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遇上心目中的偶像——芥川谦司,虽然是以那种方式相遇。
相隔数年的相遇,那悸动的感觉非但没有因为岁月的流失而稍减,反而因为岁月的增添而累积。
天啊!她将姓名、电话都留给了他,她居然做了那种事?他会打电话给她吗?他会再跟她联络吗?不知怎地,她的心里充满了期待,总觉得她跟他的缘分应该不只如此。
一开始,她心怀希冀,但一星期、两星期过去,她的心情越来越沉、越来越郁郁寡欢。
他并没有跟她联络,就像几年前那样,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然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去。
当然,她也没妄想他一定要对她有什么感觉,但他的不在意却令她非常沮丧。
毕竟她一直是别人心目中所崇拜的对象,而所有男人见了她都妄想接近她、成为她的爱人。
即使他们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求她,但她知道……他们的心、他们的目光是追逐着她的。
可他呢?他从不将她当一回事,也从没将她往心里放。
也许在他眼底,她只是一个平凡无奇,根本吸引不了他的黄毛丫头吧?英梨,约她出来喝咖啡的佳子,疑惑地盯着正在发愣的她,你发什么呆?没有……她装傻地一笑。
佳子一副了然的表情,少来,看也知道你又在想芥川谦司。
佳子是英梨的高中同学,也是她无话不说的姐妹淘。
想当然尔,她遇上芥川谦司,并将电话、姓名留在他掌心上的事,佳子是知情的。
佳子搅拌着杯里的奶精,闲闲地道:你不会以为他真的会打电话给你吧?英梨讷讷地啜了口咖啡,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英梨,佳子有点同情地睇着她,没错,你是模特儿里的超级巨星,不过他跟你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英梨倒也没有因为佳子的实话实说,而感到更加沮丧失望,因为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像他那样的人物,所选择的对象显然非富即贵,多的是一堆有姿色、又有背景、学历的富家千金或是贵族之后,排队等着他回眸。
而她只是个靠外表、身段过日子的人,虽然身边是有点钱,但终究跟他所生存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
小姐,别再做白日梦了。
站在姐妹淘的立场,佳子希望她认清现实。
我知道……她闷闷地道。
我不是泼你冷水,你新年许的愿是不会实现的。
英梨没有搭腔,只是幽幽地将杯中的咖啡饮荆她不是不切实际的人,新年去拜拜时说要嫁给芥川谦司,当个总裁夫人,是开玩笑的,她压根儿没那么想过。
她只是想认识芥川谦司,只是希望芥川谦司知道她、看见她而已。
这样的愿望很渺小,渺小到很可怜。
谁会晓得像她这种活跃在伸展台上的超级模特儿,竟然满足不了如此小的、无害的心愿。
唉……她轻叹一声,懒懒地看向窗外。
* * * *一场激情的男欢女爱后,谦司坐在床上发起怔。
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他没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想着那个女孩。
虽然掌心里的电话及姓名早已洗去,他却偶尔会无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还记得她在他掌心里写字时,那种痒痒的感觉,有时手里没有工作时,那种痒痒的感觉还会突然袭来,让他陡然大震。
怎会这样呢?不过是个丫头,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女孩牵绊住?有时他会想,如果他当时将她的电话、姓名,认真地抄下来的话,现在又会是怎样?然而……他实在不是一个会做那种事的男人。
对他来说,迷恋一个女人太不理智,也太没意义。
他有更重要的工作、有急需处理的事业,女人在他眼里,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实质需要。
是,他是偶尔会想要有个家庭,问题是……他是适合家庭的男人吗?一个像他这种生于不幸福家庭的男人,怎能懂得如何去经营一个家?他……懂得如何去爱吗?谦司?一名裹着浴巾的女子走到床边,疑惑地望着他。
她是石神洋子,比谦司还年长三岁,是一位外交官的地下夫人,而她也是跟谦司有着男女关系的女人。
他们的关系是秘密的、见不得天日,也不需要任何牵绊。
她很喜欢这样的关系,而谦司也觉得这样的关系维持得相当轻松。
你在发呆?石神洋子从没见过他发呆的模样,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精神集中、全神贯注的。
