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29 11:36:48

拿着钥匙,循着地址,千歌来到了屋主位于长町的住家门口。

长町是有名的武家屋敷群落所在地,这一带到处是历史久远的古建筑。

在藩镇时期,这里住的全都是位高权重的藩士,建筑风格跟一般百姓住家不同的是,家家户户都有高耸的土墙,而墙的顶端有整排黑得发亮的黑色屋瓦。

这些屋瓦所上的釉跟九谷烧相同,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拥有,而墙越高,也就表示住户的身分越崇高。

站在这家门口挂着相川木牌的武士宅邸前,她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高墙、气派的大门、门旁的武者窗,沿着墙边还有清澈见底的流水......她可以想见住在这种老房子的相川先生,应该是那种穿着和服,过着传统生活方式的人。

她在脑海里想像着他可能的模样,她听说相川先生是多家温泉饭店及餐厅的老板,她想......他不会太年轻,就算不是七老八十,至少也有四、五十岁。

从大门沿着高墙走了约莫两百公尺,就是仲子阿姨的姊姊前田太太所说的车库入口。

她说这里是屋主跟钟点女佣的出入口,大门几乎是不开的。

拿出钥匙打开了车库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停在车库里那辆红得发亮的法拉利跑车。

她一震,惊异地望着那名车发呆。

古老传统的武士宅邸配上红色法拉利?这真是奇怪的组合。

是这户人家的什么人所拥有?不,住在这种屋子里的人所开的车应该会是那种稳重的车款及车色,不可能是这种拉风跑车。

那么......是客人的车?现在家里有客人吗?关上车库的门,她沿着庭院里的步道往前走。

小桥流水、石灯笼......这间武士宅邸还真是风雅。

不久,她来到了主屋门前。

有人在吗?她轻声地、小心翼翼地道。

虽然前田太太说她可以直接进去进行打扫工作,但她头一次来,还是礼数周到一点比较妥当。

再说,如果人家家里现在有客人,那她更应该行事谨慎。

但,站了好一会儿,屋里并没有任何声音。

她有点纳闷,这么大的房子居然连半个人都没有?轻轻地推开门,看见的是一个候客室。

有人在吗?她每走一步就发出询问的声音。

因为从小在金泽长大,也曾在幼时跟随家人到父亲住在武士宅邸的友人家做客,因此,她对这样的建筑并不陌生,尽管这是她从未来过的房子,她却非常轻易的就能游走其间。

来到了茶室,她又试探着问:有人在吗?回应她的,依旧是一室的寂静。

看来,这偌大的屋里是真的没人在。

只是,这么大的房子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算了,她只是来工作赚钱,不需要知道这家人太多的事情。

打扫之前,先把衣服、床单跟被子洗一洗好了......她挽起袖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连着打开几间空荡荡的厢房后,她来到了最尾端的一间厢房前。

拉开障子,她吓了一跳。

因为在这扇传统的障子后面,竟然是一间完全西式的卧室。

步入房间,先看见的是一间有着舒适大沙发、高级音响及电视机的起居室,而且在角落的地方还有一个简单的吧台及洗手台。

沙发上随意的扔了几件衣服,茶几上也有空酒瓶及酒杯。

她往后面走去,迎接她的,是一个趴在床上,动也不动的男人!啊!她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声音,但她及时地用手心捣住了自己的嘴。

那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他动也不动地趴在床上,这么冷的天气,他身上的被子居然只盖到腰部,而被子没盖到的地方,全是赤裸的......老天,他该不会连被子以下的地方也......倏地,她的脸一阵发烫。

她以为这空荡荡的家里没人,却没想到居然有个裸男睡在主卧房的床上。

只是,他是谁呢?是相川家的客人?不,客人不会睡在主卧室,那么他是......现在的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跟心思猜他的身分,此时,她应该在小心的、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慢慢地退出房间。

她该先去打扫其他的地方,然后等他自己醒过来,衣着整齐的站在她面前,解开她心中的迷惑。

忖着,她退后了两步,小心、缓慢又安静......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她脚下窜过,吓得她直跺脚,一个不小心,她跌坐在地上--喵!一只毛色黑得发亮的猫咪坐在她面前,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发现刚才穿过她脚边的是一只漂亮的猫咪,她松了一口气。

嘿,小可爱......啊!她警觉地捣住嘴巴,怕自己不小心吵醒了床上的那个裸男。

但她发现,在她不小心发出了那么多声响之后,他居然还是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床上。

慢着,他......他是睡死了,还是真的......死了?许多可怕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像流星般咻咻地划过,而像CSI犯罪现场那种影集的情节,也在她脑海里快速播放。

钟点女佣一如往常的来到雇主家工作,一推开门却发现不是主人的陌生男人,而男人已是具冰冷的尸体,然后女佣惊恐地爬出房间,打电话求救......该死!她该不会那么倒楣吧?前田太太在这个家做了那么久都没事,而她一上工就闹出人命?她是什么带衰的命啊?到底是谁在诅咒她?可恶......不,现在不是歇斯底里的时候,我要冷静下来,对,冷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管如何,她现在唯一能做,也是立刻要做的......就是确定他是生是死。

