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他们的座位旁,绯纱神情平静,椎名先生,有何指教?店里的几位熟客用一种担心的眼神偷觑著她,但没有人敢出声。
当然,谁愿意招惹这种黑道分子?冢本小姐,看来生意不太好。
椎名亮介笑睇著她。
椎名先生三天两头带你的喽罗来闹,还有客人愿意上门吗?她直接回呛他。
一旁身上有著刺青的男子猛然站起,气焰嚣张地道:你说谁是喽罗!?谁出声谁就是。
她毫不畏惧的直视著他。
什……坐下。
推名亮介挑挑眉,冢本小姐,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招惹他们。
如果我是你,为了能确实的收到帐款,就不会常常带手下到这里来影响我的生意。
她说。
你是聪明人,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你也知道我绝不会给你。
你会吃苦头的。
他语带威胁。
她眉梢一扬,你在威胁我吗?我在提醒你。
椎名亮介撇唇一笑,一个月一百五十万的营业额对Air来说,简直像登天般困难,你何必呢?距还款日还有一个星期。
她说。
椎名亮介眉心一拧,神情阴沉地看著她。
都是这该死的小妞,让他在角川无二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以为在冢本连平死後,这家店就会落入他手中,却没想到冢本的女儿居然从美国回来,而且还坚持要继续经营这家店。
不过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小妞,居然不知死活的跟他作对。
可恶,他椎名亮介要是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以後还有什麽颜面在角川集团里混?冢本小姐,依我看,你眼前的路只有两条……他直视著她,不怀好意地说,要嘛就交出Air,不然就乾脆到酒店去陪笑,守著这家破店,你是还不了钱的。
绯纱秀眉一横,我要怎麽做是我的事,现在请你带著你的爪牙离开。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撂著狠话。
很抱歉,我不喝酒。
她直视著他,倔强地道:时间到,我自然会把钱给你。
椎名亮介看著她,沉默了几秒钟。
好,他挑挑眉,站起身来,咱们一个星期後见。
说完,他带著他的手下离开了酒吧。
椎名亮介一行人刚离开,客人就围了过来。
冢本小姐,你惹不起他们的。
有人担心地说。
是啊,他们是炒地皮的流氓啊!为了爸爸,也为了一直以来支持著Air的各位,我不会交出Air的。
她语气坚定,然後注视著他们,我只希望各位不要被他们吓唬住,能像支持我爸爸那样的继续支持我。
她的坚毅及勇气令客人们动容,纷纷帮她加油打气。
冢本小姐,你放心,我们会继续来捧场的。
是啊,只要Air开著,我们就不会到别家店去。
看见明明跟她十分陌生的老客人们,居然这麽的支持她,绯纱不禁红了眼眶,一直强忍著的泪水,也在此时流下。
但是,这不是惊惧的泪水,而是感激的泪水。
她对天发誓,她绝不会因为害怕恶势力而流泪,她要让那些人见识她身为女性的气魄及毅力。
一旁沉默看著这一切的香取牧男,脸上满是愁色。
这件事恐怕真的会没完没了。
银座,金汤匙俱乐部。
绯纱不安地坐在这个名叫丹下绫子的老板娘兼妈妈桑面前,紧张且挣扎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在她走进这里之前,已经足足挣扎了三天。
但最终,她还是走了进来。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要在几天後筹到一百五十万,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知道自己不能坐困愁城的守著Air,她必须想办法在别的地方找钱。
她调查过,金汤匙是银座排行前三名的公关酒店,虽然规模不大,根本无法跟一些装潢得金碧辉煌,恍若皇宫般的大型酒店比较,但却有著别人所没有的好口碑。
她想,如果能被录用,也许她可以先跟老板娘预支薪水。
眼前,身著和服,气质高雅的老板娘丹下绫子正端详著她。
冢本小姐……是。
她很紧张。
看著看起来相当紧张的她,绫子温柔一笑,放轻松一点,我没那麽可怕吧?是……她怯怯地道。
我听经理说,你之前在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就读?绫子问。
虽然她店里有不少高学历的公关小姐,但留美的却没有。
茱莉亚音乐学院是专门培育音乐人才的名校,你应该去当钢琴老师或是演奏家的,不是吗?我需要钱。