不是……他点燃一根烟以掩饰他的不安。
石神洋子在他床边坐下,妩媚地攀上他的肩,真稀奇,你居然会发呆?都说了没有。
他说。
你瞒不了我的。
她勾起一抹性感的微笑,我跟你可不是一般的一夜情……他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也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面打转。
为了闪避她的追问,他索性拿起她摆在床边的时装杂志翻阅。
他一向不看时装或是任何娱乐性杂志的,在他看来,那种书对人们来说,是最没实质帮助的。
翻着翻着,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一张全幅广告上面——那是一名身形修长纤细的女孩,穿着一袭中性西装,手提一只黑色提包的照片;酥胸半露的她十分撩人,但那性感是优雅的、高质感的。
广告中的女孩有着一双璀璨、灵活的黑眸,而那眼睛是那么地熟悉……是她,就是那个教他思思慕慕两星期的女孩。
保崎英梨真是漂亮。
突然,一旁的石神洋子插上一句。
保崎英梨?这是她的名字。
石神洋子用一种又羡又妒的眼神睇着杂志中的她,要是我能再年轻一次,不知道有多好。
你有你的美。
他说。
她妩媚地一笑,你真会说话,不过……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眼尾,幽幽地说:岁月是不饶人的。
他没有搭腔,只是继续看着杂志中的她。
石神洋子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径自又说道:她是PRADA在日本的代言人,非常有名的。
是吗?他撇唇一笑。
我忘了你是从来不注意那些讯息的,不过……她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既然你注意到她,那就表示你也觉得她够吸引你。
他没有承认,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毫不留恋地将杂志合上。
然而就在他将杂志合上的同时,保崎英梨这四个字已经深深地嵌入他的心——* * * *谦司在桌前专注地看着资料,他的秘书悄悄地将一叠已经整理过的信函搁在桌上。
他抬起头,睇了秘书一眼,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信函吗?都不是有急切性的。
她说。
他伸出手,随意地将一叠信函拨开;突然,一张灰黑色的请柬落人了他的眼帘——他信手拿起,只见上面打着金色的PRADA字样。
噢,秘书见他拿着请柬,随口便说:是发表会的请柬,芥川先生应该没兴趣吧?他不语,只是拆开了信封看着。
PRADA?保崎英梨不就是PRADA的代言人吗?这么说起来,她应该会出席PRADA的新品发表会吧?如果他去了,能再遇见她吗?芥川先生?见他盯着请柬若有所思,秘书不觉疑惑。
他将请柬收到抽屉里,什么都没说。
一般而言,要是收到他没兴趣参与的邀请函,他总是立刻丢进纸篓里。
但这次……他将请柬收下,那岂不是表示他要参加?芥川先生要去?她讶异地问。
他一向不是个喜欢出席公开场合的人,除非必要。
他露出难得一笑的笑容,我喜欢PRADA。
他说。
* * * *英梨向来是个敬业也尽量乐业的人,虽说有时模特儿这个工作让她觉得很厌烦。
坐在后台,发型师正聚精会神地在替她整理发型,而她也趁这个空档眯了一下。
突然,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英梨。
造型师捧着一束纯白色的玫瑰走了过来,你的。
我的?她是常常收到崇拜者的花束,不过通常都是红玫瑰或是其他颜色的鲜花,像这样纯白的玫瑰,她还是第一次收到。
接过花束,她在上面翻找送花者的署名。
别找了,我帮你看过,没留名字。
造型师说。
我看一定是暗恋你的人送的。
发型师笑说。
暗恋?她喃喃地道,无意识地看着眼前这一束白净无瑕的玫瑰花。
暗恋这个字眼,有时感觉真悲伤。
她将花束一摆,懒懒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望向镜中的自己。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漂亮出众,但越是美好的,数量就越是稀少。
因为稀少,难免就觉得孤单。
唉……闭上眼睛,她将脑子掏空,什么都不想。
不想她的孤独、不想她的寂寞、不想她的遗憾、不想她的匮乏、不想她想要却要不到的平凡……不多久,发表会开始,外头传来司仪清脆明亮的声音。
英梨,上场啰!发表会总监来到她身后,态度非常客气。
知道了。
她站起来,挺直腰杆、板起背脊,婀娜曼妙地走到定位。
听见音乐声后,她率先走了出去。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的走秀了,比起当年初出茅庐的她,现在的保崎英梨可是个比谁都专业、都够水准的职业模特儿。
