然如影随行的跟着我,不经意的泄露出我的身份……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像什么,也许,更像难掩心虚的苦笑吧……第十二章不愧是少年的强健生命力,我的伤口比预期更快的愈合。
松一直很辛勤的照顾着我,虽然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昏昏欲睡……金恩戏称他为小懒猪,可是恐怕只有我才知道他的沉睡是为什么……在我不经意的套问下,终于知道金恩与班杰明的关系。
原来他们是从小便熟识的好友,金恩加入红十时正是班杰明开始走红的日子,当金恩基于不隐瞒好友的前提下表明身份后,班杰明毅然决然的也加入了红十。
他俩的关系倒是没我所想的那般亲昵,只是金恩对班杰明有一种过于紧张的怜爱,所以以松为首,大伙非常喜欢拿他俩取笑。
是我太敏感吗?原来他俩并无特别之处?可是那种处处紧随其后的炽热目光要如何解释呢?此刻,松拉着我往会议室走去,十数天来首次下地的我,怀着好奇而忐忑的心情走在陌生的走廊上,这里的路线对于班杰明来说应该是无比熟悉的,所以我还得做出一副熟悉的模样,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松的身后,谨防自己落入‘引路’的尴尬之中。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环坐在会议桌前的脸孔令我着实半天才缓过劲,十张之中至少有八张曾在电视上大肆通缉报道!但他们最引我注目的是那一双双格外有神的眼睛,不同于居安不思危的安逸慷懒的涣散目光,那炯炯有神的光彩预示着对于生命人生有着自己见地的睿智与清晰,令人不由自主觉得他们的存在是如此的独特与必然。
金恩冲我笑了起来,那洁白的牙齿总是令我不由的多看他两眼,他站起身,就在我以为他会过来给我一个拥抱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兴奋的尖叫,紧接着一个有着一头漂亮金色卷发的少女一下子扑了过去!金恩宠溺的抱着她转了个圈,笑得很开心,却在与我的目光打了个照面的时候一怔,慌忙一副心虚的模样将少女放下。
但那个少女却毫不介意的挂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看着金恩屡屡投来的不安的目光,我不由悲叹,天地良心,我可没露出任何‘吃醋’‘不爽’的表情,他干嘛一副对不起我的模样?莉莉,别闹。
金恩一脸窘相,如果是白皮肤的话,恐怕会羞得通红吧?莉莉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欧洲人独有的风韵与丰满的身材完全不同于东方女性的纤弱之美,豪爽的大气之中透着女性的娇柔,是个会令人心仪的女性。
只是……为何那宝蓝色的冰魄一般美丽的眼睛却时不时在不经意的角度向我投来敌意、甚至怨恨的目光?我再度质疑:班杰明与金恩真的没有什么吗??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有什么’来验证自己的直觉,还是希望‘没什么’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林,你的身体如何?金恩关切的看向我。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我就是‘林’,忙挂上笑容说没事。
这时一个彪形大汉爽朗大笑着拍拍我的肩,很亲昵的搭了过来:喂,我说班杰明,上次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天,我就怕这种对话!我只得将自己的迷惘夸张的表现出来,以开玩笑的口语道:啊?你在说什么?我忘了。
大汉一副恨恨的模样抓着我的脖子摇来摇去:就知道你个混小子不当回事!在我连呼救命后,金恩这才笑着将我从魔爪下救了出来,双手有意无意的环在我的腰间,轻声道:别逗肖恩了,你知道他那么迷小甜甜还故意整他?上次你不是说签名要回来了吗?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大汉叫肖恩,班杰明。
林曾与小甜甜之称的玉女派掌门人梅儿合作拍戏,想来肖恩是曾让班杰明为他拿签名!呼!我还以为是让班杰明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呢……想到眼前这个胖熊一般的男子也会喜欢那个娇小如鸟的可爱少女,我不由好笑的笑了起来,他们,其实并不如报道中那般血腥可怕,他们也有着极具人性的可爱一面。
真的要了?班杰明!我爱你!!肖恩扑过来作势欲吻,吓得我忙缩头,金恩反应更快,已经将我拖到身后,大手封住了前来进攻的熊吻,一干众人哄堂大笑。