绯纱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老板娘你旗下的小姐月人数百万的大有人在。
绫子微顿,然後淡淡一笑。
冢本小姐,酒店公关不是‘现卖现拿’的卖春工作。
绫子知道她并不完全了解公关这份工作,公关小姐想赚钱靠的是经营,需要的是时间,如果你急需用钱的话……我什麽都愿意做。
她打断了绫子,只要能赚到钱,我什麽都愿意做。
绫子一怔,直视著她。
直觉告诉她,这女孩遇到了她人生中极大的危机,若非不得已,像她这样的女孩不会走进这里。
虽然金汤匙是正派经营,绝不涉及色情交易这样的事情,也严格规定小姐不得与客人发生性关系,但对她这种纯真的、涉世未深的女孩来说,这可是个花花世界。
眼前的女孩跟她的女儿年纪相当,看著她,就好像看著她那个倔强却又脆弱的宝贝女儿一样。
冢本小姐,绫子笑叹一记,温柔凝视著她,你不介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吧?迎上她温柔的眸于,绯纱胸口一阵翻腾。
绫子温柔犹如母亲般的眼神,教从小失去母亲的她,忍不住激动起来。
你有什麽困难吗?绫子又问。
我……我每个月需要一百五十万来保住父亲的店。
她说。
绫子一震,一百五十万?天啊,对一般人来说,那可不是小数目。
是的。
她点头,我希望能一边顾著父亲的店,然後找时间到这里来兼差。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敢保证你能赚到你需要的数目。
绫子诚实地告知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
她说,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守住父亲的酒吧,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为什麽每个月得需要那麽多钱,才能守护住你父亲的店呢?绫子好奇地问。
绯纱眉头紧拧,因为我父亲为了维持店里的开销,又必须供应我到美国念书,所以跟地下金融公司借了很多钱。
什……绫子十分惊讶。
也许是被钱逼急了,他後来甚至去赌博,结果……说著,她语带哽因。
绫子看著她,若有所思。
你父亲到底欠了多少钱?五千万。
她说。
他拿店抵押吗?嗯。
她点头,如果我无法按月偿还一百五十万,我父亲的店就是角川集团的了。
听见角川集团,绫子陡地一震。
很快地,她知道事情是怎麽一回事了。
那天无二为了开发案而心情愉快地到俱乐部来,却又神情骤变的离开,看来准是与此事有关。
这女孩为了父亲的店,是准备跟角川集团杠上了。
但是,她知道角川集团是个什麽样的财团吗?她知道她面对的是什麽人吗?而无二呢?他见识过这个女孩的决心了吗?她心疼这个女孩的遭遇,却也好奇她将如何跟人称冷静的野心家的无二抗衡。
老板娘……此时,经理森村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嗯,我知道了。
她轻点头,眼底闪过一抹黠光。
她转而凝视著绯纱,若有所思。
冢本小姐……是。
绯纱恭谨地道。
你真有决心?她问。
绯纱点点头,毫不迟疑。
那麽我要你接待一位客人。
她笑望著绯纱,让我看看你是否能胜任公关小姐这份工作。
咦?绯纱一震,现在?是的。
绫子一笑,你可以吗?绯纱内心忐忑,神经也立刻绷紧,但她没有犹豫。
我可以。
她给了绫子肯定的回答。
无二坐在他最喜欢的位置,而这个位署最靠近小姐们的休息室,每一位小姐出来接待客人,都必须先经过他坐的位置。
他的贴身保镳只野跟服户分坐在他两旁,而他已为他们各点了一名小姐服务。
角川先生……此时,绫子妈妈桑缓缓地走了过来,身後跟著一名身著白色套装的年轻女孩。
晕黄的灯光下,隐约可看见那年轻女孩有著一张清丽娟秀的脸庞,及清新婉约的气质。
她看起来十分的紧张,但又强自镇定。
绫子妈妈桑,先来陪我喝一杯吧。
他说。
喝一杯没问题,但可千万不能多。
她撇唇一笑,然後将身後的绯纱轻拉上前,绯纱是兼职的新人,今天就让她招呼你吧。
无二直视著绫子口中兼职的新人,发现她脸蛋娟秀,还有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身形窈窕纤细,一袭白色套装衬得她清新脱俗。
也是,六本木或歌舞伎町的公关小姐走的是年轻时髦、敢玩能玩的路线,但银座的公关小姐走的却是知性路线。
她们的年纪不会太轻,也有不错的学识及涵养,不管是经济还是政治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绫子妈妈桑对旗下的小姐要求极严,在她店里上班的公关小姐都是上上之选。
绯纱,绫子轻拉著绒纱的手,你坐到角川先生身边吧。
是。
绯纱不安地点头,然後移动了脚步。