她穿着一袭PRADA今春的白色西装式套装,显得她的曲线更加玲珑窈窕。
在她的肩上是一只式样简单大方的PRADA黑色手提包,黑白的搭配使她看起来非常具有时尚感及利落感。
勾起她职业的笑容、按着彩排时的路线,她走到了舞台的最前方。
站定、回眸,她以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在所有与会者的眼前;蓦地,她在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中,看见了一张她最熟悉的面容——芥川谦司?!以为自己看错,她睁大了眼睛将那张脸孔看个仔细,而就在同时,她发现他也正注视着她。
是他,真的是他!说不出心里是惊是喜,反正她就是觉得心跳加速、血液逆流,好像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自从那天撞车之后,她已经三个星期等不到他的电话联络,而现在……他居然出现在发表会上?!他……他是为她而来,还是另有目标?不知怎地,她慌了起来;而且脸上出现了极不自然的笑容。
保崎英梨,你不能丢脸、不能出糗!她在心里警惕着自己,然后转了个身往回走。
她隐隐觉得自己的双脚正不听使唤地轻颤着,虽然她说不出究竟为何,但她知道一定跟他的出现有关。
他认得出她吗?他……他应该知道她的名字吧?她那天已经将名字跟电话都写在他掌心上了呀!如果他今天是为她而来,那么……为的是什么事呢?噢,老天!为什么他只是现身,就足够教她六神无主、神魂颠倒?接下来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去的。
说来,她是早已经习惯众人的目光了,但他那专注、认真的眼神却让她差点儿不敢上台。
他在看她吗?还是……只是在看一具好看、会走路的躯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好不容易捱到了结束;待所有模特儿上台致谢后,她迅速地回到了后台。
坐在镜台前,她无意识地卸着脸上的彩妆,脑里却还停留着他的脸庞及身影。
英梨,英梨!总监声音里夹带着惊喜,有位贵宾找你。
她没回头,却在镜子里看见了芥川谦司高大挺拔的身影第三章啊!她陡地一震,惊慌地回过头去。
他不疾不徐地来到她身后,脸上是一记淡淡的、迷人的笑。
她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卸了一半的妆、华丽的发型、惊慌失措的神情……天啊!她的形象都没了。
谦司看着她一脸惊慌的模样,不觉一笑,保崎小姐,好久不见。
呃……我……她心里又乱又慌,冲口就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话才说完,她深深地感到后悔了。
她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样听起来好像是在跟他撒娇或是示爱一样。
老天爷,她怎会干出这种蠢事来?他挑挑眉头,高深地一笑。
是吗?她一直在等他的电话,她的意思是……不,不是的,我是说……她知道这个时候才急着解释,只会让她看起来更愚笨,但她已经乱了方寸,根本顾不了那些了。
我是说,你为什么一直没把修车的帐单给我。
她一脸尴尬却又强自镇定地说。
我说过不用。
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虽然心里没那么想,可是她却因为太过紧张,而说出了一些不通情理的话。
睨着她美丽而年轻的脸庞,他勾起一记微笑。
虽然她嘴上说得淡漠而绝对,但谦司并不觉得她是真的想从他这儿拿到修车的帐单。
可是如果她不是为了那个,才把电话、姓名抄给他,又是为了什么?不知怎地,他心底窜起一种雀跃的情绪,虽然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那情绪让他的心暖暖的、温温的、柔柔的。
这通常并不容易,他的心很难因为谁或是什么事而变得柔软。
但她……修车真的花不了什么钱。
他淡淡地说。
可是我是肇事者,费用当然由我来负责。
他一笑,你觉得过意不去?她那紧张、可爱的反应让他觉得好心动,尽管明知她年轻美丽,而且跟自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他还是被她吸引着。
是啊,若不是受她吸引,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场合里。
英梨不知所措地说:是我让你无端破费,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遇上了他,她就变得迟钝起来。
对他这种有钱人来说,修车费实在不算什么,她也知道他百分之百不会跟她追讨修车费用,只是……要是不找个借口,她又哪里有机会再跟他联络呢?我的车只是刮伤,你的比较严重吧?他撇唇一笑。
她讷讷地道:那当然,小真还在维修呢!她的车是复古车,维修厂极少,零件也取得不易,所以维修起来特别费时费事。