金恩笑着趁机回头:还不快去拿来?不然这个色情狂可要非礼你了,我可拦不住!我脸上笑着,心里暗暗叫苦,天知道班杰明将那张该死的签名塞哪儿了……我灵光一闪,大声笑着:肖恩!我将它藏在卧室里了,你自己去翻吧,找到了就算你跟梅儿有缘,找不到可怪不得我!肖恩哇哇大叫着,三呼‘女神!我来了!’然后就飞快的跑了出去,大家再度大笑起来。
我也放宽心的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还有些担心,万一不在卧室怎么办?金恩走到我面前,小声道:你不是放在我屋里了吗?为什么让他去你的卧室找?倒,不用这么快就拆穿我吧?我笑得很无辜:不戏弄他一下多无聊,我当然知道在你屋。
金恩露出了然的神情,用手捏了捏我的鼻子,低低的笑着:调皮鬼,小心肖恩杀了你。
有你保护我嘛!再逃一劫的我心情极好,不由开起了玩笑,但看着金恩一怔后眼神不自在的四处乱瞟,我心中暗叫不好,只得傻笑着走到松的身旁,决定回房前一直沉默。
林。
莉莉微笑着走了过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看你完好无缺的令人难以置信呢,哪个红十成员被逮到后不是严刑逼供?你以为是十一世纪的没落文明?还用刑具?我忍住不去反驳这个明显想暗示别人我有问题的女人,皮笑肉不笑的以玩笑的口吻说:你希望我缺胳膊少腿吗?莉莉,才多久没见,你的心眼更坏了呢。
莉莉怔了怔,好像没想到我会回敬她一句,一时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松第一个笑出声,紧接着,金恩也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大家像炸开了锅一样全都笑了起来。
莉莉,一向被你戏弄的班杰明终于扳回一局,你小心遇到对手哦!看来,这个莉莉常‘欺负’班杰明?班杰明逆来顺受?很符合他乖乖仔的形象呢……不过抱歉,我可不是那种性情的人。
看样子大家都以为那是莉莉与班杰明独有的交流方式,而非暗流涌动,真是有趣。
会议中又一次讨论了下一次的活动要去哪里,最后敲定在国际博览中心的标志建筑――地球仪中安置剂量不少的液体炸弹。
我不会太明白,一定要用这种过激的行为来表示对现今世界的不满吗?难道这样就能点醒那些被利益遮蔽了双眼的人们?林,你认为呢?金恩忽然看向我,轻声问道。
正在神游太虚的我,蓦然一愣,不由露出大梦初醒的恍惚,一看就知道我刚才走神了……林,你是不是累了?金恩关切的说。
我看他刚才不知在想哪位美女呢!老实交待!班杰明!是不是那边对你用了美人计?你把我们供出去了?现在正对那位美人魂牵梦系是不是?肖恩故意板着一张脸,想做出严肃的模样,但最后自己先哈哈大笑了出来。
我只是在想明天约了梅儿小姐,到底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呢?我微笑着打趣道。
果然,肖恩哇哇大叫着扑过来要消灭我这个‘情敌’,我哈哈的笑着,被他的模样逗乐。
忽然,我发现很多人都看向了我,露出几分诧异的目光……我暗叫不妙,忙收敛了一下,但是忽然不笑又有些突兀,所以我浅浅的笑着说:干嘛都这样看着我?松第一个开了口:班杰明……你好像变开朗了……以前你都不会笑得这么开心呢……忽然,松欣慰的笑了起来:你笑起来真的好好看!我喜欢你这种笑容,比电视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人性,比你平日的微笑更多了一份亲切!是啊……肖恩有点恨恨的嘀咕着:这小子铁定会迷住我的女神!不甘心……我淡淡的笑着,班杰明。
林,不会像我这样开怀的笑吗?是什么令他无法绽露笑容呢?也许,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过去吧……会议结束后,我独自走到洗手间,慢慢的将冷水覆到脸上,那冰凉的感觉令我怔怔的出神,细细的体会着那种冷静的清冷一点点浸入脑海之中。
忽然,镜中映出一张美丽的面孔,我先是一怔,然后慢慢的笑了起来:是我进错了女厕所,还是你进错了男厕所?莉莉小姐。
明明长着娇小可爱的莉莉却用冷得令人心寒的目光盯着我,我强压下心中的困惑与不安,回她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
你是谁?莉莉忽然的疑问令我愕然,我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笑道: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还是我变得太帅了?在我面前,班杰明。