想着,她站了起来,鼓起勇气,然后走到了床边。

尽管她非常不愿如此接近赤身裸体的陌生男人,但情况危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床边,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而那是张非常俊伟的男性脸孔。

宽额、浓眉、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双唇、平整的下巴......他闭着眼睛,但她看得出来他应该有一双迷人又漂亮的眸子。

他赤裸着的上身有着完美又漂亮的肌肉线条,而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看他手长脚长,个子应该很高......唉呀!这么俊的男人要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那真是可惜了!惊觉到自己竟痴痴地欣赏起他,她一震。

她在想什么?欣赏一个可能是冰冷尸体的男人?山根千歌,快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响着。

伸出手,她怯怯地、不安地、惶惑地探向他的鼻息处--昨晚从餐厅离开后,相川十真就载着女伴丽香回到住处。

暍了酒,缠绵了一夜,他又累又困,睡得正香,却被隐约的声响吵醒。

丽香还没走?他疑惑。

不,不可能,丽香知道他的习惯跟规炬,他从不留女性过夜,更从未在清晨醒来时看见身边躺着谁。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会让他有种被套牢的感觉,而他不喜欢那种感觉,至少目前是如此。

突然,他想到今天是星期天,也就是钟点女佣到家里来帮他打扫洗衣的日子。

先前打扫的前田太太已经告知他会有人来代替她的工作,他想......那声响应该是新的钟点女佣所发出的。

只不过这个新来的女佣真的很不上道,发现雇主还在休息,一般人应该会安静地退出房间,但这个新来的女佣却赖在他房里不走,这让他有点不悦。

微眯着眼,他隐约地瞥见一个穿着灰色背心及牛仔裤的长发女性坐在地上,而且正在跟他的猫咪二毛说话。

接着,她走了过来,然后站在他床边。

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他知道,此刻她正在观察他......这真是太奇怪了!她不去干活儿,却在这里观察雇主?他继续闭着眼睛,想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到一个温度的逼近......他骤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张惊羞的年轻脸庞,还有一只几乎贴近他鼻孔的手指。

那一瞬,他意识到她刚才想做什么。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记。

她居然以为他死了看见他睁开眼睛,千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没睡饱的他浓眉一纠,情绪极度的恶劣。

你真以为我死了?我......再如何迟钝,她也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你是谁?他翻过身子,半躺半卧地瞪着她。

我是山根千歌,接替前田太太的人。

她赶忙自我介绍。

什么?他皱了皱眉头。

他以为来的会是个欧巴桑,却没想到竟是个年轻女性。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卧室里睡觉......她非常慎重地弯腰一欠。

他眉心一拧。

废话,这是他的房间,他不在这里会在哪里?请问你是......千歌客气地问:是相川先生的客人?还是......啊?他一震。

这新来的钟点女佣会不会太搞不清楚状况了?她居然不知道他就是......你不知道我是谁?他用一种严峻的眼神直视着她,然后坐了起来。

咦?千歌一怔。

她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谁,但在同时,她也惊觉到他的手正抓着被子的边缘,而下一步,他就会掀开被子......噢,老天!她不想看见男人的裸体,尤其是陌生男人的裸体。

不!她直觉反应地大叫一声,不要下床!她涨红着脸,紧张地看着他,然后用一种商量的、近乎请求的语气说着:请你不......不要下床,拜托......十真微怔,看看她的表情,再看看自己,然后他意识到她为何满脸通红,神情紧张惊慌。

看来,她以为被子底下的他是一丝不挂的。

突然,他兴起了一种捉弄她的念头。

她让他不能好好睡觉,他吓吓她,这很公平。

忖着,他唇角一撇,露出了坏坏的、迷人的、充满着暗示意味的微笑。

为什么?他睇着她,为什么拜托我不要下床?さ......她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我......这......因......因为......她说不出口,她无法冷静又镇定地面对一个赤裸裸的男人。