小真?他微怔。
噢,是我的车,它……它叫小真。
忽地,她神情有点窘迫。
她这样是不是显得有点幼稚,真正成熟的女人应该是不会这么做吧?在他跟中,她会不会根本就是个不讲理、蛮横、骄纵、霸道的女孩呢?她并不想这样,她……她也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最美好的一面啊!可是为什么一碰上他,她就像脑震荡般不知所云、状况百出?你的车有名字?他难以置信,但又觉得好新鲜、好奇异地望着她。
他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帮车子取名字,而且还叫小真。
唉,这果然是年轻人才会做的事啊!不行吗?她一时控制不了地又出现那种娇蛮的语气。
不,他不以为意地一笑,很有趣。
后台来来去去的人不少,大伙儿不时偷偷瞄着他俩的互动情形,一些模特儿们眼底则盈满羡妒地睨着她。
在如此竞争的行业中打滚,吃香的人总是遭妒的。
她当然知道她们眼底透露着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我送的花,喜欢吗?他瞥了眼她随意搁在桌上的花束。
咦?她一怔,是你送的?嗯。
一听见花是他送的,她心里就莫名欢欣。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是一脸不在乎,对不起,我没注意。
对于她的无所谓,他不在意地一笑,我没署名,不过就算署名了,你大概也不晓得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
她不加思索地冲口而出。
但旋即,她又因为自己的口快感到后悔。
他一顿,然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知道我是谁?原来我这么出名?他玩笑似的说。
芥川先生的创业神话为人所津津乐道,不认识你的人太少了。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旋即故作镇定地说。
是吗?那么说来,她早就知道他是谁,而且是在撞车之前。
也即是说,在他们撞车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他就是芥川谦司。
突然,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他说不上来。
芥川先生是PRADA的爱用者吗?找不到话说,她随口问着。
他忖了一下,我对名牌没什么特别的喜恶。
那你为什么来?她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望着他。
为了……那一际,他差点儿就说出为了你三个字。
只不过他太冷静了,以至于不会说出任何不妥的字眼来。
我接到了邀请函。
他给了她一个最保险的解释。
他不是个轻易释放出感情的人,也不习惯让别人发现他的心迹。
因为他明白,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不让任何人看清你、了解你。
我以为你是来跟我要修车费的。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不觉地又说出很冷漠的话来。
该死!她是怎么了?她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再这么下去,他对她的印象铁定糟透了。
他微顿,然后淡淡地、不露痕迹地笑着,我不是那种人吧?跟她讲话非常有趣,她不像一般接近他的女孩们,总是小心翼翼地与他应对;她直接、率性,就像是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样子。
不行,他靠太近了。
一向理智处理所有事情,包括感情的他,这次实在太冲动、太莽僮了。
虽说他直至目前还没做出什么事来,但他知道这样的程度对他来说,已经太过。
保崎小姐是个忙人,我不打扰你了。
他及时煞住,以免自己继续沦陷下去。
呃……一听他要走,英梨不禁心急如焚。
当年一别就是数年,而上次撞车后也已三个星期没有消息,这次他会不会又昙花一现,然后又跟她失去了联络?看着眼前的他,她只知道她不想又这么失去希望。
我请你吃饭!她知道自己实在太主动、太不懂矜持了,不过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近自己的偶像,她真的不想错过。
他一怔。
她尴尬极了,但依旧表现平静,没有任何意图的模样。
你不让我负责修车的费用,至少让我请你吃一顿饭,我不想欠你。
她硬着头皮撒谎。
他顿了一下,若有所思。
须臾,他抿唇一笑,好啊!他该拒绝的,但他敌不过心中对她的莫名渴望。
要是他敌得过、克制得了,今天也不会到这儿来。
之所以来到这儿,不就是因为他对她的思念远远超过他所想像。
再说,哪个男人忍心拒绝她这样的女孩?听见他的回答,她猛然一震;心中明明狂喜,但却故作无所谓。