林从不敢还嘴!所以你不是他!哦?我一扬眉毛,继续笑着:那么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在你面前不敢还嘴呢?忽然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到了我的脸上:婊子!你回来是想害我吗?!想向我报复吗?没想到那群人居然食言,让你活着回来了!你少装着一副不知道的模样!别忘了你当时可是哭着求我放过你的!贱人!别以为你告诉别人会有人信!没人会相信莉莉会出卖同伴的,你省省吧!真是老实的女孩子,不用我费心套话居然就自己说了出来……原来班杰明是被她陷害才会被抓的?而且付出了生命!我的心蓦然一沉,这个像天使般美丽的少女竟然有着如此毒辣的心!哦,我回来不过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害死我才甘心罢了。
我不紧不慢道。
哈哈哈!莉莉放肆的大笑起来,忽然脸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少装了!我知道你是为了金恩才回来的!当时你哭着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的原因也不过是想再见他一面罢了!恶心!从我看到你偷吻金恩的时候开始就觉得你是红十的耻辱!你居然还敢像个无事人一样站在这里!!原来如此……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又是一场以‘爱’的名义进行的算计与陷害……仿佛灵魂深处传来隐隐的哭泣声,我仿佛感觉得到一个弱小的灵魂为了所爱的人的事业而装出坚强的模样,固执的做着不适合自己的工作,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偷偷的吻着心爱的人……却从此陷入了被人妒恨又不敢吱声的困境,因为连自己都认为这份爱是错的……自卑、胆怯、只敢在心底偷偷的爱着……然后无情的剥夺生命……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也没留下……我忽然用手紧紧掐住莉莉的脖子!仿佛走火入魔一般用力的制住她的呼吸!我觉得体内有另一个生命在叫嚣,不甘而愤恨的狂吼着:杀了她!杀了她!不……不是班杰明……不是那个致死也没能说出爱的班杰明在作祟……而是我的灵魂在狂嚣!为一个少年的生命以最遗憾的形式告终而不平!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他怎么会被抓?如果不被抓,又怎么会被绑上手术台?如果没有绑上手术台,又怎么会令我背负上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莉莉惊慌的挣扎着,漂亮的蓝宝石大眼睛圆瞪,死亡覆盖上她俏丽的容颜,我冷冷的笑了起来,是杀,还是不杀?她以为自己掌握住对方的命门而妄加欺凌,有否想过会有朝一日被反击回来?杀了她?不……太便宜了……我缓缓的松开手,脸色煞白的莉莉剧烈的喘着粗气,拼命咳嗽着,身子颤抖的缩做一团,害怕的缩到了墙角。
我慢慢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柔声道:他们遵守了诺言,班杰明。
林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具尸体,一具为了向不公的命运抗拒的尸体。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杀掉‘我’的吗?他们把我绑到手术台上,没有打麻醉,就那样直接用手术刀划开我的头皮……我微笑着,用手轻轻划过莉莉的头皮,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我继续道:你可以听到血管迸裂的声音,你能感觉到血液在一点、一点流出,你还能放声大叫,可是身边忙碌的人却在一点、一点打开你的头盖骨,然后将你的大脑缓缓取出……那个时候,你就死了。
可是活着的,却是一颗不甘停止跳动的心!一个被朋友背叛的灵魂的恨!一份未能实现而不甘的情!这一切,足以支撑一具没有灵魂生命的躯壳走回来!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残忍的笑着:你看,我的手多凉,因为那是尸体的温度!你要摸摸我的头皮吗?那道手术的裂口还在!也许你可以试着抓开我的头皮,然后撕向两边,露出头骨!让鲜血沾满你的双手!很痛快吧!你终于杀掉那个碍眼的情敌了!而且是亲手!啊!!!!!莉莉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惨叫,像见鬼一样恐惧的看着我,连滚带爬的尖叫着跑了出去!我低低的笑着,这个天真的小女孩,只能欺负更加单纯的班杰明而已,想用到我身上,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前,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我,我的心不由一沉。