你......请你继续睡......她说。

我睡不着了。

他说。

是的,他是真的睡不着了,虽然他的身体明明觉得疲累且需要休息。

她的反应既好笑又有趣,像是她一辈子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似的。

你几岁?他突然问道。

ヘ?她一怔,我......二十八。

他挑挑眉。

二十八岁也不小了,居然会因为看见男人赤身裸体而惊慌失措结婚了吗?他问。

啊?她一愣。

我说你结婚了吗?他直视着她。

迎上他锐利有神的目光,她心头一悸。

还......还没。

男朋友呢?他问:有交往的男人吗?她摇摇头。

问这个做什么?她是不是已婚,或她有没有男友,跟她接替这份工作有任何的关系吗?啊!难不成他觉得她太年轻,不足以胜任这份工作?我很行的!真的!她冲口而出。

很行?他撇唇一笑,意有所指地问:你是指什么很行?看见他那暧昧的眼神及语气,她心里一惊。

直觉告诉她,他在吃她豆腐。

她板起脸,当然是工作!看她一脸认真,他发现她是个严谨又正经的女人,绝不像那些热衷于跟他搞暧昧的女人。

之前做过这种工作吗?他问。

她诚实地摇摇头,虽然我没经验,但是我平常都有做家事的习惯,所以......说着,她心头一震。

慢着!她干嘛要跟他交代这些事情啊?他又不是她的雇主,她也不为他工作。

忖着,她神情严肃地直视着他,我不需要跟你交代什么吧?为什么不?他挑挑眉,一脸兴味。

他等着看,看她知道他就是她口中所说的相川先生时,脸上会是怎样的惊愕。

你又不是......她懊恼地瞪着他,我是说,我又不为你工作。

他唇角一勾,笑得高深。

睇见他那诡异的笑容,她心里一惊。

那记微笑是什么意思?就在她思索之际,他有了大动作。

他......他要掀被下床啊!她一惊,反射动作地扑向前去。

如果她有足够的时间反应,或是她的反应可以再敏锐一点,那么她应该是转身快跑,但偏偏她没有足够的时间作出最佳的反应,而她也不是个反应敏捷的人。

当她扑向前去的同时,她后悔了--她两只手压住了他结实的胸膛,不让他起身或继续任何的动作。

但那真实的肌肤触戚,却让她心跳加快、不能自已。

不......她尴尬地压住他,思索着下一步。

此时,十真惊讶地看着她,动也不动。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扑倒,女人看见他便迫不及待将他扑倒在床是常有的事,但从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教他莫名的心跳加快。

她并不特别漂亮,但明眸皓齿,五官端正,也算是顺眼。

跟他所来往或认识的女人相较,她就像是开在墙角的小雏菊般......他从不在意墙角的雏菊,因为在他身边的不是娇艳的玫瑰,就是热情的火鹤......慢着!他相川十真因她而心跳加速?!不!这不是真的!他若不是没睡饱,精神不济,就是昨晚的酒精到现在还在做怪。

你在做什么?他眉心一沉,直直地看着她。

发现他两只眼睛紧盯着自己,千歌惊羞不已。

不......不准......她想赶快远离他,再不,至少她的两只手得离开他的身体。

不准在我面前起来!她强自镇定,用一种妈妈告诫儿子般的语气。

我妈也从没这样命令过我。

他目光一凝。

さ......她一怔,语气有点软化,我是说......不,不要现在起来。

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起来?他问。

虽然她的反应十分有趣,但实在也少根筋到让人有点抓狂的地步。

不知怎地,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愠,也许是因为他惊觉到她居然让他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等我出去......她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发号施令?他的声音其实很轻,但却意外的具有威严及威胁感。

她心头一惊,我......我就是要现在起来。

他说,然后推开了她。

不行!她大叫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想再次压住他。

这一次,他没让她得逞。

他反手一抓想推开她,但她脚下一滑,身子一倒,意外地倒在他床上。

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而她更不用说了。

她瞪着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可怕的、会吃人的怪物般。

她身上穿着非常朴素且保守的衣服,而她脸上除了淡淡的唇彩,再无其他的彩妆。

她不性感、不特别美丽、不具诱人魅力,更没有蛊惑人心的迷蒙眼神,而......他的身体该死的有了反应惊觉到这一点,他猛地放开了她,单手抄起被子,然后往她丢去,把她从头到脚的罩住。

啊!她在被子里尖叫着,你干什么?!在她还来不及将被子掀开的时候,他已背身抓起床边的短袍披上......你!又气又羞的千歌甩手丢开了有着他男性气味的被子,气呼呼地瞪着他。

这会儿,她发现他披着短袍,而底下是一条家居的纯棉长裤,也就是说......他并非裸体。

她脸儿倏地涨红,你......你有......你以为你会看见我裸体?他挑挑眉,想得美。

什......他是什么意思?瞧他嚣张的模样,谁想看他的裸体啊?喵......此时,黑猫二毛蹭到他脚边。

他弯下腰将二毛抱起,温柔地哄道:乖,肚子饿了?惊见他温柔对待猫咪的模样及语气,她一怔。

刚才像个不正经的讨厌鬼般的他,居然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转头,见她还在发怔,十真眉心一挑,话声严厉地道:ヘ,发什么呆?啊?她回过神,怔怔的看着他。

还不快去做事?他语带命令。

她一顿,什......什么?你干嘛命令我?很简单。

他撇撇唇,狡黠地一笑,因为我付了钱。

她一时没意会,付......付钱?小姐贵姓?他深沉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山根,山根千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乖乖地回答他的问题,只知道在他的注视下,她慌了。

他一笑,很好,山根小姐......我是相川十真,也就是付钱雇你来工作的屋主。

......千歌倏地张大了嘴。

开始工作吧!他促狭说道:让我看看你有多行。

说罢,他放下猫咪,转身走进浴室。

他不必看她的反应、不必看她的表情,因为不必看,他也猜得到她会是如何的震惊错愕。

而想到她可能......不,是一定会有的惊愕表情,他不自觉地笑了。

这是个有趣的、让他不知为何精神极佳的早晨--尽管是在忙了一个礼拜之后的星期天早晨。