那……走吧!她抓起皮包就想走,像是怕他临时改变主意似的。
耶,他拉住故作姿态的她,蹙眉一笑,你的妆还没卸完。
啊!她一惊,这才想起自己的妆只卸了一半。
她糗极了的坐下,然后七手八脚地继续卸妆。
天啊!他会不会觉得她像个笨蛋呢?在他面前,她真是什么洋相都出尽了。
觑着镜中明明一脸尴尬,却又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她,他不觉笑了。
当她那傻气单纯的模样尽入他的眼底,他骤然发现……就在他不想与她太接近的同时,他已经一步步地靠近了她。
说来,他的心是有点慌,也有点矛盾的,但他没有闪避这种接近她的机会,为什么?莫非他是真的迷恋上她?迷恋?生性淡漠倨傲,不喜欢跟人讲感情的他,居然也懂迷恋?他遇过的女人类型多不胜数,可却从没有任何人能教他朝思暮想、难以忘怀,为何独独她……她究竟有什么迷人之处?还是这只是一种情感上的冲动?他不想去思考,至少目前他不愿将时间花在探索答案上头。
* * * *你想吃什么?坐在他的车上,她问。
随便。
他无所谓,因为他并不觉得饿。
再说,他因为寄情工作,平时吃得很随便,有时超商的便当也能打发一餐。
随便?她睨着他,像你这种身份的人,吃东西应该不随便吧?他可是商界大亨耶!他口中所说的随便,搞不好是一顿要花上数万元的怀石料理呢!不过要是他真说要吃那个,那她可真是要大失血了……我这种身份?听见她如此形容自己,他不觉蹙起了浓眉。
他的身份有那么不一样吗?就因为他有钱,所以身份就异于常人?在她眼中,他是个有钱的男人,还是……只是个男人?见他若有所思,英梨不禁有点紧张起来。
他在想什么?当他沉默,他脸上的神情就越显冷漠倨傲,不带感情,而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很不安。
芥川先生?她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话题一转,你知道什么是什锦烧吗?她一愣。
什锦烧,她当然知道,那可是最平民化的食物。
我想吃那个。
他说。
英梨怔怔地望着他好一会儿,你要吃什锦烧?她是不是耳背听错了?他点头,我已经好久没吃了……说着,他像在认真回想着什么似的又说:好像有几年了吧?你真的想吃那个?她蹙起秀眉,难以置信地睇着他。
她怎么都无法想像那个画面。
他吃什锦烧?像他这种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会屈就在狭窄又嘈杂的什锦烧店里?吃什锦烧什么都要自己来,可没有衣着正式、态度恭敬的侍者帮他张罗呀!不行?看她一脸惊疑,他大抵也猜得出为什么。
行,她挑挑眉,当然行。
吃就吃,谁怕谁?到时他不要后悔就好。
你有熟识的店吗?他问。
有,她咧嘴一笑,很普通、很简陋喔!他不以为意地觑了她一记,带路。
* * * *这家什锦烧店是英梨及佳子她们最常来的一家店,虽然小又老旧,但价格公道,口味独特,是一般上班族及普通家庭最喜欢光顾的店。
一走进店里,早已与她相熟的老板娘就非常精神地大声叫着:保崎小姐,坐!老板娘,我要两份什锦烧。
她说。
见她带着谦司进来,老板娘不觉多看了两眼。
活到这种岁数,她见过的人也算不少,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称头、这么出色的男人。
但是回头想想,英梨是知名模特儿,也许她带来的男人也是那种名模。
第一次看你带男人来。
因为彼此熟识,老板娘说起话来一点都不迂回。
虽说店里有点吵,但老板娘天生嗓门大,她想,他一定听见了。
干嘛那么说嘛?她眉心一蹙,有点尴尬地睇着老板娘。
害什么臊?老板娘是个直爽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心里哪像她这种正值青春的女孩如此曲折?你也该交男朋友了,不是吗?老板娘又说。
英梨几乎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别乱说了,这位芥川先生跟我只是……她想解释,但越是解释,老板娘脸上的神情就越是暧昧。
有理说不清,她索性头一扭,径自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看她跟老板娘之间熟络得可以开玩笑,他猜想她应该是个很乎易近人的女孩。
蓦地,他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增添了许多。
像她这种如此出名又如此美丽出众的模特儿,不都是娇贵且高高在上的吗?他曾经在俱乐部里遇过一些知名模特儿,她们对自己的容貌相当自傲,而也因为自傲,她们总是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
但一旦发现猎物,也就是她们口中的超级凯子哥时,马上又是媚态百出,花招使荆他以为模特儿大部分都是那样,尤其是像她这种代言名牌的超级名模,更可能如此,但事实似乎不是他所想像。