松……第十三章你真是班杰明吗?松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我不相信你会是那个单纯的班杰明……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么残忍冷酷的话?他明明是个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只会自己默默受苦的人。
自己受苦?我笑道:耶酥为了世人被钉到了十字架上,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只有永生的痛苦与折磨罢了!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还会这样选择吗?放弃自己的生命、理想,一切的一切,只为拯救众生,却换回了犹大的背叛!他甘心吗?不恨吗?承受着永不结束的痛苦,却被所有的人遗忘,遗落了信仰,真的值得吗?班杰明……松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用手轻轻捧住我的脸,带着哭腔道:你到底遇到什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是怎么折磨你的?班杰明已经死了。
我再度笑了起来。
不!你不要这样说!松紧紧的搂住我:你有我!有金恩!不论你遇到了什么,我们都深爱着你啊!我已经失去了他!我不能再失去你呀!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求求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我不是班杰明……我苦笑着把头埋入他的颈间,如此亲昵的动作仿佛再自然不过,以前明明做不到的事,现在却因换了一副身躯而轻易做到了……不!你是!不论你如何改变!你依然是我们的班杰明!不要放弃自己!不要!以前的我在松的面前总是编织着无数的谎言,一个又一个,从没有一句真话……当再生的我来到松的面前,第一次说出实话时,他竟然不相信我……呵呵……人生真是因为充满讽刺才会显得如此无奈啊……晚餐时,金恩来到我的面前,煞是担忧的看着我,说松告诉他我的情况不是很好。
我不知道松如何向他说明的,但金恩那无比心疼的目光令我觉得好笑,仿佛他眼中的我是从恶魔手下逃脱的饱受摧残的不幸之人。
林,我也觉得你变了……金恩垂下头,静静的搓着自己的手:虽然你看上去比以前开怀,可是却令人觉得更加难以接近,总觉得你的眼神中蕴涵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你……被抓后遇到了什么?大家都很担心你啊……原来……他们不是没发现我的异常……只是善良的以为我是被折磨的后遗症……这群善良的人们居然可以与狡猾的官僚僵持这么久,真是奇迹……求求你,告诉我,林。
金恩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眼中充满了乞求:不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我自嘲的笑了起来,我觉得班杰明对他的爱太深太深了,深到连生命结束之后,这具躯体里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爱意……就连我这个寄宿者侵占了这里以后,依然能深深的感觉到某个角落中隐藏的淡淡情愫……忽然有点坏心眼的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而且不算撒谎,于是我淡淡的笑了:‘我’的身子,被一个叫罗的人给‘强占’了……金恩一瞬间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劲来,我则静静的微笑着看向他,希望他能泄露出一点点的情感,安抚那个仍在哭泣的孤魂……金恩沉默了好久好久,在我困得想打哈欠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圆睁,双拳紧握,身子好像在微微的颤抖,那恐怖的表情令我不由自主产生一种畏惧感。
突然!他一脚踢到床头柜上,巨大的声响与振动令我为之一颤,花瓶应声而落,清脆的粉碎声令我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在玩火自焚……金恩一拳一拳砸在墙壁上,清晰的听到他喉间迸出的低低的咆哮声,他发泄一般毫不余力的用力槌打着,那沉闷的‘嗵嗵’声响仿佛他燥乱的心!那种仿佛要窒息般的痛苦表情代表了什么,你明白吗?班杰明?你的心……并没有流落啊……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丢下仿佛从齿间迸出的诅咒,金恩忽然转身,山雨欲袭般的阴沉着脸走了出去,我不知怎得,不由自主往被子里缩了缩……杀意,无比的愤怒,那种仇恨的火焰连对死亡麻木的我都隐隐灼伤了……我苦楚的笑了一下,喃喃道:你可以安息了吧,林?他,不是一般的重视你呢……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第二天上午我还在睡梦中时,被激烈的争吵声惊醒了。