角川先生?眼前这个身形高大,身著西装,梳著俐落西装头,看似企业菁英,身边却跟著两名彪形大汉的男人姓角川?现在的她,对角川这个姓氏,实在是太敏感了。
由绫子妈妈桑接待他的态度看来,他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也是这里的贵客。
她怯怯地在他身边坐下,不自觉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为了爸爸的店,她已经决定豁出去了。
绯纱,帮角川先生倒杯酒。
绫子在一旁教导著。
喔,是。
绯纱听从指挥,立刻伸手抓起桌上的酒瓶。
见状,无二挑挑眉,狐疑地睇著始终微笑著的绫子。
一看就知道这女孩是个绝对的生手,但就算是新手报到,一般来说也都是经过了职前教育才会出来接待客人,为什麽他觉得这名叫绯纱的女孩根本完全在状况外。
绫子对著他神秘一笑,让他觉得她似乎在盘算著什么。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绯纱小心翼翼地抓著酒瓶。
这是她第一次帮爸爸以外的男人倒酒,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镇定一点,冢本绯纱,你可以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著。
不可以也得可以,因为这可能是她住後的工作之一。
她将瓶口靠近酒杯,慢慢的倾倒瓶身,然後那金黄色的汁液从瓶口涌出。
因为她的手在发抖,也因为还无法控制好瓶口的出水量,一下子酒就满了出来。
啊!她惊呼一声,猛地抽手。
这一抽手,酒杯匡地一声倒了。
就这样,酒溅到了无二的裤子。
天啊。
眼见酒溅湿了客人的裤子,绯纱急著想帮他擦拭。
她一手抓著酒瓶,一手抓著毛巾,像是不知从何下手般的涨红了脸。
她以为绫子妈妈桑会出手帮忙,但她没有。
她以为客人会生气,但他却一脸平静,像是什麽事都没发生似的端坐著。
所有的人都冷静的看著,只有她一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
很……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安又抱歉地看著脸上没有半点情绪的他。
别急。
看她手忙脚乱,急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无二不只不忍心苛责她,还忍不住对她有点怜惜。
只不过,像她这样的菜鸟,绫子妈妈桑怎会随便就让她出来接待客人,而且对象还是他呢?她在打什麽算盘?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慢慢来,没关系的。
他一手轻抓住绯纱的手腕,然後接下她手中的毛巾,我自己来。
说罢,他慢条斯理的擦拭著裤子上的酒渍。
当他轻握住她的手腕时,她的心跳突然加速。
不知怎地,她的耳朵发烫,她的脸跟身体也像是快烧起来似的。
迎上他霸气却又沉稳的眸光,她才赫然发现他除了有穿起西装超级好看的身材外,还有一张充满男性魅力的脸。
光洁宽额、浓密且长的三角眉、深邃发亮的黑眸、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瓣、平整的下巴……他长得英俊潇洒又英气逼人,简直可以当电影明星了。
你叫绯纱是吧?他淡淡地问。
是……她怯怯地回答。
她很惊讶他居然没有生气,而且口气还相当的和善。
他看起来明明有一点点难惹的感觉……妈妈桑,无二睇著绫子,这位小姐似乎是个生手。
嗯。
绫子诚实告知,她刚刚才来应徵。
他挑眉一笑,噢?派个刚刚才来应徵的小姐接待他?她在玩什麽?这实在不像是银座第一的妈妈桑该有的作为。
不过她会这麽做,肯定有她的理由。
而他,很想知道原因为何。
我想请角川先生替我看看她适不适合做这一行。
绫子笑说。
他微拧起眉心,然後转而端详著涨红著脸坐在他身边的绯纱。
依他看,她一点都不适合这份工作。
她看起来像是不知人心险恶的少女,根本应该关在家里,让人好好的疼爱。
不过就算是这样,如果经过绫子妈妈桑的调教,应该也能成为一位顶尖的公关小姐吧。
但不知为何,他打心里不想看儿她在这种地方讨生活。
这是为什麽呢?他根本不认识她,跟她也毫无关系。
再说,绫子妈妈桑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他才不想落入她的圈套里。
我哪有什麽看人的眼光?他撇唇一笑,四两拨千金地道,你是银座第一的妈妈桑,看人的眼光比我准多了。
绫子知道他起了疑心也武装起来,不禁笑道:角川先生底下的公关小姐可是金汤匙的十数倍,怎麽还谦虚得说你没有看人的眼光?听见他们的对话,绯纱一怔。