她太简单、太纯真、太直率……卸去浓妆、脱掉时髦服饰,她简直就像是邻家小妹妹般。
发现他看着自己发怔,英梨不觉有点不安。
她皱皱眉头,以不悦取代她的不安羞涩,你干嘛看着我?他微顿,旋即一笑,你应该很习惯被这么注视着吧?他相信,这么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的人,绝对不只他一人。
我不习惯被你这么看。
她说。
话刚出口,她又后悔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什么叫不习惯被他看?这不就表示任何人看她,她都已经麻痹,唯独他……是特别的?天啊!他会不会以为她这句话是在暗示他什么?听完她的话,他微微一怔,然后高深莫测地笑睇着她。
也许你该试着习惯。
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么一句话,因为它听起来像是一种暗示。
他是怎么了?心里明明一直提醒自己,不该跟她这样的女孩子靠太近,但实际所做的却全然背道而驰。
人的理智跟情感是无法平衡的吗?就算是他这样冷漠决绝的人,也有失去平衡的时候?英梨怔望着他,神情有些迷惑,也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惊喜。
他的话有什么特别含义吗?还是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她实在不想将他的话作太多的联想,就如同佳子所说,他跟她的世界是不同的,就算她多崇拜他、多喜欢他,他跟她的距离终究太遥远。
可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又似乎带了点暗示,她……她能当真吗?噢,不!这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幸运的事,而她也从来不敢奢望跟他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
芥川谦司对她而言,就像是挂在天上的星星般,她从不妄想将他占有。
她没什么奢求,能再遇见他、能跟他相处一分一秒就已足够。
但是……他为什么那么说呢?那句话听起来很像是他对她有什么一样……然而,他对她有什么吗?不,她不能那么想,他说过来看发表会是因为他接到邀请函,不是因为任何原因,更不是因为她。
做人要实际一点,她明白。
你在发呆?他睇着她问。
我……常常这样。
她低下头,闪避了他似冷漠却又火热的眸光。
来哕!老板娘突然端来什锦烧的食材,往桌上一放。
老板娘睇着英梨,再瞄了谦司一眼,你们俩真是郎才女貌。
英梨倏地抬起头,一张脸红得跟什么似的瞪着她,老板娘!相较于她的惊慌羞涩,谦司则显得相当平静沉稳,不为所动。
好啦,我不打扰你们了。
老板娘向英梨使了个眼色,转身便离开。
老板娘的一句话,让英梨原本已经抬不起来的头,更加压低了。
真是羞死人了!什么郎才女貌嘛?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教她怎么敢正视他呀?你跟老板娘的感情不错。
他着手煎着什锦烧,非常熟练。
我常来……她讷讷地道。
是吗?他睇着她,你喜欢吃什锦烧?我喜欢这店里无拘无束、非常温暖的感觉。
她说。
他先打开话匣之后,英梨心里的不安及忐忑也渐渐地减少了。
温暖?他疑惑地望着她。
温暖是什么?她在这儿得到了什么温暖?嗯,她点头,这儿小,所以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靠得非常近,虽然不像大餐厅那样有漂亮的装潢或摆设,却很贴近顾客的心,每个人都可以大声的说话、大声的笑,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听她说话是一种享受,因为她说话时,眼中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就算唇角没有勾起,她的眼睛却是带着微笑的。
他喜欢看她说话的样子,也喜欢听她声音里那不同的表情喜欢?他发现,他喜欢她的还不只那么一点点。
怎么?她一脸严肃地望着他,试探地问:你不喜欢这儿?不是。
他摇头一笑,我只是好奇像你这么时髦漂亮的年轻女孩,怎会喜欢这种老店?我的脑袋还是很古板的。
她玩笑似的说。
谦司一边翻着什锦烧,一边以眸光觑着她。
这女孩真的很不同,她的外表十分时髦,但她的性情却是清纯而简单的。
她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他惊讶于她的外表竟与内在有那么大的反差。
请问……突然,一名高中生似的男孩走了过来,一脸腼腆地望着她,你是保崎小姐吧?她微怔,我是。
高中生喜出望外,可以请你帮我签个名吗?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拿出笔记本及笔。