原本不想理会继续蒙头睡觉,但在一声惊人的巨响后随即而来的静寂令我忽然本能的感觉到不安,忙起身跑了出去。
循着声音迅速跑向会议厅,那里已经堵了个水泄不通,那格外刺耳的争吵声加杂着我熟悉的声音……我慌忙扒开人群,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金恩与松被两伙人分别架开,二人彼此怒目圆睁,仿佛一夜之间多了灭门之仇似的。
不会……是跟我有关吧……?本能的预感令我想在被他们注意到之前便悄悄离开,可惜一转身的时候,两人跟约好了似的同时喊出我的名字,亦或班杰明的名字:班杰明!/ 林!!我有话要问你!!不用这么默契吧?我欲哭无泪……班杰明!你给我说清楚!!松挣脱制住他的众人,一把扑了过来,愤怒的紧扯住我的前襟:你告诉金恩不是罗!!罗不会那样做的!!你在撒谎!!说呀!!你说呀!!我苦涩的一笑,果然是因为‘罗’……你为什么要嫁祸给他!他哪里得罪你了!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感情!而你居然还要说出这种谎言来伤害我!!饱含愤恨的重重一拳不偏不正的打在我的脸颊上,我吃痛的后退几步,口中一片甜腥,似乎有莫名的液体充满了口腔,难以抑制的涌了出来……我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红色沾染了一大片,好狠的一拳……忽然金恩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愤怒的一把推开松,松大概情绪异常的缘故,居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金恩有些霸道的环住我的肩,带着几分心疼的表情挑起我的下巴查看伤口,而我却本能的挣开,然后几乎没怎么细想就奔到松的面前,很紧张的扶起他,生恐他有何闪失。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于‘班杰明’来说有多么的不合理时,松惊愕的目光与金恩诧异的眼神已经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松的愕然没有保持太长时间,他冷冷的甩开我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面向金恩,眼睛中闪过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果你敢伤害他一根头发的话,我当着所有红十成员的面发誓,我会让你,金恩,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松,你要为一个官僚的走狗背叛红十吗?一直在旁不做声的肖恩忽然阴沉着脸道:难道你要因为一场荒谬的爱而忽视班杰明所受的屈辱吗?!如果是这样,松,你太令我们失望了!在你眼中同伴的荣辱还比不过一具冷冰冰的机器吗?别忘了你引以为傲的作品是如何算计你的!我恍然大悟,原来红十成员依然将松当做了陈松罗教授……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斟酌吧!松几乎是以威胁的口吻愤怒的说着,我不由为他暗捏一把冷汗,他的话无疑令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太不明智了!以他对于形势的敏锐判断力,居然会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难道真是思维能力减弱的结果?姓陈的!别以为你拿着亚当就可以威胁我们!明显金恩也动了怒,冲松毫不客气的怒喝道:我们不需要你的力量也能成事!那个叫罗的男人别想活到下星期!!幼稚而无谓的争吵……我兴致缺缺的回过头,打算离开这里。
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骚动,我的心莫名一跳,再度回头时却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松的手中高举着乌黑的手枪,那致命的枪头正对金恩的眉心!骚动的人群之中已有数人掏出武器同一时刻瞄向松!更有人开始悄悄的转移位置,向随时可以阻止的方向慢慢靠拢!这个白痴!难道他分辩不出局势的发展对他有多么不利吗?!松!!把枪放下!!在我意识到时,怒喝已经脱口而出!不!他先保证不会伤害罗!松的手毫不放松,枪口与金恩的眉心近在咫尺!金恩的表情变得冷漠而危险,他的眼神中闪过几分冰冷的阴翳:我。