他底下有公关小姐?他也是酒店业者?而且酒店的规模及数量远超过金汤匙?天啊,他看起来也没几岁啊。
看见绯纱一脸讶异的神情,绫子淡淡一笑,绯纱,你知道他是谁吗?咦?绯纱一怔。
角川先生可是位娱乐大亨,在银座、六本木、新宿及歌舞伎町都有他的店,俱乐部、舞厅、酒吧……你想得到的夜店,他几乎都有经营。
绫子继续说道:他经营的相关企业还有融资公司跟Casino……绯纱心头一紧,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椎名亮介一行人凶恶阴狠的脸。
绫子妈妈桑?无二觉得今天晚上的绫子有点不对劲。
绯纱,绫子依然面带微笑,这位先生就是角川集团总裁,角川无二。
听见角川集团总裁几个字,徘纱神情丕变,霍地站起,而同时,她手里一直抓著的酒瓶应声摔碎一地。
她的反应让在场的人都相当错愕,就连向来遇事冷静的无二也不禁短暂变脸,而唯一气定神闲的就是绫子。
绯纱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千方百计想消灭Air的幕後黑手……天啊,她刚刚还忍不住欣赏著他。
不……她的身体在颤抖著,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喘气了,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转身,她飞也似的跑开,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傻眼。
无二浓眉一皱,转而睇著绫子。
妈妈桑,这是怎麽一回事?他问,为什麽她像是见了鬼似的逃开?对她来说,你确实像鬼一样。
绫子笑说。
我认识她吗?他不解。
你应该认识她。
她故意卖关子。
嗯?他更疑惑了。
这时,只野跟服户在一旁相视而笑,语气暧昧地道:角川先生该不是糊里糊涂的睡了人家,却把人家忘了吧?虽然知道他们是开玩笑,无二却不禁懊恼地瞪了两人一眼。
只野跟服户被他一瞪,立刻敛起笑音,故作正经严肃。
绫子妈妈桑,无二直视著绫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她是你的绊脚石。
绫子说。
闻言,他微怔。
绊脚石?你的开发案遇上了阻碍,是吧?绫子笑问。
他一怔,然後恍然大悟。
她是……该死,难道刚才的女孩就是椎名口中所说的那个态度强硬的老板之女?他目光一凝地看著绫子,妈妈桑,你该不是故意……一切是巧合。
她保持她一贯优雅的笑容,她到这儿来应徵,而我无意间发现她竟然是你要收购的大楼里的最後一个业主。
所以你故意叫她来接待我?他眉心一拢。
绫子掩唇一笑,我只是好奇你的反应。
好奇?不,也许不只是好奇,而是有点坏心眼。
她想小小的、小小的报复一下。
妈妈桑,你真是……请原谅我的恶作剧,不过……说著,她神情转而严肃,别小看了她的决心,为了守护她父亲的店,她可是会连命都不要。
闻言,他一怔。
角川先生,绫子好整以暇地一笑,我会录用她,请你有空来捧她的场。
什……他难以置信,妈妈桑,你到底……她气质高雅,面貌姣好,而且还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学生,只要稍加调教,一定会成为一流的公关小姐。
她说。
无二的表情越来越凝沉,不完全是因为绫子录用她,将间接帮助她继续跟角川集团对抗,而是……他不想看见她做这种每天得应付男人的工作。
这麽一想的同时,他心头一震。
该死,为什么?他为什麽不想看见她做这种工作?他到底是……一种说不出上来的焦虑让他不觉懊恼起来,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焦虑。
妈妈桑,你想帮著她跟我作对?这只是小小的试炼。
她说。
其实,她只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虽然这二十几年来,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未婚生女而怨恨过谁,但偶尔她还是会为自己从来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女儿感到委屈。
试炼?无二眉心一皱,狐疑地看著她。
要是你角川无二连一个弱女子都搞不定,事态可就严重了,不是吗?她露出一抹黠笑。
迎上她略带挑衅的目光,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平静下来。
沉默了几秒钟,他唇角一勾,笑了。
好,我接受你的试炼。
说著,他深沉的眸底迸出两道锐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