英梨一笑,接过他手里的笔记本及笔,迅速地在其中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谢谢!男孩拿着笔记本,高兴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此时,谦司已经煎好了什锦烧,并切了一半放到她的盘子里,你真受欢迎。
老天爷赏饭吃。
她淡淡地表示,一点都不因为自己的容貌出众,而感到特别的得意或兴奋。
不,他那深沉而炽热的眸子凝视着她,若有所指地道,老天爷是特别关爱你。
她听得出他话中那恭维的意味,不觉有点飘飘然。
她经常听见别人对她不同的夸赞,但也许是因为习以为常,她心里总兴不起一丝一毫的欢喜。
但是,他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甚至需要仔细推敲的赞美,就让她心中小鹿乱撞。
对任何男人,她都有着惊人的免疫力,但是对他……她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从什锦烧店离开后,两人步行往停车处。
沿途,英梨没有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他并没有提出下次再见面的提议,而她也已经想不到可以再跟他见面的借口。
因为这样,她的心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们就又要各走各的,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或许……根本没有下次。
我送你回去。
他说。
不用,我……我坐计程车好了。
已经不早了……他翻腕一看,这么晚,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但是……别但是了,就这么决定吧!说着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他的崭新轿车旁。
他刚拿出钥匙,扭开门锁,一旁的暗处里突然出现两名混混般的男人——* * * *哇,混混怪笑着,香车美人呀?两名混混似的男人不怀好意地逼近,看来他们是这附近的地头蛇。
见情形不对,谦司立刻将英梨护在身后。
两位大哥,有事吗?看他西装笔挺又开着高级轿车,这两个地头蛇立刻判断出,他应该是个事业有成的生意人。
对他们来说,这种肥羊最适合拿来痛宰一顿。
你很上道嘛!混混咭咭一笑,能借点钱来救急吗?当然。
他笑说。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根本不会跟这种地头蛇多费唇舌或是妥协,但他身后还带着一个英梨,他有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的责任。
男人天生是逞英雄的动物,他当然也没例外。
不过当一个男人有想保护的人时,他也会学着装软弱。
他从皮夹里拿出十多张的纸钞,二话不说地递给了其中一个混混。
见他出手大方,这两个混混更加觉得这头肥羊不宰不行。
我看你把车也留下好了。
听见他两人的过分要求,谦司顿时纠起了浓眉,脸上明显地有着愠色。
但为免惹来更多麻烦,他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可是正当他还在思索如何应付这两个人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英梨突然气愤地出声,你们太过分了吧?她一站出来,那两名混混便被她的美丽所吸引。
唷,真漂亮的小妞。
其中一人非常轻佻地向前欲占她便宜。
他手一伸出来,就被不动声色的谦司自他的手腕处掐祝够了!你!那混混见他胆敢出手阻止他,立刻脸色一变。
你们已经拿了钱,可以走了。
谦司厌恶他们这种贪得无厌的混混,正所谓盗亦有道,他无法容忍他们要钱又要人。
你敢惹我们?混混横眉竖眼地瞪着他,然后猛地挣开了他。
我很配合,是你们太过火了。
他脸上没有惧色,反倒是一脸冷肃地望着两人。
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面对对手或敌人,都不可以轻易露出惊畏之情,这是他纵横商场多年的经验所得。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混混眼见有人不买他的帐,当下动了肝火。
你们也别得寸进尺,免得什么都得不到。
他把话说得很绝,丝毫不留情面,也不示弱。
什么?!那两名混混在这一带为非作歹、霸迫蛮横已有多时,但他们不曾遇到敢反抗他们的人。
见眼前的肥羊突然变成狮子,他们无法接受,脸上更觉挂不祝逞什么英雄?!混混凶恶地瞪着他,你想挨拳头吗?谦司冷睇着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不准备向他们妥协,但也不主动出击,只是冷静、强势地挺立在他们面前。
见他不肯认栽低头,那两名混混再也忍不住地对他出手。