不。
会。
放。
过。
他!松的身子一颤,他明显了解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红十成员会在此人的命令下对那个叫罗的人进行誓死的穷追猛打,至死方休!一个拥有绝对武力与人力的组织,将会轻易的令那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冷静!松!冷静下来!我在心中狂叫着!可是理智逼迫我强压下战兢的恐惧感,强压下那种仿佛他会随时在我触手可及的方向永远消失的惧怕,迅速思索着挽回此时僵局的任何办法!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松有点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手指紧紧的压在扳机上,我几乎想也没想冲上前去,正堵在他的枪眼上!难以形容我此刻是怀有什么样的心情在阻止他,我在阻止他为了保护‘我’而做出的愚笨举动,却令我自己陷入随时会被他杀掉的困境中……不值得……我的口中逸出了低低的喃喃声:为了他……不值得……我不懂……松,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在我的事情上都会做出人意料的举动?原本的你应该很精明的分析现场的环境及时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却为什么,现在屡屡犯下基本错误……?值不值得是我事!松有些湿润的眼睛中有着毫不动摇的坚定,那脆弱中的倔强令人心疼:我也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更不管他稀不稀罕我这么做!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他!我可以永远不见他、不想他、不爱他!但是我无法容忍我所生存的大地上没有他的存在!你们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太蠢也罢,我只是遵循我的感觉行事!这是我的选择!不管代价是什么!!一瞬间,我仿佛听到心房某处崩裂的声音,那慢慢龟裂的缝隙再也阻不住一种令我想要逃避的东西的溢出,一分分填满心脏中某个空洞的位置……眼眶中一阵酸楚,大概那件东西填充的太多,以至于又从心房溢出,从眼中泄下……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拉向后方,一个背影挡在了我的前方,金恩愈发冰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听着!如果今天我或林有半分闪失,你们都成倍奉还给我们的大众情人松的爱人罗!就算破层皮流滴血,都要让他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当然,别忘了留下松的性命让他一块观赏!金恩!你!松发抖的声音中加杂着愤恨的情愫!金恩却轻松的笑了起来:如果威胁对我们有用,就不会有今天的红十!松,我佩服你爱一个人的勇气,可惜,罗,死定了!松的神情一瞬间变得茫然而混乱,随即慢慢的阴沉下来,眼睛微微的眯拢,我暗叫不好!松,已经完完全全起了杀意了!如果无意间触动亚当就糟了!一滴汗,顺着我的额头缓缓滑下……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无疑令已经近乎凝固的胶着重新沸腾起来,所有目光再度投向了我,我强迫自己露出一丝令人信服的微笑:他,真的死了。
松,不要对我露出那种近乎崩溃的神情好吗……你骗人!怎么可能!松尖叫起来,持枪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我淡淡道:他的身体好不好你应该心里有数,就算是病死也没什么稀奇。
乌黑枪口依然在抖动着,微抖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助的哀鸣:你在撒谎……不可能……快说你在撒谎!你在骗我!!说啊!!我的心中一阵抽痛,忽然有种将他搂进怀中的冲动!这是什么样心情?怜悯?同情?疼惜?或者……可以称之为,爱?是你做的吗?是不是你!!直至枪响我都处于一片矛盾的挣扎与困惑当中,捂着火辣辣的臂膀难以自制的向后倒去时,我却不由苦笑起来:真背,怎么老是胳膊受伤……身子一阵轻盈,我费力的强睁了一下双眼,模糊之中金恩惊慌而担忧的眼神格外清晰的映入了眼帘,仿佛听到他在喊叫着什么,但我还是顺从的向疲倦的意识屈服了……只是,等我再度醒来时,又会是怎样一副令人头痛的混乱场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