找打!说完,为首的混混突然朝着谦司击出一拳。
啊!见他们真的动起手来,英梨吓得惊叫一声。
他是个斯文人,平时拿的是笔、动的是脑,不是拳头、不是利器。
虽然他长得是人高马大,但真动起手来,他一定不会是这种流氓的对手。
啊!突然,她听见一记男人的惨叫。
定睛一看,发出惨叫的居然是那动手的混混,因为此刻,他的手臂已经被谦司狠狠地箝祝另一人见同伙被擒,立刻扑上前来帮手;他们三个纠缠成一团,也不知道是谁打谁。
英梨简直不敢睁开眼睛细看,这种打架的场面她是第一次见到,因为是第一次,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她所崇拜的男人,因而她更为心惊肉跳。
若他挂彩受伤,那……天啊!她刚刚真不该逞口舌之快的……可恶!因为占不了便宜,其中一人拿出弹簧刀来,非常阴狠地朝谦司攻击。
见他们连刀都掏出来,英梨差点儿没吓昏过去。
啊!她在一旁大叫起来,以引起附近经过的人注意。
但是她的算盘拨错了。
她的尖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反倒使得混混将目标转向了她。
让她闭嘴!为首的混混支使着另一名混混,而那混混立刻欺近了她。
见混混将目标转向英梨,谦司本能地趋前保护她不受伤害。
但在这一阵慌乱之中,他的手背竟被混混的弹簧刀给划出一道伤口。
突然,不知那儿传来一阵警笛声,两名混混立刻作鸟兽散。
英梨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芥川先生……上车。
他沉喝一声,神情怜肃。
咦?她一怔。
警察既然来了,他们不是可以顺便请警察帮忙吗?为什么他却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他打开车门,快速地上了车,上来啊!见她还在发怔,他又沉声催她。
她被动地坐上车子,而在同一时间,两名巡逻警察也来到车子后方——* * * *先生?警察敲敲他的车窗玻璃,示意要他摇下车窗。
他配合地摇下车窗,警察先生,有什么事吗?刚才有人告诉我们,这里有女人的尖叫声,你听见了吗?警察问着的同时,也觑着他身边坐着的是什么人。
没有,我并没有听见。
他从容不迫的说。
见他向警察撒谎否认,英梨不禁一震。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说刚刚他们被混混勒索,甚至攻击?这样碍…警察不疑有他,这附近的治安不太好,最好别在这儿逗留太久。
知道了,谢谢。
他向警察点头致意。
摇上车窗,发动引擎,他驾着车迅速地离开了现常英梨睇着他开车时专注而凝重的神情,尽管心里疑惑,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你住哪儿?他突然问。
呃……因为惊吓过度,她有点回不过神,上目黑……唔。
他沉应一记。
英梨以眼尾余光瞥着他,对不起,刚才都怪我……不关你的事,是他们太不上道了。
他淡淡地说着,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似的。
但是……倏地,她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那血还继续在流着。
你的手……不要紧。
他轻描淡写地道。
不行,见他被划了一刀,她的脸色比刚才还苍白,我们去医院吧!他仿若无事地一笑,不用了,你有手帕吧?有!她七手八脚地从包包里拿出手帕,做什么?帮我绑祝他说。
他一手操控着方向盘,然后将受伤的手伸向了她。
她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伤口缠住,却觉得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
绑紧。
他依旧面无表情。
他的冷静教她不由自主的打颤,噢……一使劲,她用手帕将他的手掌缠紧。
为什么不报警?她怯怯地问道。
她实在不明白他刚才为何不告诉警察,他们受到攻击,他们是受害者,没理由不敢向警察坦言事情经过。
她感觉得出他想隐瞒某件事情,但……是什么呢?我是男人,无所谓,但你不一样。
他目视着前方,脸上波澜不兴,你是知名品牌的代言人,又是公众人物,上了社会版可不好。
可是我们又没错……她没做什么亏心事,就算上社会版又怎样?媒体就像食人鱼一样嗜血,只要闻到一点点血腥味,就会群起攻之,到时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也可能为了新闻的耸动性而加油添醋。
说着,他笑睇了她一眼,你是女孩子,对你没好处的。
听完他的解释,她感动得差点儿要掉下眼泪。
他为了她而受伤,已经够让她内疚且情绪激动,而他对她的维护,更教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强忍着眼眶之中奔窜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